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门口的小太监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没等我抬头,就看见那双我熟悉的藏青色靴子又来到我面前。

“朕回来了。”胤禛还是那声音,仿佛听不出什么的波动与变革。

“嗯。”我点点头,却刻意不抬起来,只是闷闷的低着脑袋,我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一股奇怪的意愿?

“紫苏……紫苏……”胤禛俯下身来,用那双不知批阅过多少奏折的权势大手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来,我不情愿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副含情脉脉的眸子。

“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舒服?”

脑子里却又该死的浮现出冰嬉那日胤禟的决绝,于是嘴里竟然不自觉的溜出了那么一句话,“就不能……不能不那么对胤禟吗……”

怔怔的看着胤禛那双碧波微漾的眼睛一点点结起了冰,霎那间,我仿佛还能听见结冰时那小冰块细细碎碎的冻裂声,他终于把他那魅惑人的嘴角笑容收了起来,却是那样让我害怕的看着我,“都知道了?”

他慢慢的起身,再也不是那个半蹲在我面前的宠溺我的姿势,只是那样冷冷的看着我,我也丝毫不畏惧他的眼神,直直的就看了过去,也是缓缓的抬起头迎上,两人之间,再也不是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之感暖暖流动,仿佛只剩下了逼死人的压迫感困扰着我们。

“弘历说过了?”胤禛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却还是那样执拗,只是嘴边多了一丝笑谑之意,“嘱咐所有人都不告诉你,却还偏偏忘了他这个祸篓子……”

“不告诉我?”我诺诺的重复了一句,“为什么?”

“告诉了你,朕还会继续做下去么?”胤禛声音也压低了下来,“别人朕可能不了解,就凭你和他那份情谊,你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那又如何?”我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袖子,“这么说,你是故意的?”

胤禛摇摇头,“你应该去问问他,是不是一心和朕作对?而不是这样来问朕,是不是要给他死这样的惩罚。”

“那你明天给我令牌,我出去问他。”

“不行。”胤禛低下头来,离我越来越近,“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几乎都要苦笑了,“你还是放不下么?这么多年,每次一遇到和他相关的事情,你都会……把事情扩大化……可是,你也知道啊,我和他一直是朋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朕知道有什么用?”胤禛的脸也苍白了起来,“你瞧瞧他,可是忘了你的样子?”

“我们不去管他。”我使劲摇着胤禛的胳膊,“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我们不管他怎么想。可是你不能这样对他啊,他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是你的弟弟啊,最重要的是,还救过我的命对不对?那时候,你也是感激他的!”

“是。”胤禛木然的看着我,“一切都是对的,可是,朕却忘不了他的初衷,为什么会那样舍身救你,难道只是维系那可怜的兄嫂情谊么?怕也不是吧?”

我一下子恼火起来,忍不住冲他吼道,“你这样叫做忘恩负义,是吃醋!是小心眼!!即便这样了,还是怕他抢去我,你这样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却又自负的惩罚到了他人身上!”

胤禛也大声起来,“是,随你自己怎样说吧。是他自己非要逼得朕走这样路,那样的话就朕只是成全他而已,丝毫怨不得别人。”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我无力的坐回到藤椅上,呆呆的看着胤禛远去的背影,末了,胤禛还回头看着我,大声的吩咐旁边的小太监,“传朕旨意,半月之内不许贵妃娘娘出宫半步,若有违逆,整个寝宫上下都要陪葬!”

我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他这样是怕我出去找胤禟么?多么自大的人啊,连我的后路都无情的堵死了。

可是,你能做到对自己的弟弟无情,可是怎么能让我对曾经如此深情待我的人无义呢?

你应该知道,我原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胤禛没打算在我这儿留宿。寝宫倒是一下子清净了很多。

我来不及为胤禛的种种行为吃醋和计较什么,满脑子里都是胤禟的现状。我知道,要是以这种情况发展下去,难保胤禛不会动什么过火的念头。

到时候,一切就只剩下我后悔的份儿了。且不说我和胤禟的私人关系,就是再往远处说,如果他出现什么意外,我也对不起他死去老爹的那份嘱托。

“娘娘,吃些饭吧。”弦筝端过一碗莲子粥,“您都一天没进食了,好歹吃一些。”

我木然的接过碗,胤禛禁了我的足,但是没让别人不能进来啊。抬头一看弦筝,突然想起弘历来,我能不能让弘历给他九叔传个话儿,起码劝劝他也好。劝住劝不住,这就看造化了。

突然放下碗,拉住弦筝的手,“弦筝,能不能打听打听,皇上今儿翻了哪位娘娘的牌子?”据我所知,她是和那个高全儿极为熟悉的。

“好像是熹妃娘娘那儿。”弦筝低头答道,“外边早就有朝臣说皇上独宠一人之类的闲话,就为堵这些人的嘴,皇上可能也去那儿了。何况,四阿哥现在又是极讨皇上喜欢的。”

“嗯?”我厌烦的敲了敲碗沿,刚从我这儿走,就忍不住去投入到别的女人的怀抱里去了,就这个效率,还真是可以!

看到我这个样子,弦筝却以为我生了气,“奴婢妄议朝事,请娘娘责罚。”

我无奈的笑,都和我相处这么多天了。这孩子胆小谨慎的性子怎么还没有改变。连忙托起他的身来,“没事儿的,不怪你。”

胡乱的扒了两口粥,却始终想着怎么给胤禟透口气的事情。突然一拍脑袋,福沛啊,怎么把福沛这事儿给忘了?

“弦筝,把福沛给我喊过来。”我吩咐道。

福沛因为削除了宗藉的缘故,身份在宫里自然有些不明不白,但又碍于是皇子的缘故,众人又不敢小看了他,于是在外面喊得时候,都是小阿哥小阿哥的喊的,虽然他现在并不是最小的一个阿哥,以后也不可能是最小的一个阿哥。

弦筝很快把福沛喊了过来,这孩子最近吃的东西很多,长得个也快。看到我喊他,很快奔上前来,“额娘!”

“嗯。”我宠溺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了,福沛身子里却老渗着一股世外仙人的味道。仿佛他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

“额娘,喊我来做什么?”福沛规规矩矩的站在我面前,然后环视了一圈儿,“宛央呢,怎么不见宛央伺候着呢?”

“她在房间里呢,今天有些发热。”我答道,“找宛央有事儿么?”

“发热?”福沛拧起了眉毛,“不碍事吧?”

“不碍的。”我握起了福沛的手,“不要挂念,已经看过太医了,许是受到风寒了。”

“嗯。”福沛底下头,神情这才放松下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看到他的紧张模样,不会也喜欢宛央吧。这可不好,我可是给弘历许下过大话的,宛央和福沛只是兄妹关系!

“你也喜欢宛央?”暂时撇开了胤禟的问题,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

福沛募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我,“不是……”

我紧紧的看着他,“说实话,不要欺瞒我。”

“不是。”福沛突然极为淡然的笑了笑,“弘历哥哥喜欢她不是么?”

我愕然,“你怎么知道?”

“弘历哥对宛央的心思估计有心人都看出来了,只有宛央不知道而已。”福沛坐下来,“我有什么,能和弘历哥哥抢一个姑娘?”

我的心揪紧了,“不是有没有的问题,真的喜欢?”

福沛笑笑,“起初是喜欢的,可是看到弘历哥哥那么在乎她的样子,我就改了想法。我已然没了宗藉身份,相当于只是一个闲散的皇家少年。而弘历哥哥不一样,以他的天分,搞不好以后就会是皇上的,宛央跟了他,自然吃不了苦,会很幸福。”

“不计较这些呢?”我追问道,“没有这么多的外加条件呢,只是凭借个人感觉。”

“怎么可能没有这些外来条件?”福沛反问道,“额娘,您以前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她幸福,宛央跟了弘历哥肯定会幸福的,我何必要苦苦的掺合一脚?有时候,放得下,才是对别人对自己最实在的好。”

“人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福沛叹了一口气,“总归还是有很多遗憾的,有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啊。”

我惊诧的看着他,真不知道他这些大道理是从哪儿听过来的。

福沛看出了我的心思,“您以为我天天在宫里玩儿呢?皇玛法留下好多西洋文集,我都是极喜爱看的,还有,那些在宫里的西洋画师,也是很有学问……”说完他一顿,“对了,额娘,你喊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愣了愣,这才想起正题来,“嗯,一会去你九叔府上一趟,我写一封信你呈给他。”

福沛点点头,“额娘,九叔是怎么了?听他们说,好像和皇阿玛闹了矛盾,还惹得皇阿玛好一个生气……”

我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他不像你,他活了这么久,还不如你活的明白透彻,太不懂放下才是成全的道理了,这样,苦了自己,还苦了别人。”

福沛理解似的点点头。

我仍是不放心,追问道,“福沛,告诉额娘实话,你真的能放下么?”

福沛大而化之的一笑,“额娘,没有拥有,何谈放下?我只是清楚了自己,不愿意继续困顿自己罢了。等到大婚的年纪,您和阿玛能看上差不多的女孩儿,然后再指给我,这也是幸幸福福的一生啊,何必强求那么多呢。”

我欣慰的点点头,这孩子能想到这些,我也放心了。

福沛在一旁给我铺好纸,“额娘,您快写吧。”

人就是这么奇怪,原本是一肚子的话说,提起笔来,反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思忖良久,只在纸上写了“珍重”两字。

我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才女,好像只有现在这样白水化的两个字,才能最贴切我原本就并不深沉的心思。

“额娘,好了?”福沛折起纸来,刚要放起来,我连忙喊道,“慢!”接着从床柜处拿起了一个久未用过的荷包,上面有一个“苏”字,“放到里面。”

“嗯。”福沛点点头,“那我走了?”

“好。”我重重的点头,“快去快回,别回来的时候,宫门再下鈅了。记得,看门侍卫若要问你,千万不可直说你去看九叔去……”

福沛不耐烦的摆摆手,“放心吧额娘,我马上就回来。他们问起的话,我是知道怎么应付的!”

 (两个时辰过后)

我左等右等,仍是不见福沛回来。心里不禁暗暗着了急,为自己的仓促决定后悔不已。天这么黑,他仍是个孩子,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我开始一圈一圈的在屋子里踱步,宛央看我着了急,不断地劝慰我,“福沛哥哥那么机灵,肯定会没事儿的。”

我不住的点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打气儿。

“皇上驾到!”我一愣,怎么该等的人不来,不该来的到来了。

正怔忡时候,明黄色的颜色已经晃到了我的面前,我傻傻的站住,甚至没有思考的力量。

“天这么晚了,爱妃这是在等着谁呢?”胤禛笑谑道,“朕才一天不在而已,爱妃不会就熬不住了吧?”

我仍是傻傻的站着,胤禛从来没用过这样的挖苦语气和我说过话,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恼恨的抬起头,却发现胤禛旁边站着的福沛正在挤眉弄眼的冲我使颜色,天啊,不会是福沛出宫的时候,正好被胤禛逮了个正着吧?

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应付,“啪”的一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被飞速的甩在冲我的方向,我愣愣的一看,那个东西就被重重的摔我的面前。定睛一看,竟然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我要送给胤禟的那个荷包。

霎那间天崩地裂,胤禛的脸简直已经不能用难看这个简单的词汇来形容,冲天的怒气,不容人阻挡般的席卷了整个屋子。

《大清绮梦》 正文 危机重重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恍惚中,却剩下一种叫做“窒息”的感觉充斥着整个空间。看着胤禛那恨不得要吃了我的眼神,我竟然有了视死如归的念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们俩的对视中,下人丫头们都已经尽数退了出去。只剩下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直直的顿在门口,依然那般犀利。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胤禛手指着那个抛在地上的荷包,咬着牙问。

我摇摇头,“你都看见了,我解释还有什么用?”现在反倒冷静下来了,“就算我解释,你能听得下去么?”

胤禛一步一步的走向我,那张俊朗的脸上却收起了刚才的怒气与张扬,眼角嘴边流露的尽是邪肆的笑意,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模样,身体不由得一颤,没来由的寒冷。

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原本我就是站在离后面屏风不远的地方,他这一逼近,我只能被动的往后退,以至于退到屏风处,我用余光看看后面,却是无路可退了。

胤禛两只手支撑到屏风上,用胳膊牢牢捁住了我。我慌张的想躲,却无处藏身,只能眼见胤禛的脸一下下凑了过来,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子。

“你干什么?”我慌了手脚,忙用手撑开他的胸膛,想让他走远点。可是他却仿佛铜墙铁壁,任由我怎么挣扎终究无济于事。

“为什么?”胤禛冷冷的笑了起来,“我就动了他一下,就害得你这么心疼?”

“我了解你。”我深吸了一口气,勇敢的迎上他的压迫,“我了解你,你只要做了,就不会是一下那么简单。”

“你倒是看我看的透彻!”他哼哼嗤笑道,“那你预示到我会怎么做了么?朕要是想做的事情,可是你一个女人能拦得了的!”

我实在很讨厌他这副唯我独尊的语气,“我没看透这一点,你也不会让我看透。所以我干脆没有找你求情的念头,直接去找了胤禟,一样的血统,一样尊贵的血液,我没把握说服你,所以只能试试能不能让他先软下来。两个同样强悍的人,一直扛下去,注定是两败俱伤的。”

胤禛揪紧了眉头,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所以,你就让他‘珍重’,那样情意绵绵的两个字,就这样给了他?”

我吃痛的低下头,他的力气实在是很大,没过一会儿,我的手腕就已经变的有些积血,“你放手……”用力挣脱他的钳制,却终究是一场奢望。

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我的软弱,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胤禛眼里的我,显然已经成了背叛丈夫的三心二意的女人,我若是就这样低头了,不正是向他承认了我的短处么?

决然的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却是一片朦胧,手腕似乎也比刚才更加疼了。啪哒一声在我眼睛落下什么东西,像是砸到了我的心上,泛起一片狼籍的浪花,一波一波袭来,让我无法自已的心疼。

“这个眼泪是为他流的么?”胤禛丝毫不松手,“没能给他送去‘珍重’,所以流下泪来?”

我咬着嘴唇,努力睁开已经迷雾似的双眼,“我只是恨自己,怎么能看上一个生活多年,但是仍然不懂自己的男人!”

胤禛的身子动了动,环着我的姿势却始终没放松,“不要把错误都归咎于别人身上,什么懂与不懂?我只相信眼前的事情,你敢说,那个荷包,不是自己的么?”

“是!”我大声吼道,“所以你就凭这个,一竿子打死我!幸好我跟了你这么多年!”

“朕说过不让你去见他的!”胤禛也吼了起来,“朕说过,闭宫半月,唯有违逆,上下陪葬!朕就是害怕你去见他才颁了这旨意,你怎么还去?”

“你说过不让我去,可是没说福沛不能去吧?”我争辩道,用力之大,好像已经扯断了脖子,只顾下死命的喊,“我听了你的话,只让福沛去,也没写什么字,只说了珍重,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着你了?非要你这么追究不可!”

“强词夺理!”他愤愤的低吼了一声,“明明知道朕是什么意思,却钻空子……可恶 ……!”

“段紫苏!”他再一次狠狠的看着我,“不要考验朕的耐性!”

宫门这时却嘎吱一声打开,胤禛和我都下意识的回头看,暂时忘了彼此的冷战,却看见福沛颠颠的跑到我们面前,扑嗵一声跪下来扯住胤禛的袍子,“皇阿玛,此事不怨额娘,您若有恨,就处罚儿子吧!”

我一愣,急忙低下身去扯开福沛,“不该你的事,快闪开!”

胤禛也是怒气冲天,“福沛,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福沛却纹丝不动,只是渴求的看着我们,“额娘阿玛,不要吵了……”

我无奈的摇摇头,胤禛这时余怒未消,“福沛,你若是再在这儿胡闹下去,朕可就治你的罪了!”

我赶紧用眼神示意福沛离开,胤禟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一个大麻烦,我可不希望福沛再被搭进去。

福沛仍然不动,只是执意的看了看胤禛,“儿子不怕!”

“你……!”胤禛咬着牙,指着福沛,“你……!”

“宗室之人最严厉的处罚莫过于削除宗藉,儿子已然没了那层帽子,还怕什么?”福沛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皇阿玛,请不要和额娘别扭了吧!”

胤禛大概没想到福沛能说出这话,顿时失去了锐气,只是无奈的叹气,“福沛……”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起来,早知道免了福沛的身份就有些对不住他,可是却一直在心里认为是为他好,这才去掉了自己心中的许多愧疚。可是,福沛今天这话,却像是一个烙铁,又生生的烫在我的心上。

“贵妃!”胤禛转过头来重新看着我,“今天这事儿,看在福沛的面上先不和你计较!”说完,便又大吼一句,“来人啊!”

高全儿战战兢兢的跑了进来。

“传朕旨意,年妃寝宫所有一干人等,均不能自由出入寝宫,若有人胆敢违逆朕的旨意,凌迟处死!”

我不应声,只能任由眼泪流下。

“年贵妃,朕这次可是说清楚了。”胤禛重又看着我,“不能自由出入者,并非贵妃一人。所以贵妃在想什么法子之前,还是先顾一下其他下人的性命吧……”说完,便又离去。

“额娘!”福沛眼巴巴的看着我,“怎么了?惹着皇阿玛这般怒气?”

“没事儿。”我揽紧了福沛,紧接着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没事儿,没事儿。”

晚上又睡不着了,我一次次的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床,心里冷的厉害。

无奈起床看书,吩咐丫头们换了一盏又一盏的蜡烛,却仍然毫无睡意。

精神清醒的要命,大脑里像是刚下了次雨似的,无比通透。没有办法,我只能伏在案子上写着日记,记载着我和胤禛吵架的整个记忆。

回忆,真是一种痛苦的过程。我一边写一边想着胤禛的决绝,更加委屈的想哭。

突然,肚子疼了起来。先是阵痛,我以为忍一会儿就没事儿了,可是到最后,竟然越发的厉害。

“娘娘!”看到我趴在了案子上,弦筝忙跑过来,“您怎么了?”

我挤出一个微笑,无力的摆摆头,“没事儿,可能是没吃饭的缘故……肚子疼……”

宛央急急的探过身来,抚了抚我的额头,“年姨,怎么这么烫?”

原来是发烧了啊。我咬咬牙,怪不得老觉得头晕的难受,却又无法安然入睡,原来是发烧了啊。

“年姨!”宛央披上风衣,“我去喊太医去!”说完,便跑了出去。

“宛央!”我忙鼓起劲来喊住他,“皇上有旨,寝宫上下不得出宫,难道忘了么?”

“可是……”宛央犹疑的在门口停下,“您看您……”

“我没事儿的。”我挺起身来,“给我端些姜汤,我有些冷,喝完姜汤,我熬一会就好了。”

憋着一口气喝完姜汤,我无力的趴在床上,宛央在一旁担忧的看着我,“年姨,真的没事么?”

“不要紧。”我微微摇摇头,“可能是冻着了,给我再拿床被子来盖在身上,刚喝完姜汤,我捂捂汗就好。”

宛央和弦筝忙从柜子里又拖出个大后被来,轻手轻脚的盖在我身上。我不由朝被子里钻了钻,只希望这全身的恶寒之感赶快消失。

捂了一会,却发觉虽然全身已经汗水涔涔,但是依然是那份苦寒驱之不散。没办法,只能又指挥宛央拿了床新被子再次覆在身上。而且,更坏的是,肚子似乎也更加难受了。

三床厚被子被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无奈的伸了伸脑袋,这滋味真是难受啊,头也疼,肚子也跟着凑热闹,“年姨,好些了么?”

“还成。”我又吃力的挤出丝温和的笑容,“好多了。”

宛央看到我的模样,十分不放心的重新摸摸我的额头,“呀!年姨,更加烫了!”

一旁的弦筝几乎都要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娘娘,去请太医吧!”

我摆摆手,“不行。”

“可是娘娘,再这样下去,您会烧出毛病来的啊!”弦筝已经变了声音,“奴婢曾经见过人,就是因为发热太厉害于是成了哑巴的!”

宛央忙打断她的话,严厉的叱道,“姐姐,不许瞎说!”

弦筝忙委屈的闭了嘴,我心里一暖,原本以为这丫头心机很重,做事瞻前顾后的,可是没想到心思却也这般直率细腻,“宛央,别吓他了。”

“年姨,我去请太医吧!”宛央趴在我枕边轻轻唤道,“我偷偷摸摸的去,肯定不会被皇上发现的。”

我哼了一声,“你以为咱们宫里什么都是安全的么?福沛出去都被他亲手抓回来了,何况是你,只怕咱们宫里宫外,早就有了眼线了呢。”

“那年姨就在这儿难受着?”宛央拧紧了眉头,吩咐一旁的弦筝给我额头上换了块帕子,“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先坚持着吧。”我无奈道,“我自己心里有数,病是病不死人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身上的病痛哪是自己能掌控的了的。没过一会儿,我就开始恶心,忍不住让丫头们扶起身来,吐了一次又一次。

“娘娘。”弦筝擦着我的额头,“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甚至已经没有了劝慰他们的力气,只能任由自己像块软泥似的摊在床上。

“姐姐。”宛央突然披上外衣,“我去宫外找人去!皇上若追究下来,尽管治罪好了。我宛央贱命一条,为了年姨,也值得豁出去了!”

听完他的话,我用尽全身力气昂头喊住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瞧胤禛最后那恨恨的眼神,若要真的违逆他的意愿,可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头刚抬起,就觉得自己面前一片黑暗,随即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沉睡当中去。

“娘娘!娘娘!”再次醒来,却发现有人狠掐我的人中穴,我吃痛的咬咬牙睁开眼睛,“疼……”

“年姨!”眼前闪现弘历特大号的脸,“年姨,好受些了么?”

“嗯。”我点点头,“怎么了?”

“幸好宛央赶过去找我。”弘历紧张的盯着我的眼睛,“她赶过去找我,说您病了。我拽了太医就赶了过来,谢天谢地,您终于醒过来了!年姨,您可吓死我了!”

我虚弱的给他一个微笑,嘴里却不由自主的溜出这句话来,“你阿玛知道么?”

弘历惊愕的看了看我,随即黯然的摇摇头,“宛央说阿玛不让寝宫的人随便出入,因此,我和太医都是悄悄的来的,没敢让他知道。”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不死心的偏要求证。段紫苏啊段紫苏,你非要如此折磨自己么?

“年姨,要不要我喊皇阿玛过来?”弘历悄悄的问我,“您病成这样,他心里自然也是万般心疼的。”

“不用!”我拼出全身力气说出这两个字,“你告诉我这儿所有的人,今天的事儿透漏出去半个字,只有一个字——死!”

大概弘历从来没见过我这幅凶狠模样,连忙诺诺的点点头。

“可是,你在这儿没事儿么?”我不放心的问了句,“你阿玛说过的,任何人不得出入啊!”

“我不怕。”弘历坚决的说道,“皇阿玛不是糊涂人,会明白事理的。”

我认真的想了想,其实也没必要担心他,弘历若是现在有事儿,哪会成为以后的皇帝呢?

“皇上驾到!”

我不相信自己的眨了眨眼,皇上驾到?胤禛来了么?

没等我反应,眼前就飘出一个明黄色的影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依然是那般的倔强与高傲,“贵妃,朕才几日没来,你就伤成这个样子了么?”

我原本以为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会心疼,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这么冷嘲热讽的一句话,心里不觉憋闷,于是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弘历!”胤禛吼道,“不要以为朕宠着你,你就乱来。贵妃寝殿,是你能随便闯的么?何况朕还下过旨意,任何人不能随便出入!”

“皇阿玛!”弘历跪了下来,“儿臣也知道这样有违礼数,可是若是儿臣再不赶来,年姨怕就会没命的啊!”

“哼哼。”胤禛突然极冷的笑了笑,“有这么严重么?朕看贵妃,似乎还很有力气和朕致气呢!”

什么话!我恨得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由的悲从中来,这是什么话啊。

“勉之。”胤禛随即转向太医的方向,“贵妃什么病,只管用药好了。好让贵妃快些好起来,也省的宫内里里外外说朕不让太医出入宫中,编排朕无情。”

“臣……”太医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结巴什么?”胤禛低叱道,“药下的猛些,尽量快些治愈贵妃的体虚杂症!”

“臣恐怕不能遵照皇上旨意了。”大概缓过神来,太医终于回答的沉稳,“若是按平时尽可大量用药,可是今日不行,臣刚才也是在思索用药量数,斟酌良久,才确定这么个方子。”

“贵妃得的什么病?”胤禛指指我,重又问道。“不只是风寒么?”

“恶寒正是风寒之症状。”太医诺诺的答道,“可是小腹的疼痛却不一般,加之臣刚才已经给娘娘号了号脉,才知道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了。”

我惊讶的发不出声音,我的天啊,又要有孩子了么?

再看看周围,同样也是一片惊诧。弘历愣愣的看着我不做声响,宛央却是一脸欣喜,还有胤禛,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任何表情。或喜,或悲,我都无从知道。

大家都沉默了许久,胤禛那瘦削的身影更是挡住了我所有的期待与快乐。此刻他不做声响,是因为难过么?

呵呵。原本这孩子就来的不是时候啊。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在他的阿玛额娘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来。

“咳咳。”胤禛突然咳了两声,微微扭头看向宛央的方向,低声说道,“宛央,好好照顾你家主子,朕朝务繁忙,先回去了。弘历,跟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