田儿也不敢再吃那馒头了,春光替他盛了小半碗甜羹,田儿小口小口的抿着——其实他嘴倒不疼了,就是阿永老瞅他,他反而不自在。

可惜田儿还是要走的。梁氏要告辞了,田儿当然得一起离开。

阿永顿时沉下脸来,拉着田儿不松手。

“你瞧你,弟弟自然要跟你二伯父他们一道回府去。你们要想见面,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永眼睛转了转: “弟弟,留下…跟我住。”

潮生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大概是阿罗他们来了,住下了,让阿永有了这种错觉。

“弟弟还小,得回去的。你要想他了,下回咱们去做客,就能见着了。”

好说歹说,阿永才算松了手。

潮生认真考虑,是不是现在就给这孩子找个玩伴?

好些人家,也都会早早给家中子弟寻小厮、僮儿。阿永现在身边除了乳娘就是丫鬟们,四皇子能陪他的时间毕竟少。人总需要同龄玩伴的,总和大人在一起也不好。

这也不难寻,他们庄子上人家里头,多的是想把孩子送进王府来做事的。回头和齐管事说一声,让他留意着些。

那些人家都是巴不得的。孩子一进府,吃穿都在府里,还有月钱、赏银这些林林总总的,省了家里的嚼用不说,更重要的是,将来的前程肯定比困在庄子上要好啊!瞧,要是自家儿子陪着少爷一块儿长大,这是什麽情份?将来少爷大了,办事儿也要用自己的人手一来二去的,可不就出息了?

打发走了宾客,潮生只觉得浑身都要累散了架。虽然来的客人不多,女客更是只有梁氏、七公主她们两三个人,可潮生还是觉得疲于应付。尤其是梁氏——她想要孩子。

这个潮生能确定。

可是,为什麽她一直没怀上呢?

寿王和她现在的关系,面子上总是过得去,听说也在她屋里过夜。她身子也没听说有什麽不妥,可是从那事儿之后,就一直没有怀上啊?

第二八六章 偶遇

梁氏不是不能生,寿王也没有问题,两人前头是有过孩子的。

但是梁氏打那事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了,也难怪她要着急。虽然有个田儿在眼前长着,可那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不但不是亲生的,还是丈夫和别的女人偷生的。

潮生想,大路旁捡来一个孩子,都可以付出很多爱心。偏这孩子又不是捡来的,一看到他,就难免想到许多膈应人的破事儿,梁氏心里指定是看一眼就添一次堵。不打骂找碴就算她够宽厚了。

看着田儿,她大概更急。

可是再急,这事儿也得找太医。找青阳观那些人,只怕不靠谱。是,也许那里的香火符水真的灵,可是好经也往往会让坏和尚念歪了。树大有枯枝,谁知道寿王府请回去的道士是什麽来路?反正…潮生又想到上次含薰隐晦的提醒。

她觉得,梁氏想怀上,天时地利都不差,就差人和。

有含薰在,梁氏指望心想事成恐怕…很难。

四皇子也是疲惫不堪,夫妻俩对望一眼,一个笑笑,潮生连笑都懒得笑了。

反正是自己人,不用再应付。

今天的也没请什麽客,还是觉得累。

儿子满月是好事,可是按俗例,好事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总得请场客摆场酒唱次欢,宾主尽欢累得半死…那才算尽了兴。

现在事儿算是结了,但是夫妻俩都没有高兴的力气了。

终于出了月子,潮生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干透,一身馨香潮热。四皇子旷了这么许久,现在妻子就在身旁,又是如此的…可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再没什麽比这种事儿更让人郁闷了。

好吧,不能真枪实弹,起码能占的便宜也要占一下——不对,他这哪算是占便宜?跟自己媳妇,那是天经地义,算起来他眼看着吃不着,明明是吃了亏。

“今天寿王妃把田儿带来了,我本来觉得小孩子不记事儿,可是看样阿永还没忘了这个小弟弟。”

“嗯,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什麽都不懂…”

四皇子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潮生的皮肤又热又软,象缎子一样…不,象是煮得温热的羊**一样…潮生隔着衣裳按住他的手: “可是我看田儿过得不怎麽好,瘦多了,外面衣裳还过得去,里面的都小了。”

四皇子叹口气,手停在那里: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我提醒二哥,他一个男人,也不好管这内宅的事,孩子又小,没有亲娘,爹也不怎麽上心…”

“寿王爷不看重他,为什麽要把他接回去?”

“有个儿子摆在那里,总是让人心安一些。”四皇子说: “反正梁氏也不会怎麽苛待他,可要和亲生孩子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我也 知道…就是看了心里难过。下午他们要走的时候,阿永也难过。我满心舍不得,这孩子到咱们家来的时候,就装在一只篮子里,跟只小猫一样。寿王爷这脾气,没有的时候没完没了的折腾,有了又不上心…”

四皇子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两口子躺在床上,却在谈自家哥嫂孩子的事儿。

潮生后面的话,就都没能说出来。

满月酒吃完,杨夫人就要告辞回去了,潮生很是不舍。

经过这么一场生死患难,感情可比得上相处几年的。

许婆婆也舍不得,不过她就不婆妈。

“走吧…你也累了好些天了。”

反正都在京里,以后又不是见不着。

杨夫人熬了那么些年,才总算熬个自由身,不让她走,难道还让她留下做牛做马不成?她只是皇上指来照看潮生分娩的,现在满月都过了,还留着也说不过去。主不主,客不客,仆不仆的,别扭着呢。

潮生打点了不少谢礼,杨夫人也有了年纪,礼物中有一柄沉香木拐杖。

杨夫人看了这个,笑着说: “王妃有心了。我还一时用不上这个呢,倒是老姐姐现在腿脚不便利,用这个更合适。”

“还有呢。”潮生说: “也不知道都是什麽人送礼送来的,库里现放着好几柄,我和王爷要用这个,那还得多少年。礼不在轻重,在乎心意,夫人就别推辞了。”

“也好,那我就收下了。”

送走了杨夫人,小顺来了。

他笑嘻嘻的捧上个小盒: “这是昨儿宫中来人时带来的,两样儿。一样儿是采珠托白荣捎的,一样是白荣自己的心意。”

潮生倒是很惊喜。

“是么?还说了什麽话没有?”

“人多眼杂的,也没来及说话,就递了东西。”

潮生可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俩人了。

采珠送的是个荷包,鲜艳夺目,精致之极,可见是下了大工夫的。潮生再看白荣的礼,却是一只小金猪,肥嘟嘟的,份量十足。

阿宁可不就是属猪的么?和他爹正好一样的属相。

他们还一直惦记着她…这两样礼物的价值,和前一天收的礼相比,那是不值一提的,但是潮生却郑重的亲自收起来阿罗也发现阿永情绪低落。他挺喜欢这孩子,特意去捉了只鸟儿来,用细绳捆上脚,拿去给阿永。就在夹道转弯的地方,迎面遇到一个女子。

夹道可以容三人并行,可那个女子却直直朝阿罗过来,要是他身手不好,兴许两人就撞一块儿去了。

“哎哟,这位公子…”那女子声音显得特别娇羞: “奴家没撞着你吧?”

阿罗心想,就凭这小身板儿,撞上了又能把他怎麽着?不过他不怕,他捉的这鸟儿可不经撞,别给撞扁了。

阿罗二话不说就要走人,那女子正低头装娇柔,一看这事儿没按自己预想的发展,忙又侧了身挪了一步,恰好挡住阿罗的路。

“公子这是从外头来?要到哪一处去?公子 …”

阿罗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丫鬟怎麽这样烦?

其实她穿的明明不是没出嫁的姑娘头发和出了嫁的女人梳法不一样。眼前这个一看就没出嫁,在这府里头除了大公主和潮生,其他的肯定都是丫鬟下人。

他对面那姑娘也心急着呢。

这人怎麽不问她是谁啊?他问了,她再答,一来一去的,可不就搭上话了?

没关系,他不吭声,她来问。

“公子…也是这府里的人吗?以前好象没有见过你。奴家姓蒋,是…”她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一看,眼前哪还有人在!

蒋芸前后左右张望,人呢?

阿罗捧着小鸟去向阿永献宝,结果扑了空,阿永去看他弟弟去了。阿罗也跟着找过去,在门前就被拦住了。

“阿罗少爷,您这是弄的什麽啊?”

阿罗有些得意,把鸟举了起来: “鸟啊。”

他这可是空手抓的,没下套子,也没用弓弹。那都不算本事。瞧,一身羽毛都没损,旁人哪有这份本事。

“哎哟,您没听府里人说啊?前些日子外面都是病,乱得很,鸟儿也保不齐,可不能乱抓乱吃的。虽然这些天好些了,万一要是带点儿什麽病气,那可不得了。您要进屋可以,这鸟儿不能进。”

阿永想了想,倒也是。

以前他经过黑石城,那些秃鹫什麽的可不就吃那些腐肉吗?是够脏的。

这么一想还真不干净。

可惜了,费了他一上午功夫,阿永还一眼都没看呢。

这孩子比虎哥儿乖巧多了,口口声声的喊舅舅,虎哥哪有这么听话?没大没小的跟他阿罗舅阿罗叔阿罗哥的乱喊一通。

阿罗解开绳子,那鸟突然得了自由,大概是给捆得血脉不通,往前的一扑,居然没飞起来,在地下趔趄了两步,然后才拍拍翅子飞走了。

阿宁这孩子吃得又白又胖,这会儿已经又睡着了,阿永趴在一边儿看着。

他知道这个是弟弟, 是娘生的。但是昨天的田儿,也是他的弟弟,他记得。

阿罗进来了,和他一起趴着看。

乳娘想笑又忍住了,把尿布小衣裳什麽的收起来。她是被嘱咐过的,这些衣裳尿布洗过了都用开水烫了,又在太阳底下曝晒的。据说这样才干净,穿上舒服不易生病。乳娘不懂得细菌什麽的,不过古人自有他们的理解方法:这开水是滚热的,太阳也是一样热,阳气都充足。人们认为阴气易招邪祟,人自然容易生病。这阳气一旺了,那体魄自然好了。

“刚才给你抓了只鸟。”

阿永小大人一样,煞有介事的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其实这会儿婴儿的耳朵还不那么好使,吵不醒他的。

等出了屋阿永跟他讨鸟,阿罗一摊手: “她们说鸟脏,我给放了。”

得,这两句话中间隔得有点儿远,让阿永白欢喜了一场。

阿罗想点子讨好外甥: “咱们去抓鱼?”

阿永摇头。

“那,我教你射箭?”

阿永眼一亮。

“走走。”

阿罗把阿永揪起来往肩膀上一放,大踏步的走了。

四皇子过来时正好看见他们的背影,心里竟然有点儿发酸。

这阿罗,比他还象爹呢。他和阿永都没这么亲热的玩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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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晚了…挠墙中。

第二八七章 父子

也许他这个爹当得并不合格。

说实在的,他也不懂怎么当爹。他和父亲的关系,首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在他的成长中,很长一段时间,是没有父亲这个角色存在的。他只有母亲,母亲对他极好,无微不至。

一个父亲对儿子,该是怎样呢?四皇子从来没在他的父亲那里得到过多少照料和教导。他曾经想过,自己要是有了儿子,肯定要对他好。

可是自己从来没陪阿永做过这样的游戏。

四皇子心里酸溜溜的,以前光知道人们为男女情爱之事吃醋,原来这当爹的嫉妒别人拐自己儿子,也是一般的滋味啊。

芳景已经把刚才的事儿跟潮生禀告了。

自从春芽、满儿的事发,后宅看得严严实实,哪怕多钻出一只耗子来都有眼睛盯着。潮生听芳园小声说了那位表姑娘蒋芸的事,这位姑娘八成是急眼了,先是赖在府里住下,后来因为疫症的关系,人人困居在屋里不得乱走,饭食也不合意,犹如困兽一样。现在京城解禁,他们没理由再赖下去了,势必得走。

两位表舅舅就不说了,蒋姑娘要想留下,唯一的、有效的办法,就是在京城找个人嫁了。

王府里头来来往往的肯定都是有身份的人,嫁不了王爷,那退而求其次也成。

见识过了京城和王府的繁华,他们怎么肯再回到偏远的老家去?

潮生笑眯眯的听着,并不恼怒。

芳景也是当笑话说的:“这位蒋姑娘不自己咱们府上的事儿,看着阿罗少爷一身华贵,年少英俊,就当他是有身份的人了。她要是知道,嫁了阿罗少爷,就得终身待在昆州那不毛之地,不知道会不会吓晕过去。”

潮生笑完了,悠然说:“其实也不能说她不对。男人想鲤跃龙门,姑娘想飞上枝头,俗话不是说么,人往高处走。再说,昆州有那么可怕吗?”。

芳景点头说:“昆州当然有昆州的好,可是中原人去昆州很难习惯。奴婢当年到昆州时年岁还不大,跟在公主身边服侍。晚上都能听见狼叫,吓得睡不着,吃得也不习惯,嘴上长满了泡,头发也一直掉。”

潮生点了下头,昆州那里干旱荒凉,饮食习惯也与中原大不相同。

“您不知道,前儿我和芳辰说起来,月娥姑娘刚到昆州的时候,可是吃了一番苦头呢。”

潮生顿时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