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摇摇头,是把季愉垂落的头发撸到了一侧,露出她闭着双目的脸。端木递上湿布。公良接过来,拿它轻轻拭去她脸上的血迹。这样轻柔的动作本是不会弄醒她,但是当她有一点儿轻微的变化,他立马停止了动作。

在端木看来,主人这会儿像是十分小心翼翼护着某样东西,不由笑道:“我想起了几年前。”

“想起何事?”公良是把自己的衣服盖到了季愉身上。

“那年墨墨第一次独自打猎,杀了头熊,也是吓得不能动。主人也是如此抱着墨墨,抱了一天一夜。固然当年天子将墨墨交给主人时,信申君意见颇多。”端木边是回忆边叙述。

“信申对于我有意见,只因他是个忠臣。”公良平平淡淡地说,似乎是不想谈太多有关信申的事情。

“信申君指责主人对于墨墨太过苛刻,却不知主人对于墨墨倾注心血。”端木这么说,却是十分了解主人的脾性。当主人如此爱护一个人的时候,只能说明此人的利用价值更高。

“不。信申君了解我。”公良不会否认自己的用心,在季愉不动的时候,继续帮她擦拭血迹,“信申喜欢她,理应有根有据。”

“主人,您可喜欢她?”端木问。

公良忽然是从他问话的语气里察觉到什么,凝眉在季愉脏污的脸上看了许久。杀一头狼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杀人的女子他都见过接触过,他培养的部下里面,就有专职的女暗杀者。但是,一名纯良的女子能在关头上一刀便杀了条凶狠的狼,除去她的胆识,她的反应与运气,都是能引起他的留意。经过了今夜,他愈是确定了:娶她,是没有错的。

柴火在燃烧,噼里啪啦地响。端木抱起一捆枯枝直接扔进火堆里。火烧得更旺了。然而,季愉还是畏寒地蜷缩手脚。她不是在做噩梦,而是在与狼的那场搏斗中没有挣扎出来。她举起刀,不停地刺入狼胸里。如果对方不死,她就得死。后来这个执拗的念头不知怎的,与吕姬乐芊等人的脸混淆在了一起。

因此,公良可以猜到她在做什么样的梦。那个梦,必是与现实的挣扎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她才会如此痛苦,像是坠落到了地狱深处。他把她搂得更紧一点,让她一边耳朵贴在自己胸口。

她在黑暗中开始听见一种声音,规律的,稳定的,像是一棵千年不倒的大树。她曾听过树干的心跳声,把手放在树干上,能感觉液体的流动,枝叶的摇摆,一声声频率的搏动,象征的是生命。生命何其伟大,又何其脆弱,一如自己。为了活下来,大树只能把根在土地中伸长,愈来愈深,甚至与其它的树根盘系在了一块儿。姜虞曾言,一棵树可能是一片森林,一片森林中总有这样一棵树是拔不得的。要做,就得做这样的树。

公良感到她是要醒了,便是用那冰凉的指尖掰开她干裂的唇,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贴紧,像是给她的身体里吹入了一口气。她睁开眼时,他的手指摁在她唇上,感觉它由冷变得渐渐温热起来。

季愉眨了两下眼皮,终是看清楚自己是躺在他人怀里,于是立马起来。

“不需急于一时。”公良说,将她扶起,把自己外衣拉回她身上。

她却是敏感地意识到自己仍披头散发,便是想起来去溪边。

“端木。”公良道,他是不会阻止她,因为她这个样子在军营中也影响不好,“你随她去一趟。”

端木应了声好,给她带路。季愉尾随,走到一个由武士看守相对比较安全的地方。

当两只手浸泡在溪水里,冷气由指尖传至头部,她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了。立刻将沾血的外衣换掉,再把头发绾起,要固定发髻时发现骨笄丢失。摸到怀里的那支玉钗,想想,这钗未有垂吊之物,造型上有点亦男亦女,外人必也不知是他的家族传承之物,便暂时用它来代替。

梳理好头发,掬把水仔细清洗脸部。手摸到唇口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儿异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感觉是沾了点药味儿。莫非他们给她喂了些草药?不管如何,刚才自己的如此失态连自己都忍受不了。

回到营地,端木递给她擦脸的布,说:“可喜,以后遇到险情你应呼救。”

季愉擦干脸上和手上的水珠,知道他这话是好意,便嗯了声。但是从语气里,他人仍可以听出她并不赞同。她是不会赞同,在那种情况下,她叫一声,别人可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狼爪撕成了碎片。

子墨并未睡着,听到她这声嗯,睁了眼睛说:“你是想让信申救你吧?”

季愉拧眉,低下头:“信申君不在此地,我与信申君本也无干系。”

子墨翻身面对她,两目盯着:“你既然答应了先生,去了镐京不能与信申君联系。”

季愉不会忘记自己的处境,淡淡道:“我是俘虏。”

“是。从未有俘虏能如你此般,还需主人服侍。”子墨说这话不知是在嘲笑她,还是调侃自己。

当事人公良好像没在听他们说话了,坐在一边继续沉浸在他的工作中。

季愉手里拿的是他的外衣。被子墨这么一说,反倒不能悄悄还回去了。她干脆把衣服折起来搁在一边,躺下去继续睡。

她心安理得的一串动作,只差没让子墨咬牙。

“哼。先生不知看中她何处?”子墨摆明自己不与小人计较,翻过身也睡觉。

端木有趣地看他们两个拌嘴,折下一条草根放在嘴里嚼。

“你不睡?”公良不得不说他。

“主人,你不睡我怎敢睡?”端木回话。

由是公良搁下了公务。

季愉听他们两个和衣躺下,才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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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行人随大流进入了天子之都。诗经云:“考卜维王,宅是镐京。”镐京是天子宅处,各国诸侯朝拜之地,集权力、荣华于一身。

镐京四面环水。季愉未进入城都之前,便在郊外看见村落与作坊。民居有长、方、圆与椭圆形,为地穴或半地穴,多是集中的一片,附近设有窖穴、灰坑、水井等,设施齐全。进入城门后,里边建筑多为夯土台基,屋顶施瓦,墙面涂白灰,为贵族居住。在曲阜,她不过是呆了两日之多,对曲阜了解甚少。然,现今一看,天子都城里繁华的市景比起曲阜,自然是要略胜一筹。在于来往人杂,商品繁多,大道车水马龙,来客络绎不绝。乐声,绵绵不绝耳。

在礼乐之始的曲阜可惜未能享受到美好的音乐。或许,在这里,能补偿这个遗憾。季愉这么叹气,忽然是想起了钟曹那九只要献给天子的编钟。本是要年底进献,若是怕乐离大夫有不测风云,恐怕女君会下令提早在这秋猎时节运入京都。若是如此,由谁押运编钟进京?

端木在前领路,是绕开了城中大道。

一名着紫衣右衽的命妇站在巷口,身后带了四名寺人。在端木勒住马蹄时,她带领众人向他拜道:“大人,贵女在宅中静候。”

端木下了马,向其回礼:“有劳归夫人带路。”

原来,此命妇是归士妻子,年约三十,持的是端庄得体。武士们口中的怡贵女是归士兄长世子达士的大女伯怡。达士妻子在几年前病逝后,达士未再娶妻也未有将媵妾扶正,十分疼惜女儿妻子留下的唯一子嗣伯怡。后来,这几年来,公良来镐京都是在达士居所居住,由伯怡服侍。伯怡在自家的位置,自然被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位。

季愉跟着众人走。中途武士们分散开去,只剩她、子墨和端木跟在公良后面进了宅邸。

此宅不是很大,庭院比起曲阜雅夫人的宅邸还要略小的感觉,幸好贵在环境幽静。庭中种植的花草虽不名贵,但都是精心栽培。回廊边上可见摆放一盆兰草,对着窗台,引来蝴蝶嬉戏,确有一番别致的雅静。

季愉见那窗户是被杆子支起的,能眺望到里间摆放了一张瑟。被阳光一照,见木器表面擦得干净明亮,想必是某位乐师的爱物。

“贵女听闻先生要来,提早向大学大司乐大人告了假,早早回来镐京准备。”引领众人的归夫人说。

公良身份比较神秘,因此屋主允大夫以及世子达士二子归士都未出来迎接,只派了女眷进行招呼。应说,这个宅子是完全被腾空出来,只给公良居住。因此公良来到之前,必是由熟悉公良日常生活习惯的人妥善筹备。此人非伯怡不可。只是这伯怡,似乎平日里还在大学里担任乐师之职,是大司乐大人的左右手。

季愉对于公良与伯怡以前的故事并没有多大兴趣,对于伯怡的乐师身份比较在意。

“大司乐司马大人听闻贵女在秋猎此等重要节日来临之际离开,可是十分不高兴。然而,在贵女心中,任何事均比不上公良先生。”归夫人说这个话,自然是想表明伯怡如何关心体贴于公良。

公良对此的说法是:“有劳夫人和贵女了,我不过是一名路过商人,在此也不过是逗留几日罢了。”客套得近乎生冷,足以令人发指。

归夫人好像习以为常了,倒不怎么在意他的话,笑笑说:“先生旅途劳累,不如先歇一歇,待我让人上茶。伯怡也正等着为先生演奏一曲。”

听大学里的乐师奏乐?季愉两只耳朵竖立起来,迫不及待地迈上台阶踏入屋内。

岂知公良在路上已摇摇头:“上茶即可,实在旅途疲惫。”

跟在后面的子墨咦一声,恐怕也是在等着美乐,结果失望。

“公良先生,既然子墨大人想听乐声,何必拒绝?”跪坐在屋子中央的年轻女子,抬起一张姣好的面孔,向走进来的众人说。

季愉定住脚步,看着她,心里暗叹:此女甚美~

伯怡的美,有别于仲兰荟姬的娇媚,属于清秀大方,让人一看赏心悦目之姿。她的两条眉毛,墨色柔和,底下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闪烁的是睿智与温婉之光,再加上嘴边经常携带的微笑,给人一种十分舒服与可靠的感觉。

季愉与她对上一眼时,见到的是对方稍带了迷惑的疑问,因此立即避开目光。

幸好伯怡没有在她身上多加关注,以为她是普通侍卫只大致扫过她一下,之后便起身向公良等人叩拜。

季愉呼出口气,是与端木一块儿退到了角落里。

待公良与子墨皆落座后,伯怡向寺人示意上茶,自己则将手指摁在了漆几上的瑟。

叁叁.伯怡

瑟比较起琴,是庸俗之物。在于瑟有五十弦,有琴码,不能按指取音,不如琴音域广泛为文人所用,多在宴礼中只作歌唱的伴奏。

因而,伯怡用瑟,与荟姬用瑟一样,是助乐凑兴。实际上,季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荟姬在天子面前奏瑟时,是何人唱,或是说何人弹琴,琴瑟之和,为天作之和。外界并未怎么传,只能说明这是个敏感问题,至于涉不涉及政治还难说。

伯怡左手灵巧的指头在弦上滑过,右手偶尔拨动雁柱,手法熟练,一看便知是精通技艺之人。

季愉听着,果然这幽雅精准的音色非一般乐人及乐器能奏出来的,然与师况的轻灵相比,似乎缺了点什么吗。何况,这瑟声,要是有琴或是有人伴唱,才不至于浪费。如此心思,听一串滑音飞出,紧接是如泣如诉的女声伴着乐声在室内飘荡。

伯怡的歌喉与她人一样温婉,唱的是诗经里赞美猎人的诗歌:

肃肃兔罝,

椓之丁丁。

赳赳武夫,

公侯干城。

肃肃、赳赳、武夫、公侯,本应铿锵有力,伯怡唱来多了丝柔婉。但是在这样的场合里,唱这样的歌是最合适的,为无伤大雅。再说,光听这美丽的女子歌声与瑟乐,足已大饱耳福。子墨是边听,边拿手拍打大腿配合节奏。季愉在旁,一样听得津津有味,简直想闭着眼睛享受美乐。

伯怡唱完一曲,却是果断地摁止乐弦,转过身向公良鞠躬:“先生果真是疲惫了。”

季愉兀然发现,公良半身歇靠漆几,眯缝眼睛。他这一副慵懒的神态,像是向人昭示他已快睡着了。且说这男人,说是动作不受拘束,不计较不雅之态,却在不雅中有另一种别致。至少,人家看他体态,不像不敬,相反,只觉得他是勉强自身,让人心生怜悯。季愉在心里道是:此人实在狡猾。

不止狡猾,他还圆滑,很快睁开眼回伯怡话说:“贵女琴艺精湛,子墨十分喜欢。”意即你再奏两曲给子墨听,至于我,你不用在意。措辞十分得体,还给足了伯怡面子。

伯怡是温顺之人,听他此言,立马向同在一旁候命的归夫人示意。因而,她本人继续留下来为子墨奏乐,归夫人侍候公良等人到安排好的居室休息。

季愉想跟随子墨留下来听美声。毕竟,能听大学里的乐师演奏,是难得的学习经验,她不会轻易放过良机。

结果,公良在迈出门时唤了一声:“可喜。”

季愉皱皱眉,装作没有听见。端木在旁小推了她一把:“我留在此地照顾子墨。你随先生去。”季愉是纳闷:他不是不喜欢她服侍吗?因为她做事不够周全。这时候偏偏要叫她走,摆明了是故意的。她悻悻起身,还得装作面无表情的,跟在公良后面走出居室。

归夫人知道公良性情,公良说明累就是不想和人说话。她这一路便没有主动与他攀谈,倒是将思索的目光放在季愉身上,貌似在说:这个侍卫,看起来有点儿古怪,古怪在哪里却也看不出来。

寺人在前拉开扇门,公良进去后,向归夫人交代了一声:“我此地暂时不需要人侍候。”

归夫人意会他想要独处,摆手让寺人退出屋子,自己又毕恭毕敬鞠了个躬,方才退下去。

季愉帮他合上门,发现室内干净明亮。符合他平常的需求,不挂帷幔,只点了一盏陶豆,光度正正好给人安静看书。边上摆放的被服、茶具等日常物品,应有尽有。公良再挑剔,面对如此周全的准备,必是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但她料错了——

公良往席上一坐,手摸到身子底下薄薄一层缎子席,恰适合此刻不凉不热的秋季。他瞅着漠漠地道了句:“过好。”

季愉不会与他顶嘴,然他这句话真是让她心里发难:做得好也是错?

“可喜,吹个曲子。”见室内有个陶陨,可能是摆饰用的,公良拾起它向她扔过去。

季愉双手慌乱地接住,把陶陨握在手里,不能搁放,主要是不明他意图。

“吹个童谣。你上回在曲阜不是弹过一曲?”公良躺下来,眯缝眼睛,打定主意等她开演。

“我不是乐人。”季愉料定他这是捉弄,拿人当玩笑开,她不是小丑,也不会心甘情愿讨他欢心。

公良并不强迫她,事实上他很少强迫人,是懒得强人所难。他闭上眼睛,像是打瞌睡边说:“我初次见伯怡是在大学。她与大司乐在一起时,我并未能留意她。直至某一日,我听她独自在水边哼了首曲子,唱的是《葛覃》。”

听他语气,像是在回溯自己曾经的一段风花雪月。季愉只道是自己在被迫听故事,不吭声不附和。

“后来我得知,她刚不久失去了阿媪,所以歌唱得动人,感人至深。”公良回忆往事间,是边轻轻念起了《葛覃》中的几条诗句。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

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此诗唱的是离家女子思念家中回家探亲的事儿。伯怡虽是未嫁,但长年居住在大学里,难得回家一趟探望亲人。突然得知母亲病逝,自己不能及时回去看母亲最后一眼,她怎能不伤透了心?悲伤欲绝的人儿,将曲子唱得十分感人,把他也感动了。

季愉想象着他所说的那个场面,男女之间的浪漫似乎近在眼前。可他为何向她说这些?莫非是在向她解释他怎么对伯怡动情?她知道这段缘故有意义吗?

却是听他把故事给完完整整讲完了:“那次见她之前,我已是在允大夫家中居住。再在此宅中遇见到她,方知她是达士之女。”

季愉无语。实在不懂他为何解释如此清楚?

公良忽然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她问:“你呢?”

我?季愉一下不明他问话,反问:“先生是指?”

“你杀狼时在想何事?”公良道。

“我杀狼时,只想着不是狼死便是我死。”季愉答,这个答案应该很寻常。

在他听来却似乎不是,只听他一声吁叹:“你若是如此狠心之人,为何在曲阜唱童谣,诗句天真浪漫,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与欢庆?”

“先生是何意,我始终不明。”季愉道,她确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何和她谈论这些。

“我是不知道,你是心狠还是心善?”公良慢慢地道出这话。

季愉由他这话,想到了许多。是,有一点他是猜对了。她能在危急情况下应付那匹狼,姜虞对她自小的训练功不可没。她年仅五岁的时候,有一段日子天天在荒山野岭中过夜。要知道,带她上山的姜虞是个盲人,而她只是个孩子。别看她表面对待任何事情看似平静,实际上骨子里的性子早被姜虞□成林中野性。她是理智,但不代表她会顺从一切,相反,她的假装顺从,她的狡猾,她的凶狠,都是姜虞教导她如何向林中的动物学的。

抬起眼,看见他那双如石的眼珠,在漠漠中偶尔会有流光淌动。她信,当他听伯怡唱《葛覃》的时候,眼中必是有光。因此她道:“贵女伯怡心善仁慈,我不能与之相比。”

他听了这话,向她招招手。

她警惕着靠近两步。他一只手伸来搭在她肩膀上,她不敢动。他的手往上伸,抽取出她插在发髻中的玉钗,于是她乌墨的长发如缎子般垂落下来。

季愉搁在大腿上的两只手微微抖着,是在忍受。这个人,不谈她是俘虏身份,他的地位明显比她高,高到什么程度,他可以派兵像杀隐士那样找个名目,杀掉全乐宅的老老少少。她不能惹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惹他,哪怕是受辱。

他的头低落下来,靠在她耳边:“我不爱强人所难,但是,你有价值让我强人所难。”

“我身上无物是先生所需。即便是那孩子,先生知其所在又有何意义?”季愉吸口气,吐出驳词。她猜到他早就想对她动手了。之前他不在阿突那里动手,可能是介意于她伤未好。之后在军营中,他是不能影响军中风气。现在,在伯怡家中,他认为可以了,是由于他根本不在乎伯怡。

“是无意义。”他在她耳边说话,像是吹气。她的脸便被他呼出的一口口热气。蒸成一片虾红。感觉他的头,慢慢地垂落,是搭在了她肩上。

屋内一刻安安静静。她搁在大腿上的手愈来愈是焦躁,因为他不动。

“先生——”她先是轻声唤了一句。

他没有反应,但他压在她身上的体重确实愈来愈重。再叫两声:“先生。”他依然没有反应,她由是一下变了脸色。

立刻小心不过地侧身,两手搀扶让他躺下来,额头累出了一层热汗。伸手探他鼻息,只有微弱的气体出入。今天没听见他咳嗽,本以为他的富贵病不发作了,结果却是病得厉害。见他一脸的白色,连手指的皮肤都白惨惨的。不知他是在何时发病,是他的头低落到她耳边,还是在此之前?他说旅途疲惫,不是假装,他早已是病了?

如此一想,她心慌意乱。效仿阿香教她的几招,在他手上的穴位掐。他闭着眼,没有动静,再细看,他胸口微有起伏,感觉是,极其疲惫所以睡着了。

这个时候,门外一声“主人”,紧接门哗的打开,子墨和端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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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怡人美,歌声更美。”子墨依依不舍乐师美妙的歌声,进门时洋洋说了一句,结果定睛一看室内,猛地瞪大眼。

季愉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只关注病人的呼吸。见病人脸色稍好,她刚松气。后面两只手忽地抓住她肩头一扳。她措手不及仰倒,后脑勺砰地磕在地板上。疼!两只铁一般的手,紧接掐在了她脖颈上。

“先生不杀你而已,可不代表我不杀你!”子墨凶怒地叫着,用力的指头似要捏进她骨头。

“墨墨!”端木冲过来,拉他掐在季愉脖子上的手臂。

子墨朝他怒喊:“她如此对待先生,你还护着她?!”

“主人只是犯病。”端木发现他这回的气力不比平常,拉不动,边流汗边说,“墨墨,你杀了她主人会不乐意。”

“你确认她不是对先生不利?先生发病从未如此严重。”子墨狰狞地怒问,指头在她脖颈上交叉勒紧。

季愉只觉最后一丝能进入口的气被掐断了,张开口不能呼吸,眼前昏黑,心里便想:莫非最终还得死在这人手里?

“她由楚荆人派来,楚荆人全是该死!”

季愉本以为听他说这话,自己必是没命了,却没想到他抓她脖颈的手反而松了条缝儿。她猛吸口气睁开眼,看到他乌黑的眼珠子里羸光闪动,不禁心一怔:这人是怎么了,要杀她,自己却在哭?

“先生——”

门哗地一推,之后是伯怡的尖叫。应该门外的寺人发现异状后,立马跑去通知她来到。伯怡疾步进入室内,跪倒在公良身边。在唤不醒公良时,她的眼泪是忽地掉落下来:“先生,先生——”落下的泪珠儿情真意切,无半点虚假。

归夫人跟着来到,一看这个场面也是哗地一下,脸上血色全无,几乎晕倒。寺人在旁扶住她,她缓睁开眼后,立即吩咐人去叫宅内医工。

在伯怡叫唤公良的时候,子墨是被她声音吸引过去了。趁这混乱中觅得时机,端木吃尽气力将他从季愉身上拉开。

“端木!”子墨喝道,双手挣扎不肯罢休,“我不能放过她。她伤害先生,必是楚荆人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