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失笑:“你…装病逃学还带着九弟一块儿啊?”

八皇子摇头说:“这您可冤枉我了。再说,干这种事儿都是偷愉的,我和九弟又不住一起,哪能说病一块儿病?我告了假之后,没一会儿九弟来了,您猜他用什么理由告的假?”

潮生摇摇头,看着九皇子,这孩子正心虚的揪袖子呢。

他和潮生可不算太熟悉,不过这孩子总喜欢跟着他八哥一起,跟条小尾巴一样。

八皇子指着九皇子,笑着说:“他居然跟师傅告假说,因为八哥病了,他也不安心,所以要来探病,照看我。我装病师傅本来就心里有数,这还弄出一个要来探病的,您看这孩子,撒谎都不会撒。”

潮生也忍不住笑了,九皇子脸儿羞的红红的,小声埋怨一句:“师傅讲的我都会,缺一天也没什么。八哥也真是,你不来也不先告诉我一声…”

瞧这兄弟俩好的,这逃学还得一起逃啊。

八皇子解释:“我也是早上一时犯了懒不想起,又不是昨晚就想好的。过年歇了这么些天,人都歇懒了。”

理解,这搁在现代有个名称叫:长假综合症。

潮生吩咐人上茶点,又问:“那你们上午都干什么了?”

八皇子嘿嘿笑,推九皇子让他说。九皇子还小,正是脸皮嫩不爱开口的时候,两人推来推去,还是八皇子开的口:“哪儿也没去,就在院子里头。怕出去了让人看见,传到师傅耳朵里头…不太好。”

潮生一笑:“那你们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八皇子笑嘻嘻地说:“椒房殿的吃食比别处精致,李姑姑那手艺可是没说的,我们这不是蹭饭来了么。”

“好好。”潮生说:“你们俩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说出来,我让人做去。”

八皇子老实不客气的点了两个菜,又推九皇子。九皇子腼腆,说:“我…吃什么都行。”

“哎呀,你别假斯文了。”他不点,八皇子替他点:“九弟爱吃珍珠豆腐。”

潮生说:“那就珍殊豆腐吧,也不费什么。”

潮生刚到宜秋宫的时候,八皇子才跟阿永这么大。一转眼儿都成了翩翩少年郎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快。想想从前,八皇子还央告她帮忙抓过知了呢。那会儿潮生跟李姑姑学手艺,八皇子特别爱吃她做的排肉,想起来就跟昨天的事一样清晰。

八皇子也十分感慨——潮生原来是四哥身边儿的宫人,那会儿他还偷偷的眼红嫉妒呢。潮生脾气好,心细,八皇子很想用自己身边儿的宫人和四皇子交换,两个换一个,三个换一个都行…结果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潮生后来居然成了他的四嫂,现在又成了皇后。

“阿永和虎哥还没回来呢,不然你们几个倒是可以一处玩去。”

八皇子嘴一撇:“我都当叔叔,是大人了,哪能和小孩子一处玩。”

啧啧,这就端起做叔叔的款来了。当然他的岁数是大一些,可是在潮生看来,他也还是个孩子呢。

八皇子缠在潮生这儿不肯走,没话找话说。

“今天宫里放人出去了?”

“是啊,我记得你那里也放出去几个吧?”

“嗯,夏笔出去了,冬纸说宫外已经没亲人了…所以这次没出去。”

“给你添补人手了么?可还中意?”

“补了两个,看着倒也老实。反正我那里事情少。”

潮生又问:“九弟那里呢?”

九皇子只说:“我都挺好的。”

这孩子看来对皇后这个称谓还有着根深蒂固的惧意。潮生可不是从前的陆皇后,当然,九皇子可能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明白,并且转变他的认识。

“我最近事情多,可能好些地方照顾不到。你们要是短了什么,或是服侍的人不周全了,就来和我说,或是和魏公公说一声都行。”

“我知道了。”八皇子应了一声,忽然问:“皇兄那里…勤政殿也补了人吧?”

“是啊,补了不少呢。”旧的去了,当然要补进去新的。御前的差事不算繁重,却十分紧要,补的人首要忠心可靠,然后要知规矩,懂进退,先挑了十几个暂时支应着,后头还得再添补。

“那…”八皇子刚想说话,九皇子扯了他一下。

潮生有点好奇:“怎么了?”

八皇子犹豫了一下:“昨天无意中瞧见一个勤政殿的宫人…”九皇子又扯了他一下,样子有些不安和着急。

这孩子是怎么了?难道八皇子要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八皇子拉开九皇子的手,还是把话说完了:“那个宫人生得可俊了呢。”

哦?

八皇子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后宫美女如云,八皇子能说那个宫人生得俊,那肯定是非同一般。

勤政殿添补的宫人,潮生并没有个个都见过,名册曾经送来过,她看过一眼,姓林…名册上似乎有一个林氏,这时候的人事资料上可没有照片可贴。潮生又把名册拿出来翻了翻。林氏,单名一个静字,十七岁,淮州府人氏。

从这上头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十七…是个好年纪啊。再小一些,未免稚嫩生涩,花骨朵哪有什么风情可言,十七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能当得起八皇子一句夸赞,想必非常貌美。这样的宫人,在勤政殿做什么活计?奉茶磨墨?总不会是干些洒扫打杂的粗活吧?那也太糟蹋人才了。

八皇子虽然年纪还不大,可是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早早就懂事了?他这是隐晦的提醒她呢。

在八皇子看来,潮生当然是自己人,他当然愿意帮着她。再说,帝后之间和谐,后宫太平无事,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潮生亲自往勤政殿走了一趟。

倒不专为了八皇子说的话,潮生本来也想过去一趟。四皇子近来总是忙到很晚,有时候晚膳都来不及用,回来时再胡乱垫巴几口。潮生差人去催过,国事纵然要紧,身体才是本钱啊。一天是不可能将所有事情全都做完的,把自己熬病了,吃苦头不说,岂不更耽误事。

看着时辰钟,外头天色已晚,潮生吩咐备辇。

差人催不来,她亲自去请。

齐公公迎出来,扶着潮生下辇。

“皇上呢?”

“户部左侍郎和吏部的郭尚书还在。”

潮生点了下头,进了东侧殿。这里设了床榻,四皇子若能有短短的闲暇,会在这里小憩。潮生坐下来,通向殿内的门是紧闭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两个宫人进来,一个捧着茶,一个端着热腾腾的手巾。

潮生擦过了手,接过茶。

奉茶的宫女微微抬起头来,迅速的看了潮生一眼。

潮生的视线越过茶盏盖的边缘,也看清了这个宫人的长相。

的确清秀绝俗,一双眼水汪汪的,长长睫毛眨动着,眸光仿佛受惊的小鹿,一闪就逃开了。一身普通的绿宫衣穿在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温柔。

另一个宫人也生得端庄美貌,但潮生直觉,这一个宫人应该就是八皇子说的林氏。

潮生还没喝茶,殿门被拉开了,四皇子大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怕你又误了用膳的时辰。”潮生替他理了一下领子:“我没让齐公公过去回禀,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四皇子笑了:“我们心有灵犀么。”

潮生猜他肯定是听见动静了。毕竟现在不象在王府的时候,潮生过小书房去可以静悄悄的。皇后出门前呼后拥的,四皇子听不见才奇怪呢。

“事情可议完了?我在这儿多等你一会儿。”

“议完了。”四皇子拉着她一只手,很不见外的说:“你也没用膳吧?天儿虽然暖和些了,可是一早一晚的风也冷,你瞧你,手这样冷。”

潮生察觉到林氏的目光投注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又飞快的移开。

两人共乘一辇回椒房殿,潮生说八皇子逃课的事情,四皇子就笑,一天里头难得这么轻松一刻。

“不过八弟也不小了,总在崇文馆混着也不是个事儿,回来给他寻个差事,其他等成亲分了府再说。”

说到这个,就不能绕过七皇子了。

七皇子还没成亲——他和十公主一样,都因为先帝的事情,亲事被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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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大橙子的生日。。时间过得真快啊。好象昨天他还软软的一团抱在怀里呢…

第三三0章 蹊跷

潮生不但没有对林氏做些什么,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来。一顿晚膳用得四平八稳的,一点都看不出她心里想什么。

芳园十分不解——娘娘已经见到人了,那林氏摆明了是个心大的,就冲那双眼睛,就绝对安分不了。

可娘娘居然什么也没说,看样子也不打算做什么。

芳园很懂得分寸,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可是这件事儿,实在憋得她难受。

芳景瞅她一眼,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娘娘都不着急,芳园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两人一直处得好,脾气也差不多,看着芳园干急也不是个事儿,一夜净听她在炕上贴饼子一样翻身了,弄得芳景也没睡好。早起来一瞧,嘴上都冲起泡来了。

“你急个什么劲儿啊。”芳景小声劝她:“真要有什么事,齐公公难道就只会干看着?”

“那不好说,人心隔肚皮。”芳园揪着一片橘皮,指尖给染成了黄绿:“娘娘怎么一点儿不上心哪,真要等有了什么事,那就来不及了。”

芳景抿了下嘴:“娘娘比你明白多了。皇上那人你不知道么?他要有什么心思,也不会至今只有娘娘一个人…退一万步说,他就真有什么心思,万万不会把人就放在勤政殿,咱们什么消息也不会知道。”

芳园恍然大悟:“你说是,是我糊涂了。”

皇上打以前起,做事就滴水不漏。他要真是喜欢上那个林氏,肯定不会就这样把人摆在明面上,勤政殿那是什么地方?多少双眼睛看着,连八皇子那样的大孩子都能看得出来,恰恰说明皇上对林氏压根儿没意思。

齐公公也肯定是心里有数。林氏这样的姿色,怎么就补到勤政殿的?按照宫中一般规律,御前的宫人是要讲究出身的,一般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子。林氏的户籍出身不过是平民,又生得那样不安分,却能补到勤政殿去,这可真是巧…无巧不成书,这中间必定有缘故。

芳园想通了这一点,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芳景笑眯眯地挑了根簪子,替她簪上了。芳园站起来身:“来,你坐下,我也给你梳一回。”

芳景笑着,果然坐下来。

芳园替她拆开头绳,小宫女流翠进来了:“芳景姐姐,魏公公找你呢。”

“是么?”芳景站起身来,把解开的头绳重系起来:“先记着,回来你再帮我梳。”

她跟着流翠出去:“知道魏公公找我什么事?”

流翠摇头:“不知道。”

芳景对魏公公的印象极深。她进宫的时候还小,因为同屋的人犯了错,一屋都被连带着处罚,顶着三伏天的太阳沿墙跪着,一起跪着的人好几个已经晕倒,被拖走了。她咬牙坚持着,汗水一滴一滴的落在石板地上,打出一个圆圆的湿渍,然后又迅速的被太阳晒干。

然后有人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那人穿着一双黑口青鞋,袍襟落在鞋面上。他在她面前站住了,倒把太阳光给遮去了一大半。

“这是犯了什么错儿?”

旁边有人说:“偷东西,一屋的都在这儿呢。”

“嗯,差不多就行了。”

“是,您说的是。”

其他人都回屋了,芳景被叫了出去。她渴得唇皮焦干,想咽口唾沫润润都没有。嘴里仿佛让火烤过一样。

魏公公问她,被处罚服不服?

芳景哑着嗓子说:“服。”

“为什么?偷东西的可不是你啊。”

芳景小声答:“姑姑说了,住在一间屋里,就得互相扶助,互相监督…她偷了掖在席子底下我们不知情,也是错。”

魏公公笑着点了下头:“行,倒是个明白事理的。”

话说起来很简单,但有人就不明白。同屋的好几个小姑娘都气不过,觉得自己又没偷东西,平白挨这么一顿罚,实在冤枉。

芳景看到魏公公在原地踱步,快走了两步过去。

魏公公这人很沉稳,不知现在是因为什么事情,显得有些沉不住气。

“公公寻我什么事?”

魏公公一指:“坐下说吧。”

芳景不紧不慢地掸了下石凳,请魏公公坐了,自己在一旁坐下。

“我听说,皇上原来身边的一个宫人,心中不忿,还咒魇过主子?”

哦,原来是这事儿。这事儿芳景知道,齐公公也知道。但魏公公那时候在宫里,这事儿出在宫外,他虽然影影绰绰知道一些,毕竟不详细。

“是啊,那人您肯定认识,原来东宫的老人了,叫圌春墨。”

魏公公点了点头:“原来是她…她虽然性子不好,可是…怎么到了这一步?”

芳景不着痕迹的看看左右,轻声说:“有的人就是这样,要是过得不顺心了,不觉得是自己的错,想要把错处往旁人身上推。”

魏公公手指在桌上轻叩了两下,点头说:“春墨这丫头当时也是我挑中的,她小时候很直爽,有股拗劲儿。皇上当时…不爱言语,我想着,有个性子活泼些的人伺候着,也能…”

当时挑的一拔人里,四个出挑的。除了春墨,还有秋砚,夏笔,冬纸她们。夏笔和冬纸后来给了八皇子,秋砚犯了事早没了,就春墨一个,却也没个好着落。

他原先听说春墨是染疫症没的,就存了疑。后来又影影绰绰得了些风声,现在才知道春墨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没的。

到底是自己挑出来的,在东宫的那些年,春墨服侍四皇子也是一心—意一一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