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说,小轩,你去把你画的拿过来,小冬叔叔好好鉴赏下。”

小家伙聪明地直飞跑上楼梯,去拿自己的佳作。

“看他那样子。”蒋雪苦笑,“笨成这样,真的是我生的?”

“你又来了,别这么凶,孩子少打,我的爸爸妈妈从小都没打过我。”

“你倒有个温暖的童年。”他叹叹气。

话不该提,我一时间忘了他的不幸童年,那是他生命中永恒的一道伤疤。

“我的脖子常常会痛,你说是不是小时候被打坏了?”他做个疑惑的表情。

我笑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也许是真的,想想那时候可是两三条晾衣叉子捆在一起打的,好痛痛。”他模仿小轩的口气。

“你还真可爱。”我紧紧地抱住他,“和小轩一样。”

“那东西简直是我的讨债鬼。”

“你说是这样说,心里还不是疼得要命,和宝贝一样。”

他笑笑,不语。

我放眼看看客厅的沙发上,一堆玩具满坑满谷的,地毯上又到处是电动小车,简直是把商场搬到了家里。

“有时候看他皮,就想打,狠狠地打,但打完又后悔,又买一堆东西来笼络他。”蒋雪边说边苦笑。

“你看你多疼他。”

“还是忍不住想把最好的都给他。”蒋雪由衷地说。

他的侧脸瞬间变得柔和,眼睛里是浓浓的快溢出来的宠爱,这样的眼神是对我都不曾有的,一个父亲的眼神,巍峨的,又绵软悠长。

小轩对他来说应该是最重要的。

我心里很清楚,再明白不过。

小轩带给他的幸福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代替的,任何人。

这个夜晚,我想即便是这样,三个人一起生活,没有世人的肯定,没有法律的保障也无谓,我们仍可以与普通的家庭一样获得幸福。

没想到,这样的幸福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件如雷殛顶的事情发生了。

小轩不见了。

第九十四章

据阿姨说,那天她到幼儿园时已空无一人,传达室的老头正打着瞌睡,门口那张小板凳上静静地搁着一本彩色的画画本,上面画着许多的小动物。

而小轩却不见了,找了整个幼儿园,整个小区,甚至动人把整个城市翻腾了一边,还是杳无音信。

我们能确定的事实是小轩失踪了。

那个每日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握着画笔等着爸爸的小轩一夜之间消失了。

深秋的天气越来越冷,萧索肃瑟,外面街上的梧桐似乎一夜之间凋零了大片,原来高擎着的巨大枝叶,折的折,断的断,满地簌簌黄,显得凄凉惶惑。

蒋雪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面前是几个人高马大,精明能干的部下。

“总经理,抱歉,今天还是没。。”一个带头的男人面色愧疚。

我看看蒋雪,他已经几天没吃饭了,面色憔悴,神志有些恍惚。

“昨天也是抱歉,今天又是抱歉。”他直眼盯着桌子上那张小轩的照片,语调无一点生气。

照片上的小轩圆圆的一张脸,正吐着舌头舔着小手里握的棉花糖,大眼睛透出满足的光彩,穿着粉色的小毛衣,白色的小棉裤站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前。

“总经理,我们。。”

“我不要听这些!你们只要告诉我我的儿子现在在哪里!是死还是活!”蒋雪猛然站起来,将桌子上的一杯热茶掷出去,杯子骨碌碌地滚到一边,热水洒满一地。

“我们不知道。”带头的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微微低头。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你们不是号称什么最大的侦探所!到头来连个屁大的孩子都找不着!没本事倒挂上这么块烂牌子,他妈的简直是一群吃屎的!”蒋雪怒气升腾,声音嘶哑。

“我们都尽力了,您也说是个屁大的孩子,不可能用卡车客轮搬着走,随意一塞也就转手了。”男人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不管你这些!我就要我的孩子!已经大半个月了,你们这些所谓的专业人士天天死模怪样地和我说对不起,我已经听厌了!我最后告诉你们,别和我废话,你就说我的孩子明天能不能回来,不能的话我另请高明!别他妈的浪费我时间!”蒋雪高声。

“那您另请高明吧。”男人鞠躬退身,后面一些助手之类的人纷纷摇头,一起退出客厅。

“蒋雪。”我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应该相信他们,他们是这个领域里最好的。”

“最好的?”蒋雪冷冷一瞟我,“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连最好的都找不到小轩,小轩是没指望回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叫你耐心点。”

“耐心?我已经听够了,现在是一天还是两天,已经是整整十九天零八个钟头了!小轩还是没回来!你还有闲心叫我耐心等着?!”他冲着我大嚷。

“刚刚我问了下他们,他们说也许明天。。。

“别再给我什么空头支票!能找的地方全找了,还是没影子!我的儿子就这样没了?蒸发了?”他粗暴地打断我,眼睛里血丝密布。

“你这样急也没用。。

“我不应该急吗?!我应该像你这样悠闲地看报纸?我倒忘了,小轩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是无关痛痒!”他冷冷地笑着。

“你这样说。。”我一时语塞,一团气结在胸中不能散去。

“难道不是吗?”他背过身。

我的心瞬间冷了大半,我当然也担心小轩,事发后我也几乎是跑遍了整个城市,每天关注各类报纸,总想着搜寻到些关于小轩的线索。

“我怎么会不担心小轩呢?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没了小轩比掉你心头肉还痛,但发脾气也没用,我们再仔细研究下。”

“研究?没什么好研究的,该研究的全研究透了,只剩事实了。”他悠悠地说,越来越冰冷的语气。

“别灰心,你要打起精神,说不定明天一睁眼,小轩就在门口按铃了。”

他摇摇头,直盯着窗外。

我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脖子边的白衬衣领口有一块乌乌的东西,头发凌乱,家里的阿姨已经被辞掉了,小轩又不在了,空荡荡的两层楼房子阴阴郁郁。

边上的那只硕大的铜鎏金钟滴滴答答地走着,钟摆缓缓地一左一右,看的时间长了,眼睛酸痛,当的一下,准时九点了。

“已经是十九天零九个钟头了。”蒋雪声音嘶哑,“九个钟头了,九个钟头了。”

我静静地走到厨房了,打开买来的盒饭,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心里也难受得很,我何尝不担心,那钟摆一左一右让人心神不宁,有种可怕的预感,每过一个钟头,小轩就远离我们一公里,越来越远,直到真正的,彻底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