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并不是一个会胡乱发脾气的人,即便是一直没有生育的大少奶奶,太太也极少当着外人的面让她没脸,对大少奶奶向来是和颜悦色的。

不过任瑶期不好在这里多问,便朝齐月桂点了点头,与任瑶华一起走进了内室。

第275章 三哥的新婚妻子

任益均真的醒了,虽然精神瞧着还不好,脸上也没有血色,大太太正坐在床沿边给他捏被角,一边在说着什么,眼睛还是红肿的。

看到任瑶期和任瑶华进来了,大太太停住话头朝她们点了点头,脸上还带了些笑意:“你们来了?”

上前行完礼,任瑶期轻声问道:“听说三哥好些了,我和三姐来瞧瞧。大伯母,大夫来瞧过了吗?怎么说的?”

大太太起身道:“大夫已经来过了,又开了几剂药,说是只要能喝得进去药并且能进食就会慢慢好起来。等会儿我再请几个大夫进府来看看。”

任瑶期点了点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大太太的大丫鬟进来禀报说大少太太身边的嬷嬷过来了,好像是又什么事情要请示大太太。

大太太又看了任益均一眼,然后犹豫着对任瑶期道:“期儿,你三哥与你最好,你帮我好好劝劝他,让他好生吃药,不要再闹脾气。”

原本在闭目休息的任益均睁开了眼睛:“那个女人呢?”他的声音虽然嘶哑虚弱,却也很明显是不悦的。

任瑶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大太太却是立即走了过去,也不顾任瑶期和任瑶华在场,小声哄着他道:“你先放宽心养病,等你病好了,想怎么样娘都依着你。若是觉得齐月桂配不上你,等你身子好了娘再想法子就是了。但是你不好起来,娘也不好打发她走啊?你现在能好转,说不定还真是因为……”

这一句话不知道是触到了任益均的那一片逆鳞,他气得抬起手就去捶床沿,吓得任大太太脸都白了,急急拉住了他的手道:“儿啊,你别气。千万别气。娘不说了,娘什么都不说了,什么都由着你还不成吗?”

任益均看着大太太一字一顿道:“赶她走!我不想再看到她!”

任瑶期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原来齐月桂得罪的不是大太太而是任益均,所以才会被大太太罚跪的。可是任益均一直躺在病床上,今儿早上才醒来,齐月桂能怎么得罪他?任瑶期满脑子的莫名。

大太太忙道:“好好好,娘去赶她走,娘这就去赶她走!你好好的啊!”

任益均紧抿着唇看着大太太不言语。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吩咐任益均房里的人好好伺候。又看了任瑶期和任瑶华一眼,转身出去了。

等大太太出去之后,任瑶期才走近了任益均。见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就只有两个大丫鬟,便伸出手去给任益均探脉。

任益均看了她一眼,就闭眼不理了,不过也没有将她的手指甩开。

任瑶期虽然能看得懂药方,按图索骥也认得不少药材。但是在看病把脉上还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半吊子,不过她仍然很认真地给任益均把了脉,回想自己看过的医书,似乎任益均的脉象还算是平稳,至少比她上一回过来的时候看到的要好多了。

想着之前大太太说的话,任瑶期轻声道:“三哥。你能醒过来真的太好了……”

不想任益均却是眼也不睁地嗤笑道:“好什么?世间多了一个废物罢了。”

任瑶期闻言愣了愣,难道任益均真的是因为自己不想活了才会突然病重?

任瑶华有些看不惯任益均,张口就嘲讽道:“那至少也还是个能喘气儿废物。能让家人安心。要是死了,就连废物也不如!”

任益均头上青筋一跳,任瑶期有些头疼地看了任瑶华一眼,向她使了个眼色,任瑶华看了看半死不活的任益均。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旁边去坐了。

任瑶期道:“三哥。三姐她说话向来是这样,你别生她气。”

任瑶期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她的话虽然不好听,道理却也还是有的,人活着并不全然是为了自己。你这次突然病重,大伯母头发都愁白了不少,这几日更是不眠不休地守在你这里,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回去。”大太太的为人,任瑶期不予置评,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是一位好母亲,不管是对任瑶音还是对任益均,她都是全心全力的爱护。

见任益均不说话了,任瑶期又道:“有些人明明有好的出身,好的相貌,好的身体,可是这一辈子却选择了醉生梦死,庸碌度日。有的人有抱负有才华也有能力,却偏偏没有好的家世,一生只能为人附庸,所有努力最后皆为他人嫁衣裳。三哥你有才有貌也有抱负,最终却因为身体的拖累只能被困在这座院子里。三哥,我若是你我也会怨愤不甘,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公平啊。”

任益均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的床帐,怔怔的。

“我就知道一个人,他与你一样也是自幼身体不好,可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怨愤不甘,甚至于见到他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忽视掉他身体的不足,只为他的风采所折服。可是他真的从来就没有为自己的际遇不平过吗?我觉得未必吧。你的出身或许比不过他,但是上天给你们的磨难却是相同的,区别只在于他客服了而你却是妥协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我比较好奇的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你为何不行?想想这个人的存在,三哥你还以为自己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会被困于这一方内院之内吗?”

任益均沉默了良久,就在任瑶期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萧靖西……你说的那人是萧靖西?我……我确实是远不如他。”

任瑶期笑了笑:“你从来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如他?三哥,好好养病,让自己好起来。如果父亲能在这次的文斗会上得胜,他或许能接到云阳书院的聘书,到时候你就去给他当书童如何?”

任益均轻轻扬了扬嘴角。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任瑶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开解任益均,这些还需要任益均自己想通。

大太太在内室外的帘子边站了许久。将里面的对话都听到了耳里,她掏出帕子来揩了揩眼角,转身又出去了。

“大太太您不进去守着三少爷了?”丫鬟小心问道。

大太太摇了摇头:“难得他能听得进劝,就让瑶期和他说说话吧,我再去老大媳妇那里看看,有些账目她理得不清。”大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忍不住在反省,这些年因为顾忌着任益均身体不好,她是不是对他管束的太多?

丫鬟道:“那三少奶奶那边要如何处置?真的顺着三少爷的意给送回去吗?”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人都抬进门了还能送到哪里去?刚刚不是让人把她送去偏院了吗?就让她暂时在那里住着吧,交代她没事不要出门让三少爷瞧见。”

昨日将人抬进门冲喜。今日任益均病情就大有好转,如果这个时候就把人给送走,就算她不怕别人说他们任家过河拆桥。也还是要顾忌任益均的病情。谁知道是不是真是冲喜的作用?

“均儿为何会对齐氏这般反感?”大太太之前听说任益均醒了,只忙着高兴和请大夫了,一步也没有离开任益均床前,见任益均对齐月桂发脾气也只是以为儿子看不上人家,没有深究。现在想着似乎有些不对。

丫鬟道:“之前听说少爷醒了奴婢与您是一起过来的,也只是一进门就瞧见三少爷在对三少奶奶发脾气。要不奴婢去问问少爷房里值夜的丫鬟?”

大太太点了点头,冷脸道:“是该找来问问,若是齐氏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不放心留下她了。”

于是任益均房里的丫鬟被大太太的人找个由头叫了出来。

那丫鬟就知道大太太回过神来之后会找她问话,所以回答起来也很顺溜:“今儿一早三少奶奶天还没亮就起身了,之后要伺候三少爷擦脸擦手。奴婢们也不好拦着。后来三少奶奶又让我们把药端过来,说要给三少爷喂药,三少爷依旧是没有反应不肯喝。再后来三少奶奶就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包臭烘烘的东西凑到了三少爷的鼻口,一边还念念有词的,奴婢听到她好像在说手里的那玩意是什么东西的粪便,能包治百病,如果三少爷不肯喝药她就把那玩意给塞到三少爷的鼻子里。从鼻子里喂进去,还说自己曾用这种方法治好了家里一头母猪。治人应该也是能成的……”

说到这里丫鬟的脸色变得极古怪,大太太也变了脸色,气得有些发抖:“真是岂有此理!”

丫鬟赶紧道:“可是三少爷真的醒了过来。”虽然很有可能是被自己的新婚妻子给气醒的。

“三少奶奶见少爷醒了就要灌他药,三少爷把碗砸了让她滚,三少奶奶却说……说自己嫁了个废物,连药都不会喝。再后来您就来了,您喂三少爷喝药三少爷也没有再吐了。”

第276章 如人饮水

大太太原本怒极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只是还是不怎么高兴。

“均儿能醒过来或许有她的功劳在,可是哪里有对自己的夫君这般说话的?这也太无理了些!”大太太皱眉道。

丫鬟们低头看脚尖。

大太太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她一个乡野出身丫头我还能奢望她有大家闺秀的修养不成?均儿能好过来就好了。只是你们以后注意着不要让她伺候近身三少爷了,也不要让她在府里上蹿下跳的让别人瞧了笑话去。”

任益均的丫鬟忙低声应了。

大太太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任瑶期这时候也在问任益均关于他新婚妻子的事情:“三哥因何事生三嫂的气?”

难道是任益均发现了齐月桂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任益均又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理任瑶期,只是他的呼吸粗重了一些,似乎在生闷气。

任瑶期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还是任益均的丫鬟遮遮掩掩的将今日早晨的的事情说了出来。

任瑶期和任瑶华听了脸上都有些古怪。

任益均道:“别,别提那毒妇!”

任瑶华看了任益均一眼道:“毒妇?说不定她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呢?你瞧你不是醒过来了吗?你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小女子置什么气?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任益均越发不待见任瑶华,气道:“你,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任瑶华看了任瑶期一眼。将手里的茶碗放下,很利索地站了起来:“既然三哥你已经醒了,而且瞧着精神还不错,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也不等任瑶期。任瑶华自己先走了。

任瑶期见任益均明明虚弱得连气也喘不匀,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无奈:“三哥,你才醒过来没多久,应当好好静养才是。生那些无谓之气做什么?”

任益均又闭上了眼睛。

任瑶期觉得任益均有时候就是小孩子脾气,可是她能跟一个病人较什么真?所以任瑶期只是好声好气地跟任益均又说了几句软话,然后交代他好好休息,自己则退了出去。

这一日之后,任益均虽然还是卧病在床,不过能吃药也能进米水了,身体慢慢康复了起来。

在任益均静养的这一段时间,齐月桂一直没有露面,听说大太太给她找了个老嬷嬷教她学规矩。让她在规矩没有学好之前不准出门见人。还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齐月桂甚至连三朝回门那一日也没有回去,不过是齐月桂自己不想回娘家的。她不愿意回去,任家也觉得免了折腾。

这一次任益均伤了元气。休养了整整三个月才能起身下床。

这一日,任瑶期正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给萧靖琳写信。桑椹突然进来禀报道:“小姐,不好了,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又打起来了!”

任瑶期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笔,转了转右手的手腕:“这次又是因为何事?”

桑椹连忙道:“三少奶奶把三少爷让人种在院子后面的几丛兰花给连根拔了,三少爷气得跳脚,正追着三少奶奶满院子跑,说要把她绑了送回娘家去。现在清风院里正闹得人仰马翻的。老太太和大太太今儿都出了门,大少奶奶实在是没有法子,只能让人来请您过去劝劝三少爷。”任家谁都知道,一大家子的兄弟姐妹中,性情古怪孤僻的任益均也就和三房的五小姐能说得上话,也不会轻易给她脸色看。这待遇,连三少爷的嫡亲兄妹都没有,也难怪大少奶奶赵氏会求到这里来。

大嫂请她过去,任瑶期只能赶紧换了一身衣裳去了清风院。

她进去的时候任益均已经是跑不动了,正靠在东厢廊下的一根大柱子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一群丫鬟婆子都围在他周围给他顺气,递茶水。

任益均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他对面的西厢廊下的齐月桂:“你给我过来!”

相较于任益均的狼狈和疲惫,齐月桂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乱,她看着任益均笑嘻嘻的,然后缓缓摇头:“不过来!”

任益均气得直跳脚:“你过不过来!”

齐月桂眨了眨眼:“就不过来!”

“你!”任益均将一群婆子丫鬟都挥开,指着齐月桂狠声道:“你给少爷等着!少爷今天要是抓不住你就不姓任!”

任益均的丫鬟见他又要跑过去追人,急的直冒汗,连忙拉着任益均的衣袖劝道:“三少爷,还是让婆子们帮你把三少奶奶绑……追过来吧?您歇一歇?”

任益均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齐月桂就在对面笑道:“对啊对啊少爷,您追不上我,还是让丫鬟婆子们代劳吧?反正到时候你还是姓任的。”

任益均闻言气得牙痒,一把推开拦路的丫鬟:“不用!都给我让开!”

带着任瑶期进来的大少奶奶连忙喊道:“三弟,三弟妹,五妹妹来了,你们别闹了!”

任益均这才停住步子看了过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任瑶期看了任益均一眼,这么一看却是愣了愣,任益均可能因为跑动过,这会儿脸上带了些潮红,额头上还有汗,眼神也比他卧病在床那会儿清亮了不少,竟是看不出来他身上常年带着的那股子阴郁之气了。任瑶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活力的任益均。

这么想着,任瑶期不由得深深地看了齐月桂一眼,齐月桂注意到她的眼神,冲着她灿烂一笑:“五小姐,今儿天气好,你也该出来走走了。”

任瑶期也笑了笑,然后问道:“你们今日这是?”

任益均一听到这个就来起,气呼呼地走到任瑶期面前道:“瑶期你来瞧瞧这个蠢妇做了什么!她竟然把我好不容易养活的兰花给连根拔了出来!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全都救不活了!”

齐月桂连忙道:“我不知道那是兰花,它又没有开花,看着就像是杂草。我只是想要用那几个花盆种些别的。”

说着齐月桂自己走了过来,一边摇头道:“少爷,我已经认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再种回去还不成吗?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大动肝火的,气坏了可是自己的身体。”

任益均嘴角抽了抽,然后趁着齐月桂靠近的时候一把擒住了她的胳膊:“我看你还往哪里跑!蠢妇!”

齐月桂被他抓住了到也不怕,反而笑嘻嘻地道:“咦?从毒妇又变成蠢妇了?既然现在少爷您抓住我了,那就任你处置好了。”

任益均看着齐月桂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而为难了,他能怎么处置她?

打一顿?太粗鲁了,不像君子所为。

骂一顿?这蠢妇嘴皮子比他还利索。

抓住齐月桂胳膊的任益均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任瑶期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觉得好笑,她出言给任益均解围道:“三哥,三嫂不是说要帮你把兰花种回去吗?”

任益均闻言眼中一亮,用另外这一只空下来的手趾高气扬地指着齐月桂道:“你若是能在一日之内把那几盆兰花恢复成原样,我就暂且放过你!”

齐月桂眨了眨眼睛,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任益均笑了,他已经确定那几盆兰花已经彻底死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至于说要齐月桂买新的回来……

任益均冷笑,把她卖了不知道够不够钱买两株。

于是闹了一个上午的闹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平息了。

下午,老太太和大太太回来之后听说了清风院的事情很生气,将齐月桂叫过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罚她跪了两个时辰,要她继续在自己院子里学规矩,不准乱跑,不然就要家法伺候了。

其实齐月桂自从嫁过来之后除了来荣华院和大太太的院子里挨训,还真的没有出过清风院。

齐月桂老老实实地认了错才被放回去。

到了第二日,任益均心情极佳地派人过来请任瑶期去清风院一起验收齐月桂种兰花的成果,其实是想要看齐月桂出丑。

任瑶期对齐月桂这个人越发好奇了,所以任益均来请她她就过去了。

可是当齐月桂捧出来一个花盆,任瑶期看到花盆里种着的东西的时候先是愣了愣,然后又忍笑着撇过了头去。

任益均皱着眉头绕着捧着“兰花”的齐月桂转了两圈:“这是什么兰花?我怎么没见过?”

齐月桂冲着任瑶期眨了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地对任益均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珍贵品种,少爷应该没有见过。”

任益均将信将疑地看了齐月桂一眼:“当真?”瞧着有些像兰花,他也确实没有见过这种品种的。

齐月桂连忙点头:“当真。”

任益均冷哼道:“不是说要恢复成原样吗?你拿这玩意儿来糊弄我?”

齐月桂遗憾地道:“少爷您不要?不要我拔了再种别的。”

齐月桂说着就要动手去拔,被任益均一把拦住了:“罢了,罢了,这次就不与你计较放过你罢!”

第277章 归来

齐月桂连忙屈膝行礼,笑眯眯道:“多谢少爷恩典。”

任益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兰花,冷哼一声,大发慈悲道:“你可以下去了,对了,让人端茶点来花厅。”

“好嘞,这就去。”齐月桂将花盆放到了庭院游廊下,利索地退下了。

任瑶期笑着摇了摇头,跟着任益均去了清风院待客用小花厅。

分主宾坐下之后,任益均道:“你过来之前我接到消息说三叔今儿来信了。”

任瑶期忙道:“信上说了什么?”

任时敏他们四月出发去京都,现都已经八月了。

这期间任时敏只来了两封信,说是他们去京都之后,宫中文渊殿发了一场大火,之后文斗会就被延期了,他们大概八月才能回来,可以赶回来过中秋。

任益均笑道:“是好消息,三叔画拿了个第二,虽然得第一那一位代表是京都,但是那人却是我们燕北人,所以三叔也不算是输了燕北脸面。”

任瑶期想了想,扬眉道:“难道是世子爷?”

任益均哈哈一笑:“没错,就是燕北王世子。”

任瑶期也听说过这位出身燕北王府世子爷虽然不能武,琴棋书画等风花雪月之事上却是行家。

“朝廷让燕北王府世子代替京都来与燕北派去人比试?”任瑶期皱眉道。

任益均嗤笑道:“他们也就会干这些小家子气事情,无非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告诉燕北王府,就算是燕北来人赢了,赢也是大周朝子民,也都要听他李氏差遣,因为连我们世子都得仰他鼻息。”

任瑶期闻言笑道:“哦?那这么说燕北这次就算是赢了也赢得不痛?”

任益均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任益均难得卖起了关子。

任瑶期很配合地作洗耳恭听状。

“文斗会上他们京都耍花样,接下来武斗会可没有那么多花样让他耍了。刀枪骑射马球蹴鞠,燕北大获全胜。”任益均说这句话时候,神情中有着毫不掩饰身为燕北人骄傲。

任瑶期惊讶道:“我记得以前武斗会燕北虽然占了优势,但是朝廷也会赢上几个回合才是。”

任益均又是一声嗤笑:“让着他们罢了。既然这次是他们自己不要脸面,那还给什么脸面?”

朝廷用燕北王世子来告诫燕北王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燕北王府应答是直接挥拳头,看谁拳头硬。

任瑶期想着,原来燕北和朝廷之间矛盾已经这么白热化了?看来这一次京都之行确实是暗潮汹涌,也难怪萧靖西会亲自进京了。只希望他们回来能顺顺利利。

“父亲信上有没有说明确切回程日期。”

任益均皱眉道:“原本是打算中秋之前就启程。可是萧二公子又病了,怕是会耽误些时候了。”

任瑶期闻言一惊:“萧二公子病了?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任益均有些奇怪地看了任瑶期一眼:“三叔信上没有细说。毕竟三叔也不能近身接触到萧二公子吧。不过我想应该是他多年顽疾发作吧,他不是向来就身子不好么?”

任瑶期却是想,萧靖西这个时候生病是真病了还是因为什么事情装病,如果是真病,那他是身上毒发作了还是被人给暗算了。

因为想着萧靖西生病事情。接下来任瑶期与任益均说话时候就有些心不焉。她有些担心萧靖西若是因为生病而没有办法宁夏动乱之前赶回来,那么曾潽岂不是又有机会了?至于任瑶期心里有没有为“萧靖西生病”这件事情本身而担心,怕是连她自己都分不太清楚。

任瑶期任益均这里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任益均起身送她出去。

任瑶期看着他便笑道:“三哥,你近脸色好看了不少。”

任益均一愣,莫名其妙道:“我一个病秧子。脸色还能好看到哪里去?”

任瑶期笑着摇了摇头:“有一位太医曾经说过,有很多病纯粹是懒出来,多动一动其实也很好。郡主教了我一套剑法。我已经练了一年了,你知道我以前一入冬就容易得风寒,这一年来我却是没有喝过药。”

任益均闻言不由得若有所思。

正这时候,一个婆子从游廊下走过,看着游廊下花盆小声嘀咕了一句:“咦?谁把韭菜种到琉璃花盆里去了。”

任益均脸色一变。立即撇下了任瑶期往游廊下走去,指着之前齐月桂拿来那盆所谓“兰花”。瞪着那婆子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这是什么东西?”

婆子被凶神恶煞任益均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道:“回,回三少爷,这,这是韭菜,厨房里就有一大捆,用来做韭菜盒子。三少爷若是不信奴婢去厨房给您找些来?”

任益均脸上瞬间变得五颜六色了起来,他咬了咬牙,然后握拳吼道:“齐月桂!你给我滚出来!”

齐月桂正好端着任益均之前指名要一叠子姜糖从茶水房里跑了出来,一边道:“来了来了,少爷!你要糖来了!”

可是齐月桂跑了几步后就注意到不对劲了,她视线铁青着一张脸任益均身上转了转,又看了看游廊下那盆“兰花”和被吓得直发抖一个婆子,然后她动作迅速地将手里碟子塞给了身后小丫鬟,撒腿就往回跑。

她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挥手道:“少爷,你先吃糖,我去给你重泡一壶好茶来啊。马上就回来!”

任益均哪里还听她鬼话,抬脚就追了上去:“齐月桂,你个蠢妇!你给我站住!”

齐月桂回头:“咦?少爷你又要跟我跑?那好吧,不过你跑慢点啊!诶——小心脚下!”

齐月桂话音刚落,任益均就踢到了庭院里一个小花盆“啪唧”一声摔倒地。

任瑶期:“…”

齐月桂犹豫了片刻又磨磨蹭蹭地跑了回来:“少爷,你没事吧?要不要紧?伤到哪里没有?我让人来抬你回房?”

任益均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抓人。齐月桂吓得立即往后跳了一大步,然后又跑走了。

任瑶期看着院子里你追我跑不亦乐乎两人,叹了一口气,自己带着丫鬟走了。

桑椹道:“小姐,您不劝劝吗?”

任瑶期摇头,淡声道:“有些事是两个人事,别人插不上手。”

桑椹似懂非懂地回头看了一眼。

任瑶期却是想,她查不出来齐月桂有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歹意,倒是任益均因为她关系开朗健康了许多。既然如此,那就试着相信一回吧,这世上也并非谁都是坏人。

任益均上一世孤苦了一世,他是个真性情好人,她希望他这一世能有一个可以陪他一起渡过余生人。

这一年秋天比往年要冷得早些,才过了中秋没有多久就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外面风大雨大,将初冬穿夹袄拿出来穿上还是抵不住冷意。任府上下也开始提前缝制冬衣了。

任三老爷还没有从京都回来,任瑶期开始有些担心了,三天两头去任益均那里打听消息。

任时敏就算是给家里写信,信也是先到任老太爷手里了,让任家男人们先看。只是到九月了,任时敏那边还是没有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