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姜淑云点头,并无不悦之色。李玉娘捏了捏指尖,深吸一口气,上前指着屏风上的画道:“这女子双手持秤,却是权衡天下之意,应是女相上官;这位手持河书洛图,发盘金龙,面色阴沉,应是那位被称为毒妇的吕后…”指着画中美女侃侃而谈,一时之间李玉娘仿佛又回到现代对着客户大谈计划时的那种意气风发。虽然跑业务时大多数都要低声下气,可一旦站在台前向客户演说时她的心情还是很舒畅的,大概就是传说中所谓的指点江山的心情吧?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当她声音稍歇,便听得掌声时,李玉娘不禁有些恍惚。

王香萃笑看着她,果真从手上脱下那只戒指递于她。又转头看了看一直随在她身后的几名年轻女子,对着姜淑云笑道:“我们家这几个加在一起也比不起姐姐的一个,真是羞煞人了。”

姜淑云笑笑,可眼里并没有一丝笑意。李玉娘也知自己又逾越了,可是捏紧了手里的戒指,却是顾不得去想之后的事情了。

屏风那边传来说笑声,虽听不甚,却是知道夹杂了几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姜淑云脸色微变,王香萃却是面色如常,甚至还笑着吩咐:“官人那边也开了席,咱们这头也就开席吧!”又拉着姜淑云道:“可是姐姐救了我,要不然光只我一个,听着他们男人们在那头风流快活,只一人孤守,还不闷死了。”又笑:“花叶,去和大郎说也叫两个歌伎过来给我们姐妹唱几支新曲解解闷儿,别只光顾着他们自己痛快就把我们姐俩丢在一边了…”

一时,厅里便笑成一片。出去吩咐开席的,转去那边花厅叫歌伎的,又有张罗着摆椅子的,倒是所有的人都被她一个人支使得满地转。

花厅里花蝴蝶般穿梭的人,让李玉娘暗自庆幸是被卖到了小户人家,要不然碰上王香萃这样的主母可是更不好过了。待姜、王二人坐定了,她只在另一张桌上与那几个王家的小妾坐了坐便悄然起身。拿了自制的那盏河灯往船尾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几艘画舫悠悠泊于湖面,又有小船飘过,远远的,可以看见对面那艘画舫上隐约也有几个女子正俯身放下河灯来,因是将近湖心,河灯便少了许多。偶有几朵晃悠悠地飘过,顺着水流飘远。

坐在船尾,仍能隐约听到船舱里的笑声,还有清越的歌声。可同在船舱里那份热闹相比,却另有一种恬静的氛围。抬起头,看着那轮明月,李玉娘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默默坐了许久,她才拭去眼角上的泪,取出火石,点亮了蜡烛,俯下身将河灯放入水中。看着河灯顺水而去,她十指交叉于胸,默默地祈祷着姥姥在天之灵能得到安息。虽然何嫂说河灯行于半途沉下的话就是代表亡者已经超脱,可她更希望河灯能顺利飘到对岸,那样她就可以当作姥姥已经升天去享福。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河灯渐渐去远,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喜悦。笑容还未消失,就突听得一阵脚步声。

她还未回过头去,那人已经慌乱地叫道:“玉娘姐姐,快、快救命啊!小郎君跳进河里了…”

李玉娘一愣,回头看到小英惊慌的表情,还有一个劲指向另一侧船尾的手指。一时也乱了分寸,不及多想便往那头跑了过去。

“小郎君?!”低唤了一声,李玉娘探头看着船下幽幽湖水,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人跳下去的痕迹。正疑心是不是已经沉了下去,却突觉身后有人靠近。觉出那人脚步一顿,手掌碰到她的后背,似乎是一犹豫,却没有用力推,反倒是大力拍了她一下,又一声大叫。

被吓了一跳,李玉娘猛地回头,便看见顾昱一脸得意的笑。“小郎君,你这是…”眼一抬,她瞥向跟过来似乎有些失望似的小英,愤声道:“你们两个是合伙一起耍我。”

顾昱一扬眉,哼了一声道:“我都已经手下留情了,你就知足吧!”

“手下留情?”突然想起刚才他的动作,李玉娘在心里想想,不禁冷笑道:“小郎君,你要是想成君子的话,那些诡计阴谋的还是少学为妙,要不然以后成了小人都不自觉可就丢了顾家的脸了。”

“你说什么?”顾昱大怒,“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早知道刚才就推你落水了…啊——”掩住嘴,他转着眼珠看着李玉娘,一幅失言的样子。

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章 落水

李玉娘也不理他,转身就走。她冷冷瞥了一眼擦肩而过迎过去的小英。虽然听到身后顾昱气得跳脚,却不曾回头。可是还不等她拐弯,就突听身后“扑通”一声,然后是小英的一声惊叫。心头一跳,李玉娘猛地回身,已经看不到顾昱。扫过小英惨白的脸色,她疾步跑到栏杆处往下一看,隐约看到水中有人在扑腾。

心里发慌,她正待返身叫人,身后小英已经扑上来,拖着她的手臂叫道:“玉娘姐姐,快救救小郎君…”

“你莫要拉我,还不快去喊人!”被小英摇得头晕,李玉娘急急叫道:“我又不会游泳,你拉我也没有用啊!”

急切中,没有瞥见小英略低的眼眸闪过一丝异光。李玉娘只急着挣脱小英的纠缠,却不想小英突然把手一松,因为惯力她便往后仰了下,还好及时扶住栏杆,半侧了身,她还未完全站稳身,身后就突然有人撞上她。一个站不稳,她的身体倒栽着往下掉去…

隐约的,听到小英惊恐的叫声:“救命啊!快来人啊!小郎君落水了…”

耶,连提都没提她…

抹糊的念头刚闪过脑子,她就觉整个人沉入水中。水呛入鼻腔,喉咙也痛,她无法呼吸,双耳嗡嗡作响,只能凭着本能扑打着手脚,极力想要往上浮。因为痛,她几乎不能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是凭着本能去动作,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似乎是勾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地死死地拽住。然后,意识渐渐开始不清楚…

当李玉娘清醒过来时,身下已经是干净的被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湿的。有些茫然地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她动了下干涊的咽喉,慢慢爬起身来。

获救的欣喜一过,她的心里涌上愤怒。如果现在小英站在她面前,她都能扑过去把她生吞活剥了。竟然敢这样算计她…怒意稍敛,她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在她落水之前,顾昱那小子也掉下水来着。如果是他们两个耍她倒也罢了,若不是,那顾昱那小子?!

有些心慌,她赤着脚跳下床。还未走过门口,就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垂下的珠帘一晃,走进来一个婢女装扮的少女。正好和李玉娘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是一怔。却是那少女先反应过来,笑着一礼,唤了声“李娘子”。

李玉娘指尖轻颤,只觉得喉咙发紧,竟一时发不出声音,半晌才涩声叫出了那少女的名字。“翠儿,你…”

这少女,正是李玉娘在朱家时的贴身婢女,倒算是她来到这世界后最熟悉的人之一。突然间见到,大有人事全非之感。待心神稍定,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在朱家的画舫之上。

心中感慨,竟忘了言语,直到翠儿体贴地递过一杯水让她润了润喉后,她才轻声问道:“是你们救了我?”

翠儿一笑,却并不似李玉娘这样恍惚,只道:“李娘子莫要担心,金家大官人那边的船正靠过来。”

口齿微动,李玉娘犹豫了下,还是轻咳了一声道:“还请翠儿姐姐帮我请你家大郎过来说上几句话。”

目光一瞬,翠儿应了一声,却道:“我替李娘子传话过去,可大郎会不会来却不是小的能说得清的了。”

李玉娘点了点头,在翠儿转身出去之后,下意识地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抬眼看去,见旁边的桌案之前放了面铜镜,又有梳子妆盒等物,便坐过去梳理长发。还未等她将长发挽起,珠帘便被人撩起。珠子轻撞,发出“玎玲”轻响。

持着梳子的手轻轻一颤,李玉娘慢慢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正走进房中的男子身上,一时之间心中五味乏陈。

虽然无论从感情还是肉体上,和眼前这男人都没有关系。可,毕竟是她儿子的父亲,曾经名义上的男人,乍见下竟是难抑心中激动。

“朱子钰…”他的名字滑过舌尖,在唇边滞住。李玉娘略低下头,却是恍惚一笑。

朱子钰算不上是多好看的男人,没有陆五的英武,没有陆七的俊俏,也没有顾洪的文雅之气,又不象金同仁那样的令人可亲,可是任何一个看到他的人却绝不会就那样将他忽视过去。这男人,有着一双狭长的眼,就是眯起眼也掩不住的狡黠,嘴唇很薄,似乎是在明昭着他的寡情,可是鼻子很挺,一张脸也是耐看,大概从前的李玉娘也是喜欢看这张脸的,要不然也不会就那么沉溺进去忘了分寸吧?

虽是心中千回百转,可其实不过是那一眼之间,一眼望过,李玉娘便起身盈盈一拜。“玉娘见过朱大官人。”

眉轻轻挑起,朱子钰看着在自己面前低下头的李玉娘,沉默片刻却是笑了。

“起来吧,从前倒不知道你是这么守礼的人。”在李玉娘退开一步,看似平静地望着他时,朱子钰却是默默地打量她。片刻后,才勾起唇淡淡道:“你瘦了些,也黑了些…可是顾家不好?”声音一顿,他又道:“我还道你见了我,就会立刻扑过来抱着我哭泣呢!却不想玉娘竟对我这样冷淡…”

李玉娘抬起眼,细细观察着朱子钰的表情,却是仍然看不透这个说着哀怨话语似乎是在诉苦,却仍是一脸平静的男人的真实思绪。心中暗暗警惕,她柔声道:“玉娘若真是那般痴缠,大官人可能反倒要生厌了吧?”说到最后,忍不住带出一丝嘲弄。男人真是奇怪,有时候生怕被他抛弃的女人缠上身。可一旦那女人不曾理会他,他倒又要失落了。

“不能一直侍候大官人,是玉娘命薄,也怨不得旁人。”故作幽怨地看着朱子钰,她又委婉地道:“玉娘请大官相见,一是要多谢大官人今日相救之恩。二是想问那孩子…”

“孩子?就是那个你晕过去都要抓在手里救起来的顾家小子?”不知为什么,朱子钰突然笑了下,“你放心,他很好,现在正在花厅吃东西。”

李玉娘一愕,有小小的愧疚。知道身在朱家的画舫后,竟一时忘了顾昱那小子。不过什么救不救的…是有些误会吧?难道?眼睛蓦地圆睁,她心道难道就那么巧,无意中的乱抓都能抓到一个大活人在手?

虽然心知肚明可能这些人把事情都想左了,可李玉娘却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反正顾昱那小子也没什么事,她又何必多费那个口舌。

近前一步,她急切地道:“你明明知道我问的并不是顾昱,而是可乐…不,我是问我儿子。”

“你儿子?”睨着她,朱子钰敛去脸上的笑,淡淡地道:“以后还是不要再说这种话,以免被人误会了。”

“被人误会?什么误会?谁来误会?朱子钰,你怕我的身份丢了你朱家的脸是吧?可是我告诉你,我儿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就算是你现在分开我们,不让我见他甚至不告诉他他的亲娘是谁,可总有一天,我们两母子还是会相认的。”

嘶声叫着,在朱子钰目光冷冷地扫过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原本还想作哀兵之策的,可是…

深吸了一口气,她也不再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伸手在颈上一摸,却没有摸到本应该挂在颈上的小荷包,不禁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再和朱子钰说话,她返身跑到床上翻着被褥,又蹲下身去看床上,再用目光四处扫视,却仍不曾看到那只向日葵形的小荷包。

“我、我的荷包…”有些结巴起来,她茫然地转过身,却看到朱子钰用指尖挑起一只荷包。“是这只?”以手掩了下鼻子,他轻哼道:“就算翠儿洗了十几遍,我仍觉得有一股子湖底淤泥的臭味。”

也不理他是在嘲弄还是在轻蔑,李玉娘扑上前一把夺过那只荷包,捧在掌心,如获至宝。

朱子钰默默地看着她,目光微闪,眼中闪过什么却是一闪即逝。

“他,”李玉娘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动,“我儿子可在船上?”

皱眉,朱子钰沉声道:“不是说过莫要再提了吗?玉娘,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要是想以后好生过安稳日子,你还是只当没有生过那个孩子吧!”

“让我当没有生过那个孩子?”李玉娘红了眼,提起那只荷包,尖声质问道:“你若真是想我绝了那份念想,又为什么要把那孩子的胎发缝在荷包里与我?”

目光一黯,朱子钰沉默了片刻,才平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胎发什么荷包,我一概不知。”

“你不知道?明明就是…”声音一顿,看着朱子钰冷沉的脸色,李玉娘颓然后退,跌坐在床上。到底也是相处过一段,这男人此时分明已是心生不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再咄咄逼人,她垂下头,泪水缓缓流过脸颊。“昔日恩爱之语言尤在耳,你的心怎么就能变得这么狠呢?”

听她低泣,朱子钰的脸上也现出一丝黯然。略一迟疑,正要说话,却突听外面翠儿低声唤道:“大郎,金家的船已经靠过来了。”

“知道了,我马上来。”应了一声,朱子钰扭头看了一眼李玉娘,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

李玉娘抬起头,瞪着朱子钰背影的眼中隐现恨意,可口中却是哀声求道:“就算不让我见不让我认,你也该告诉我那孩子的名字…”

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一章 新旧当面

脚步一顿,撩开珠帘的手僵了一下,朱子钰没有回头,只低声答了一个字:“熙。”

“朱熙?”李玉娘默念一次,眉毛不禁挑起来,这句怎么这么熟啊?突然脸色一变,她急问道:“是哪个熙字?”

有些不解地扭头看她,朱子钰到底还是和声道:“熙怡之熙,取其光明吉祥之意。”

眨了下眼,李玉娘算是安下心来。隐约记得那个理学大家,中国女人的大敌朱子的名字就是发这个音,虽不知他的生年死祭,却知道那人也是宋朝的。刚还突然害怕起来。要是自己真生出那样的儿子,还莫如不要惦记的好了。

轻轻拍了下胸口,李玉娘涩声问:“他——好吗?”

这一次,朱子钰没有再回答她,只是冷了一张脸,摔了帘子出去。

静默了一会儿,李玉娘抬手抹了下眼睛,匆匆挽了头发跟了出去。

都不用找人带路,光听声音就知道人都聚在哪儿了。人还未走进花厅,就听到哭声。是姜淑云的声音,一改平日温婉之貌,正抱着顾昱哭得涕泪交下。一旁,王香萃低声劝着,无非是说些“人没事就好”的话。

而另一旁,朱子钰却正与金、顾二人抱拳施礼。

顾洪心知面前这男人是哪个,虽然是真心感谢他救子之恩,可脸上却难免有些讪讪的。倒是金同仁,混似甚事不知,笑着和朱子钰打哈哈:“老朱啊老朱,枉我白认识了你一遭,怎的竟这么小气,请白行首来舫上作耍却不喊我这个至交好友?!若不是赶巧出了这档子事,怕我们绕了西湖一圈也逮不着你的影了。”

朱子钰一笑,抱拳道:“确是我这做哥哥的疏忽了,改日定设宴请罪。”

“改日作甚?俗话说得好,择日不由撞日。既这么巧上了一艘船,何不就些摆上酒席,再请了白行首作陪,咱们兄弟几个乐呵一回。”也不等朱子钰回答,他已先扬声喊道:“还不快回咱们的船上请了张大官人他们过来,就说老朱请他们来吃酒呢!”

旁的人还未怎样,金同仁之妻王氏却先恼起来。抬眼瞥她,嗔道:“好不晓事的汉子!难道没看到顾家嫂嫂还这般伤心,竟说出要吃酒的话来。这般没心没肺,真是让人无语…”

被王香萃这样一说,金同仁也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挠了挠头笑道:“嫂嫂莫要恼我,难得新朋旧知相聚一堂,我是欢喜得乱了分寸。”

姜淑云抬起头来,用帕子拭了下泪水,虽然放开了怀抱,可却仍是用另一只紧紧地牵着顾昱的手。“我素知贤弟生性豁达,赤子之心未泯,现在又怎么会怪贤弟呢?倒是我适才失态,叫贤弟见笑了。”温言浅笑,虽脸上尤带泪痕,姜淑云却已经又是一个温婉淑女。甚至极其自然地唤着“贤弟”,说话用字,都像是和金同仁认识多年,相交甚深的至亲。

王香萃柔柔地笑着,可望向姜淑云的目光却多了些什么。方才虽然相谈甚欢,可其实不过是些表面的应酬。光是看到顾洪,她就已经觉得这顾家不必太过深交了。哪怕是丈夫曾经夸过顾洪学识过人,今科有望高中,可那样一个不通世务的文人就是高中也未必能在仕途走得多远。可是看这位顾家娘子说话行事,或许,顾家倒也未必不会成为助力。

这样一想。在姜淑云笑着拉着她的手笑劝“只当看嫂嫂我的面子,莫恼他了”时,她便笑着应下。亲亲热热地拉着姜淑云嗔道:“也罢,你们这些男人便在这里喝酒,我却要陪嫂嫂回我们船上作乐去了。”又用帕子掩面笑道:“郎君,你这边自有白行首作陪,那头画舫上的小姐们你可是不想了吧?!”

金同仁一笑,“我若说也叫她们过来作陪,娘子怕要揪着我的耳朵骂了。”

“呸,鬼才理你要怎样取笑作耍呢!”虽是在嗔怪,可王香萃脸上眼波流媚,却不曾有半分恼意。

这金氏夫妇一对一答,听似玩笑,可却是叫人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放松下来。真是叫满厅的人俱都会心一笑,深觉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得还真是有道理。

厅里笑着说要回去,外面那头画舫上原本的客人也已经过了船。传唤之声传来,厅里的人便都抬起头来,一时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在厅门处。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一脚迈进厅里却并未完全进来的李玉娘身上。

原本刚刚放松表情的顾洪脸上立刻绷了起来,连眼神都有些不对起来。姜淑云目光一闪,却是松了顾昱的手上前拉了李玉娘,和声道:“可是苦了你,玉娘。我都听那传话的姐儿说了,说是你被救上来时仍紧抓着昱儿不曾撒手,还要解了昱儿的衣裳才能把你们分开。”哽咽了下,她拭着泪,倒真是动了几分真情。“若不是你,昱儿这遭真的可能…我、我代顾家多谢你了!”说着,便要俯身施礼。

这一礼,李玉娘却是万万不敢生受,忙伸手拉了姜淑云,自然倒先矮了半截身子。“娘子莫要折杀了玉娘,玉娘受不起娘子的谢字。莫说玉娘身属顾家,救小郎君那是玉娘的本份。再说,娘子是知道玉娘的身子…”垂首黯然,她低声道:“小郎君那般可爱,玉娘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他有事呢…”声线低沉,透着那股子散不去的忧郁,倒真是打动了姜淑的心,为之动容。

一旁的王香萃便笑着上前拉了她们两人。赞道:“这可是好!顾家主母是贤妇,小星是义女,这般的和乐融融,真乃闺阁之中一段佳话。你们这么谢来谢去,倒真是让我这个旁人看得眼热了。”

她这样一说,原本沉默的顾洪便下意识里挺起了几分腰杆。笑着温言相询:“玉娘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李玉娘在心里暗骂一家子伪君子。刚才怎么没见你们两口子关心一下问问我是死是活?这会儿倒来装好心了。

却柔柔一笑,摇了摇头,回了顾洪一个喜中带怯的笑容,眼神却不曾飘移半分,只定定的落在顾洪一人面上,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表情。顾洪一笑,抬眼看看朱子钰没什么表情的脸,背脊挺得更直了。

恰是这时,门外小厮引着金家的客人进来。却是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

“张大官人,”最先说话的竟不是金同仁,而是一直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甚至有些冷淡的朱子钰。此刻笑如春风地迎上前,招呼道:“却原来张大官人和二官人是应了金贤弟之约。若早知道金贤弟是请两位,我便厚着脸皮去叨扰一杯水酒了。”

笑容微微一滞,金同仁摇了摇扇子笑道:“早知道老朱你抢先请了白行首,我和两位张兄可早就过来你这儿闹你了。要知,咱们白行首的名声可是响亮,就连两位张兄在京里都有所耳闻,还说此次来杭州一定要见一见这位江南第一美人呢!”说着,和朱子钰目光一对,同时笑出声来。

这样一来,厅里的人倒都心知肚明了。这两个姓张的大概是京里出来的豪商,金、朱两家却是同时想要拉拢他们。金家虽然技高一筹把人请到了,却偏偏被朱子钰截住了张姓豪商最想见的白行首。而顾家老小,却纯粹是这杭州城中两大商贾之争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即便是没有顾昱落水这一出,金同仁最终也还是得登上朱子钰这艘船的。

一想明白此中关节,顾洪的脸上便有些不好看。姜淑云却突然插嘴笑道:“原来两位张大官人竟是从京里来的,可巧我家官人明年要赴京应试,倒是可以向二位打听一下京中情形了。”她这一插嘴,顾洪的脸色便缓下几分来,原本还想找借口告辞,这会儿也不提了。

于是,几个男人便又分席而坐,传酒菜的传酒菜,唤歌舞的唤歌舞。王、姜二人便也笑着往外走去,还未出得门却,便听得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香风过处,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自外而入。

俗语有云: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抬眼看去,这一身白衣的女子乌发如云,红唇如樱,雪玉一般的肌肤,腮上却飞着淡淡的红霞。因着那一身的白,越发衬得颜色姣好,容貌如花。更吸引人的却还是她那柔媚的眼波与那妖娆的风情。这位白行首,真是见一次就觉得她美上一分,好似这世间活得最滋润的就只她一人般。

饶是姜淑云自负为人大度,可看到这娇媚的女人,总还是有些别扭。那白行首却似未曾见到姜淑云面上那难掩的不悦。盈盈一拜,却笑道:“小女子见过几位娘子。”又看向王香萃道:“金家娘子近日可好?上次还未及谢过娘子的厚赏,实让我心中不安。”

王香萃面上带笑,可眼中却是未掩那一丝轻蔑之意。“既是赏你的,你便收着好了。我家官人叨扰白行首处甚多,我自然也是该表示一下谢意的。”

“既是如此,那白薇便生受了。”神情未变,白薇仍是一脸媚笑。目光一转,落在一旁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的李玉娘脸上,却是微微一怔之后竟点头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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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二章 妾婢对质

李玉娘先是一怔,但立刻明白过来。

来自遥远未来的她对于官伎这个古老的特殊职业,好奇多过轻视。尤其是当她并不象在场的另两个女人一样同眼前的女人有“夺夫”之恨时,望向白薇的目光就更显清澈。

显然白薇也是感觉出她并无恶意,这才点头浅笑示意。虽然不过是微微的一颌首,可看在姜淑云眼里,却是异样的刺眼。

低哼一声,她沉声道:“玉娘,该走吧!”

知道姜淑云的不悦,李玉娘不敢多言,甚至没有去对那位艳名远播的美人微笑致意,便随在姜淑云身后往外走。

白薇抿唇一笑,身体向旁侧了下,似乎也并没打算再多事。可就在这时,原本跟在她身后进来却俱被她艳光遮掩的女人中突然有人向前迈了一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数句。

白薇挑起眉,脸上的笑容一敛,突然出声道:“原来这位娘子竟是那个以柔弱之身打得顾二头破血流的烈女啊!”

声音清朗,一如她唱曲儿时的清亮,整个厅里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听出她声音里那隐含的嘲弄与薄怒。

无暇去看那头那几个男人都是什么反应,单只看眼前姜淑云沉下的脸色,李玉娘也知道顾洪那边大概也脸色不好看了。

事情已经过去已过半月,她实不解为何这白薇竟也知道这件事又突然在这时候说出来。可是,那样带着恶意的冷笑和冰冷的目光却是让她不能也不容她忽略地直逼过来。虽然明知道谈论那件事令顾家夫妇都会为之不悦,心生不满,李玉娘还是挺直了背脊,抬眼平静地望着白薇。淡然回道:“不知白行首有何见教?”

美目流波,白薇上下打量了李玉娘两眼,忽然轻笑道:“娘子今日清高自傲,将我姐妹踩于尘泥。只望娘子日后莫要跌落云端,有求于我等下贱女人之时…”

她的声音很低,柔似情人间的低昵,李玉娘却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还没等她横眉竖目冷对这挑衅的女人,白薇却已经笑着转身往花厅里走去。迎着看向她的几个男人,笑得千娇百媚,浑似刚才刻薄冷厉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李玉娘心里又气又恨,却也无奈。瞥见姜淑云看向她的目光,便低下头去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姜淑云看着她,也不说话,拉着顾昱就往外走。倒是王香萃,在从李玉娘身边走过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心知这会儿姜淑云大概是在生气了。再怎么说打顾润那件事都算是家丑,现在闹得似乎人尽皆知的样子,顾家夫妇也是颜面无光。

缓步退出花厅,忍不住回过头去匆匆一瞥,只见厅中白薇正同那几个女子纷纷落座,厅中春光无限,莺语娇啼,没有人向这边投来一瞥。

一时之间,心中隐隐郁着闷气。抬头,目光正好对上一人。她恍惚了下,抬脚往翠儿那边走了两步,却不想那翠儿竟似看不到她一般,扭身往他处走去。

低了头,李玉娘苦笑了下,到底还是无声无息地随在姜、王二人身后,往船头的踏板走去。

刚才一阵忙乱,她也没有太留神注意跟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会儿踩着踏板回到金家的画舫上,她才隐约觉出有些不对头的地方来。好像有些安静啊,没有那个总是在和她唱反调的声音了。

目光一转,果然并没有看到小英。虽然有些奇怪,李玉娘却也未多事询问,沉默地跟着走进了厅里。她的眼角不禁一跳,有些发怔地看着正跪在地上正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她的小英,一时反应不过来,连何嫂关切地迎上来拉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那王香萃目光一转,笑道:“闹了这么久,嫂嫂和侄儿又惊又怕,想是也倦了。反正他们那头大概也要闹到后半夜了,不如嫂嫂和侄儿就在这船上先行歇了吧!”也不待姜淑云回答,她便站起身来吩咐人去收拾后面的寢室,又叫人去烧些姜汤,准备些吃食。“嫂嫂先歇歇,我去看着那些婢女收拾好了便转来。”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

姜淑云也知道她这是找个借口避开以便顾家人说话,便也不刻意谦让,只是笑着送了王香萃出去。送走王香萃,姜淑云静默了一会儿,听得门外静悄悄的,显然那些婢女也是被支使开了。

脸上的笑骤然敛去,姜淑云沉下脸,突然一声断喝:“跪下!”

被她一声厉喝吓了一跳,李玉娘怔怔地抬头,一时不知这又是唱的哪出?莫不是知道了她根本就不是有意救顾昱的?

她这边忐忑难安,那头顾昱却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而姜淑云瞪着顾昱,又是心痛又是气恨,眼泪就那么簌簌而落。

“你自己说,可是做错了?”涩声问着,姜淑云的声音也哑了。原本还想撒娇耍赖的顾昱便现出惶恐之色,跪行几步,扑在姜淑云的膝前,哭道:“娘,是我做错了,我、我不该顽皮…”目光微微闪烁,却是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另一头的小英,神色颇为奇怪。

“你…”姜淑云哭着推了他一下,虽是气极,手上的力道却仍是极轻。“昱儿啊!你是顾家的长子嫡孙,更是爹娘的心头肉,娘以后就全指望着你了,你、你就当是孝顺娘,以后莫要再这么任性妄为了…”

顾昱不敢分辨,只是低着头连声认错。见他认错,姜淑云渐渐收了泪,拉他起来。推了他一下,道:“去谢过玉姨,若不是她今天拼死救你,后果不堪设想。”

顾昱闻言一怔,看看李玉娘,不甚情愿地上前。敷衍地施了一礼。姜淑云在旁看着,挑起眉沉声道:“昱儿,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做人就要知恩明理,有情有义,玉姨是你救命恩人,你这辈子都要感恩…”

顾昱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什么恩人…”

虽听得不太清楚,可看他神情,姜淑云不禁有些生疑,突然目光一转,盯住跪在一边的小英。

虽然没有厉声呼喝,可那冰冷的目光却让小英瑟缩了下。身子一歪,李玉娘也便看清小英红肿的半边脸。显然姜淑云下手的时候没留半分力,说不定那时候连生吃了小英的心都有了。

姜淑云冷眼看着小英,又转目看了看李玉娘,突然冷冷地道:“小英,你再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给我听,你究竟是怎样失职害小郎君落入水中的,还有玉娘又是如何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人的事情都好好再说一次。”

李玉娘心中一动,立刻明白过来。怪不得姜淑云一早就认定了是她救顾昱的。原来是小英推她落水,又怕承担责任,一早就给她安上了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号。虽是个虚名,可眼下看来,却未必不是件好事。虽然心里恨小英,可她就算把事实说出来又能怎样?小英或许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可她又如何?不再是什么恩人,反是落水后濒临死亡之际胡乱抓着小主人做垫背的恶女人,姜淑云又会怎么对付她?

眼看着小英抬眼看向自己,眼底又是怨又是恨更多的还是怯意。李玉娘心思百转,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忙上前一步,劝道:“娘子莫要再气了。小英也不过一时贪玩,才没有照看好小郎君的。其实,无论是小郎君还是小英,都是一片善心,想要去船尾放河灯才不慎闯出这样的祸事。就请娘子念在他们也是存心为善的份上,不要再气他们了…”

虽然情辞切切,句句都象是在为小英开脱,可李玉娘那话的真正意思却是在提醒这两个。现在想说真话?晚了些啊!难道你们还真敢说是为了耍她,想把她推下水去才跑到船尾去的吗?要真这么说,事情可就更热闹了。两下都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事儿,你们也还是想清楚的好。

小英目光闪烁,也知道不管是怎样自己都是脱不了干系,与其坦白是她把李玉娘推下水背个杀人不遂的罪名还不如就坚持谎言呢!一咬牙,她仰着脸哀切地道:“娘子,都怪小英不好,才害小郎君受苦了。”又转头看着李玉娘,深深拜下,“还好李姬人救了小郎君,要不然小英就是死一百次都赎不回今天的罪过…”眼角上挑,她小心地掩去那丝怨毒之意。怎么,就这么晦气呢!竟让这贱人被人救起…可恨!

目光扫过一跪一站的两人,姜淑云虽然仍有些狐疑,却一时找不出什么破绽。皱了下眉,又转向顾昱。“昱儿,玉娘说的可是真的?你和小英真的是为了放河灯才去的船尾?”

顾昱“啊”了一声,点头。虽然脸上表情没什么,可心里这个郁闷。可惜再怎样,他都是不敢说真话的,今次倒真是成了吃黄莲的哑巴,有苦都说不出了。

姜淑云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后才抬眼看着李玉娘,沉吟道:“起来吧!何嫂,你们且先退下…”

她这话一说出来,小英明显松了口气。又磕了个头,谢过姜淑云后她才爬起来,跪得久了,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站得近的,却是李玉娘和顾昱,李玉娘是想都没想过要去扶她,可不知怎的,平素和小英关系颇好的顾昱竟也没有伸手。还好小英自己站稳了身,一拐一拐地往外走去。李玉娘转了身,正要往外走,身后姜淑云却突然出声道:“玉娘且留一下…”

PS:觉得自己不是做大事的人,心理素质不行啊!原本说好的过户时间又推了一个星期,心里这个没底,慌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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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神犬》

作者:天道勤奋

第一次看到这样居然重生成狗的书,感觉很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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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三章 对话

第四十三章对话

“你没有完全说实话!”姜淑云的声音很低,可是听在李玉娘耳中,却好似晴空炸雷。

“她知道了…”心头惊慌一闪而过。李玉娘强自镇定下来,抬起头,脸上仍是柔顺的笑容,“玉娘不知娘子所言何意。”

姜淑云抬眼看她,微眯起了眼,“我不管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也不理你究竟是想掩饰什么,还是有所顾忌或者是要坦护谁。就算你并不是存心救昱儿也罢,终归还是你救了他。就冲这,我感激你…”

声音一顿,她笑了下,却隐约有一丝怅然,“一个女人活了一世,总是为三个男人而活。年幼时是为父亲活;年青时是为夫君活;年长时又为儿子活。我虽不敢自喻孟母,却也希望能成为儿子的榜样。”望定李玉娘,她沉声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待你很好,就算未必会真的情同姐妹,却也绝不会苛待你半分…”

李玉娘听到这里,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可看看姜淑云看人心平静的面容,却又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在姜淑云挥手示意她退下去时,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身望定姜淑云,“为父母,为丈夫,为子女…娘子,难道女人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

“为自己而活?”姜淑云目光一亮却很快就又黯了下去,没有回答李玉娘的问题,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李玉娘转身出去。低下头,幽幽地笑出声来。

出了花厅,却只看到何嫂一个人。见到她出来,何嫂便迎过来拉着她仔细打量,正要说话,却听得里面姜淑云轻唤了一声“何嫂”。匆匆应了声,何嫂拍了拍李玉娘的手,示意有话等她出来再说,便推门而入。

李玉娘在门口站了两秒,侧了下身子想要聆听却又觉得有些不妥,索性转身往外走去。

转到船头处,却有声音顺风传来。

“小郎君,你难道还不信我吗?”

熟悉的声音让李玉娘皱了下眉,下意识地往檐下靠了靠。只听得小英低泣道:“都怪我,一时吓傻了才没有及时拉住你的手。看着你掉下水去,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你现在平安无恙地站在我面前,我早就找根绳子吊死在娘子面前了…”

“小英姐姐,你莫要哭了…”顾昱低声劝着,声音里透出一种焦躁。听得小英的哭声渐歇,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疑问:“小英姐,我也知你是被吓坏了,所以我并不怪你没有及时拉住我这件事。只是,为什么跳下水救我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个女人?!”

小英的哭声突止,但立刻就又响起来。“小郎君,小英在顾家五载,可算是看着小郎君长大的,难道你竟觉得我对您的好比不过那个才来了两个月的女人吗?”

“不是,我…”被她哭得心烦,顾昱恼道:“算了算了,你莫要再哭,我什么都不问了。”

听得顾昱跺了下脚,似乎有要往这边转来的意思,李玉娘忙抽身离开。回到花厅门前,正好看到何嫂至花厅里走出来。抬头看到李玉娘便微微一笑,可脸色却很难看。李玉娘问,她也不答。只是问道:“可曾看到小英?”见李玉娘摇头,她便一拍大腿,恼道:“这死丫头,都说过她多少次了,莫要想太多,做太多,现在可好…”瞥了李玉娘一眼,何嫂骤然收声,抿了下唇,却是一声长叹。

转目看了一盡紧闭的房门,李玉娘皱起眉。虽然好奇姜淑云到底是对何嫂说了什么,却不好太着痕迹地追问。只是想来,大概谈话的内容是与小英有些关系的,要不然何嫂也不会一出来就想着找小英,又是这样的言词。

心里暗自思忖,可转目看到走过来的顾昱和小英时,李玉娘仍是露出温和的笑容。就是看小英的眼神也没有半分异色,反是小英看她时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不知是否是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这个晚上,顾家的人大概没有一个是睡得好的。至少,在李玉娘看来,第二天祭祖的时候,个个都略带倦容。就是李玉娘自己,也是偷偷打着哈欠。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夜生活了,兴奋里还觉疲惫不堪。果然,人一旦适应了一种生活模式,再想回复从前的习惯都没觉困难。

从十五到三十,顾家的生活很是平静。或许该说这种平静是一种被强压下来的平静。眼看着进入八月后就是秋试,这时候的顾家,容不得任何风浪,所有的事情都得等到顾洪参加完秋试后再说。每天晚上看到对面书房里亮着的灯时,李玉娘都觉得自己算是有幸得以见识到古代高考备战是个什么样子了。只不知姜淑云亲自下厨做的那些个补汤究竟对顾洪的学业是否有所帮助,那些之乎者也还是那么生涩难解的文章,怎么听起来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呢?

八月初一,贡院封院。八月初五,考生入场,一试三天,期间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小小的夹间之中,不得走出贡院半步。

此时的科举制度还未如明、清两代一般苛刻严谨。此时的秋试又称州试,无论考试时间、出题还是监考,俱由本州府官做主。而且只需考一场三天便可,不像明、清两代是连考三场。

初五日,三更天时,顾家所有的人便已经起身,甚至何嫂一更天时就已经起身准备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