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定,是确定,也是奠定,还是定住,当然,还可以有更多的意义。

“可是,师父不是讲,道无恒定吗。为什么圣人修行,第一就是先定。”秦景一时间又不能理解了。

“道是恒定,修道之法无恒定,规则秩序有定,世间万物是依此行定,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路只有一条,怎么走,路上会发生什么,是不确定的?”秦景琢磨着有点这个意思。

“不,道有千万条,目的唯一。”

秦景瞬间明白过来:“寰宇是定,星辰是不定,身是定,命运是不定?”

沈长钧含笑,正是看到秦景如此悟道,才能更加明白,人与人之间所参悟的,总是这样天差地别。相较观参下来,倒似有更深刻的理解,感觉十分玄妙:“如此继续参悟便是。”

“悟是好悟,怎么修,灵力如何运转,经脉丹田以何充盈?”

沈长钧:…

“你已经深得‘真’之一字了。”什么都要问得真真的。

“小师叔,难道连这也不能告诉我?”秦景忽然有种学渣遇考试,题全认识,怎么解答完全没思路。

“今夜先观星,你若能参悟到,便知灵力该如何运转,经脉丹田又是如何充盈。”

看星星,这样的修行方式她喜欢,如何星空之下,还能发生点什么又浪又漫的事,就更好啦。然而,珠圆玉润的理想,是吃不住瘦骨嶙峋的现实的。

“要画星图?”

“你现在无法在识海中观想星辰宇宙,是以先绘图,待到星图熟悉了,日后识海中观想,也好有个大致。”

秦景:早知道,我在现代就该学天文学,画个星图跟过家家似的小菜一碟。

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其实一直只知道前半句的#

#事非经过不知难明明也很味道#(未完待续)

第一二一章 北斗

夜晚观星的场面是,秦景和小师叔一人面前铺张纸,你也画星,我也画星,画到入迷时,都几乎要看不见彼此,只满眼星辰。然而,到晓星沉,黎明将至时,秦景和沈长钧抬头看彼此时,心底几乎生出同样的感慨来——你是我世界里最明亮的星辰。

如千帆过尽终见你,似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又像山穷水复遗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秦景托着下巴看到眼酸手腕也酸才揉着眼睛开口:“忽然觉得闭关要一直这样的吧,千年万年也不会厌倦的。”

“等到你有千年万年时,或许便不会这么想了。”沈长钧将画满星辰的图纸都卷起,自己的放进乾坤戒中,秦小兔子的叫她自己收着。

“不,小师叔,就是真有千年万年,有些东西也是不会变的。小师叔,你相信我。”秦景难得肃然,不知为什么,此刻,她想到的居然是——我想向你庄严的宣誓。然后想想,她自己就先笑出声来,“小师叔,我也知道未来是难测的,时间尤其擅长于改变所有我们认定的东西,连日月星辰都不能永恒,甚至连宇宙也未必。但,在有限的生命有永远在改变时间里,我寄望此情此景能永恒长久,哪怕将来它只是留存在我们内心深处的美好呢。”

“我以前认为,所谓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是因为对未来不抱期望。但是否也可以这样解读,是因为知道世事易改人心易变,时间漫长到难以掌控,所以从珍惜眼前作起,也许走着走着。有一天就回头发现,原来曾经以为做不到的,就这样达成了呢。”

“千里之行,是从每一步开始的。”

鸡汤少女绝对有能力炖出能叫自己和身边人都如饱饮甘霖的鸡汤,秦景说完,自己都满意了。嗯,不要放弃每一天。才会有千万年不变。可以不必山盟海誓,去做就好。

“阿景永远这样激励人心。”小兔子更擅长的是自我激励,沈长钧很喜欢她这样。甚至小兔子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她这样。世间有无数人心险恶,看她这样捂着眼睛说“我不看就不存在,我只看我愿意看到的”,又傻又天真。又让人想和她一起维护这份“只要我愿意,这世界便纯美如花园”。

不是不知道。只是选择不去看而已。

宇宙无穷极,纵有漫长岁月,人能看的有限,选择想看的也没什么错。

当足够强大。所有不想看的,确实都会不存在,所有想看的。也确实都会呈现于眼前。

“阿景,好好修炼。”

“嗯。”秦景用力点头。为千年万年恒久不变也好,为自己想要的人生也好,都要强悍无比才行。

“你不觉得好好修炼这句话,你被告诫太多,自我告诫也太多吗?”止戈本来不想点破的,秦小景差的不是好好修炼啊,她这种紧迫感虽然是被逼出来的,但她其实真能算勤奋的。

“啊,是啊,我为什么要总受这样的告诫呢?”秦景稀里糊涂,忽然眼珠子一转,对止戈悄说道,“也许是张玄素上辈子没好好修炼。”

止戈虽然在剑阁中,但外界的事,有什么风吹草动,剑灵与剑灵之间,还是可以互通点有无的。所以止戈也算是了解张玄素生平,那位以财货称名,以天资称世,然比起天资,她更令世人侧目的是勤修不辍,千年如一日,刻苦自律。哪怕就是最后栽在与岳冰河情里不能自拔,也从未舍下修行大道,可以说,张玄素真正做到了道与情,并重之。

“你不如把这话跟沈长钧说啊,看他怎么回你。”

秦景:“才不,我又不是不知道张玄素生平。”

“阿景,你不觉得你花痴得太明显吗?”

“啊…难道是因为这样,小师叔才天天告诫我要好好修炼,我自己也这样暗中告诫,别成天花痴?”秦景想想还真是,她不是张玄素,还远做不到道与情,并重之,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刻悄悄警醒,别光顾着花痴反把道丢下,因为张玄素实在挺能招事,招的事身死都不能消。

咦,如果那真是我,这样嘀咕也不好吧,毕竟人都死了呢。

止戈:算了,我就不出声告诉你你现在有多蠢。

因晚上通宵,早上得补个觉,修士其实不睡也行,但不睡总少点什么,就像明明可以不吃饭,不吃也会感觉空落落的。所以修士们还是依然沿袭着俗世中人的作息,一日三餐不少,一天两倒不缺。

待睡好已是午后,补个晚点的午饭,秦景便盘着腿,一边任由着灵力在经脉丹田中缓缓运转,一边想着星辰与修行之间的联系。然后她很轻易地想到了无限大和无限小,如果把宇宙是放大的人体,每一颗星球就是一个细胞,人体是缩小的宇宙,每一个细腻都是一颗星。

那么,宇宙的脉络在哪里,心脏丹田识海紫府灵台又在哪里,宇宙是否…是否也有人一般是存在意识的?如果宇宙有意识,它会说什么呢,顿时间秦景脑洞大开。

“人类,你好。”

“老先生,你也好。”

“这么小,想看到你可真不容易。”

“这么大,想看清你全部也不容易。”

“小和大,过去和未来,时间和空间,生和灭,扩张和坍缩。”

“每一个哲学家都是疯子的话,每一个神学家也好不到哪去怕,我觉得我迟早也会变成疯子的!”

“嘿,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怎么自己想着想都觉得可笑呢。”

忽然间,秦景又把笑容敛去,因为她忽然想到当初止戈跟她说的那句:“不认为自己是圣人的,才是真圣”

“当窥见所有,成就圣位后,不干涉所有,不拘于所有,不耽于所有,不仅限于这所有,又不沉沦,不迷惑,不存疑,坚定地行自己所执着的道。”

“见诸法成圣,而不以为名者,是为真圣。”秦景吐出一口气,类似的话,在她问止戈什么是圣人,而止戈答出后,小师叔就已经得出结论了,而当时,她却听不出个中意思来,仿如天书。

原来不懂和懂的区别如此简单,不懂就是任凭什么也都说尽,还是不懂,懂就是当初什么也说尽都不懂的,眨眼睛就明白了。

“真圣无名,如真水无香。”

“这还悟,不是修,嘿,好歹告诉我怎么修行啊!”

“别真是把经脉丹田看作星辰间隐隐存在的脉络,算了,试试,反正小师叔就在不远处静坐,大不了练岔,小师叔会察觉到来搭救我的。”

“人生总有些冒险是必需要尝试一下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对错呢。”

说罢,闭眼,将所有思绪都摒除,将昨夜画好的星图一一印灵台紫府,然后在身体的经脉丹田里构筑星图。起先,是一枚星子被点亮,接着是另一枚,然后是更多的星辰被点亮。秦景尝试着并没有点亮太多,而只是点亮七枚,北斗七星。因是春天观星,斗柄在东,点亮之后,秦景等了等,没发现有什么动静。

于是她定定神,决定继续,然而当她体内的灵力顺着七枚星星从斗柄到斗勺,再从斗勺返斗柄。当灵力运行这么一周后,顿时间,仿有一方天地自经脉中生。冥冥中,仿佛天上的星辰,正在映证着她的经脉一般,此刻,秦景甚至无法分清,她看到的是她的体内的经脉,还是宇宙中的那七枚闪闪发亮的北斗七星。

春掌生发之气,斗柄东垂,秦景只觉得体内的生机几乎要将她撑破,她仿佛下一刻就会如一枚春日田野中的种子,马上就要破土而出,然后生根发芽,劈枝长叶,最后枝繁叶茂。又仿佛是什么在炸开,炸开之后,有一个星系在那里生成。

这种激荡,令秦景几乎要把持不住,无数生机在体内一遍一遍洗刷,直到把每一处都洗刷生机充盈,才慢慢缓和下来。此时秦景觉得她哪里都像是新的,整个人跟换了具刚“生产”出来的肉身一样,毫无杂质,毫无尘垢,毫无滞涩。

修士身体本来就杂质少,污垢少,滞涩也少,但秦景此时却不是少,而是毫无。这具肉身现在绝对赶得上禅宗的“无垢法身”,干净澄清,似乎不再有因果牵扯,不再有七情六欲干扰,不再有纷繁复杂斩也斩不尽的念头,只一片雪白通明。

这时,秦景睁开眼,皱眉:“圣人的修行居然是这样?”

没人回答她,秦景遂叫一声:“有闲。”

古琴有闲这才出来作答:“人人不同,但身念通明是共同的,不过你以北斗达到身念通明,确实没见过。因为这是最小的一转,但它很独特,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人世间的一切,几乎都可以靠北斗七星来推演,在圣人修行中,有一法门为《北斗衍数》,若能通修,可以七星可推宇宙中所有,过去未来,存在不存在。”

“不过,你没这天赋,《有象》就很好,圣人亦修剑法,在圣人所修的剑法里,有一剑法名《七星象世》,待你修成《有象》,便可修《七星象世》,纯以剑,你便能转念间万象生,转念间万象灭,但你手中有剑,宇宙便也在剑底。”

“你在诱惑我吗?”

“是啊,修《七星象世》吧,洞世圣君也曾修过呢。”

第一二二章 抢道

得知洞世圣君修过《七星象世》后,秦景就在想,会不会洞世世君最后真正属意的传承人其实还是她。她这么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厘不清,为什么洞世圣君死那么惨,居然还属意她那时看起来无比傻白甜的选择。

“谁说是你,洞世圣君选择的是沈长钧,他修的是洞世圣君的传承,你修的是圣人传承。可以这么说,圣人传承,大道气运选择的传承人是你,洞世圣君选择的是沈长钧。”古琴有闲推翻她自以为是的想法,但同时也告诉秦景,洞世圣君哪怕死那么惨,最终也无存怨憎,当然,肯定也曾怨憎过。

“真法界真是奇怪,我所见者,多半不说善,却也不恶,偏偏这两傻白甜都死得特别惨。大道分明又看重他们,为什么这样还会死呢?”除照日真君和董秋韶外,秦景眼见的,真没恶人。就是董秋韶,秦景也不觉得她是大恶,不过是小姑娘的妒忌恨而已。照日真君则是私欲太重,执念太深,已经疯魔,不是魔道,是疯魔。

“呵呵。”止戈和有闲同时呵秦景一脸。

“干嘛,我遇到的确实是这样啊,所见多是怀善意的,更多是不善不恶的,偶为小恶小善,大恶大善不作,修士有大道其上,众俗世中人有律法其上。而且,你再看我,大道简直跟我亲妈似的,什么好东西都送到我眼前来。”秦景是真觉得大道对她很厚道。

“那你不说张玄素死多惨,这是补偿你呢。”

“可上世张玄素除死得惨,气运资质哪一样不称世。”

“所以呢?”

“所以真法界很奇怪,每到紧要关头,那个几可成圣的人就会横死。尤其是洞世圣君死后。我翻好久史料,看到的每一个可谓大善的修士,最终都死得特别凄惨。”

止戈:“你说真的?”

秦景从乾坤戒中抽出读书笔记,止戈从不翻看她写的东西,这是秦景和止戈约定好的,给她留出的*。但凡秦景写这些的时候,止戈都会彻底断绝跟她相连的神识。止戈的原话是——小姑娘的少女心和花痴脸还是少看点为好。免得长针眼。

“你看,我都记着呢,从洞世圣君的死开始。太久远的史料查不到,但近几十万年的都很详细。我起先想,会不会里边也掺着伪善的伪君子,或者因为死而被无限美化。但是不是,越读得细越能读出真来。”就好比张玄素。因为想着是小师叔旧情人,想着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前世,秦景曾想要加一点恶意去揣测,结果发现张玄素的善与散财是真的半点假也没掺。

“末法时代?”有闲出声。

“不至于啊。如今仍是修士之盛世,天才辈出,年年都有不少修士渡劫飞升。玄境中每隔个一二百年就有能证仙尊之位的。如此要也算末法时代,那盛世该是什么样的景象?”止戈并不这样认为。而是觉得大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是大道有意为之,还是世间修士自己的事?”

“大道之上还有规则秩序,它不能这么干。”

“所以还是修士自己出了问题,不干大道。”秦景也觉得大道属于“你们随便,我就随便看看”的那种,大道就是赏善罚恶,也漫不经心得很,怎么可能玩这个,“大道可能也想扭转这种局面,不过又不能干涉人间事,才会暗中悄悄降下气运给如洞世圣君张玄素这样的傻白甜。”

谈着谈着,秦景觉得自己特别像从前某个人形容他爹时说的话——作为一个除了弄堂就是澡堂大爷,他操的是人民大会堂的心啊,指不定人家还没他那么操心呢。

“我再脑补下去,就要为整个宇宙操碎心啦。”秦景叹口气,收回思绪,决定找小师叔花痴一下去。还是花痴小清新,大道存续什么的,一点也不清新可爱。

沈长钧正练剑,看到她来,叫她拿剑跟他过招,秦景一招斜插过去,以剑锋抵剑锋,剑芒微溅起点点火星。秦景见状,眼前一亮,立刻打蛇随棍上,把剑意布出,如星辰,正是她方才观想入经脉的北斗七星。也如春夜天空的北斗七星一样,斗柄朝东,斜斜垂挂,顿时间百花迷人眼,草木疯长,虽不过意境,但就是沈长钧也差点被这股生机引动体内灵力。

如果不是沈长钧及时抽身撤剑,就要翻船在秦景这越来越见大的小溪里头:“这是?”

“剑意。”全赖在那山谷中领悟的剑意不属于她,她竟然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意,应该算是星辰,虽然布满生机,但说到底还是取自于星辰。

“阿景好生了不得。”沈长钧满是赞叹,秦景那日悟剑意后,短暂时间里还可以借用那股剑意,但残存的领悟会很快散去。没想到,秦小兔居然紧紧抓住了这个机会,领悟了属于她的剑意。

这样的剑意,将来足可留下叫后人参悟,这时候,就看得到资质好了。阅历是后天,资质是先天,如同汗水与天赋,一点灵光不存,再多汗水也只拼个勤奋坚毅而已。

“那是,对了,小师叔,圣人修行之法是不是就是将星辰印入经脉丹田?”秦景终于得到修行之法,当然急于映证一下。

“你的修法或是如此,我的不是,大道修行且人人不同,修同一法灵力运转的线路也会略有不同,何况我们修的并非同一法。”沈长钧是知道的,因为他早知他得到的是洞世圣君的传承,而秦景得到的冥冥中大道与圣人合力留在真法界的一线圣人传承。

都是圣人传承,不过是一个有现成的框架,一个得全靠自己去构筑,秦景得到的就是需要靠她自己去构筑的。这也就是说,秦景事实上是在创造属于她自己的修法,而非延续前人之道。这话,倒不好跟秦景说,易失平常心。

“也就是说,小师叔其实什么也不能告诉我。”秦景默默戳有闲,它就是这么来教导她如何进行圣人修行的!

“圣人都是这么来的,除个人传承外,都是这么修行的。但个人传承,每一位圣人只能传一人。”有闲说完,停顿一下,又加一句,“他有捷径走,是因为他脑洞没你大。”

秦景:嚷太多脑洞大,结果就是连有闲都知道脑洞是什么存在。

“是真的,每位圣人想象力都十分丰富,丰富到叫他们创造出一个宇宙,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思想上的滞涩匮乏。按你的修行之法,或许什么时候你能在体内创造出一个宇宙来,你就可以成圣了。所谓创造,是不法宇宙,而自成宇宙。”

咦,这就是修行方向嘛,对于自己无穷大的脑洞,秦景还是很有信心的。拼别的她不敢说比人强,要拼脑洞的话,她脑子里绝对是雨打沙滩无数坑!

“唔,我觉得我应该学师祖,写个话本,脑洞肯定会越来越清奇。小师叔,你说是不是?”

什么不好提偏提什么,沈长钧轻瞟她一眼,把剑收起:“写得多了,闭门造车的能力反而会下降,一旦提笔,终有一朝会灵思枯竭,所以,万勿著书。”

正因为灵思枯竭,须臾真仙才会到处打听人私隐,连弟子的那点小事都胡写八写。有个这样的师父已经够能叫人无可奈何的,还是别再有个这样的伴侣为好。

“也是,写多了会烦。”秦景眨巴眼,决定换个事干,比如从今天开始,每天在脑里多补一部和小师叔之前悲欢离合最后he的年度情感大戏。

止戈:你已经补得足够多了,真的。

沈长钧轻舒一口气,叫秦景一块去打猎,山中鸟兽不少,两人三两日猎一只兔子,倒也不用担心会把兔子吃绝种。兔子繁殖嗖嗖地快,就他们俩,还真吃不了,再说山中还有野菜野果,他们还自带了各种主食食材,打猎也就是吃个野趣而已。

烤好兔肉便又差不多快黄昏,吃过晚饭,两人略休息片刻,顺便指导秦景炼一炉丹,然后便是星辰漫天,两人又开始绘图。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年余,秦景神魂已固,元婴境也彻底稳定下来。体内“星座”一点点增加,剑意和剑法的修行也噌噌往上涨,除境界一时半会上不去,其他的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

不过,秦景还是没感觉到在太仪境修行有什么特别大的好处,这就是个灵气充裕点的地方而已,这还是太仪境上佳的修行所在之一,比无应山中的灵气都还有点逊色。不过秦景也没开口问,因为她觉得强制性的小黑牢,之所以会让修士快速增长修为没别的秘诀,只有一条——逼着下死心修炼,因为没别的事可干呀。

这世上,打脸总是来得特别快,秦景就被扇得“啪啪”响。

太仪境在夏初时,有一日不见太阳出来,到正午时,忽如入夜一般伸手不见五指。秦景还以为是大妖出世之类的,没想小师叔搁下碗筷叫她准备一下。

秦景:“准备一下去干什么?”

“抢道。”

秦景:…

第一二三章 不负

秦景以为所谓的抢道,定和大道有关,结果真的只是抢道而已,道路的道。他们所抢的是去往筑方山的登山道,筑方山位于太仪境西陲,乃是一座呈不规则圆形的山,绵延数十里,奇峰叠翠,山峦秀障,尤其是仲夏时节,更是美不胜收。

山间有无数鲜花无人自芳,鸟鸣阵阵,流水潺潺。从高空往下看,上山的道如无数条洁白的细线,分布于山峦各处。这些登山的道,有的是直线,有的是曲线,有的更是直接半道中断。但无论哪一条道,都在碧树红花,泉涧飞流中散发着莹莹白芒。

“小师叔,选哪条上山?”秦景也不问为什么不直接飞到山顶,这世间不能直接飞到顶的山实在太多,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辅以阵法禁制。

“不需选,哪条山道没人便哪条。”再有,等细细挑好,别人早把道给占去,“每条山道满三人,那条道的入口便会消失,因而无法事先选好。”

他们在太仪境闭关的地方离筑方山算近的,但近还有更近,他们不过不早不晚而已。沈长钧落地后,便选定一个入口,因无法确定是否快要满员,沈长钧便叫秦景先进,没料想,这条道已有两人进去,秦景一进,这条道的入口便于沈长钧眼前消失。

幸好这种结果,沈长钧已预料到,早已与秦景讲明,若是只她自己一个人,该如何登山。沈长钧见入口已陷,便就近选了另一个入口进入。

虽然秦景事先就得知,可能自己会一个人,但也没预料到真的会一个人。看着眼前已经封闭的入口。她只能“呃”一声,怔怔看片刻后转身沿着山道而行。山道畔,野花野草丛生,蓝紫黄白粉掩映绿意之中,正如锦上添花四字。

待攀登得高一些,如锦的野花野草便渐稀,高树始见。那些树冠盖浓密。其下积满落叶,只有生命力格外旺盛或喜荫的寥寥花草结伴成丛。树也有好些正开着花,多是白花。向上望去时尽是一片绚烂如云。

“止戈,这山道有什么好处,你知道吗?”

“不知道,这种谁都知道的秘境。仙君和仙尊都不会有兴趣。”一个一门心思解未解之谜,一个一门心思成圣。哪有闲工夫来这种谁都来过的地方。但止戈还是有所耳闻的,但耳闻不如眼见,所以止戈没吱声。有些耳闻可以说出来,有些非亲见。断不能胡言。

“那就边走边看,可惜没把小闲闲带来,要不然还能叫它奏个曲来听听。”有闲虽然没琴弦。却也能奏乐,虽然作为一把琴。它更还天天嘀嘀咕咕神神叨叨。

沿着山道越往上爬,秦景就感觉到周身的压力越大,如俗世中人负千钧登山一般。这让秦景想起《西游记》来,她这跟二师兄背大圣时一样,越来越重,越来越喘不过气来。到最后她想停下来歇一歇,连站着都累,秦景干脆不停,继续往前走。

好在修士的体魄并不用担心,别说这点重量,这点劳累,纵是倾世之重,负行百里也无妨。只要有灵力可维持,便不会伤及根本,所以秦景只能一把一把磕补充灵力的药,作为一个会炼丹的,她缺什么也不缺药。

到最后时,秦景每走一步都难如登天,连止戈都叫她放弃算了,毕竟她不差机缘,不差资源,什么也不差,不需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但在秦景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要走下去,不可以放弃。百里之行,别人肯不肯在九十九里的地方放弃,秦景不知道,她不肯。

她这不肯放弃,不是为想要得到什么,而是为不负自己这九十九里的辛苦。为这九十九里,最后一里再艰难,也得走下去。秦景脑子里闪过一句很著名的鸡汤——你要配得上你经受过的苦难:“止戈,我不想辜负我自己。”

秦景此时,莫明想起现代的父母,在她离家去上大学时,她对父母讲“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当时她爸讲了这样一句话——不辜负你自己就可以了。当时她爸身后是满墙从小到大的奖状奖杯,秦景脑中是一句“我爸真腹黑”。现在想起来却忽然明白,所谓的“不辜负自己”,除了是不负经受过的苦难外,也是不负曾经得到的荣耀,以及为荣耀而付出的汗水艰辛。

止戈:秦小景从来不怎么念及父母,也不许我探查,其实是害怕自己一想起来,就要哭吧。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一点没忘记,结婴之后记忆思绪会更加清晰,只怕再也忘不掉。

不过,也没必要忘,大道并不要求彻底无情无欲,有牵绊的人,才会更加孜孜不倦地追寻大道。就像秦小景所想的“要配得上经受过的苦难”一样,心中深有牵绊,便有树有深根,才有枝干参天的可能。

眼看着山顶就在眼前,秦景只觉动一下手指都难,她已经很多年没流过汗,这时却汗如雨下,浑身衣裳也都湿透。她甚至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因不堪重负倒地不起,但在还没倒下仍站着的现在,她依然举步向前。到这时候,才明白,世事不过就是甘心与不甘心的区别而已。

越是到现在,秦景心中的退意越消失无踪,其实到半途时,她反倒有过放下的念头,但路程越长,越不甘心。就像是读到一本好看的书,明知夜已深,却不甘心就这样被悬到大半不知结局,非要看完才肯甘心去睡。

最后一步台阶时,秦景心中的愉悦几乎令她以为自己又上涨了一个境界,这种“得到”的喜悦,足令人神魂也为之颤栗。说白了就是成就感——我没辜负所付出的汗水,所承受的重压,山顶的风景千般好,也不如自我成就的喜悦。

“唔,都登顶了,不给点奖励吗?”秦景左顾右盼,没看到比她先上来的人,路上也没见到人,那么问题来了,说好三人共一条山道,比她先进来的两个人呢?

“其实他们还在路上,似乎你们受到的磨砺是不同的。”秦景感应不到是因为她在阵中,而阵法只对人有效,对灵剑反倒不启作用。

“没想我竟然后来居上,那正好,赶紧找奖励。”费那么大劲爬上来,没奖励秦景可不信。

止戈:要说真没有,她会不会疯掉!

秦景四周满找一刻钟,也没找见什么可能是奖励的东西,叹口气坐在中央的石台子上:“难道说所谓的奖励就是让我看明白自己?”

“啧,我还真没想过我是个这么能扛能挺能吃苦耐劳的,民族传统美德在我身上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所有界限,简直让人想找个最高的山张开双臂对着脚下的天地喊一声‘我是世界之王’。”秦景这绝对是在吐槽。

“你不觉得让你看明自己就已经是最好的奖励吗,这世间多少人碌碌一生,都没能看明白自己。”秦景所谓的看明白,当然不是像她吐槽的那样,她的看明白是明白她内心深处最简单,也最执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