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时脸色和缓了许多,“朕…信你。”他伸手将星移扶了起来,“月份还浅,别拘着礼,快坐下吧!”

星移松了一口气,她也晓得自己的丈夫不是从前的端亲王了,自然不得不事事都小心谨慎一些,平日的相处自然也不敢有所放纵,她笑着坐回了榻上,眉宇间含了三分风情,“臣妾哪儿有那么娇贵?何况太医也说,胎相稳固着呢。”

弘时执着星移的手,却严肃地道:“就算胎相稳固,也得细细保养才是!”

星移柔声道了一声“是”,眸子依依望着弘时,声音柔软地道:“这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自然会竭尽全力,保他平安。”

弘时伸手抚摸着星移的腰腹间,轻声道:“这也是朕的孩儿,朕自然也会护着他一世。”

星移鼻子一酸,哽咽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心满意足了。”就算时移世易,身份不同了,眼前的男人,始终是那个爱护她的丈夫,即使如今她容颜不及从前,这份爱护之情也不曾削减半分。作为帝王的嫔妃,能得如此,已经是世间罕有了。她应该懂得知足。

拢了星移在怀中,弘时低声道:“朕不会留祝氏在身边了…她举止放肆,朕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如今竟敢欺君!!”弘时的眼底有一抹冷森之意滑过,旋即他敛了神色道:“不过她好歹悉心侍奉过朕一场,就饶她性命,让她去冷宫了此残生吧!”

星移暗暗道,如今他是天子了,“欺君”之事自然是不能容忍的,这事儿要搁在寻常人身上,少不得便是一个“死”字。是祝氏自己咎由自取,她以为凭着几分宠爱,便能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了吗?皇上从前做亲王的时候,就最恨被人蒙骗利用,更何况如今他是天子。

慈宁宫中。

皇太后李佳氏一一审验这珠翠满箱的聘礼,忍不住连连道:“这可比往常固伦公主出嫁前的聘礼厚重多了!”她拿起那泥金鸾凤如意锦盒,瞧着里头的和田玉茶具,忽的道:“哀家记得这套茶具,可是当年先帝爷赏赐给你的。”

宜萱笑着道:“如今又回到宫里了,可不是缘分吗?”

皇太后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既然已经添在了聘礼里头,自然是不能反悔收回去的。皇太后转身吩咐徐一忠:“把这套茶具送去长春宫,让皇后瞧瞧这份心意!别总是拘着鸾儿在她宫里,教那些不该教的东西。”

听着这话,宜萱忽然想到之前礼妃曾跟她说过,皇后私底下在教导和鸾“御夫之术”,听着皇额娘的口气,怕是不差了。

宜萱倒是不介意,和鸾要是能学会了御“盛熙”之术,也不见得是坏事。只是她忍不住想,董鄂氏自己都没能御住丈夫,哪什么经验去教导和鸾?倒是平白叫人觉得有些好笑了!

“的确有些日子没见鸾儿了。”宜萱掩唇笑道。

皇太后冷淡地道:“既然赐了婚,和鸾自然要待字闺中,不易四处走动的。”

皇太后又把聘礼的礼单丢到徐一忠身上,轻哼道:“叫皇后好生瞧瞧这礼单,她也是魔障了,竟连好赖都不分了!”

宜萱和董鄂氏的关系的确颇有龃龉,宜萱倒是不介意,反正也没有长公主必须去给中宫皇后请安的规矩,而董鄂氏又病弱成那个样子,管理后宫的大权如今都是交给礼妃,由仪嫔(乌拉那拉氏)等人协理。倒是衬得她这个皇后有几分名不副实了。

徐一忠躬身道:“奴才正有一事禀报太后娘娘和长公主——御前的祝官女子被皇上发落去冷宫了。”

太后听了,突然心情好了几分,“哦?是真的吗?皇帝怎么突然将她打入冷宫了?”

宜萱也忙问:“可是这个祝氏言行无状,惹恼了皇上?”

徐一忠笑着摇头,“并非如此,祝官女子进来举止很是温顺。至于适合缘故被发落冷宫,奴才也不晓得,只知道方才纯妃娘娘去过养心殿,紧接着祝官女子便被押去冷宫了。”

宜萱眼梢一挑,是星移对弘时进言了吗?

太后面露满意之色,“纯妃倒是个懂事的。”

三百五十三、茶壶茶杯

太后面露满意之色,“纯妃倒是个懂事的。”

宜萱呵呵笑了,之前嚣张的灵贵人、御前能唱善曲的祝官女子终于退出了后宫这个热闹的大舞台。罢了,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也是祝氏自己太过嚣张,一招得志便张狂,这样的人升得快,跌落得也快,就如同盛夏夜空里的烟火,虽然耀眼,却是转瞬即逝的。

太后笑着对自己女儿道:“宫里少了这个玩意儿,想必也能清净不少!”

宜萱轻轻道了一声“是”,祝氏这样性格的人的确不适合在后宫生存,后宫里的女人最少不得的便是眼力劲,若是看不清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吃嘴不起,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星移进言,可见是祝氏也得罪过星移,否则以她的性子,只怕不见得有那个闲工夫去踩已经跌落成官女子的祝氏一脚。

长春宫中,皇后董鄂氏今日穿上了盛装,纵然晓得有太后哪里接手聘礼,她心有愤懑,又想着,太后起码也会叫人把礼单送来,给她瞧瞧的。可她等了一上午,却先等来了御前官女子祝氏被发落去冷宫的消息。

董鄂氏鄙夷地道:“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无需在意!”——之前她也听闻过异军突起的灵贵人,但是贵人的身份,还不够资格来长春宫给她磕头请安呢!!故而董鄂氏只见过这个灵贵人一次,就是再皇上临幸祝氏、并赏了答应位份的次日,祝氏来长春宫叩拜中宫。

当时董鄂氏就不假辞色,随便赏赐了匹绸缎便个打发了。却是没想到后来这个祝氏一路高升,不过半年就成了贵人,可愈是如此,愈叫董鄂氏厌恶。又耳闻起张狂之名,董鄂氏便更加不屑了,一个辛者库出来的贱种,有幸能爬上龙床已经是三生有幸了。竟也不学学圣祖康熙爷良妃的恭顺之态,才稍稍得宠几分,就如斯姿态,简直是不知死活!

如今也真真是验证了董鄂氏的话。祝氏已经冷宫祝氏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董鄂氏歪在秋香色蟒缎靠背上,眼色冷幽,“倒是纯妃愈发有本事了!原本皇上已经在太后面前保了祝氏,连本宫都以为祝氏逃过一劫。没想到转眼几日功夫,纯妃进去养心殿不过小半个时辰,祝氏便一败涂地了!”

和鸾坐在董鄂氏身旁的小绣墩上,“额娘别管这些了,您已经坐着等了一上午了,还是先去里头躺会儿吧。”

董鄂氏抬手道:“今日是纳征之日,额娘一定要亲眼看到聘礼单子!”

和鸾垂首道:“皇玛嬷自会处理妥当的。”

董鄂氏冷笑连连,“太后是你亲祖母没错,可长公主正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可比你这个孙女重要多了!!”

“额娘!”和鸾皱了皱眉头。

这些日子和鸾也是听了越来越多额娘对姑姑不满的话。她有心缓解额娘与姑姑的妯娌关系,可惜额娘怨恨已深,竟是半点劝不得,反倒是额娘更多次劝她防备着姑姑了。

和鸾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因为越是替姑姑说好话,额娘便会愈发恶言相向。她想着小时候,额娘和姑姑的关系是极好的,怎么如今到了这般地步?

片刻后,徐一忠便送来了聘礼礼单与皇太后格外嘱咐的那套和田白玉茶具。

徐一忠在长春宫的短暂工夫。皇后董鄂氏笑容亲和,一口一个“徐谙达”,还亲自吩咐身边嬷嬷赏赐了他一大把金瓜子,最后好吩咐长春宫的首领太监亲自送徐一忠出长春门。

可徐一忠一走。董鄂氏上笑容顿时消散干净,眼底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她手里狠狠攥着那大红龙凤的礼单,双眸狠狠怒瞪着那套装在锦盒里的和田白玉茶具。

和鸾尚且没察觉董鄂氏脸色的变化,她的眼睛也盯着那茶具,纤纤玉手抚摸着那质地极佳的和田白玉茶壶与茶杯。笑着道:“这可是最上乘的和田白玉,质地算得上是羊脂玉了!真是难得竟然还有这么大块的羊脂玉雕琢成茶壶。”

董鄂氏冷冷道:“还有那配的好几只茶杯呢!”

和鸾笑着道:“茶杯的质料也极好,正好有六只呢。”

只听啪的一声,原来是礼单已经被董鄂氏狠狠摔在了地上。

和鸾心头一惊,回头便看到自己额娘那一脸的怒容,心中惶惑不已,忙问道:“额娘这是怎么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礼单,飞快瞧了两眼,“礼单很厚重,茶具也十分罕有,额娘为何不高兴了?”

董鄂氏恨恨道:“鸾儿,你长得一副聪明人样儿,却如此迷糊!!长公主的巴掌都打到咱们娘俩脸上来了,你却还只当她是一番好意!!日后进了门,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额娘何出此言啊!”和鸾看着礼单和和田白玉茶具,竟是如何也想不通了。

董鄂氏冷哼道:“这里但的确厚重,莫说是娶公主了,就是皇帝娶后有如此聘礼也十分足够了!!她这是明摆着朝咱们娘俩炫耀,想要咱们明白,是纳喇盛熙娶你,不是你下嫁出降纳喇盛熙!!”

和鸾皱着眉头,额娘这些话,未免也太小人之心了。她贵为固伦公主,自然是“下嫁”的,姑姑此举,也不过是看重她罢了。只是她虽然出降,可上头的婆婆贵为固伦长公主,自然是摆不得架子,也得做个孝顺儿媳妇才成。

董鄂氏再次重重一哼,“这就罢了!可这和田玉茶具,她特意叫太后宫里的徐公公大费周章的送来,不就是想说,一个茶壶要配多个茶具,她的儿子纳喇盛熙日后自然也是要三妻四妾才对!!”

“额娘!”和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只是茶具而已,姑姑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为何特特送了来?!!”董鄂氏愈发恼火,脸颊都涨红了,“不就还是为之前纳喇盛熙房里的那个侍女的事儿不肯罢休吗?!”

和鸾急忙道:“那个侍女,是姑姑为了我撵走的呀。”

董鄂氏讥笑道:“是啊,若非如此,如何能坐实了你的嫉妒之名呢?!所以太后明知道长公主是要打咱们娘俩的脸,还是叫徐公公送了茶具来!!便是警告你,不许阻拦纳喇盛熙日后纳妾置通房!!”

和鸾不由急了,神色也慌张无比,“姑姑、姑姑她不会如此的!额娘,咱们或许是哪里误会了!”

“还有什么误会的?!”董鄂氏冷笑道,“鸾儿,你别再傻下去了!!那个婆婆能容忍还没进门就排挤走丈夫房里人的儿媳妇?!只不过有这份姑侄关系,长公主不好拒绝你的要求罢了!!这不,一转脸,纳喇盛熙便逃婚了,生生直到先帝爷驾崩的时候才回来!!这分明就是给你点颜色看呀!!”

和鸾听这番逻辑顺理成章的推测,小脸都白了三分,“姑姑她打小就很疼我啊,怎么可能…”嘴里说着“怎么可能”,可和鸾心里却忍不住相信了自己额娘三分。

和鸾低头看着那套和田玉茶具,此刻却再也不复欢喜之态了,她无法想象日后姑姑为熙表哥纳妾,会是如何境地,倒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呢?!想到此,和鸾心声恐惧,同时心中也忍不住呐喊:熙表哥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分走!!

董鄂氏看着和鸾惊吓的模样,忙宽慰道:“鸾儿,你也不用怕!!本宫就不信了,世上有谁能拒绝得了做固伦额驸的权位诱惑!纳喇盛熙之前跑了,可还不是老老实实回来了,如今也不跑了!这说明,他还是想当额驸的!!”

“熙表哥肯做我的额驸,只是因为想要固伦额驸带来的权位吗…”和鸾喃喃念叨着,有些怔怔失神。她一直以为,熙表哥当初出走,只是生他的气,如今肯回来,是因为喜欢她。难道一切都是她想错了吗?难道都是她一厢情愿吗?当初佟佳令茹说她就算嫁给熙表哥,也未必能夫妻和顺,如今竟然是要应验了吗?她是不该用计,可她是真心喜欢熙表哥才会如此啊,为什么熙表哥就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意呢?!

“额娘,我该怎么办?”和鸾眼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董鄂氏握着和鸾颤抖的手,正色道:“如今,长公主既然拿了茶壶和茶杯出来暗示和警告,如今之计,也只能立刻派遣试婚格格去了!”

“试婚格格?!”和鸾娇躯一颤,所谓“试婚格格”是本朝独有的规矩,便是公主下嫁之前几日,派遣一宫女充作“试婚格格”,与额驸行周公之礼,验证额驸是否有隐疾而设立的。而她指婚后,皇玛嬷一直没有提及试婚格格,姑姑也是,她满以为试婚格格可以忽略过去了呢!

董鄂氏转头吩咐身旁嬷嬷道:“叫鸾儿的贴身侍女惠雯收拾一下东西,送去太后宫里,请长公主带回去,就说这是给额驸的‘试婚格格’!”

三百五十四、试婚格格

董鄂氏转头吩咐身旁嬷嬷道:“叫鸾儿的贴身侍女惠雯收拾一下东西,送去太后宫里,请长公主带回去,就说这是给额驸的‘试婚格格’!!”

“额娘,不要!!”和鸾突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鸾儿!”董鄂氏一副语重心长之态,“惠雯是伺候你多年的宫女,还算忠心,且她姿色不算出众,就算指做试婚格格,日后也不大可能得宠!额娘选她,也是为了你好!!如今这形势,若你不送个试婚格格过去,只怕太后便会指一个模样出挑的过去了!且不知脾性,日后若是给你难堪,你的日子只怕要更难过了!”

和鸾泪水滂沱地哀求道:“额娘,这事儿咱们缓缓好吗?我去求求姑姑,姑姑那么疼我,一定会…”

“别傻了!!”和鸾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董鄂氏一声呵止了,“鸾儿!你贵为固伦公主,何苦要自取其辱呢!!长公主今日特意亲自来送聘礼,只怕便是设下这个局,就等着你一头钻过去,倒时候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狠狠训斥羞辱你一通!!”

和鸾身子一晃,差点扑倒在地,她眼里仍然含着一丝希望,“额娘,要不再等几日,等私底下派人去姑姑府上求求她…”

“过几日便是九月初九了,你下嫁之日迫在眉睫,如何能缓啊!!且就算你肯缓缓,太后和长公主只怕是不肯呢!!”董鄂氏恨恨道,“鸾儿!你清醒些吧!你在长公主手底下吃过一次算计,莫非还不长进吗?!”

和鸾身子软在地上,只余下抽噎之声了。

慈宁宫小厨房做的桂花糕入口软糯,香气馥郁,一块块精致的桂花糕切成花型,当真是又好看又好闻又好吃,色香味俱全。

只是桂花糕虽好吃,但也得小心也噎着。宜萱捧着晾温了的六安瓜片抿了两口,吃饱喝足。正想拍拍屁股走人,恰好外头进来一个太监禀报说皇后宫里的掌事冯嬷嬷带这宫女惠雯来求见。

冯嬷嬷瞧着有四十来岁了,是打端王府的时候便伺候董鄂氏的旧人了,倒是那个叫惠雯的小宫女。瞧着年轻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虽然姿色中人,不过小脸蛋有点婴儿肥,倒是瞧着蛮可爱的。

宜萱不免狐疑,冯嬷嬷受了董鄂氏吩咐来回话倒也正常。可带着这么一个小宫女来做什么?

只听那冯嬷嬷笑呵呵道:“主子娘娘想着如今好日子也近了,公主下嫁该有的规矩自然不会忘。故而主子娘娘特意选了敬慎公主身边的宫女惠雯,特意送来,还请长公主收下。”

宜萱听得一头雾水,董鄂氏送个半大小姑娘给她做什么?她可不缺伺候的人啊!

端坐榻上的太后娘娘倒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太后手里徐徐捻动着十八子罗汉手串,轻轻颔首道:“皇后既然重视规矩,你便收下吧。”

宜萱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呀?”——她总不能稀里糊涂收下个小宫女吧?

皇太后表情淡淡地道:“原是大清入关之后便有的规矩了,皇后既然如此坚持。你若不收便是坏了规矩了。”

冯嬷嬷也躬身道:“长公主请安心收下,惠雯规矩懂事,身子也健康,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宜萱当即差点脱口而出,这小宫女好不好生养关老娘屁事啊?!!可她看到那惠雯小宫女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婴儿肥小脸,突然明白了。皇额娘说了两次“规矩”,合着原来是公主下嫁前送额驸“试婚格格”的狗屁规矩啊!!

宜萱当即有些哭笑不得,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古代成婚后,做妻子的要贤惠地给丈夫纳妾,可和鸾还没进门的。怎么就急着塞小妾给盛熙了?!

想也知道,这绝不是和鸾的本意!那丫头醋劲大着呢,有着所有女人都有的强烈占有欲!让她给盛熙纳妾?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这事儿,必然是董鄂氏专断独行。和鸾那丫头这会子还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子呢!

固然,公主下嫁是有这般不成文的规矩!可试婚格格的事儿,她没提、皇额娘也没提,弘时那头正欢喜这星移的肚子,估计也没闲到这个地步来管这点小事!如此一来,含糊过去也就是了。董鄂氏脑子犯抽了,居然送了个“试婚格格”来!!!

宜萱立刻摆手道:“试婚格格也就算了!待到熙儿和鸾儿成了婚,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宜萱自然不会给儿子纳妾,只要和鸾有本事看住盛熙别叫他偷吃,她也是乐得成见的。平白塞个试婚格格,不是给和鸾一辈子添堵吗?让她一辈子记得在她前头,有人先睡了她的男人,以和鸾的性子,将来估计连掐死试婚格格的心都有了!

既然如此,又何苦叫和鸾不痛快,还害了这么个未成年的小宫女呢?!

冯嬷嬷笑眯眯道:“主子娘娘说,很是心领长公主疼爱敬慎公主之心,只是——”冯嬷嬷端了端神色,“规矩就是规矩!是不容更改的!”

宜萱皱了皱眉头,这个冯嬷嬷口气如此坚定——这般态度也必然是出自董鄂氏。

冯嬷嬷又转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菩萨脸,“还请长公主和额驸笑纳!今晚便让惠雯好生服侍额驸爷,明日也好叫惠雯进宫来回话。如今大喜之日将近,可不能为这点小事儿误了婚期啊!”

宜萱听了这话心里很是火大,毛意思?让这个叫惠雯的小宫女去给她儿子睡一晚,然后明儿进宫禀报一下她儿子哪方面是否正常?!的确,这就是大清公主下嫁的狗屁惯例!!试婚格格固然是送给额驸侍妾,可试婚格格更承担着验证额驸性能力是否正常的重大使命呢!

她很庆幸自己出嫁那会子只是和硕格格,否则这种事儿还真有够叫人窝火的,公主窝火,额驸那头也不见得心里痛快了!!

而关于试婚格格还有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必须得试婚格格验证了额驸性能力正常之后,公主才会如期下嫁,否则则另作其他安排。所以冯嬷嬷才说“不能为这点小事儿误了婚期”。

这句话才是最叫宜萱恼火的,“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公主不收下试婚格格,敬慎便不嫁了?!!”

冯嬷嬷忙垂首道:“奴才不敢!只是规矩如此,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太后前前后后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也是愈发生了不快,原本若董鄂氏非要照规矩办,她虽然贵为太后,也是不好拒绝的。只是董鄂氏身边的奴才,未免也太奴大欺主了点!

太后冷哼了一声,老脸也沉了下来。

宜萱略躬身道:“皇额娘,这事儿您做主吧!反正您最了解熙儿的性子,女儿若是真把这宫女给带会去,只怕他一气之下,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若是再来一次离家出走,女儿也拦不住!”

太后听了,拧眉思忖了片刻,的确她的外孙,性子很骄傲,也很执拗,如今可乖乖留在京里完婚,已经是难得之事了。如此情形之下,又何必徒添风波呢?

太后摇了摇头,便吩咐道:“回去告诉皇后,让她消停点!!”

冯嬷嬷面色一急,“太后娘娘——”

太后摆手道:“和鸾婚期将近,叫皇后心思别那么重!身子都病弱成那样了,还整日折腾这个折腾那个的!!还是省省吧!有哀家亲自操持,难道还会叫自己嫡亲的孙女受了委屈不成?!!试婚格格的事儿,谁不许再提!!”

冯嬷嬷一愣,她忙问:“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您不给额驸赏赐试婚格格了?”

太后抬了抬眼皮,不悦地道:“这么叫哀家不给赏赐试婚格格?!皇后的疑心病未免也太重了些!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如是!!”

冯嬷嬷老脸上很是尴尬,心里不禁暗度,莫非真的是主子娘娘想得太多了?

回到长春宫,冯嬷嬷把太后的原话一说——自然是把那些个“心思重”、“疑心病”之类不好听的话给过滤了去。

董鄂氏此刻已经拖了外裳,依在内殿围子床上,她颦蹙着眉头,“莫非真是本宫关心则乱,想多了?”——话是如此说,可她的话里仍然满满都是怀疑之气。

和鸾看着被退回来的惠雯,却是欢喜坏了,“额娘,我就说了,姑姑对我很好,熙表哥也很好!”

董鄂氏眯着眼睛,“当初你把纳喇盛熙房里侍女撵走的事儿,莫非他们母子就真的不生气?!竟然还不计前嫌,如此对你好?!世上真有这种人?!”

和鸾侧身坐到董鄂氏床头,“那个侍女的事儿,熙表哥当时的确生气了,不过如今看样子是气过了也消了。至于姑姑——当日我一提,姑姑可是毫不犹豫答允把熙表哥的那个侍女婚配出去呢,姑姑既然如此做,又怎么会生我的气呢?”

三百五十五、锦屏的儿子

董鄂氏垂下眼睑,宁神沉思了片刻,“纳喇盛熙的那个房里侍女——可是他的通房丫头?”

和鸾急忙摇头:“姑姑说不是,只是熙表哥的大丫头罢了!不过是伺候熙表哥年份久了些,听说年纪也不小了,都二十多了!”

董鄂氏眼里浮起深深的怀疑之色,“二十多了?!!这般年岁?若不是打算留给纳喇盛熙做侍妾,长公主为何一直没把她配出去?!”

和鸾一愣,也觉得这有些不通顺,可此刻她因试婚格格被退回来的事儿正高兴着呢,自然容易什么事儿都往好处去想,便道:“大约是她伺候得好,熙表哥有些舍不得吧。”

董鄂氏冷哼了一声:“舍不得?!若只是舍不得一个伺候他的侍女,又怎会因此负气逃婚?!依我看,这个侍女,必然是他的通房丫头!!日日伺候枕席,夜夜恩爱,所以被你挤走了,他才那般恼羞成怒!”

听到“通房丫头”以及“日日伺候枕席”、“夜夜恩爱”这种露骨的话,让和鸾心里酸涩难受极了,她此刻也不禁信了自己额娘的猜测,和鸾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罢了,就算从前熙表哥的通房丫头,可如今她都嫁了旁人了,再计较便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董鄂氏凝着眉头,又沉思了片刻,“既然是纳喇盛熙的通房,只怕十有八九还是长公主安排的。怎的当初长公主那么痛快便答允你那通房给打发婚配出去了?”

和鸾忙道:“的的确确是婚配了,女儿还叫人私底下查了,就在熙表哥出走后不久。她就回了昌平,后来没过多久,便许了个昌平殷实的商户子弟嫁了。”

“商户子弟?!”董鄂氏脸沉了三分。“长公主府里得脸的大丫头,怎么肯下嫁商户子弟?!之前你既然说是个漂亮丫头,又是长公主府里的,只怕嫁个举人,乃至寻常小官做官家娘子,怕都不难!她如何肯嫁给最低贱的商户?”

和鸾道:“您不是说她是熙表哥的通房吗?身子不净,自然挑不得太好的。何况。她雍正十三年春天就给那商户生了个儿子。如今都一岁半了。”

董鄂氏听了这番话不但没有安心,反倒是脸色都铁青了,“本宫可是记得真真的。纳喇盛熙是先帝十二年六月出逃的!来年春天,也不过刚刚九个多月光景!!!!”

这话里头的意思,和鸾也听懂了,她姣净的脸蛋瞬间煞白了。那个叫锦屏的出嫁后,九个月后就生了儿子。那她的儿子。到底是她丈夫的,还是——

怪不得和鸾多想,先前就被董鄂氏一口咬定锦屏是盛熙的通房丫头,如今时间有如此巧合。十月怀胎。满打满算也不过九个多月,时间上竟是如此吻合。作为一个即将出嫁的女人,和鸾自然也有几分“婚前恐惧症”。如今是一个曾经与他准丈夫有过欢好的女子,生了孩子。叫她如何不多心呢?

“也许…应该只是巧了点吧?”和鸾哆嗦着嘴唇道。

长春宫里发生的事儿,宜萱自然不晓得,她退了那个试婚格格之后便回公主府去了。她如何能料想到,董鄂氏的脑洞居然开得这么大?莫非是病得只能宅在自己宫里的人,闷得久了,想象力竟是如此丰富?!

她回到长公主府,底下人正好来报说,出嫁的锦屏特回来磕头请安了。

毕竟布尔图家是宜萱的陪嫁包衣,虽然锦屏嫁出去了,可她父母亲眷都还在伺候宜萱呢,自然偶尔还是会回来请安,带点昌平的土特产,虽不贵重,倒也还算有心。

宜萱笑着对玉簪道:“当时着实没想到锦屏能这么快看中了,火速便嫁人了。”

玉簪垂首道:“锦屏的年纪实在耽误不得了,何况那人虽然是商户子弟,但长相很不俗,奴才亲自瞧过一回…”玉簪不禁压低了声音,“奴才瞅着,那人眉宇之间,长得有那个三分像咱们小公爷呢!”

宜萱一呆,随机免不了心声叹息,锦屏毕竟是和盛熙朝夕相对了那么多年,这份感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消磨掉呢?

锦屏如今已经是汉家妇女的打扮,玉簪说那商户人家家境很是殷实,如今瞧着锦屏的一身打扮,可见玉簪说得分毫不差。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交领中腰式样汉服襦裙,清雅的淡青色交领襦衣,衣裳上绣了大红色的红梅,袖子是精致的琵琶绣,袖口上还特意绣了一圈红梅缠枝,以略深的松柏绿色云暗纹缎子做掐牙,很是色彩分明。下身穿着枣红色的百褶裙,很是压得住的颜色,能衬出几分稳重,那枣红色的裙上则绣了翠绿的几支翠竹,平添三分雅致。腰间悬着缕金双鱼荷包、五彩攒心结等物。

头上则梳了汉家年轻妇人常见朝云近香髻,乌发松松挽就,一串细碎的绺子垂直耳垂,发间点缀了成色甚好的南珠做成的珠花,又左右对其地簪了一对颜色甚好的点翠如意簪子,左侧鬓上多饰了一簇新开的玫粉色蕙兰花,有添了几分娇美。

如此一身打扮,倒不像是个侍女出身,眼瞧着那仪态姿容倒真真不逊色那些官家娘子了。

见了礼,宜萱才觉锦屏举止更加平和优雅了,看样子果然夫妻和顺,日子过得甚是不错。宜萱一一问了她进来状况,锦屏也一一细细答了。

宜萱又问及她的儿子,锦屏脸上忽的多了几分柔意,她道:“都一岁半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就是有些调皮。”

宜萱笑呵呵道:“小孩子哪儿有不调皮的。”又问:“取了名儿了吗?”——古代的小孩子,一般不会一出生就有名字,有的甚至拖延到五六岁才命名呢。故而宜萱有此一问。

锦屏忙笑靥如花道:“还不曾定下,奴才正盼着,趁着如今长公主要娶固伦公主的大喜日子,盼着长公主能恩赏个名字呢!”

锦屏话说得如此玲珑,宜萱自然不好拒绝,又问了她夫家叫什么名字,锦屏答曰:“河东柳。”

锦屏伺候盛熙多年,后来又再书房伺候,自然是读过几本书的,苏东坡的诗有一句:“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说的便是他这个友人的悍妻,正是柳氏,而河东代指柳,氏因为柳宗元世称为“河东先生”、“柳河东”。所以自此之后,便以河东代指“柳”。

锦屏如此文雅,宜萱便想着自己也不能稀里糊涂随便捻了个字了,非得细细思量不可,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雅致的名儿了,便道:“如此本宫可要细细想一个好的才是,待你下次来的时候,把你家小子也带上,倒时候我告诉你们。”

锦屏忙做万福谢过,如此便去了。

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宜萱既许了诺言,又想着人家孩子还等着这个名儿呢,便每日勤翻诗词歌赋,招些灵感,几日下来,灵感没找到,倒是已然是九月初九儿子娶妻的大喜日子了,如此,便只能暂且搁置下了。

乾隆元年九月初九,是固伦怀恪长公主之子、三等勇冠侯纳喇盛熙迎娶皇帝嫡长女固伦敬慎公主的大喜日子,迎亲之盛况,堪称罕有,整个四九城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宜萱也是一大早天不亮就起床来,洗漱梳妆,穿上被束之高阁依旧的固伦公主品级朝服,戴上三层镂金固伦公主品级朝冠,以华丽耀眼的装束呈现在来往皇族宾客面前。

宜萱如今是比固伦公主还要高一级的固伦长公主,但是朝服、朝冠却跟从前一样,大清祖制规定,固伦长公主只是众公主之长,其实位份上倒是没有太大区别的。这个长字,只是表示她是皇帝的姐姐罢了。

而固伦公主的朝服与亲王嫡福晋同,香色(即淡黄色)片金加海龙缘朝袍,石青色披领,肩、襟、披领与袖子上俱绣了五爪龙纹。朝袍外头披石青色朝褂,亦绣五爪行龙,前四后三,亦是片金缘。

下身是红缎绣石青色五爪行龙,皆正幅有襞积,裙边为片金加海龙缘。

固伦公主品级的朝冠,冬用薰貂,夏用青绒,而如今已经是冷了下来,宜萱戴的自然是薰貂朝冠,朝冠华丽,足有三层镂金,沉甸甸压在脑袋上,脖子都要歪了!

朝冠上最底一层环绕着五只金孔雀,每只金孔雀上都点缀七颗东珠,口衔着一颗,身嵌六颗;往上一层,则承一只口含东珠的金凤;最上一层即顶层,最顶衔着一枚鸽血红色的红宝石,硕大如鸽卵,红光盈盈,华贵耀眼。

朝冠脑后还缀了三行二就的垂珠,即三串垂下来的东珠穗子,编连在一起,中间衔青金石结,末端缀着红郁郁的珊瑚珠子,甚是光彩夺目。

穿上这么一身行头,自然贵气逼人。不过今日出嫁的和鸾也是穿着这样一身固伦公主品级朝服,只不过因为是大婚之喜,所以用的是大红色朝服、朝褂,自然比宜萱的外石青、内香色的好看多了。

三百五十六、婆婆难为(上)

这一日,宜萱升级成婆婆了,想到这个“婆”字,就知道这不是给年轻女人用的字眼儿!感叹着自己的年纪,感叹着浑身的腰酸背痛,心想着自己当初嫁给子文的时候,可没这么繁琐累人!!

一日的觥筹交错下来,宜萱的身子都快要散了架了。

“小公爷被灌了个大醉酩酊,奴才已经叫人抬着去西跨院了。”玉簪躬身禀报道。

宜萱“嗯”了一声,今儿可来了不少皇族子弟,包括盛熙的小舅舅弘晋,还有后头弘旸他们几个,自然也跟着起哄。如此一来,即使盛熙酒量不错,也经不起这般轮番上阵。

西跨院是她的公主府里很是宽敞的一个院落,宜萱早先就叫人重新修缮、装饰一新,如今作为婚房使用。和鸾是固伦公主,也有自己的公主府,但是成婚之日安排在宜萱的公主府里,是皇额娘的意思,毕竟和鸾是嫁到长公主府里,总不能去她的公主府办喜事吧?倒是有些失了长幼尊卑了。

左右也只是头三日罢了,等第三日回门之后,和鸾就得回她的公主府居住了。而盛熙——自然是还留在西跨院了。大清的规矩,本就是公主额驸不住在一起的!公主额驸日后若想要合房,额驸就得等着公主“传召”了。

玉簪又小心翼翼地道:“小公爷已经不省人事了,只怕是圆不了房了。”

宜萱蹙了蹙眉头,她心里清楚,盛熙对这门婚事,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今日喝醉。固然有那几个起哄的家伙上去灌的缘故,只怕盛熙自己也是来者不拒,便是想醉得不省人事,便可不必与和鸾圆房了。

“送一盏葛花醒酒汤过去。其余的——顺其自然吧!”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在这种事情上也逼迫儿子吧?这是和鸾自己的事儿,她总是过多干预,也不见得是好事。

翌日一大早。宜萱起了个早。照例婚后第二日该是小夫妻来给婆婆请安奉茶。宜萱想着儿子昨夜醉得不省人事,怕是起得也得晚些,所以也不叫人去催促。

倒是左等右等都不来。直到过了辰时,宜萱便吩咐玉簪:“过去瞧瞧,可醒了没。”——难道是没圆房,所以和鸾心里不痛快。就不想来了?

又等了两三刻钟,便见盛熙与和鸾齐齐来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