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花春继续一脸冷漠地道:“吾皇英明,是臣愚笨了。”

面前这人现在就像浑身是刺的仙人球,碰一下都扎手。帝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你有时候要是像个女人一样柔软一点就好了。”

撇撇嘴,花春道:“那不是娘娘腔么?”

帝王:“…”

果然是因果有循环,自己说的话还得变成石头砸在自己脚上。早告诉他她是个女人,他也不会觉得她娘娘腔了,甚至还有点英气呢不是?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帝王伸手递了本书给她:“坐在这里看书吧,就当是在守着朕了。”

“是。”花春面无表情地接过来,一看封面——

《少林武功秘籍》

嘴角微抽,她抬头看了看皇帝:“您平时就看这些?”

“对你有好处,多看看吧。”他道。

咽了口唾沫,花春认命地开始翻。

帝王卧病的七天,花丞相依旧一直守在紫辰殿,来打听风声的宫人回去给各家主子说的都是:“皇上伤势还是很严重。”

“何以见得?”

“花丞相那张脸上就没看见过笑,黑得比锅底还难看,肯定是皇上不太好啊。”

各方的人纷纷点头,西夏的人更是吓得没一天睡了好觉。

庆幸的是,今天西夏王的飞鸽传书终于回来了,杨远尘连滚带爬地进了紫辰殿,跪在花春面前道:“吾王已经答应,划十处金矿给大梁皇上,还请陛下恕罪。”

花春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啥表情,看着他道:“西夏有这样的悔过之心,吾皇也不是小气的人。过两日你们大梁便派使臣跟你们回去划地,也希望大人能向西夏王传达吾皇的友好之意。”

终于可以平安离开大梁了!杨远尘感动地抹了把泪,连连磕头,在丞相颇有威压的目光注视中退了出去。

“真是太好了!”他小声跟旁边的使臣道:“这一趟实在不容易,大家回去好生休息,咱们也准备准备启程回西夏。”

众人纷纷点头,正要走呢,就听见不远处走着的宫人道:“咱们丞相真是厉害,瞧把西夏人给治得,送金矿不说,还要感谢咱们丞相的大恩大德呢。”

杨远尘一愣,转头看过去。

两个太监背对着他们往远处走,一边走一边在说,像是完全没看见他们一样。

这话听着也太刺耳了吧?旁边几个使臣都不悦了:“咱们是不是被那花丞相给算计了?”

“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大局已定。”杨远尘皱眉道:“不过那花丞相,的确是不讨人喜欢。”

上次有人找他合作,他没有答应,现在想起来才有点后悔。

想了想,杨远尘道:“本官去找人说会儿话,你们先回去。”

“是。”旁边的人都应了,杨远尘看着他们往前走了,才转身往博阳宫的方向去。

贺长安自从那日去了明慧殿之后,又是七天没进宫,今日终于得空,到了紫辰殿。

花春看着他就笑了:“二哥。”

贺长安没敢回视他,只应了一声,便给皇帝请安。

“听闻你婚事定下来了?”宇文颉看着他道:“那曲家二小姐合了你的意?”

“嗯。”他脸上有点憔悴,轮廓也消瘦了不少:“太后介绍的姑娘自然差不了,温婉贤淑,很适合微臣。”

花春好奇地凑过来:“长什么样子啊?”

“相貌普通。”贺长安道:“不及后宫佳丽之十一。”

“那也不错。”花春一副老成的样子,道:“相貌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能体贴二哥,照顾二哥,那就是一桩好婚事。”

好婚事吗?贺长安笑了笑,在旁边坐了下来:“下个月边成亲,贤弟要是有空,定要来喝喜酒。”

“一定一定!”花春说着,摸了摸自己腰上一直挂着的鸳鸯珮:“二哥送我这么好看的贺礼,我总算有机会能回礼了。”

微微一顿,贺长安目光落在那鸳鸯珮上,有些诧异:“这是对佩,贤弟竟然一个人戴一双么?”

花春一顿,她也知道这是情侣款啊,但是她和青袅戴个情侣款,不有些别扭么?

“鸳鸯还是成双才好。”她笑道:“分开就不好看了,为了补偿,我送了青袅其他的东西。”

其实就是想把这个单独留给自己吧?帝王轻哼一声,别开了眼。

每次面前这两人在一起,画面都像是容不下第三个人一样,要当真是以男女身份相见,这俩就得直接抛下他私奔了吧!

第94章直面它,战胜它!

念及此,帝王还是道:“朕也会送厚礼的。”

贺长安低笑,眉目间满是柔情,眼里却没什么神采。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对是错,成亲这种事,他是不在乎的,只可惜了人家姑娘,一辈子都得浪费在他身上了。

“对了,西夏的事情也有了结果,皇上还要多久才能痊愈?”缓过神来,贺长安笑着道:“咱们好歹也该庆祝庆祝,这回的竹杠敲得很成功啊。”

宇文颉想了想:“再过几日吧,等西夏使臣都走了,咱们再找个地方去好好喝酒庆祝。”

花春点头,十处金矿这么大的收益,不庆祝一下都对不起她这两天的实力出演!

“总算可以让京华好生休息一段时候了。”贺长安看了她一眼,道:“也该花时间去陪陪尊夫人了,不然与皇上的赌约要是输了,可还得穿女装。”

花春一愣,帝王也是一愣。

这个赌约也只有贺长安还记得了啊,两个人瞬间心里都有点罪恶感。三个人结拜,但其中两个却这么瞒着第三个人,怎么想也有点对不起结拜之情。花春张了张嘴,差点要一个冲动说出实情了。

然而帝王抢在她前面开口:“朕突然觉得那样的赌约没意思,不如就作废了吧。”

嗯?贺长安惊讶地回头看他:“作废了?”

“嗯,对,还是作废了吧。”花春也道:“生不生孩子,还真得看缘分。”

面前这两个人,一个眼睛往左边看,一个眼睛往右边看,没一个人敢直视自己。贺长安挑眉,再迟钝也该觉得不对劲了:“你们有事瞒着我?”

“没有。”花春和帝王异口同声地道。

这样都叫没有,他信了就傻了吧?贺长安眯眼,伸手搭上花春的肩膀:“贤弟,咱们既然已经结拜了,你就得把我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吧?有什么事是连亲哥哥都不能知道的?”

花春撇嘴,还别说,这事儿的确是连花京华的亲姐妹都不知道。

“二哥别多想。”她道:“没什么事,咱们还是好好回去休息,等着送走西夏使臣,然后大功告成吧。”

“京华。”贺长安看着她道:“我是当真把你当兄弟,你可别辜负我。”

这话说得,花春心里的愧疚感更浓了,忍不住看了一眼皇帝,用眼神征求一下意见。

要不,告诉他算了?

不行!皇帝眼神坚决,一点迟疑都没有,摇头。

好吧,花春只能朝贺长安笑笑:“不会的,二哥放心。”

轻轻叹口气,贺长安松开他,看着皇帝道:“那臣等就先告退了。”

这个“臣等”里头明显是包含了花京华的,皇帝抿唇,还是点了点头,看着这两个人一起出去。

“二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走在宫道上,花春问他:“也好给我个参考。”

想要的东西么?他低笑:“我想要的东西,要么就是自己拿到了,要么就是任谁也拿不到。”

说得也是,攻玉侯在大梁地位极高,要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直接问皇帝要了。

那她送什么东西好呢?床上用品?缺乏创意。金银珠宝?俗气!

正冥思苦想呢,冷不防觉得贺长安好像在盯着自己看,花春一愣,侧头看过去,却发现他只是在盯着她这边路边上的花。

尴尬地笑了笑,花春收回目光,继续走。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贺长安低声道:“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不可能与之在一起的人,会怎么做?”

花春惊讶了:“二哥这样的人,也会为情所困?”

“我也是人。”贺长安挑眉:“是个人都会为情所困。”

“也对。”她点头,多看了他两眼:“大概是二哥太仙气儿了,所以我总觉得你什么都看得很透彻,不会有烦恼。”

想了想,关于贺长安的这个问题,她还是摸着下巴道:“既然清楚不能在一起,那就慢慢说服自己将感情收回来吧。”

“要是收不回来呢?”

“收不回来,就远离,远离不了,就试着去爱上其他人。”花春笑了笑:“这法子挺管用的,但是要是自己的性子本来就很固执,这样的法子还是不适合的,伤人伤己。”

伤人伤己吗?贺长安低头,心里的情绪翻涌,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这样啊。”

花春好奇地看了他两眼,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联想:“二哥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微微一顿,贺长安抬眼看着远处的宫门:“没有。”

没有才怪吧,这样古怪的神色?花春停下步子,十分严肃地道:“要真是喜欢上了不可能喜欢的人,而且双方身份都很贵重的话,二哥还是该为大局考虑。”

步子一僵,贺长安定在了原地。

被发现了?

“若是寻常人家,男子喜欢男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天生的东西,谁也控制不了。”她看着前面这人的背影道:“但是生在高门,就该有所顾忌。”

指尖微微颤抖,贺长安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脸色也苍白了些。

很可耻吧,他这个自称二哥的人,竟然对自己的结拜兄弟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还被发现了。他现在说的话就跟鞭子一样,每一句都想打醒他,却让他疼得不得了。

京华可真理智,真镇定啊,不愧是被众人夸赞的丞相。语气里没有看不起他,却还在企图把他拉回正轨。一般的男人要是发现有男人喜欢自己,定然是会觉得恶心的吧。

他却完全没有。

也是当真拿他当兄弟,才会一心为他好。

深吸一口气,贺长安转过头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我会按照你说的,尽量去爱上别人试试。”

精致的脸微微发白,容色也憔悴极了,看得花春立马心疼了起来,朝他走了两步道:“二哥你别这样难过啊,我知道感情要放下是很困难的,但是咱们为了大局,总得试试。”

“嗯,好。”

“…你也别这样听我的话,我很有罪恶感。”花春眉毛都要耷拉成八字了:“感情这东西是人自然而然产生的,谁去扼杀都是一种罪。要不…你想怎么喜欢就继续喜欢吧,我不拦着你。”

贺长安失笑:“你不拦着我,我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唉,怎么会这样呢?”花春抿唇,一脸担忧:“我一直觉得二哥与皇上只是兄弟之情,没想到你对他的感情会有这么深。我是最后才来跟你们结拜的,也不知道前面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你喜欢皇上的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可能会变成攻击你的借口,到时候太后一施压,皇上也救不了你,会白白失去个左膀右臂。你这样想吧,压抑着感情,至少还能守在他身边呢,当真一发不可收拾了,那你以后想见他都难。”

贺长安:“…”

“你说什么?”他反应了一会儿,低头看着面前这人:“我喜欢谁?”

“皇上啊。”花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不用这么快就假装忘记,咱们要直面它,然后真正战胜它!”

战胜个鬼啊!贺长安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我要是和皇帝站在一起,你觉得搭调吗?”

第95章喜当爹

花春一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

贺长安面容清雅动人,初见觉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再见觉得颇有内涵,深藏不露。这样的人单单用玉来比喻就浅薄了,只能说皇帝给他的封号就很有意思——攻玉,雕琢成玉。

帝王与攻玉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对彼此自然就是最了解的。一个霸气高大,一个温和谦恭,怎么能不相配呢?所以当贺长安说他有喜欢的人的时候,花春第一个想到宇文颉。

但是…看他这反应,自己好像猜错了?

贺长安神色很复杂,看他还点头,心里就更是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庆幸的吧,幸好他没发觉自己真正的心思,要不然,就不一定还会站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这么平静地跟他说话了。

“罢了。”他低哑了声音:“先出宫去吧。”

呆呆地点头,花春看着他的神色,脑子好像终于有点转过弯来了。

如果不是宇文颉,那贺长安在说的人,该不会是她吧?

晴天一道霹雳,花春整个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一边想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一边又想起贺长安对自己的诸多照顾。

好像…是有那么点可能啊?

意识到这个问题,花春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觉得愧疚感更浓了。人家对她这么好,她还瞒着人家身份,让他觉得自己断袖,在痛苦中挣扎,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当真是穿越成女主了吧,不然为什么会遇见这种偶像剧标配男二?温柔多金一心为她,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宝贝啊!

以往看小说或者电视剧,她都是更偏爱男二的,觉得明明男二那么完美那么好,女主为什么总是眼瞎看不见,偏要被男主虐得死去活来的?

然后现在她终于明白一个女主的心情了,世界上最可惜的事情莫过于“你很好,但是我们没办法在一起”。抛开身份不谈,就算她现在恢复了女儿身,好像也没办法欢快地扑进贺长安的怀里。

虽然他的怀抱肯定又温暖又踏实,但是…她心里好像有东西拦在了前头。

隐约能猜到那东西是什么,但是花春不想去细想。闭了闭眼,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跟着贺长安继续往外走。

既然不可能在一起,那长痛不如短痛,就等他慢慢放下好了。他要成亲是自己的决定,要怎么做她也不会继续插手,每个人的感情都应该被尊重。她能做的,就是“许不了别人未来,就不给人半点希望”。

于是到宫门口之后,花春笑得十分没心没肺,朝他挥手道:“二哥慢走。”

贺长安点头,嘴唇微微泛白,转身走到自己的马车旁边。

花春一蹦一跳地钻进了轿子,回去丞相府。

“爷?”身边的奴才低唤了一声,一只脚踏在车辕上的人才回过神来,低笑道:“没事,回去吧。”

目光收回来,贺长安觉得这世事也真是够无常的,他从未对人动过心,第一次觉得动心的人,给了他感情里全部的美好感受,却不能与之成为眷侣。而即将成为眷侣的人,却完全是个陌生人。

果然上天在给你一些东西的时候,就会顺手收回另一些。

认命吧。

轿子一溜烟回到丞相府门口,花春下来,正心情复杂地想念两首诗感叹感叹人生什么的,就见青袅一脸苍白恍惚地站在台阶上等她。

“你怎么了?”连忙过去看了看她,花春问:“哪里不舒服?”

“妾身无碍。”勉强笑了笑,青袅看着她道:“只是突然想起来,今日是不是九月二十?”

“是啊。”花春点头。

脸色更白了一些,青袅伸手抓着她,指尖冰凉,低声呢喃道:“可真够奇怪的,很多事情好像都不一样了,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啥?”花春满脑袋问号:“什么不一样?”

“明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青袅抬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道:“请爷务必留在丞相府里,不要出门。”

被她这紧张兮兮的语气给带得紧张了起来,花春不解地道:“你能不能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为什么明日不能出门?”

青袅沉默,拉着她就往府里走。

大概是丞相夫人这一身煞气太重,周围的家奴都散得远远的,他们一进主院,品檀直接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然后去外头守着。

“妾身与爷成亲,有一个多月了吧?”青袅问。

花春点头,叹息了一声:“委屈你了。”

“不委屈。”青袅道:“妾身有事要告诉爷。”

“什么事?”

深吸一口气,青袅看着花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妾身怀孕了。”

花春:“…”

简单的五个字,她愣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又看看她的肚子:“这…这…”

她喜当爹了?这才一个多月啊,竟然当真就怀上了?为什么她完全没发现谁与青袅有来往?

震惊之后,她仔细想了想,也对,这段时间一直很忙,经常在宫里住,没有发现也是正常的。整理了一下情绪,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问:“是谁的?”

“请爷务必对其他人说,是您的。”青袅认真地道:“算是妾身求您了。”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花春点头:“我一早说过了,你要是哪天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我会成全你们的。”

连连摇头,青袅眼睛都红了:“妾身不要爷的成全,只要爷认了这个孩子。”

这啥情况啊?花春抹了把脸,她毕竟是平生第一次当人家爹,怎么也有点紧张。再说,这件事真是让她半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是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她呆呆地道:“但是我还是很好奇,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谁的?”

青袅沉默,脸上是浓浓的悲伤。

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花春看着面前这人,突然觉得,她的背后好像真的有很多很多故事。

第96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然而,她并不想说,也对她没有任何敌意,声音细细柔柔的,像极了现代的秦袅:“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