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道:“不能救救他们吗?”

“守城军马上就到了。”文纪的语气很是冷漠,“我们的责任是保护二小姐。”

他说话的时候,姜梨眼睁睁的看着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小孩子被人群推搡着,落在了后面。一个持剑的黑衣人狞笑着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了。

姜梨来不及想其他,一把推开文纪,往那个孩子身边跑去。那孩子已经被吓呆了,又跌倒在地,绝望的哭泣起来,却就在此时,感觉身边有人跑了过来,将自己抱了起来,回头就跑。

那黑衣人也没料到突然会有人冲过来救这孩子,但也没多做什么,立马就跟上了姜梨。姜梨拖着一个孩子,再跑也跑不了多久,就在快要被人追上的时候,文纪赶了上来,和那黑衣人厮杀起来。

姜梨趁机跑到了一边,赵轲赶了上来,忍不住道:“二小姐,你实在太乱来了!”

“我…”姜梨也知道方才实在太险,就道:“对不起,可是…我没办法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那孩子也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呆呆的看着姜梨,似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委屈的打嗝。双手却死死抓着姜梨的衣袖。姜梨也心酸无比,这孩子身上满是血迹,怕是他的父母已经遭遇不测。他那双圆圆的眼睛,却让姜梨想起了薛昭,她如何忍心把这孩子放在这里不顾?

文纪与那黑衣人缠斗了一会儿,那黑衣人狡猾极了,见不是文纪的对手,竟不恋战,转身就跑。文纪也没有去追,万一中了旁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又该如何?姬蘅走的时候说过,要他保护好姜梨,他自然要保护。

闻人遥喃喃道:“这成王杀生造孽无数…连百姓的死活也不管了。”

赵轲对此却看得很开,全然不像他那张无害的娃娃脸模样,他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百姓又如何?天下是不缺百姓的。”

说话的时候,城门的鼓号声又激烈了,不知是不是姜梨的错觉,只觉得脚下的地也跟着震了几震。

闻人遥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战事有变,只怕成王的兵马比想象中的还要强。”

“我们现在应当如何?”姜梨问,“整座城都被烧了,也没什么安全的地方。”

“守城军来了之后,那些黑衣人应当就不会到处乱窜,现在重要的是城门。”闻人遥严肃地道:“他们之前引起混乱,就是为了趁乱打开城门,放那些人进来。一旦成王的兵马进城,就算有阿蘅,守城军这么点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姜梨沉吟了一下,道:“他们应当没有成功吧?至少眼下是没有,倘若成功了,也不至于如此。”

“的确是,所以他们会变本加厉。”闻人遥道:“希望阿蘅应付的来。”

姜梨这回,倒是没提出去城门。他们现在几人也做不成事,要是去了,倘若被那些人抓住成了要挟姬蘅的把柄,那才是得不偿失。

守城军的人很快来了,他们似乎也是与赵轲和文纪是认识的,其中一人就请赵轲和文纪带着姜梨去了一边。黄州城到处都是火光,这时候也被扑灭了一些。百姓们都聚集在了一起,这时候也才回过神,稍稍好了一些。

男人们有些不安,女人们则是抱紧了身边的孩童,皆是望着城门的方向。时间流逝过去,谁都觉得今夜格外漫长。

那被姜梨救下来的小孩子,则是呆呆的望着天边,迟迟不见他的家人来找他。姜梨一问起他就哭,好容易不哭了,姜梨从他嘴里才晓得,那些黑衣人是从城南开始的,最开始的那家人就是他们家,当时他的一家人都在熟睡,竟是被那些人全都残忍的杀害了。只有他的哥哥抱着他冲了出来,可最后哥哥也死了,就在他也要死的时候,姜梨把他救了下来。

姜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林尧。”他抽抽噎噎的说,委屈极了。这么小的孩子,大约还不明白一夜之间被灭门意味着什么,若是他再大一些,懂事了,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姜梨只得哄着他,就像小时候哄薛昭那样。好容易才把他哄睡了,就把这孩子交给闻人遥,闻人遥还好,没有不情愿,反倒是很好奇似的,看着那孩子不知道想什么。姜梨看了看四周,也有许多伤者倒在地上,黄州还活着的大夫也都在这里,忙着给这些人瞧病。一些守城军帮着从药铺里找出了药材,得了药材后,就地煎药。

到底是死伤了许多人。

姜梨叹了口气,看着外面,这里离城门还有些距离,但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城门刀戈相向的声音,还有马蹄声。这些声音传到了这里,女人们更是瑟瑟发抖。恐惧的神色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姜梨有些担心。

成王为了这一刻,早已做了多年打算。从那时候算起,姬蘅不过也是个幼子,等姬蘅懂得为这一刻开始筹谋的时候,又是很多年过去了。如她、如文纪赵轲、如闻人遥陆玑孔六他们,总是一味地相信姬蘅,认为姬蘅什么都能做到。但姬蘅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也只是凡体肉躯,也会有危险。

但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姜梨叹了口气,什么都不能做,也总好过于添麻烦。只要熬过这一夜,只要熬过这一夜,想来成王的兵马士气就会受损,不如当初。再等下去,援军就回来,为了一个黄州搭上所有的筹码并不合适,成王一定会在援军赶来之前整顿兵马北上燕京,一举打进皇宫。

但是不对呀,这样的话,姬蘅在这里做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姜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燕京城里有御林军,但燕京城的百姓太多了,一旦成王打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必然要请援军。西北的夏郡王昭德将军…昭德将军?

犹如一道光,终于照亮了现实,姜梨突然明白了。

姬蘅不在燕京,却来到了黄州,与成王这般胶着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大约是为了令燕京城的皇帝调令昭德将军殷湛回京。等成王这头纠缠过去,再上燕京时,恰好可以遇上殷湛。

但姬蘅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更好地消灭成王?这太费周折了,又或许…只是为了殷湛?

姜梨不明白,她想要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不觉,东方天际白,一夜过去,竟然天亮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守护

姜梨是被闻人遥推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昨夜里一起睡在地上的百姓,三三两两几乎都睡去了。文纪不见了,赵轲还在,闻人遥还抱着林尧,看着她道:“二小姐,你醒了?”

“怎么回事?”姜梨看了看周围,彻底清醒了过来,她问:“结束了吗?”

“成王的兵马已经暂且退去了,大家都回家了。”闻人遥道,“今日应当不会再来,以阿蘅的预判,只要昨夜守过了,成王就攻不到城里来。”他凑近姜梨道:“陛下已经派武卫将军来解围困了。”

姜梨闻言,道:“武卫将军一来,能用的就只有平戎将军,平戎将军不可能离开驻地,难道夏郡王要回来了?”

“十有*。”闻人遥说着站了起来,因着手里抱了个孩子,又在地上坐了一夜,他险些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姜梨也跟着站起身来,赵轲道:“二小姐,我们先回去吧。”

姜梨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回去”是回哪里,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街道边一片狼藉。即便姜梨最开始到黄州的时候,是被人强行掳了过来,她还记得黄州城虽然比不上燕京城繁华,却也算得上热闹美丽。如今这座城被昨夜的大火摧残过后,只剩下烧焦的黑色,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和尸体。一些人正跪在家人的尸体面前痛苦流涕,一些人则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重新把毁坏的家收拾好。

只要不是烧的精光的,总要挽救一番,总不能接下来的日子都睡大街罢。那些挽救不了的,直接烧成灰烬的门前,则有房子的主人坐在门口嚎啕大哭,哭声震天,安胜立命之所就这么被毁坏了,任谁心中也难过。这些哭声传到人的耳中,令人也心酸不已。一夜之间,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这些百姓平日里在黄州城过的好好地,谁会想到这天灾*会突然降临到他们身上,实在是无妄之灾,世道无常。

姜梨一路走,一路唏嘘感叹,当走到黄州城府衙门口的时候,便见两座石狮子的门口,整整齐齐躺着几排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全都死了,面上却没什么伤口,身上也没有多余的伤口,都是一刀毙命。一些嘴角流出污血。

姜梨问:“这是昨夜出来防火的那些人,成王安排在黄州城里的人?”

赵轲道:“是。大人已经派人去搜查他们的下落。这些人都是死士,也问不出来什么,抓到了格杀勿论。已经找到的就这些了,不过不保证城里没有余孽,所以二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

姜梨点头:“我知道。”

赵轲带着姜梨和闻人遥继续往前走,这条路的尽头,总算是出现了一座宅院。这座宅院大约也是被烧过,但很快就被人将火扑灭了,所以除了门框处的焦黑外,其余的地方还算完整。赵轲带姜梨二人走进去,文纪已经在里面了。待走到厅堂,看见了陆玑。陆玑可能是一夜未睡,神情难掩疲惫,他自来修理的整整齐齐的胡须此刻也变得有些杂乱。看见姜梨二人,道:“你们回来了。”

“陆玑,你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闻人遥道:“累就休息,别撑着。”

陆玑正想说什么,目光落在闻人遥怀里的林尧身上,林尧见陆玑看着自己,一扭头,把头埋进闻人遥怀里。这男孩子生的秀气可爱,连性格也如女孩子一般胆怯害羞,加之又刚刚经历家中巨变,十分不信任人。

“这是哪来的?”陆玑问。

“姜二小姐昨夜从刺客手里救下来的,父母兄弟姐妹一家都没了,就剩了他一个逃了出来。我瞧着他这样子,倒是很适合我们‘乩仙门’,寻思着要不要收他做徒弟。”

“做徒弟?”姜梨还不知道闻人遥打的这个主意,诧异的问:“什么叫做适合‘乩仙门’。”

闻人遥倒是坦然:“我们这种人,泄露天机,篡改他人命运,就是和命反着来,老天爷当然不容许了,所以我们这种人,天生就是天煞孤星。咳咳,当然,这只是一个意思。‘乩仙门’的门生,大约都是从小家中巨变,父母妻儿老小全都死绝了的。我也是一样,我是孤儿,我爹死的时候把我托付给了师父。我下山这么多年,还从没收过徒弟,实在是因为那些家里人死绝了的人,大多都年纪太大了。便是有年纪轻轻的,也一心想为家人复仇,我才一说收徒,人家就把我给撵走了。这小家伙不错,他年纪比我小得多,父母家人的仇人又已经被解决,世上没什么牵挂,最适合来我们门派,做我的徒弟。”

他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听得姜梨目瞪口呆。她就说之前闻人遥为何老是盯着林尧看,还以为闻人遥是好奇小孩子。没想到打的是这个主意,姜梨道:“不管如何,就算闻人公子想要收徒弟,最好也还是问一问林尧的主意吧。这到底是他的事。”

“自然,自然。”闻人遥一边回答着,看样子却根本没把姜梨的话放在心上。姜梨叹了口气,也没有与他多说。现在这时候,也实在没心思管这些事,还是先把小林尧安抚下来为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

陆玑对姜梨道:“大人在屋里。”

姜梨看向他,陆玑就回答说:“二小姐要是有话想说,可以去屋里找大人。”他站起身:“我先去休息两个时辰,闻人,你把门守好。赵轲和文纪也累了一夜,都快休息吧。”说罢,他就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把门关上了。

闻人遥耸了耸肩,对姜梨道:“我先带这小子回房。”

姜梨站在姬蘅的屋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

屋里的人坐在桌前。

昨夜里夜袭过后,早晨开始下起雨,绵绵阴雨不绝,天空都变得阴沉,屋里早晨也如傍晚,姜梨走进去的时候,只能看得到一个背影,待走的近了,就看见姬蘅倚在木椅上,微微阖目。

她在姬蘅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听见姜梨的动静,他睁开眼,看向姜梨。

“抱歉,”姜梨道:“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

姬蘅懒洋洋的笑了笑,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能感觉的到,这一日的守城也并不轻松。虽然姜梨没有亲眼见到,但丧心病狂的成王为了昨晚,早已准备多时,要守下来的人,只怕也做出了巨大牺牲。

姜梨的目光又落在姬蘅身上,大约是为了方便,他倒是没有穿红色的衣裳,穿的是黑色的甲衣。这令他平日里惑人的气势也淡了一下,变得凛冽陈肃起来。然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又是那副无谓的,仿佛戏外人一般的淡薄。

黑色的衣裳,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受伤,便是有血迹,也是看不出来的。姜梨问:“你…还好吧?”

“当然。”姬蘅道:“听说你救了一个小孩?”

“是,那孩子家人都死了。”

“姜元柏会气死的。”姬蘅挑眉,“他狡诈如狐,却养了一个怜爱天下人的女儿。”

“倒不是怜爱天下人。”姜梨淡淡道:“只是想起了阿昭。阿昭小时候也是他这样的。”

姬蘅不说话了,他知道姜梨也是薛芳菲,当然知道薛芳菲有个弟弟薛昭,后来被永宁公主害死了。薛家除了薛怀远以外,就这么一对姐弟。可想这对姐弟感情深厚,薛昭死了后对薛芳菲的打击多大。

“那你就养着他吧。”姬蘅道:“让他跟着薛怀远也行。”

林尧没有了父母,薛怀远失去了儿子,倒是可以做个伴。

姜梨微微一笑,姬蘅想的长远。她又看向姬蘅,问:“成王不会继续攻城了吧?等他得了武卫将军前来的消息,会马上上燕京的。”

“当然。”姬蘅道:“从黄州到燕京一路,藏的都是成王的兵马,等他杀到燕京的时候,兵马雄厚,势不可挡。就算站在那里,也足以令燕京人民心大乱。”

“但夏郡王不是要来了么?”姜梨道:“陛下无可奈何,只得召回夏郡王。当年陛下未曾登基的时候,夏郡王就去西北了,这么多年,对于夏郡王,陛下大约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不会生出提防。”

姬蘅转过头,静静的看向姜梨。他琥珀色的眸子在明明暗暗地光线中,晦暗又明亮,没有了逢场作戏的多情,多了些姜梨看不明白的东西。

“国公爷,”姜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真正想要对方的,其实是夏郡王吧?”

姬蘅没有回答。

姜梨就自顾自的说起来:“当年不知道先帝为何要驱逐夏郡王去西北,但夏郡王在西北一呆就是多年。陛下没有理由召回他,除非成王生事,等成王生事,夏郡王就会回京。这一切都是因为国公爷当年费心心机造成的朝势三分的局面。否则任何一边先倒下,就会让夏郡王出现的时机不对。或许夏郡王迟早都是要回京的,也许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国公爷之所以挑这么个时机,不过是因为这个时机对夏郡王来说,并不是最完美。”

“但我还有一事不解,”姜梨道:“如果你想要对付殷湛,大可以用其他的法子,为何要用战争,还要光明正大的把殷湛召回燕京。不知道为什么…”她垂下头,道:“让我想到了薛家和永宁公主。我费尽心机想要替薛家报仇,把永宁公主引在世人眼光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薛芳菲的死重见天日。我是为了替薛芳菲翻案,你,又是为了什么?”

她的声音清脆温和,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仿佛在与人讲一个温柔的故事。外面昏暗的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女孩子脸上的红斑也被模糊的不明显,露出清秀的轮廓来。

年轻男人低低笑了一声,声音仍旧是无谓的,他说:“单凭你刚才那番话,你就可以死了。”

姜梨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问?”

“我希望能帮得上忙。”

姬蘅没有咄咄逼人,不知道是累了还是不想谈论此事,他只是道:“你帮不上忙,别白费力气了。”

姜梨蹙眉,他就再次阖上双眼,仿佛倦极。

他还是没有回答姜梨的问题,可对于姜梨的猜测,也没有否认。姜梨已经睡过一觉,并不困,便也就坐在姬蘅身边发呆。

远远看上去,就像在守着他一般。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赐死

成王在黄州城外举事的消息,一夜间就传遍了燕京城。

百姓们纷纷唾骂成王狼心狗肺,先前便和宫里嫔妃私通,如今又是造反,可见早有谋逆之心。虽然黄州不是燕京城,但百姓们还是人心惶惶,生怕那一日成王的兵就打到自家门前。毕竟北燕除了西戎边界以外,许多年都未曾打过仗了。对于战争,人们都是恐惧的。

一时间,成王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丽嫔的娘家季家,自然也因为丽嫔和成王有染被抄家砍了脑袋。行刑那一日,百姓们去观看的不少,无一人同情季家人,反而是愤恨有加。成王如此狼子野心,丽嫔如此不知廉耻。有人就把当然季淑然的事也拿出来说了,说季家人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季彦霖只怕做梦都没想到,他千方百计送进宫中,为季家争取了无数荣耀,使得季家在过去那些年中蒸蒸日上的丽嫔,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听闻在牢中丽嫔和季彦霖相遇的时候,季彦霖还抓住丽嫔,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丽嫔的回答也是耐人寻味,她道:“父亲都已经找了顶替我的年轻姑娘来,我自然也要为以后做打算。我为季家争取了这么多,父亲有如今的地位,都是我在宫里辛辛苦苦与人周旋得来的功劳。你们现在看我生不出皇子,没有用了,寻思着再找一枚棋子,可也没问过我甘不甘心。既然季家不考虑我,我自然也没有必要为季家打算。我们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同甘共苦,没得苦我一人吃,享福你们来的道理。我可不是什么观音活菩萨,成全了别人牺牲自己。我们季家人的天性,就是死了也要拉人陪葬!”

一番话说的毫无悔改之心,听闻当时季彦霖就疯了,要杀了丽嫔,若不是狱卒拦住,只怕丽嫔当时就要被季彦霖打死。

季家一家出事的时候,姜元柏什么话都没说。即便是这样,朝中同僚还有嘲笑姜元柏的。毕竟季家曾是姜元柏的姻亲,姜元柏自然也是忍了下来。成王举事,姜梨失踪,燕京城里有刺客,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来,早已弄的人焦头烂额。

宫里,刘太妃得了一杯鸩酒。

冷凄凄的宫殿,哪里比得上她的寝宫,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一夜之间,从天上跌到地上。刘太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如今地步。在她和成王最初的计划中,并不是这样的。成王会派人先将自己接出宫去,才开始举事。但丽嫔和成王之间的私情突然被捅破,丽嫔被抓,季家被抄家,成王逃出城,几乎都是一夕之间完成的事。

成王逃了出去,却唯独遗忘了自己这个生母,让她一个人留在宫里,面对来者不善的洪孝帝。

刘太妃本还想着,她是太妃,于情于理,洪孝帝都不会做的太难看。或许洪孝帝还会认为自己有价值,留着自己一条命,用来威胁成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一条命在,一切都好说了。等成王杀了那个兔崽子,自己做了皇帝,她就不是太妃,而是太后。

年轻的时候没能坐上皇后,到了如今,不能连太后都做不成。眼看着只差最后一步,距离自己想要的唾手可及,怎么能功亏一篑?她不要!

眼前的鸩酒盛放在精致的金器里,酒杯上还雕刻镶嵌了细小的红宝石,是刘太妃向来最喜爱的华丽。若是从前,她大约还挺喜欢这金器,然而今日,她犹如看到了索命的恶果,不断后退,拼命摇头,形状全无。

“不…不要…”

内侍重复了第三次:“太妃娘娘,请吧,杂家还等着同陛下复命呢。”

“不…我是太妃…我不能死,你们让皇上来见我!我有话要对他说,他不能就这么杀了我!我要见皇上!”

内侍不耐烦道:“陛下不可能见您的,娘娘,赶紧喝了这杯酒,杂家好复命呢。”

刘太妃仍是不动,拼命躲避着,甚至想要冲出去推开门,内侍同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刻按住刘太妃。刘太妃拼命挣扎,她常年累月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如何挣脱的开,几下就脱力了。小太监熟络的按住她的手脚,一人撬开她的牙关,把那壶鸩酒生生给灌了下去。

待灌下去之后,小太监松开手,刘太妃卡着自己的喉咙,拼命伸手往嘴里掏去,试图把喝下去的鸩酒吐出来。她衣裳全乱,发髻也散了,眼泪鼻涕流在一起,哪里还有半分形象。

她却什么也不管,只顾趴在地上扣喉咙,似乎只有这件事才是最紧要的。然而她扣着扣着,却开始呕出血来。渐渐地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整个人抽搐了几下,不动弹了。

刘太妃死了。

内侍吩咐小太监清理屋子,自己走了出去。不远处的花园里,太后和洪孝帝正在说话。

太后大多数时候都在慈宁宫抄经书,只有很少的时间才出来走走。皇宫里春光无限,红花大朵大朵的开放起来。洪孝帝是刚刚下朝不久,与太后在这里撞见,正在说话。

给刘太妃送鸩酒的内侍恰好来复命,待知道刘太妃已死之后,洪孝帝点头算是应了,小内侍就退了下去。

太后叹了口气。

“母后可是在为刘太妃可惜?”洪孝帝问。

太后摇了摇头了:“近段日子,死了太多人,哀家觉得,不太平。”

从永宁公主开始,便不断地开始死人,沈玉容、丽嫔、季家、燕京城的刺客,到现在的刘太妃,的确是比较多了。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洪孝帝淡淡道:“母后心地仁善,却管不了人自讨苦吃。”

太后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年轻的时候一般优雅温婉,她道:“陛下是把赐死刘太妃的事昭告天下了吗?”

洪孝帝道:“是。”

“成王没有动作。”太后感叹道:“到底是母子一场。”

刘太妃被赐死,也并无人来宫里相救。甚至于成王都没有在宫里安排棋子,一旦情况有变,立刻把刘太妃营救出宫。然而没有,至始自终,洪孝帝要赐死刘太妃和到刘太妃死后的前一刻,宫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不知道是成王漏算了这一点,还是压根儿不在意刘太妃的死活。现在想想,大约是后一种吧。因为即便漏算,倘若真是心系母亲的好儿子,自然会想办法弄出些动静的,而不是这样,任由刘太妃死了。

洪孝帝感叹道:“是啊,到底是母子。”

太后看向洪孝帝,道:“皇上这几日也累了,应当多注意休息。”

洪孝帝称是。他们亦是母子,平日里倒也没什么摩擦。只是刘太妃和成王是亲母子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太后和洪孝帝还不是亲母子,待有朝一日遇到什么事情以后,还会如眼下一般平和?

谁也无法预料。

太后问:“陛下,听闻成王在黄州城门举事,武卫将军赶去救援。燕京…可有危险?”

“母后不必担心,”洪孝帝:“朕已经令昭德将军带兵回京,护城抗敌。看日夜赶路,定能在成王上燕京之前抵达。”

“昭德将军啊…”太后的脸上看不出来神情,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洪孝帝也不再说话了。风卷起地上的树叶,飘到了花园旁边的吃糖里。水波打着旋儿,把那只树叶也吞了进去。

再也不见踪迹。

姜家里,姜元柏得到了一封信。

门房将信交给姜元柏,道:“老爷,小的晌午的时候就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这信已经在怀里了,小的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信,跑出门去问了问,都说没有人进屋。信上写着给老爷的…老爷,您要不先打开看看?”

姜元平和姜元柏正在说话,被这小厮闯进来塞进手里一封信,亦是有些诧异。几日的时间里,姜元柏也憔悴了不少,衣裳也没有换。他狐疑的盯着手中的信,想了想,打开来看。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姜元柏看完后,神情复杂未明。

“大哥,信上写了什么?”姜元平问。

“是阿梨…”姜元柏皱眉道:“阿梨现在在黄州,成王的人把她带到了黄州,被肃国公救了下来。现在阿梨和肃国公在一起。”

“阿梨找到了?”姜元平先是一喜。这些日子,为了找到姜梨,姜元柏几乎是把整个燕京城都翻了一遍,仍旧无功而返。众人都说大约是被人送到城外去了,可现在要去城外找人,去哪个方向,如何找,希望越来越渺茫。这会儿突然得了消息,说姜梨找到了,姜元平自然也跟着松了口气。

但是紧接着,他就奇怪的看向姜元柏:“被肃国公救了?肃国公怎么会救阿梨。”

“也许是碰巧撞上了。”姜元柏眉头深锁,“他见过阿梨。”

“可是大哥,”姜元平仍旧不解,“肃国公可不是一个喜欢胡乱插手别人事情的人。别说是阿梨,就算是对姜家,和咱们也没什么交情。他会这么好心,救下阿梨?”

姜元柏也有些怀疑,姬蘅是个什么人,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全朝野的人都知道。至于善良、心软这些话更不可能和姬蘅绑在一起。若说姬蘅看见别人遇到麻烦,最大的可能就是置身事外,就算他和姜元平出了事,只怕姬蘅也只是在一边看戏,更勿用提出手相助了。

偏偏信里面就是如此。

不由得,姜元柏就想到上次姬老将军寿辰,偏偏请了姜梨一人前去赴宴。虽然说姜梨自己说也不知道为何,但姜元柏总觉得其中没那么简单,姜梨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但现在去打听姬蘅和姜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可能。姜元柏吩咐外面小厮道:“备马,立刻派人去黄州,接二小姐回府!”

“大哥,”姜元平按住姜元柏的手:“不可!”

“为何?”姜元柏看着他。

“现在黄州正是混乱的时候,成王的兵马还在城外未退走,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去接人,只怕反而弄巧成拙。那些人既然掳走了阿梨,就是冲着阿梨来的。若是阿梨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反而有危险。反倒是跟着肃国公,姬蘅的本事你我二人都清楚,就算整个黄州陷落,只怕姬蘅也能全身而退。阿梨跟着他,比跟着旁人安全许多。”

“我信不过他。”姜元柏道:“姬蘅此事心思莫测,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大哥,”姜元平道:“他要是有心想做什么,就不必从成王的手里救下阿梨了。就算是他想要利用阿梨算计什么,总也会保住阿梨的命。你就不要担心了,事到如今,昭德将军即将回京,你还不如看看,接下来我们姜家应当如何吧!”

第二百章 喜欢

接下来的几日,黄州的城门外,成王的兵马又发动了几次兵袭。不过黄州地势本来易守难攻,对于那些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之几次守城军都守住了城,对成王的兵马士气大损,并不如第一日夜袭的时候凶猛了。

黄州的百姓仍旧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但守城军的顺利守城,让他们也渐渐生出信心来。除了修补那晚烧伤的房子之外,渐渐的也在努力恢复之前的生活。城守备军每日还是在街道上巡视搜寻,看有没有刺客的漏网之鱼,省的哪一日又开始作乱,引起百姓混乱。

兵事没有那么紧张的时候,姬蘅和陆玑也就不会爷爷不在宅院里了。这天早上,一连下了几日的雨停了下来,除了暖洋洋的日头。闻人遥在院子里教林尧念他的卦盘上的字。林尧的父母兄弟姐妹,都由闻人遥和姜梨操持着下葬了。林尧也没有别的可取的地方,就赖在了这里。当然,即便他不说,姜梨也不会把他一人留在他原来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