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奎说的很有道理,可刘佑伦呵斥道:“我没有杀人,不是她请我去我就一定得去的。”

“祖父,我没有杀堂哥,我怎么可能杀他呢。”刘佑伦和刘民解释。

刘民点头,低声道:“家主在外面,可他并没有阻止。”

“你既无事,就出去应付一下,若她冤枉你,家主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刘佑伦拂开连奎自己出去了。

卢氏坐在原处,脸色极其难看,虽然她不希望杜九言赢,可当杜九言指出凶手是刘佑伦的时候,她还是惊住了,居然觉得杜九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公堂上,刘佑伦出来,只给刘镇行礼,却不管在场的其他人,昂着头站着,道:“我没有做的事,谁要是敢冤枉我,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杜九言打量着刘佑伦,细细的丹凤眼,个子不高,面容上从鼻翼下面开始,都是一粒粒的痤疮,看上去很不清爽。

“好巧,衙门的狗头铡,也喜欢这话。”

第103章 反证一下(二)

“我问你,当晚你在干什么?”杜九言道。

刘佑鹏死后,刘子峰和刘子军几个人都问过当晚的行踪,唯独刘佑伦没有。

刘佑伦道:“我很少住在学堂,当晚也是。散学后我就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你撒谎!”杜九言道,“当晚,你曾经去过笔洗巷!”

“你看到了刘佑鹏在巧燕家中,你看到了他们关了房门,你就站在窗根底下听着!”

刘佑伦死死瞪着杜九言,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我当晚没有出去,更没有去过巧燕家里。”

杜九言摇头,道:“这种事不需要证据。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什么选择在刘佑鹏回来的这天,杀了他。”

“既然是积怨,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直到我看到了巧燕。刘佑鹏喜欢巧燕,所以他回到升龙后,就迫不及待去找巧燕。而恰好被你撞见了。你或许并没有那么不能忍,可巧燕的事,却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自小活在他的光环下,比你懂事,比你能干,比你读书好,甚至,也比你更讨的女人喜欢。”

“刘子峰嫉妒,憎恶他,可远远不如你。你和刘佑鹏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的憎恶嫉恨,早就让你扭曲了。”

“够了!”刘佑伦指着杜九言,“你不要胡说乱说,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还有,还有!”刘佑伦指着刘子峰,“你搞搞清楚,凶手已经认罪了,你凭什么空口白话来指责我?!”

“谁是凶手?”杜九言问道。

“他,他是什么凶手,你看清楚了。”刘佑伦指着刘子峰。

刘子峰惊骇地看着刘佑伦。

“谁是凶手?”杜九言忽然一转头看着刘子峰,“你是凶手吗?”

刘子峰下意识的就摇头:“我不是!”

刘子峰的话结束,大堂内顿时静了下来,刘镇突然拍了桌子,喝道:“吵什么。”

他说话,视线却是冷冷盯着刘子峰的。

刘子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面色大变,喊道:“我、我是凶手,我是!”

“听到没有。”刘佑伦道,“他都要承认了,你盯着我,你和我有仇吗?”

杜九言笑了,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劳驾你等等,我们来反证一下,刘子峰到底是不是凶手!”

“反证?”周岩上前来,问道,“什么意思?”

杜九言扬眉道:“你我都有凶手,你推论时我一句不曾说过,可我推论你却在这里像一只麻雀。”

“现在轮到我了。”

周岩神色紧张,道:“你的事还没有说清楚。”

“不着急!”杜九言喊道,“连奎,拿笔墨纸过来!”

连奎应是,取了笔墨过来。

“拿着,我问你答!”杜九言将纸笔给刘子峰,“不要你说话,请你闭嘴!”

刘子峰看着刘镇。

刘镇隐隐不安,站了起来。

杜九言问道:“当晚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刘子峰一听这个问题,消除了一丝紧张,在纸上写下来。

“你说。”杜九言问雇工。

“深蓝色的直裰。另外一位公子穿的是绯色。”

杜九言再问:“离开时,马车是什么样子的,马又是什么颜色的?”

刘子峰先写完,雇工神色淡然,回道:“一匹棕色的马,平头黑帘的马车。”

“刘子峰是直接将刘佑鹏的尸体背上车的,还是将车驾过来接的呢?”杜九言问道。

盐场大门到盐池,距离不算近。平日可以骑马,但马车无法过来,因为这段是沙滩,马车不好走。

雇工猛然一惊,神色顿时慌乱了起来,杜九言不看他而是指着刘子峰,道:“写!”

刘子峰眉头紧锁,和雇工一起不由朝刘镇看去。

“问这个有意义吗?”刘镇打断道。

杜九言道:“有没有意义,稍后刘主就知道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刘镇道,“就算证人记的有偏差,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杜九言不理他,指着刘子峰,道:“写!”

刘子峰想了想又想,写下答案,那边雇工回道:“他、他将人背过去的。”

他说完,刘子峰脸色大变,他正要说话,杜九言从他手里将纸拿过来,问道:“盐池到马车停靠的位置不近,是背过去的,还是赶车过来的,这和远近可没有关系。”

她蹲在雇工面前,扬眉道:“你看清楚了吗?”

雇工不知道她的意思,可又不敢改口,只敢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不记得了。”

“你连他穿的衣服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是怎么走的?”杜九言逼问道,“再问你一遍,看清楚没有。”

“你可知道,在公堂上作假证,是什么罪刑。”

雇工迷茫地看着他。

“等同杀人。”她指着一遍的狗头铡,“那把铡刀的锋利,你也有机会见识一下。”

雇工吓的三魂丢了七魄。

“看清楚没有?”

雇工点头。

“好!”杜九言一转身,突然看向刘子峰。刘子峰吓了一跳,紧张回看着她,“干什么?”

杜九言问道:“你是怎么杀的关罗?”

“我、我在他的碗里涂满了砒霜,他吃了就死了。”

“砒霜化水,还是直接抹的粉末?”

“粉末。”

杜九言又问:“你亲眼看到他死的?进房里了吗,确认他死了吗?”

“是!我确认过他死了。”

“他吃完砒霜就死了,还是痛苦了一会儿,比如翻滚,比如哭着喊救命?”

刘子峰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回道:“是,他翻滚了,喊了救命也喊了爹娘。”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刘子峰道:“我、我看他没声音了,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我、我就逃走了。毕竟我当时也很紧张。”

“好!”杜九言大声道,“两处疑点。”

“第一,一个连两人穿的衣服颜色都能记住的证人,却说错凶手和死者是如何离开现场的。”

“第二,关罗根本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她话一落,周岩呵斥道:“不可能。你当时不也断定是他杀的?”

“你现在分明就是为了断案而搅乱视线!”

杜九言看着他冷笑一声,道:“我有推论。”

她从管书吏出拿出当时衙门记录描述的,关罗死时的现场。

“床铺平整,一只咬了一半的毒馒头,平稳的放在床头柜上。”

“第一,馒头的毒,是不是像周讼师所说,只因在碗里擦过而沾染上的,不得而知,因为你们并没有提供那只碗。”

“第二,馒头放在床头,人平躺在平整的床上,他自己虽面目狰狞身体扭曲,可床铺却不乱。他中毒了,在床上滚动,为何能将馒头放稳,床铺却不杂乱?”

“如果是药性慢,那馒头为什么只吃了一半,如果药性快,那么馒头不可能好端端放在床头柜上。”

“最重要的一点,”杜九言转头看着周岩,道,“你知道,要涂抹多厚的砒霜,才能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吗?”

“馒头不大,碗少一面,他一口下去除非咬的底部,面积足够大才可以。”她说着一顿,喊道,“把那半只馒头拿过来。”

孙喜武将馒头取过来。

杜九言用手帕托着馒头,给众人看。

馒头不过她的拳头大小,做成圆形的,咬口在侧面,她举着道:“这一口下去,接着第二口,就算被咬的地方沾染了毒,而他第二口不会再有。”

“这样的毒性,不足以致死一个人。”杜九言讥讽地看着周岩,“不然,大夫也不敢轻易给人用砒霜入药了,入口即死岂能了得。”

周岩盯着馒头,脑袋里所有的话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都空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反驳。

因为杜九言说的这些他都没有想到,更无法去谈他如何反驳。

“还有,这是一只黑面馒头,涂抹了白色的粉末沾染了,只要关罗不瞎,他都应该看得见。”杜九言晃了晃手里的黑面馒头,这是给下人吃的粮食,只要保证对方不饿死即可,所以馒头用的粉非常糙。

“你要不要试试?”杜九言将馒头递给周岩,周岩后退了一步,她又看向刘镇,“刘主呢,要不要试试?”

刘镇道:“你简直就在胡说八道。”

“我在胡说八道吗?”杜九言转头问门外的人,“你们听明白了吗?”

“懂了!”外面的声音又整齐又嘹亮,大家喊完,纷纷用手捂着脸,虽依旧害怕,可相比月前已经勇敢很多。

她嘲讽地和刘镇道:“庶民都懂了,刘主您是连低贱的庶民也不如了?”

“你!”刘镇没说完,杜九言继续道:“所以关罗是自杀。不过,他的自杀,并非是自愿的,而是有人逼着他吃下砒霜之毒。”

“区别只是在于,他是亲自吃的,还是被动吃的。”

“那样一个懦弱卑贱的生命,被人威逼时,都不如一直小鸡被人宰杀时付出的反抗。”她转头看刘佑伦,“是吧,伦公子!”

“我们继续说你的犯罪过程吧。”

刘佑伦一头的汗,大声喊道:“我、我没有杀他,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没有!”

“嘘,此时此刻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第104章 给你证据(三)

刘佑伦求救地看着刘镇。

但众目睽睽之下,刘镇也不可能掀桌子打人,立刻结束这次的辩讼。

更何况,李骁和桂王都在这里,就算他知道形势不对,也无法立刻翻脸不认。

只能静观其变,再想办法辩驳杜九言的推论。

他看着周岩,周岩感觉到他的视线,擦了擦汗,冲着他点头,表示明白了。

周岩极认真地盯着杜九言,等待着从她的话中,找到破绽。

“当晚,你等着刘佑鹏从巧燕家出来,假装和刘佑鹏偶遇,你告诉他你有事和他商量。”

“你约他在家里见面。”

“说完后,你先回到家里,将守门的婆子和小厮支走。”

“你亲自给刘佑鹏开的门,所以,你家的下人不知道他回来了。”

或许有下人知道,但她并没有去查,因为只要去查问不但会暴露她的推论,也一样什么都查不到。

刘镇也不会让他们说。

“他桌子上的那本书倒扣着,才看了几页,可见是他刚刚翻动的。因为他出外一个多月,书应该早就被夹着书签放在一边。”

“能这么扣着,必然是刚刚翻动的。”

“这便可以证明,他当天是曾回到家里的。”

“当时,他看着书,你们聊天。你告诉他你喜欢巧燕,让他以后不要再去了。”

刘佑伦目眦欲裂,道:“我没有,你拿证据,空口白话你就是诬陷!”

杜九言鄙视着刘佑伦,一步一步逼近他:“你们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如果是平时你或许不是他的对手,可当天下午,刘佑鹏曾和刘子峰打过架,他身上有伤。”

“你摁住他的头!”

刘佑伦往后退,头上渗出汗来,盯着杜九言,他不由自主地后退。

“死死掐住,将他逼到水缸。”

“将他的头摁在水里。他养的鱼儿在里面扑腾,他也在里面扑腾。”

“最后他没气了,软软的趴在水缸沿上。”

“可你却没有慌,这一天,在你漫长的憎恨他的时间,早就想好了,在你脑子里演示了很多遍,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善后。”

“你将他背到学堂,关罗给你打开门。”

“关罗胆子小,什么都不敢说。”

“你将他放在浴桶里,假装他沐浴淹死。所有的事办好后,你大摇大摆地回家去。”

“你想,刘佑鹏的死,一定会查到刘子峰身上,不可能有人想得到你。”

“一开始你还是很淡定的,可是,当我们查关罗的时候你慌神了。关罗胆子小,他能被你震住,自然也能被别人震住。”

“所以,你逼着关罗自杀了。”

“你以为关罗死了,就万事大吉了吗?”杜九言一把揪住刘佑伦的衣服,冷冷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得过昨日,却糊弄不了今天。”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你逃不掉的。”她猛然一推,刘佑伦扑腾坐在了地上,惊骇地看着她,一身冷汗目光呆滞。

“不、不是,不是我。”刘佑伦摇着头,眼神涣散。

刘镇猛然拍了桌子,站起来呵斥道:“杜九言,就算一个好好的人,被你这般气势逼问,也会昏昏然跟着你走。”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方才每一句都带着强大的压力,压迫着、引导着让人无法自控跟着她的思路走,等她说完,几乎没有人能抵抗得住,一定会点头承认。

刘镇一拍桌子,刘佑伦就清醒过来,他目光渐渐清明,指着杜九言,道:“你、你诬陷我,我没有!”

“没有!”

杜九言不理刘镇,接着道:“海鱼难养,那晚那么扑腾后,想必刘佑鹏的鱼已经死了吧,你是不是偷偷换了新的,这个一查就知道。”

“关罗自杀的砒霜,就算在升龙也是禁药,要查来路虽繁琐,却一定能查出来。”

“你府中的小厮婆子被人支开,今天以前他们不觉得值得说,可此刻以后,他们就应该知道,当晚你支开他们,并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杜九言接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看,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我、我…”刘佑伦脑子彻底混乱,刘镇抬起一脚将他踢开,喝道,“滚开!”

说完,刘镇看着杜九言,严词道:“这个查,那个查,也就是说你根本什么都没有查。”

“你没有证据,怎么就能证明,刘佑伦是凶手?”

“杜九言,你为了赢无所不用其极。”

“你不就是想赢吗,我告诉你,你赢不了。”

杜九言没有证据,对,没有证据!最多他们是平手,不分胜负。

刘镇再次镇定下来,

这一番对话,让所有人听的屏息凝气,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而吵到自己的听讼。四周静悄悄,无数双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身上。

等着她拿出证据,有力的反驳。

“这话,应该是我送给刘主才对。”

周岩上前道:“你看似理直气壮滔滔不绝推理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拿出来。没有证据,你的推论就算是天花乱坠,也不过是没有用的假设。”

周岩很清楚,莫说杜九言推论刘佑伦是凶手,就算是刘子峰,刘民一家人也不可能将证据提供给她。

这关乎全族人的利益。

“这样啊,”杜九言叉腰,煞有其事地想了想,道,“看来我要祭出杀手锏了。”

她说着,一拍手道:“郭凹,上证据!”

刘镇和周岩一静,她从哪里找到的证据,刘佑伦也是摇着头,低声道:“不可能,她不可能有证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郭凹带着自己的兄弟,抬进来一个很大的水缸。

水缸有半人高,里面载种着水草,养着两只不知名但颜色鲜艳的鱼。

公堂里,大家都盯着这个所谓的证据,郑文海好奇道:“这是你说的淹死刘佑鹏的那口缸?”

“难道水里还有刘佑鹏的头发之类的东西?”郑文海走过来,站在水缸边上打量着,里面除了排列的珊瑚、贝壳、海草等一些装饰类的东西外,就只有两条鱼了。

这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孙子的也养了一条,不好养,要经常换水的,很麻烦。

“没东西啊。”郑文海一脸奇怪,讪讪然回去坐着,觉得杜九言这一次很危险。

他也看出来了,刘镇肯定是做手脚了,毕竟赌局太大,他输不起,所以是一定要用手段的。

杜九言想要论证这个案子,太难了。

“正如郑主所言,难道水里还有什么东西吗?”周岩松了口气,弄来弄去,她居然让人将水缸搬上来了。

一个水缸,里面什么都没有,并不能证明什么。

刘佑伦也冷眼看着,水缸里什么都查不到。

“我本来不想的,”杜九言摊手道,“可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