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乐郡主来时早知道太后身边养了位外臣的女儿,很是疼爱,不过这小姑娘年纪很小,和自己又没什么冲突,宜乐郡主当然不会有什么抵触,笑得无比真诚,“舅母说得对,妹妹叫什么?”

“慕知漪。”知漪软声答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乖巧可爱的模样让宜乐郡主想起自己曾经最喜爱的瓷娃娃来,再看那婴儿肥的脸蛋和一对小酒窝,差点没忍住上手去捏捏。

转眼一瞧太后护得紧的模样,宜乐郡主咳了咳,抬起的手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将额前碎发拨开,“是哪两个字呢?”

“一叶知秋。”知漪顿了顿,回想下一句,“娟娟羣松,下有漪流。”

“好名字呀。”宜乐郡主眨眼,“比我名字好听多了。”

“宜乐不好听吗?”知漪歪头想了会儿,“先生说过‘风云无测有怜时,且珍且惜宜行乐’,宜乐姐姐的名字很好。”

太后不禁一笑,人家说得不过是客气话儿,偏知漪这么认真,还引诗辩句。

宜乐郡主的封号是先帝御赐的,寓意自是不用说的,该是正如那句诗中所说,望她及时行乐,珍惜当下。

宜乐郡主连连摆手,“这只是封号而已,母亲真正给我取的名字为‘兰彤’。”

她将二字解释给知漪听,两人凑在一块儿,像是在说悄悄话。叫太后暗暗称奇,知漪平日可不是谁都能这般说话的,莫非她和宜乐还有些投缘不成?

正好都没用早膳,太后便顺势留了宜乐郡主一同,席间不时问一些她和荣寿长公主近年都待在何处、回京所为何事之类的话儿,宜乐郡主一一答了,同时命跟来的几个嬷嬷奉上南地特产吃食,正适合早膳时用。

太后听了做这几种吃食需费的工夫,笑道:“这点当真与你母亲一样,脍不厌精食不厌细。”

荣寿长公主自幼就挑得很,吃穿用度上向来是要最好最精细的,若哪顿膳食中她爱吃的菜做得欠了些火候,她宁愿饿着肚子等上半个时辰也不会动筷。

宜乐郡主点头,“这是自然,母亲常说既然身为公主,自然凡事都要配得上公主的身份,半点不可马虎,不然就会失了体面,舅母觉得可是?”

太后暗暗摇头,你母亲要求的可不单单是要配得上公主身份而已,她那是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有哪点不顺她的眼便是不对的。

想到“事儿精”一般的荣寿长公主,太后又开始头疼了。她还以为这位一出了京就不打算再回了呢,没想到回得这么突然…还带着由她亲手教养大的女儿。

大致可以预见到宫内今后有一段时间不平静了。

不过知漪居然和宜乐郡主相处得不错,这就出乎了太后意料,眼看两人不过多说了几句悄悄话,知漪就连雪宝儿也舍得让她摸了。

本还以为要让知漪这段时间避一避,如今看,似乎也没那个必要了?

“阿嬷。”知漪凑过来抱住太后右臂,仰起小脸,“宜乐姐姐让我陪她在宫中走走。”

太后瞧她这模样,总觉着有些怀疑,“当真是在宫中走走?”

“嗯。”知漪重重点头,宜乐郡主也从旁附和。

“…嗯,去吧,让徐嬷嬷和怜香惜玉跟着,你们两人在御花园附近走就好了,可不要去了哪个偏僻的角落,到时找人都找不着。”

“嗯。”

见二人和睦离去的背影,太后道了句“这倒奇怪了,酣宝儿平日对人善恶感知最为敏锐,居然和宜乐这般要好。”

“毕竟还是有区别的。”林嬷嬷道,“宜乐郡主年纪尚小,估摸着也是被长公主宠大的,再怎样也坏不到哪儿去。”

听罢,太后道:“其实她母亲也没…就是太过虚荣了些,当初给哀家和皇上找了不少麻烦,让皇上一直对这姑母厌烦得很。”

“只不过,后来倒是有件事让哀家一直没忘记。”还没说,太后便忍不住笑,“那时先帝将那盏世间唯一仅有的莲花琉璃灯赐给了骊妃,她也看上了,去找先帝索要无果,便来寻哀家哭闹。说什么哀家古板是古板了些,却对她很是孝敬。不像骊妃,有皇上撑腰就不把她这位长公主放在眼中,还说什么…要暗中相助哀家和太子,让哀家一定要把骊妃扳下,不然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两个嬷嬷俱是愕然,“那位公主竟同您说过这些话儿?”

太后颔首,“哀家那时可真是哭笑不得,以前只觉得这位长姐娇蛮任性、毫不讲理,也是对她十分厌恶,听她那些话后才明白,这人心思当真…”

她忍不住哂笑,“当真简单又幼稚得很,约莫在她心中,自己永远是千娇万宠的公主,人人都要宠着让着她,谁让她不如意了,谁便是罪人。但你若全了她的面子,她又会觉着你好得很。”

原嬷嬷摇头,“这样儿的性子,谁受得了呢,姑娘的娘虽也骄纵了些,可同这位公主比起来,还真是不值一提了。”

“有一件趣事你们大概不知。”忆起一些事,太后周身都放松下来。

“何事?主子可不能吊着奴婢们的胃口。”

“这事也是哀家听说的。”太后顿了片刻,“长公主成婚时,当晚就把驸马关在了门外,此后三日都没理人。太上皇将她传去一问,缘由竟是…那位驸马用金冠束发,她觉得金冠太过低俗,色泽庸艳,污了她的眼睛…”

还没说完,太后自己先乐不可支地笑了,几个嬷嬷同样捧腹不已,待稍平顺下来才道:“若一直这般,那长公主这么多年可怎么过来的?”

“自然是改了许多。”太后收敛笑意,“不然哀家和皇上可更要被折腾得不轻。”

“无怪主子您开始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原嬷嬷取来帕子,“不过如今皇上才是宣朝之主,长公主虽占着个长辈名分,以皇上的性子,想必长公主也不敢太过胡闹。”

“嗯,哀家早先难得慌了神儿…”

太后和嬷嬷们讨论了许久荣寿大长公主归京之事,另一厢,知漪已经同宜乐郡主甩开了跟着的几个宫人,一起偷偷溜到了乾坤殿中。一看却发现宣帝并不在那儿,不止宣帝,荣寿长公主也不在。

“这儿就是乾坤殿了?”宜乐郡主四处张望一眼,“明明听见他们让母亲在这儿等皇上的。”

私下里,她却是改叫皇上了。

“宜乐姐姐想见皇上吗?”知漪看着她,想了想,“现在已经下朝了,皇上应该唔…在勤政殿吧。”

两人又默不作声溜去了勤政殿,果不其然,宣帝不知为何没有去乾坤殿,而径直来了勤政殿。除去服侍的安德福等人,里面另有一人,知漪踮脚望了望,发现正是上次在御花园中见到的谭之洲。

外边的侍卫都认得知漪,在她示意下便没有通报。

宜乐郡主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心虚得很,从木窗边扒开一条小缝,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总算看清了宣帝的模样,唉声叹气,“母亲说成那样,我还以为皇上怎么着也该是个美男子,怎么却长得这么凶巴巴的,日后谁和他同床共枕岂不要被吓死。”

“皇上最好看。”知漪扒在窗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的宣帝,头也不回地反驳。

“哪里好看?”宜乐郡主同样扒着窗品头论足,“肤色不够白,眼睛不够大,双耳也不够小巧,尤其是脸形,居然没有本郡主最爱的美人尖,唉。”

“那宜乐姐姐为什么想当皇后?”知漪眨眼疑惑道,这是刚才路上两人说过的话儿。

“当然是娘亲要求的。”宜乐郡主摆摆手,还是看着殿内,“娘亲把我最爱的妙安妙香藏起来了,说是这次回京要讨得舅母喜欢,让皇上立我为后,否则就让我再也见不着他们。”

知漪好奇道:“可是阿嬷说,皇后必须是皇上最喜欢的人才能当。”

“本郡主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有谁见了会不喜欢?”宜乐郡主理所当然道,不过转瞬又苦恼道,“只怕到时候他太喜欢本郡主了,不肯放我走。要知道我心中可只有妙安妙香二人,还想着今后…等等。”

宜乐郡主突然睁大了眼睛,“站在阶下的那人是谁?”

她指的正是刚转过身着紫袍束玉冠的谭之洲,谭之洲噙着温和笑意,正在侃侃而谈。

谭之洲的相貌是标准的美男子,风流俊雅,龙章凤姿,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一举定为探花。这一看就让宜乐郡主看入了迷,要知她最喜欢的便是貌若好女的男子,她还以为只有少年才能有这般容貌风姿,不想殿中的青年男子比她喜爱的妙安妙香更甚。

“美。”宜乐郡主小声念道,“甚美,貌若西子,意态风流,本郡主喜欢…”

“是谭叔叔。”知漪偏头看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指在宜乐面前晃了晃,见她眼睛都不眨了,觉得有些好玩儿。凑到她身旁,继续一起趴在窗沿,两人一起目不转睛盯着殿内,只不过一人望的是宣帝,一人望的是谭之洲。

而御案边的宣帝和殿中的谭之洲其实早就感受到了这两股灼灼的目光,不过大概都猜得出这宫中能让侍卫们无视,且光明正大在窗边偷看的是谁。

听谭之洲回禀结束,宣帝无奈弯唇,起身正准备去将小老鼠捉出来,外边就有人报“荣寿长公主到——”

宣帝立刻皱了眉头,谭之洲收敛好笑意,准备行礼。同时边上的宜乐郡主也被内侍尖锐的声音惊的一个激灵,连忙站好,露出淡淡柔美的笑容,先向长公主迎了过去,“娘亲来了,兰彤等您许久了。”

长公主对她能主动来寻宣帝的行为很是满意,笑了笑,“见过你表哥了没?”

“还没呢,娘亲刚才去哪儿了?”

“去换了身衣裳。”长公主轻拍她手背,让她扶着缓缓进殿,低声道,“莫要忘了之前娘教你的。”

宜乐郡主柔柔应是。

二人一同入殿,宣帝淡淡唤了声“姑母”,谭之洲上前行礼。

“起来吧。”长公主示意女儿上前,“兰彤,见过你表哥。”

“见过表哥。”宜乐郡主扬起矜持笑颜,端着最为淑美的身姿,灵动的眼眸不时眨一下。

只是…不知是否宣帝错觉,总觉得她看的并非是自己。宣帝不着痕迹瞥了眼旁边的谭之洲,心中一动。

明确感受到了郡主大人目光的谭之洲一脸纳闷,他好像…脸上没长花儿吧?

第48章 权势

许是之前吃了摆排头的苦,知道这个侄儿不会像弟弟那般纵着自己,荣寿长公主自觉许多。加上有外臣在,她便略一颔首,同时暗暗在背后掐了一把宜乐郡主,递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自个儿女儿自己最清楚,长公主一瞧这谭之洲的容貌便知道宜乐会看得入迷,若平时也倒罢了,这次可是有她这皇帝侄儿在场。

宣帝余光注意到殿门前时隐时现的小脑袋,还在眨眼对自己挥手,眼底添了笑,手指微动,并不准备把人叫出来。

长公主久未回京,这明显是有事要谈,谭之洲自觉再度行礼告退,潇洒的背影差点让宜乐郡主忍不住跟过去,深深惋惜竟然没能和此等美人说上一句话。

谭之洲徐徐后退,刚跨出门槛便看见一张熟悉的小脸,不由笑道:“慕姑娘。”

“谭叔叔。”

谭之洲嘴角一抽,“其实,姑娘之前的称呼就挺好。”

想他不过和皇上平辈,很可能是未来皇后的小姑娘却叫他叔叔,这日后…似乎不大好说啊。

知漪却没回他,而是踮脚盯着他仔仔细细看起来,让谭之洲又不禁心生怀疑,莫非自己真的仪容不当?

他咳了咳,还想问一问自己到底哪儿不对劲,刚好雪宝儿不知从何处冲来,一跃而上扑到知漪怀中,让她瞬间忘了再打量面前的人和皇上的区别,也缓解了谭之洲的些许尴尬,略后退一步,笑道:“慕姑娘若无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嗯,谭叔叔走好。”知漪乖巧点头,抱着猫儿送别,让谭之洲脚下一个趔趄,暗暗苦笑摇头。

知漪转身跑回小窗边,里面几人正在谈话,不过宜乐郡主并未参与其中。她明显心不在焉地转视线神,瞥见知漪时眸光一亮,悄悄作口势询问谭美人可还在。

知漪对她摇摇头,便见宜乐瞬间蔫了下来,碍于有娘亲在身旁,还是得扬着笑脸。

荣寿长公主正在同宣帝商议这次回京事宜,隔了十多年再回京城,她原先的长公主府暂时肯定不能入住。宫中倒是有不少空置的宫殿,只是原本长公主在宫中所住的云宁宫早被先帝改成了骊妃的芷汀宫。依照长公主的意思,自然是不愿同骊妃再住同一个宫殿。本来按她的脾性,就是要求宣帝专门再为她建一座宫殿和公主府也不足为奇,但这次居然是出奇的好说话,道只要不是芷汀宫,其他竟随宣帝和太后安排。

宣帝颔首,两人又说起其他事来,知漪听了会儿,就觉得很是无趣了,站在窗边和宜乐郡主比手画口交流几句,便悄悄溜回了敬和宫,叫太后很是诧异,“这么快便回来了?你宜乐姐姐呢?”

“宜乐姐姐和她娘亲在皇上那儿。”知漪软声答道,见太后又在弯腰修剪花枝,忙跑上去接过小剪子,“阿嬷让我来。”

说着扶太后在椅子上坐好,认真道:“阿嬷容易腰疼,太医说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弯腰的事情要少做。”

太后失笑,“太医的话儿你倒记得一清二楚,阿嬷在宫中整日无事,再不做什么,闷着怎么办?”

知漪想了想,“我给阿嬷读书?”

原嬷嬷笑,边将花儿搬走,“姑娘若是在这儿,只用待在主子身边就行了,哪还需要做什么。”

太后只笑不语,片刻后慢条斯理喝了杯茶,“方才徐嬷嬷可来告状了,说吧,你方才和宜乐去做什么了?”

“唔…去看皇上了。”知漪诚实道,有点心虚地窝上去蹭了蹭,“阿嬷别生气,我们没有打搅皇上。”

“去看皇上做什么?”太后转念便明白了,“你宜乐姐姐说的?”

知漪点点头,将她和宜乐郡主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末了好奇道:“阿嬷,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当皇后?”

太后摸摸她的小脑袋,“为何这么说?”

“因为…”知漪想想,“之前璃姐姐留在宫里有很多人就是这么说的,太学院里先生他们提过,还有元涵哥哥的几个好友都说京城中现在风雨暗涌,许多人都盯着后位和四妃之位,现在宜乐姐姐也这么说?”

如今宣帝二十有七,按照慧觉大师的话,再过三年便能成婚,那在这之前,肯定要提前一至两年选后选妃。拖了十多年之久的帝王婚事,如何不让京城诸多人翘首企盼。

其实早在看到宜乐郡主时,太后心中便对荣寿长公主的回京之意有所猜测,但没想到宜乐如此耿直,直接就告诉知漪了,还暗地嫌弃宣帝长得不对她胃口,当真让太后不知该作何想法。

斟酌了下语句,太后温和道:“知漪知道,何为权势吗?”

“先生说过。”知漪略带懵懂回忆道,“权势,即至高无上,让所有无论是否心服口服之人所见到,都要顶礼跪拜。是翻手云覆手雨,是握杀生之柄,却还需存仁善之心。”

这番话对于她的年纪来说,确实只能听得半懂半迷糊,这有些迷茫的模样让太后微笑,“先生说的不错,知漪觉得呢?”

“应该是…”小姑娘戳着脸蛋想了会儿,“让所有人都会对我笑,而且,会做好吃的给知漪。”

说着,她露出一口小白牙,小模样娇憨天真。

太后一顿,将她搂进怀中,“酣宝儿说得不错,皇后之位对某些人来说,就代表着权势。而权势可以让人完成所想,得到所要的,自然有许多人想要了。”

知漪奇怪道:“那他们就没有一个喜欢皇上的吗?”

“当然有。”太后笑盈盈,“皇上权势更大,怎么会不喜欢呢?”

林嬷嬷取来一盆冰放着,闻言心中不免纳闷,主子今日怎么会和姑娘说起这些话儿来?姑娘不过八岁,同她说又有何意义呢?

知漪闻言显然很是疑惑,托着腮帮满眼的问号,脑子里转的全是皇上?权势?皇后?

太后见她这一脸苦恼的模样,又逗她道:“如果皇上不是皇上了,酣宝儿还会喜欢他吗?”

“咿,皇上为什么不是皇上了?”知漪眨眼,“那皇上是什么?”

太后忍俊不禁,亲亲她的小脸蛋,“不是什么,阿嬷胡乱说的。酣宝儿如今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当皇后了?”

知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趴在了太后怀中,不知在想什么。

第49章 教

荣寿长公主回京一事并未在京中引起多大波澜,数月中也曾有几府请长公主或其女宜乐郡主参宴,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众人多少都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性,私底下念两句也就罢了。

而长公主能耐下性子这么久没去作妖,自然是因为感觉宜乐这段时间都在按照自己的吩咐和宣帝好好相处,心情极好。她哪知自己女儿最近跑宣帝那跑得勤都是谭之洲这位美人的功劳。

谭之洲不傻,宣帝最近传他传得勤,而每次又都有一个面上矜持却双眼直勾勾的宜乐郡主在旁边瞅着,他若再没感觉就是木头人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谭之洲本想说这么一句话,然而…

默不作声瞥一眼前方凉亭在和小姑娘下棋的宣帝,谭之洲微微动了动酸疼的脖子,“郡主,您可画好了?”

“没有,还早着呢。”宜乐迅速望一眼,再低头专注作画,手中拿了七八支大小颜色不一的画笔,颜色是用花汁和其他染料一同混制而成。听她说这是从一处退隐高人那儿学的作画方式,用来画人像尤其生动,惟妙惟肖。

谭之洲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他看不到画,但从来往宫人偶尔偷望的惊叹眼神中也可得知,宜乐郡主的画功必定十分出色。

应宜乐的要求,他们站在御花园的花丛中,锦簇花团环绕,芬芳沁香扑鼻。谭之洲几月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宜乐这么认真严肃的神情,专心到有一只花蝶点在她左肩都没发觉。他不由微微一笑,竟觉得宜乐这般模样有些可爱,心中抵触淡去几分。

宜乐郡主的心思和性子他大概有所了解,不过是被娇宠长大,心思简单。对他的喜爱不过来自皮相罢了,像她这种地位的人这种兴致也一般维持不了多久,但他却着实不能再任这位郡主这般纠缠下去了。

要知道他这次回京还有一件大事便是成亲,婚约数年前便定下,为父亲至交好友大理寺卿严正之女,名为严巧璇。巧璇与他是青梅竹马,之前因他外放历练,加上巧璇年纪尚小,众人都舍不得她吃苦,便推迟了婚期。如今他已归京,婚事便不能再拖了。

最近他进宫进得勤,又总被人看见他与宜乐郡主一起,偶有风言风语传出,听说巧璇已有些伤心。而且婚期将近,谭之洲便不能再同这位郡主这般纠缠了,思量着何时找个时机来说清楚为妙。

这一出神,他不免又开始想起两月后的大婚,幻想巧璇身着大红嫁衣的模样,眸中不由溢出醉人的温柔。这一幕被宜乐捕捉到,忙将其绘在了画纸上,倒没怎么多想,只当谭之洲赏花儿赏得太入迷了。

凉亭中,知漪手持白玉棋子,踌躇不定,一会儿试一个地方,不时瞄一眼宣帝神情,想从上面看出破绽来。但除非宣帝故意放水,否则她怎么可能瞧出什么来。

见知漪半天没动作,他也不催,只不紧不慢品一口茶,目含笑意看着小姑娘一脸苦恼的模样。

知漪戳着脸蛋,趁宣帝看向他处时连忙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安德福,安德福也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下在何处。

得了暗示,知漪高兴地对他弯眸,再一对上宣帝视线,笑得可爱极了。

“想好了吗?”宣帝故作不知他们二人的小动作。

“想好了。”小姑娘清脆道,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棋子下在了右下方,叫安德福差点忘了场合叫出声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叫声,又拼命在宣帝身后挤眉弄眼。

凉亭外的宫人们看他这副模样,嘴角都抽了抽,没想到平日那么正经的安总管每次在慕姑娘面前都是这般模样,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咦”知漪歪脑袋,挪了点位置以让自己看的更清楚,无辜道,“皇上,我不小心放错了。”

将棋子换了个地方,安德福又摇头,知漪再换,宣帝不轻不重咳了一声,“安德福。”

“…奴婢在!”安德福瞬间换了笑脸凑上前去,“皇上有什么吩咐?”

“聒噪。”宣帝头也没回道,“去郡主那儿,看看她还有何需要。”

“…是。”

安德福一走,凉亭内部就只剩宣帝和知漪二人了,知漪蔫了下来,可怜巴巴道:“皇上故意的。”

“观棋不语。”宣帝用折扇一敲她脑袋,“举棋无悔。”

知漪鼓起脸颊,“可是阿嬷说,举棋不悔非女子。”

宣帝略一沉思,还在回想自家母后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下一息小姑娘就推了棋盘,绕过石桌往他奔来了。

“下棋太累了。”小姑娘扒上去,软声讨好道,“我给皇上捶肩。”

宣帝失笑,他许久才需要下一子,其余时间都在看知漪绞尽脑汁地思索,哪里累得了。

捶着捶着,就窝怀里去了,知漪小声嘀咕道:“如果皇上会的东西少一点就好了。”

“为何?”宣帝低头凝视她。

“因为…”知漪眼眸一眨,“知漪没有皇上那么聪明,不能每种都学会。”

宣帝扶着她,闻言觉得颇为有趣,“朕会的,你都要学?”

知漪点点头,“先生说过,两人若是相伴,必须要有相通的兴致、爱好,若一人想的是烹雪煮茶、焚香抚琴,另一人念的却是绫罗绸缎、珠钗丽饰,那两人永远无法倾心而伴。

宣帝皱眉,“这可是南阳郡王所说?”

“嗯。”知漪认真道,“知漪学会这些,无论皇上想做什么,都可以陪着皇上呀。而且等皇上以后像阿嬷一样年纪大了时,看不清书知漪可以读书给皇上听,拿不动棋可以帮皇上下棋,骑不了马也可以带着皇上…”

宣帝伸手止住她,略无奈道:“朕就算老了,也不会无用到那般地步。”

知漪露出梨涡,不好意思地在宣帝怀中蹭了蹭,“这是比喻,皇上当然不会。”

“那知漪所学可有自己真正喜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