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硕摸摸忙垂首应下。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后厨劈叉的粗使仆役铁杉,穷困潦倒,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因为他条件最差劲,所以被戚氏的心腹嬷嬷挑中了,乍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便归属与他。

铁杉自然是欣喜过往,恨不得把新媳妇当成菩萨来供奉着!

而锦带,也是忠心耿耿的,她得之自己要被许给一个粗鄙的仆役,倒是没有寻死觅活,反而十分顺从地嫁人了。因为她知道芜园的秦姨娘已经被断绝了饮食,若是她再不想法子传递消息给身在昌平的怀恪公主,姨娘就必死无疑了!

新婚之夜,锦带身穿大红喜服,看着搓着手不知所措的丈夫铁杉,她突然拔下了头上的银钗子,抵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上,那尖锐的钗尖,便那么轻而易举地扎入了肌肤中,豆大的血珠子从伤口沁了出来,嫣红夺目。

铁杉登时惊慌失措:“娘子,你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你你…你千万别冲动!我知道,你肯定是瞧不上我,可是我发誓,一定会对你好!”

锦带仔细看着铁杉的表情,暗想着此人虽然粗鄙,但的确是个憨厚老实之辈,便道:“你若想要我从你,得替我做一件事!”

铁杉听了这话,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莫说是一件事,日后我什么都听娘子的!”

一百九十八、再见星月(上)

锦带露出些许释然的笑容,便将自己的要求说出,她要求叫铁杉立刻出京,前往昌平鸣鹤园,告诉怀恪公主秦姨娘被禁足断食之事。

于是便有了鸣鹤园外,铁杉抱着石狮子撒泼非要见怀恪公主之事了。

随后,吴嬷嬷奉命来到国公府,也是很顺利地救出了在芜园中已经饿晕过去的秦氏,一切算是告落幕了。此刻恨得牙根痒痒的应该当属戚氏了,她不但没能杀死秦氏,反而叫茜香成了纳喇星德的通房丫头,当真可谓是鸡飞蛋打。

宜萱看到饿得不成人样的秦氏,也不急着问什么,先叫她好生休息了两日,才听秦氏一五一十把国公府里发生的一通热闹戏叙说了一遍。

宜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得不佩服戚瑛瑛的“智慧”和胆色,狸猫换太子什么的,她还以为只会出现在戏文中呢!戚瑛瑛倒是活学活用,给真实上演了一番,不过可惜,功败垂成。

“你也真是的,她要混淆纳喇氏血统,你就冷眼看着不就得了!”宜萱没心没肺地笑着,她一点也不介意纳喇星德给别人养儿子!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

不过秦氏已然愕然地长大了嘴巴,一副傻了眼的样子。

宜萱笑着摆摆手:“不过事到如今,戚氏肯定已经消灭证据了,你就算再指证也是无用。我会对国公府说,已经将你转手发卖了。”说罢,宜萱吩咐吴嬷嬷道:“去取了秦氏的卖身契,就近拿去昌平府衙门注销了。”——卖身契可不是还给了秦氏,就能给她自由之身的。那得要去衙门除去贱籍,改为良籍才成。

秦氏听了。急忙起身道:“奴才终究没能揭露戚氏,如何好意思领赏?”

宜萱笑呵呵道:“你起码粉碎了她的计划,没能叫她狸猫换太子呀!”

秦氏心下稍稍舒缓,她总算不是白忙活一回,此刻却还惦念着自己那个救主的忠心丫头,于是便问:“那锦带…”

宜萱笑着告诉她:“这事儿,本宫叫人查了那个铁杉。他是公府仆役。并不曾入奴籍。当初只因父母双亡,不得不卖身十年为仆,埋葬父母。倒是个孝子。如今卖身之期将满,锦带过不了多久,便能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秦氏听了,连连点头:“人长得丑些没关系。只要品行好就好!”——而且这个铁杉肯为了锦带徒步跑出京城,来昌平报信。可见是真心喜欢锦带的。

说着,宜萱又从身旁的匣子中,取出一张地契来,递给秦氏道:“这是一百亩良田。你收着,以后也能有着收益,免得坐吃山空。”——她知道秦氏这些年日子过得简朴。必然攒了不少积蓄,可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哪里有田产来得实惠呢?

“这…”秦氏双手颤抖,她很像拒绝,但也着实知道自己日后若要图长远,这一百亩地着实太重要了!于是,秦氏忙跪下,磕了三个头:“多谢公主厚赐!”

吴嬷嬷微笑道:“姨娘如此忠心耿耿,公主自然不会亏待了去!”——吴嬷嬷原本疑心秦氏的忠诚,可此番过后,也算看得门清儿了,自然态度和缓,而且大有几分愧疚在里头。

一转头,吴嬷嬷便从自己私房中寻了两只分量十足的金簪子,赠予秦氏,更口口道说是给秦姨娘日后出嫁做添妆,倒是把秦氏闹了个大红脸。

吴嬷嬷的两个儿媳妇见状,也纷纷各掏腰包,给秦姨娘“添妆”,倒是叫秦氏小赚了一笔。

这时候,薄荷快步进来禀报道:“端亲王派人来传话,说请公主明日去锦屏山子虚观。”

“锦屏山?子虚观?”宜萱不禁一头污水,“昌平有这么个地方吗?”

薄荷惶惑地摇了摇头:“奴才也没听说过这个道观。”

旁边玉簪笑道:“是个小地方,有些偏僻,不过奴才认得路。”

宜萱颔首,既然如此,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去看看,弘时那个兔崽子又再搞什么鬼!

因知道路远,宜萱第二日早晨起了个大清早,换上寻常衣裳,并叫人不必打出和硕公主的行头,只轻车简从便出了鸣鹤园,一路朝着那个什么锦屏山而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一个侍卫在外头禀报道:“前头不知谁家的马车坏了,把路给堵了!”

掀开车帘子,放眼望去,却见似乎是一套宗室福晋级别的仪仗:红罗销金瑞草伞、红罗绣四季花扇、吾仗、立瓜、骨朵等,还有旗六,红仗二…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贝子或者贝子福晋级别的。

贝子福晋…额,不会那么巧合吧?

只见下一刻,一个身穿玫瑰红洒金双鸾旗服的华丽贵妇被侍女搀扶着下了破损的马车,她气呼呼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修好了!本福晋今日可是要去龙泉寺烧香,可耽误不得!”

宜萱叹着气摇摇头,便吩咐道:“罢了,掉头绕路转过去!”——她可不想和纳喇星月打照面儿。

玉簪正陪坐在宜萱身旁,手里打着扇子,道:“可是路途本来就远,若是绕路,只要耽误更久了。不若奴才叫人上去,请前头的人将车马挪开?”

宜萱懒散地道:“算了,我可不想横生枝节。”——至于子虚观的时儿…叫他等着就得了!宜萱这会子还在狐疑,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想干啥?

可正在此时,哒哒的马蹄声从后方急促传来,便见一个二十许的锦衣男子策马疾驰,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随从,行至宜萱车马跟前,突然“律”的一声,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宜萱也看清了高头大马上年轻男子的样貌,可不就是诚亲王府的七贝子弘景吗?记忆中那个有些许傲气的少年王子,如今已经风姿朗朗。举止间颇有几分气势凛凛,当真不失皇家风范。

马背上的弘景自然也瞧见了宜萱,所以才急忙停下,他旋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宜萱的马车跟前,拱手行了一礼:“怀恪姐姐金安。”

宜萱微笑着点头,如今的弘景收敛了许多年少锋芒。反倒是多了几分沉稳气度。此刻烈日灼灼之下,他满头热汗淋漓,却仍旧不失半点礼仪。“你可是来追星月的?”

弘景面露无奈之色:“叫堂姐见笑了。我与额娘俱不同意她出来,可没想到一个没注意,她就自己跑出来了…”

原来纳喇星月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呀,宜萱暗自啧啧称奇。便道:“那你快去吧。”说罢,便吩咐赶车人:“调转车头绕路。快着些。”

弘景见状,急忙问道:“可是纳喇氏前头堵了路,所以堂姐才…”弘景只看宜萱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他连忙招手唤了一个随从侍卫道:“赶紧叫福晋把车马挪开!”

“嗻!”那侍卫急忙应了。旋即快跑上去。

宜萱抬手,正想阻拦,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她和星月关系不睦,索性再恶劣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拒绝这个美男堂弟的一番好意呢?——宜萱笑着欣赏眼前颇具英姿的弘景。不得不暗赞这小脸长得,果然对得起他王子的身份。加上弘景骑着的是一匹蒙古进宫的雪白色伊犁马,还真有点白马王子的风范呢!

弘景被宜萱灼灼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太好意思,报赧地问:“堂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宜萱呵呵一笑,道:“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子,不留神,都长大,也长得愈发俊了!”

弘景闹了个大红脸,却只得连忙揖礼道:“堂姐…过誉了。”

宜萱咯咯笑得花枝乱颤,果然和美男说话,就是叫人心情畅快,最要紧的是这美男是她弟弟,再怎么打趣亲昵,也不担心被人流言蜚语了去!

弘景很快恢复了沉稳的模样,嘴上客气地恭维道:“倒是堂姐这些年,愈发年轻貌美了呢!”——这话倒也不全然是虚妄,在弘景的记忆里对宜萱这个“温柔娴静”的堂姐也是颇有好感的,而宜萱的容貌,这些年的确没什么变化,丁点看不出变老。——而且弘景为自己将来的前途考虑,讨好一下宜萱也是很有必要的!

宜萱笑得满面春风:“你的嘴巴倒是愈发甜了!”

宜萱这里径自和弘景聊得开心,却见满头热汗的星月气得满面通红快步冲将过来,她突然一把抓着弘景的手臂,然后满脸防备地盯着宜萱。

弘景也是猝不及防,见自己福晋竟然如此姿态,便不悦地道:“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也不怕让堂姐看笑话!”

星月嘴巴撅得老高,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她对弘景道:“你怎么从来也不夸我漂亮?”

弘景:“额…”——他有时候的确不理解自己福晋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夸自己姐姐又怎么了?!弘景侧脸看了一眼前方,见那马车还是横亘在中央官道上,不由不悦地道:“不是让你把马车挪开吗?!”

星月气得跺脚:“我凭什么挪开!路又不是她家修的!”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弘景不由为之气结,他如今想想当初深为爱慕的那个忧郁而娴静的女子,如今怎么全然不同了?!

宜萱这时候突然咯咯笑了,“昌平一带的官道,都是内务府拨款修建的,内务府隶属汗阿玛所有,自然这道路就是我家修的!”

星月顿时噎住了,无言以辩。

弘景见天日愈发炎热,着实不愿多耽搁下去,便挥手吩咐人挪动前方“抛锚”了的马车,一边对星月道:“先让堂姐过去,你老老实实跟我回熙春园!”——熙春园便是诚亲王胤祉的避暑园子,乃是先帝所赐,是昌平一带数得上号的大园子了。别看弘景都二十多岁了,可父母均在,自然是不可能分家的。

“我不回去!”纳喇星月似乎是娇小姐脾气又犯了。

“你还怀着身子呢,不许任性!”弘景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我怎么任性了?夕雾那个贱婢都能去求子,凭什么我不能去?!”纳喇星月满是怨念,她一日日看着自己丈夫小妾的肚子大起来,加之怀了身孕,自然脾气愈发大了。

弘景看着自己的福晋,不禁头疼不已:“她月份大,胎相稳当!你才不到两个月呢!你就不能等过了头三个月再折腾?!”

“我…你就知道向着那个贱婢!!”纳喇星月气得眼睛通红,话里更是愈发火药味十足。

宜萱微微摇头叹息,见前头的路已经挪开,便走下车来,只觉得烈日晒得人脸颊如着了火似的,今儿的天可当真是下火一般,便对弘景夫妻道:“你们小两口想吵架回去再吵,这么大热的天儿,也不怕招了暑气。”

弘景一脸尴尬之色,他忙拱手道:“弟弟教妻无方,让堂姐看笑话了。”

纳喇星月脸蛋潮红,一双眸中满是愤恨之意:“你是教妾无方才对吧!!她们两个联起手来,整日都不给我安生日子过!”

弘景不悦地瞪了自己福晋一眼,低吼道:“你就消停些吧!”

纳喇星月反瞪回去,咬牙恨恨道:“是她们不消停才对!夕雾才六个月身孕而已,又不是快生了,便整日矫情个没完没了,这个吃不下那个咽不下的,甚是连安都不来请了!李咏芳就更不是省油的灯,整日替夕雾防着这个那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夕雾那是在替她生孩子呢!”

话刚落音,只听得“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原来是弘景忍无可忍,一巴掌撩在了纳喇星月脸颊上。

宜萱看得目瞪口呆,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你、你居然打我?!”纳喇星月捂着脸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弘景怒吼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跟个妒妇有什么区别?!你不妨去照照镜子,你如今的嘴脸,简直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名满京城’的八福晋!”

一百九十九、再见星月(下)

纳喇星月确实依旧理直气壮:“你要是不整日宠着妾侍,我怎么可能嫉妒?!”

宜萱看着纳喇星月那副我没错,全都是你的错的模样,顿时无语凝噎,那个王公子弟后院里没有个宠爱的姬妾?像弘景这样的差不多身份的宗室子弟,只要每月十五都去正室房中抱到,那就可以算是爱重嫡妻了!纳喇星月都嫁入皇家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呢?

既做了皇家福晋,不拿出点贤惠淑德来是不行的!哪怕你装,也得装得像样些!

弘景被纳喇星月的话给弄懵了,回过神儿来,忍不住便斥道:“你简直不可理喻!像我这个年纪的宗室子弟,谁没有几个宠妾?!你不妨去查查,还有谁跟我似的,侧福晋侍妾加起来统共就只有两个?!你未免也太忝不知足了些!!”

——弘景这番话说出口,心里着实气了个够呛,他的嫡兄世子弘晟,也有一嫡一侧两位福晋,侍妾更是七八个,还有好几个无名无分的房里人!所有成婚的宗室子弟里头,哪个没有个十个八个女人的?!

“我忝不知足?!”纳喇星月顿时满眼泪花,“你混蛋!!大婚的时候,你怎么哄我的?!你百般发誓,会一辈子对我,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弘景的吼叫声声嘶力竭,“你张开耳朵去外头听听,别人背后都是怎么议论我的?他们都说我畏妻如虎,连纳妾都得嫡福晋点头!!”

纳喇星月低头咬着嘴唇,“你管他们怎么议论…”

“我怎么可能不管!!”弘景骤然打断了纳喇星月的话,他指着自己胸膛铮铮道:“我是给宗室子弟。是贝子爷!别人已经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了,难道我还有装聋装哑不成?!我还要我这张脸!!”

“你…我、这又不是我的错!”纳喇星月仍旧坚持认为自己没错。

“唉——”宜萱叹着气摇头,看样子这些年弘景对纳喇星月当真不错,否则纳喇星月也不至于到如今都还是这么一副娇小姐脾气。

弘景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他拂袖道:“你没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些年不该惯得你如此刁蛮任性!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狠狠撂下这句话,弘景扭头大步走到白马跟前。脚踩马镫。一个翻身便上了马背。

纳喇星月见弘景竟然要甩下她独自离去,顿时慌了神,“你、你别走啊!我马车坏了。你要我一个人怎么办呀?”

弘景哼了一声:“我管你怎么办?自己出来,就自己回去!!”

“有你这么做丈夫的吗?你怎么能不管我了?”纳喇星月哭腔哽咽。

弘景脸上怒容未消道:“你都不在在乎我的脸面,从来都不管我的感受,我凭什么管你?!”说罢。他拱手道:“堂姐,告辞!”

宜萱微笑点头。便挑眉看了纳喇星月一眼,刻意道:“回去叫咏芳给你熬一碗消暑凉茶,去去火。”——大夏天里这么上火,的确是该去去火了。

听了这话。弘景不禁心中安慰。可纳喇星月那张却已经气得红通通,活似一支朝天椒,她怒目圆瞪。便对宜萱吼道:“全都是你害的!”

“关我屁事!”宜萱直接冷冷爆了粗口,然后也懒得搭理这个七贝子福晋了。皇家福晋有几个比她过得好?纳喇星月如今,的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宜萱扭头便要上马车,可突然自己的手臂却被纳喇星月给突然抓住了,纳喇星月恨恨道:“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一走了之?!!”

宜萱有气无力地道:“天这么热,我不想跟你吵!”——今天太阳也太毒了些,被晒了这么长时间,宜萱也快奄奄一息了。她倒是不得不佩服纳喇星月的精力,刚才大吼大叫了那么一通,也不累吗?话说,她不是孕妇吗?孕妇不是很容易疲惫吗?怎么她倒是跟加了血似的?反而蹦跶得更欢实了?

“你少跟我矫情了!!”纳喇星月怒吼道,“李咏芳那个贱人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咏芳的事儿——”宜萱暗自一思忖,旋即点头,“她是弘时做媒,许给景弟的,他做的事儿,也就等于我是做的,你的确有理由恨我。”——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恨不得狠狠揣弘时屁股几脚,这个兔崽子,你要修理纳喇星月,就不会换个法子吗?!

“好!你既然承认了,那就不是我冤枉了你!”纳喇星月咬牙切齿,突然抡起了胳膊。

宜萱六识本就灵敏过人,只不过天太热才如此倦怠罢了,此刻意识到纳喇星月的巴掌竟然朝着她脸颊扇了过了。宜萱不客气地一拳打出去,便准确无误地打在了纳喇星月的小臂上。

纳喇星月吃痛地啊地叫了两声,不由后退二步,满脸愤恨地瞪着宜萱,一副恨不得将宜萱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宜萱冷冷睥睨:“就凭你那点身手,想在我面前动武,未免也太可笑了些!!”——纵然这些年养尊处优,但根底子毕竟是学过骑射的,加之月华吐息绝已经修炼到第四重,她能够轻易捕捉到纳喇星月的举动以及意图,因此也能够提前做出防范。

这番嘲笑,理所当然被纳喇星月当做了极大的侮辱,她恨得牙齿打颤,当即挥舞着双手,便朝宜萱扑了上了。

宜萱笑着摇摇头,右腿撤后半步,身子旋即侧过身子来。轻易地便躲过了这一扑,反而是纳喇星月一个扑空,身子直挺挺便要朝着地上摔下去。

宜萱想着她的肚子,想着那好歹是弘景的孩子,便一个箭步上前,右臂从纳喇星月腋下揽过,便将她给拉直了回来。没叫她摔个狗啃泥,嘴里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就消停些吧!”

宜萱话刚落音,却见纳喇星月突然在她的右手上狠狠抓了一下,宜萱只觉得手背火辣辣地疼,下一刻,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巴掌便朝她脸颊落将下来。

宜萱暗道一声坏事。距离太近,没法躲开了…这一瞬间,宜萱想到了农夫与蛇——她还真是自讨苦吃啊!但随即。见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不禁露出讶异之色。

原来弘景还没来得及策马离去,便见自己福晋和宜萱起了冲突,后来更见他福晋居然敢冲着怀恪公主扇巴掌。着实叫他心跳满了半拍,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走得了,急忙下马来阻拦,倒是正好给赶上了。

弘景怒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纳喇星月依旧理直气壮地道:“就算她是和硕公主,难道就能这般欺侮我了吗?!”

此刻玉簪已经快步上前来。看到宜萱那沁出了一颗颗血珠子的手背,划痕从手背中央一直延伸到了外侧腕骨处,足足有两三寸长。虽然不深,但若不小心养好。只怕就要留疤了,玉簪急忙取出雪白的绢帕来为宜萱包裹住手背,忍不住恨恨嘀咕道:“狗咬吕洞宾!”

“你这个贱婢,说谁是狗?!”纳喇星月气恨地瞪着玉簪。

啪!!!

纳喇星月的吼声刚落音,便又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掴脸声,弘景怒吼道:“你!!你就是条疯狗!!”

宜萱看着纳喇星月的脸,暗道:这下子一左一右,可算是对称了。

又打了纳喇星月一巴掌弘景,此刻急忙走到宜萱跟前,急忙深深揖礼,赔罪道:“堂姐赎罪,弘景回头一定会好好教训纳喇氏。”

宜萱面露无奈之色:“你的确得好好教教她了,否则早晚有一日,她那副性子会连累你的!”

听了这番话,纳喇星月也怒冲冲道:“公主也好好教导一下自己亲弟弟吧,否则早晚有一日,他也会连累你的!”

“够了!!”弘景回头怒瞪纳喇星月,“跟我回去!生产之前不许再出门半步!!”

“你…”纳喇星月见弘景如此凶,不禁委屈极了。

宜萱看了看前路已经被太阳灼得发白,心中还想着子虚观之事,着实不想继续再耽误下去了,便道:“我还急着去烧香,就先行一步了。”

弘景忙拉着纳喇星月,退让一旁,他客客气气道:“堂姐慢走,改日自当带着纳喇氏登门致歉!”

纳喇星月忍不住气吼道:“凭什么给她道歉!”

弘景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纳喇星月不敢和弘景继续顶牛,便狠狠剜了宜萱一眼:“等着吧,你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嗯?”宜萱听得有些疑惑,她的好日子…只要汗阿玛一日是天子,她就能逍遥快活当公主,而汗阿玛还有十几年的阳寿也,怎么能算是“快到头了”?

纳喇星月看着宜萱的神情,不禁得意洋洋:“公主可小心些,别被自己亲弟弟给连累了…”

“闭上你的嘴巴!!!”弘景突然怒吼一声,逼人的目光瞪向纳喇星月。

纳喇星月虽然心有不甘,只能憋愤愤地闭上了嘴巴。她望着宜萱的背影,脸上却突然再度浮起得意的笑容,和硕公主又如何?只要三阿哥弘时一朝夺嫡失败,你这个公主又有什么威风可仗?!弘时也果真如历史一般和八爷党来往甚密,哼,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四爷赐死,到时候你这个女儿也会一起被厌弃!日后乾隆登基,更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宜萱嘴上吩咐车夫继续行进,脑子却沉思起来,纳喇星月这话…应该是知道了时儿和廉亲王、敦郡王等人来往甚密吧?若是纳喇星月真的把时儿的举动举报给汗阿玛知晓…那可的确是要坏事了——只不过,方才弘景似乎是说了要禁足纳喇星月到临盆,如此一来,短期之内,倒是不会有危机。

如今九贝子已经比从西宁押解回京,暂时被幽禁在宗人府大狱中,廉亲王等人决计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时儿现在只怕是再玩火啊…看样子得快点去子虚观,好好劝劝他吧!

不过宜萱却疑惑,有什么话他不能亲自去鸣鹤园,或者叫人请她去承泽园也好啊!为什么偏偏选在偏僻的子虚观呢?他到底有何图谋?

宜萱想了一路,仍旧是脑袋一团浆糊。

锦屏山一带,山林丛密,有红松、碧梧、白桦、青杨,皆葱葱郁郁,高可参天,间有女贞、棣棠、沙柳等灌木杂之,放眼望去尽是绿意丛生,而那绿意中还有些许的红色点缀,似乎是不知名的野花。

这里的道路有些磕磕绊绊,到底是偏僻之地,路不是很好走。

玉簪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忽的她惊讶自语:“青螺庵…居然也在这附近?”

青螺庵三字,终究是勾起了宜萱的回忆,这不就是关押郑秋黛的地方吗?多年过去了,宜萱都要差点忘了这回事儿了!

宜萱忙探头望去,果然在前头一座小山的半山腰处,一座小巧而古朴的庵堂,便被掩映在绿意丛中。

玉簪摇着团扇,道:“记得前些年,额附总要到青螺庵来闹腾几次,如今倒是不闹了。”

宜萱嗤嗤笑了:“看样子他已经把心爱的表妹给浑忘了!”——当初多年“痴情”,如今才过了几年,怀里搂着新欢,不照样把郑秋黛抛诸脑后了?

玉簪笑道:“倒是从未听说过丧报,咱们这位郑姨娘倒是能安之若素,这么多年吃斋念佛,由奢入俭难,如今也能活下来!”

宜萱淡淡道:“她活不活的,跟我已经没什么干系了!”——郑秋黛的确做过不少疯狂的事情,可她的时候早已成为过去,她的后半生就只剩下青灯古佛而已,在宜萱眼中,她这般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驶到了锦屏山脚下,只见百余台阶上,是一座还颇为崭新的小观,不过并不起眼,此地也没有什么香客登临,倒是显得锦屏山冷冷清清的,偶尔有车马路过,却也不在此歇脚。

宜萱便下了马车,登阶梯,往子虚观而去。

二百、御前争辩(上)

子虚观的门是虚掩着的,宜萱命人上前推开大门,只见里头有小道童在扫地,见宜萱来,却也不露惊讶之色,而是口道“无量寿佛”,便迎上来道:“贵客是端亲王府的女眷吧,请随贫道去后院。”

这子虚观瞧着也是人丁稀疏,一个小道童,然后供奉三清的殿…唔,说是“殿”都有些抬举了,顶多算个“堂”,三清金身前倒是有三五个道士,正在默默打坐。小道童已经前头开路,引宜萱从东侧月门而去,径自进了后花园。

这后花园倒是不俗,繁花如锦,蜂飞蝶舞,前头花团锦簇之地有一小巧凉亭,小道童指了指凉亭,便驻足不前了。

宜萱便吩咐玉簪等着也在此恭候,便提裙快步朝着被花木掩映的凉亭中走去。此地枝桠繁密,远远只能瞧见个凉亭的尖儿,却看不到凉亭里是否有人。宜萱沿着蜿蜒的小径,徐步而去,待走到跟前,方才看到亭中站着一个身穿素青缎服的男子,他温润的面孔毫无瑕疵地呈现在宜萱面前,一只素长的手伸出来,那五指仿佛玉雕一般精美无暇,唯独腕骨凸出,依稀可见小臂上紧实的肌肉,昭示了他是个男子。

“怎么是你,子文?”宜萱呆愣地看着亭中之人,不是时儿请她来的吗,怎么是子文在这里?!

子文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为什么不能是我?”

“额…那时儿呢?”宜萱急忙问道,她还急着想问问那小兔崽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呢!

子文的表情突然有些泛酸,他正想开口抱怨两句,却突然瞥见了宜萱右手手背上那缠绕的雪白绢帕上…星星点点浸出来的血迹…

“你的手怎么了?!”子文突然一个大步上前,便捧起了宜萱的右手。他连忙小心地解开绢帕,只见嫣红的三道血痕横贯了宜萱半个手背,他脸色渐渐有些发寒:“是被谁所伤?!”

想到自己手背上的伤痕,宜萱也郁闷得很,叹着气道:“别提了,被狗给咬了。”

“狗咬的?”子文脸色有点懵,旋即他忍不住道:“这分明是被什么给抓伤的!”

宜萱没好气地道:“被狗给抓伤的总成了吧!”——瞧着挺聪明的。怎么一点悟性也没有呢?宜萱抽回手来。忙用别扭的左手重新包裹伤口,可她又不是左撇子,自然很不习惯。一不小心碰到伤处,忍不住“嘶”地痛叫出声,你妹的纳喇星月,真是属狗的啊!

“别动。我来。”子文突然制止了宜萱的举动,“你那么笨手笨脚可怎么成?”

子文说罢。便强制性的推开宜萱的左手,他一手托着宜萱手上的手,另一手轻盈而温柔地一圈圈缠绕…

宜萱不由心头柔软,“我笨手笨脚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你吗?”刚说话这句温柔的话,宜萱突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痛叫,“啊!!——”

原来是子文的手一哆嗦。力气加大了两份,生生把刚刚包裹好的伤口系得勒出一片血渍。子文满脸都是愧疚之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突然说这种话…”说着,子文呵呵笑了笑,笑得有点发傻。

宜萱脸上满是憋屈之色,她忍不住吹了吹生疼的手背,你妹的,温情脉脉才享受了几秒啊,就给她来了这么个待遇!难道她命中不适合谈恋爱?!

子文急忙有问:“你还没跟我说,谁抓伤你的?”

“别提了,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宜萱郁闷极了,便絮絮叨叨把方才在官道上的事件简单得和子文说了。

刚唠叨完,宜萱突然瞥见子文那张脸又变了——发冷不说,眼里居然还阴沉沉的,唉,这是只变色龙啊…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适应的。

子文渐渐敛去脸上的神情,嘴唇轻轻打开,吐出淡淡的音色:“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一下她?”

宜萱摆手道:“没必要了,弘景会教训她的。”

“哦。”子文淡淡应了一声,眼睑微微垂下,遮掩住了眼底的神情,一时间叫人捉摸不透。

“对了,时儿哪儿去了?”宜萱这才想起要紧的问题来,连忙张望了一下四周。

子文酸溜溜地道:“萱儿,你能不能别总是开口闭口都是‘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