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想了想方才说道:“若是能去请安就再好不过了,这些年我总装病,基本上没给父王娘亲请过安,说起来真是很不孝。”

杜衡点点头道:“你是挺不孝的,王爷王妃那么疼你,你却骗了他们这么多年。”

萧泽忙说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杜衡站起来,背过身去掩口打了个小哈欠,然后才带着倦意说道:“我去睡了,记住你说的话,别忘记我周身都是毒药,若是你不小心走错了路中了什么毒,我可不管救治的。”说罢,杜衡转身走入月洞门,留下萧泽一个人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他没听错吧,刚才他的小媳妇儿红果果不加遮掩的威胁他了。萧泽摇了摇头,仿佛想摇走刚才听到的话。

月洞门中传出悉悉索索之声,片刻之后就没了动静,再过了一会儿,细细的呼吸声均匀的响了起来。萧泽知道他的小媳妇已然睡着了。

看着靠墙的美人榻,萧泽心中暗道,天长日久这么下去可不行,要么想法子混到里头去睡,要么就换张床。唉,还是换张床吧,估计混到月洞门内去睡这事怕是比登天还难。

盖着被子一通胡思乱想,萧泽竟然也睡着了,这一夜他算是睡安稳了,也有再做什么绮丽之梦,自然也就没有尴尬之事。

早上还是杜衡先起身了,听到杜衡穿衣裳的动静,机警的萧泽便也赶紧起床,他听到杜衡往外走,便抱起被子说道:“阿衡,我能把被子送进去么,若是让人瞧见了怕是不妥。”

杜衡边走出来边应道:“放着我来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很是好看,让萧泽看的不想移开眼睛。

洗漱已毕,萧泽命扣子出府买来京城老饕坊的豆汁儿焦圈儿,还特特带上老饕坊特制的玫瑰大头菜,用这个配豆汁儿可算是京城一绝。从前萧泽常常天不亮就溜出王府去喝一碗刚开锅的豆汁儿,再嚼上几个焦圈儿,吃的那叫一个舒坦啊。

杜衡却没吃过这京城最著名的早点,她闻了闻豆汁儿的味道,皱眉摇头道:“这什么味儿,真难闻,我不吃。”

萧泽笑道:“没事没事,还有蜜汁儿豆花也一样好吃,甜口的,阿衡你一定喜欢。”

小夫妻两人吃了一顿极简单却很舒坦的早餐,以香茶漱口之后便去抱朴园请安了。

萧泽有意与小媳妇拉近距离,便笑着说道:“阿衡,今儿天不算冷,我陪你走着过去,你也好熟悉熟悉王府的地形。”

杜衡想想这里将在挺长时间里成为自己的主战场,便点头应了下来,两人一路走一路逛,不觉便逛到了抱朴园的门前。

抱朴园门口站着三个人停了一乘暖轿,站着的三个人自然是世子萧淆与世子妃程氏还有二少夫人孙氏,想来坐在暖轿中的就是二公子萧淅的。萧泽与杜衡都不明白他怎么还坐上暖轿了呢?今儿可是个难得的暖和天气。

“大哥大嫂二嫂来的早。”萧泽携杜衡上前笑着说道。

萧淆等人看看萧泽杜衡夫妻,只见这夫妻两个脸色都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健康,众人心中不由暗恨,心道昨日送过去那些菜肴竟然没有用么。他们当然不知道那些菜肴早被杜衡识破,萧泽已经命扣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

“三弟三弟妹也不晚啊,你们才刚新婚,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程氏笑的大方端庄,摆出十足的世子妃兼长嫂的款儿,只是她的话明面听上去是关心,可是萧泽与杜衡都察觉到暗含的不怀好意。

“大嫂有所不知,从前我一直病着,不能来给父王娘亲请安,如今身体已经大安了,当然要早早起床前来问安以尽人子之孝,大嫂说是不是?”萧泽笑着回了一句,倒叫程氏不能不应声称是。

“对了,二嫂,这暖轿中坐的莫非是二哥么,二哥和我不同,他的身体一向极好的,怎么还坐上暖轿了?怎么到了门口也不下轿呢?”萧泽笑的云淡风轻,可说出的话却如刀子一般扎入孙氏与坐于暖轿中萧淅的心。

丫鬟打起轿帘,萧淅缓步走了出来,他这一亮相,萧泽与杜衡都被吓了一大跳,昨儿还显的身强力壮的萧淅现在竟变成了面色苍白的病人,他裹了一件极厚实的狼皮大氅,看上去却还冷的直哆嗦。

原来萧淅昨日先后在手指头上放了四次血,用以消除手指的烧灼之感,直到后来他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孙氏都趁机将丈夫绑在床上,又将他的十个指头全都密密实实的包扎起来。萧淅这一晕便晕了两个多时辰,后来他醒来又叫着手指头烧的疼,可是孙氏说什么都不肯松开他,手指头有烧灼感死不了人,可再这么放血萧淅非得血枯而亡。

熬过了三个时辰,萧淅手指头的烧灼之感才渐渐消退,只是此时他那双被扎的血肉模糊的双手却又疼痛起来,不过与烧灼感相比,这种疼痛已经是萧淅能够承受的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才会显得格外虚弱无力,连走路到抱朴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坐着暖轿前来请安。

“哎呀,二哥这是怎么了,看上去竟象是大病一场?”萧泽明知故问的问了起来。

萧淅有苦自家知道,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谁让他先起心不良的呢。而且还一丁点儿证据都没有,活该他白白受罪了。

“看来我素日诚心祈求上天,今日终于灵验了。”萧淅脑子不慢,立刻想出了一个最能树立自己形象的回答。

萧泽当然知道萧淅接下来想说什么,立刻笑着说道:“想不到素日最不信神佛的二哥也会说这种话,难道二哥天天祈求上天保佑自己身子病弱不堪么。我是不相信的,若说要求,二哥最该求的是送子娘娘,不拘大嫂二嫂,总要给我添个小侄子才好。”

萧淆萧淅的脸色都黑沉了下来,程氏与孙氏也面有愠色,刚才萧泽的话也的确刻薄了些,这分明暗指大嫂子与二小叔子之间不清白呢。只不过这话他们没地儿说去,只能听懂装不懂,闷闷生暗气罢了。

杜衡听他们兄弟们唇枪舌箭,萧泽虽是一以敌四,却稳稳的占了上风,她不由在心中暗笑,想不到萧泽火力一开就如此强劲,日后说不得还能看上许多好戏呢。想来她暂时住在王府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进去通报的丫鬟好一阵子才走出来,屈膝行礼道:“请世子爷世子妃,二公子二少夫人三公子三少夫人进房。”

丫鬟话音刚落,萧灵带着丫鬟嬷嬷急匆匆走了过来,小丫鬟忙又补上一句:“郡主请…”

萧灵来到近前,一一与兄嫂打了招呼,让杜衡没有想到的是萧灵竟然也来到自己面前红着脸叫了一声:“三嫂。”

杜衡赶紧应声浅笑道:“灵儿妹妹也来了,我们一起进去吧。”程氏与孙氏见萧灵不复从前排斥杜衡的样子,心中很是不痛快,两人不免腹诽道:“这算什么事,不就一小匣子红宝石就把那丫头收买了,她怎么不想想这些年我们给了她多少好东西,难道还不顶一匣子红宝石?”

其实认真算起来,程氏与孙氏虽然都很讨好小姑子萧灵,可是还真没正经给过她多少贵重的东西。程氏有好东西,可是她素来小气,是只喜进不喜出的性子。而孙氏倒是有心想结,奈何自家身家不殷实,也给不出什么贵重之物。

反而萧泽与杜衡这两人却是实打实的富翁与富婆,那一匣子红宝石对别人来说很珍贵,可对萧泽来说不过是他手底下一艘商船带来回最不起眼的一点子小东西,宝石这玩意儿在大梁很值钱,可是在原产地却不值什么,甚至一匹丝绸便能换上两三块品相很不错的宝石。

杜衡虽然没有萧泽那么有家底子,可是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杜衡从来不眼红眼热,那匣子宝石是萧泽让她给萧灵的,她不过是转了个手,自然也是不无所谓的。

可萧灵却不同了,昨日她拿着红宝石回到房中,听到她的教养嬷嬷感叹道:“到底三公子三少夫人是郡主的嫡亲兄嫂,这见面礼给的真是大气,看来三少夫人真是很重视郡主您呢。”

萧灵疑惑的问道:“是么?可是…”

她的教养嬷嬷赶紧说道:“郡主,您细细想一想,从前每回您生气说杜大姑娘这不好那不好,可杜大姑娘真对您做了什么事情不曾?”

萧灵坐下来双手支颌,很认真的回想了一刻多钟,然后红着脸摇摇头道:“不曾。”

教养嬷忙又说道:“这就结了,不是老奴说您,您打小就爱使个小性儿。若是外人倒也罢了,可如今杜大姑娘已经是您的嫡亲三嫂,说起来比世子妃和二少夫人可近多了,郡主,哪有放着亲嫂子不亲近,反与别人亲近的道理呢,您和三爷是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连筋,如今您还小不明白,等往后您就知道了,能给您做靠山的还是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呢,老奴一心全为了郡主,求郡主三思!”

正是因为将教养嬷嬷的话听了进去,萧灵今天早上请安之时才会红着脸唤了一声:“三嫂…”

☆、第一百零六回

萧泽一行人走入上房,宁亲王爷与王妃坐在上首,等儿女们请过安,宁亲王爷皱眉看着脸色苍白身子直打晃的二儿子,沉声问道:“淅儿,昨日你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却象是身患重病之人?”

萧淅真没法回答父王的问题,他若是实话实说,他的父王铁定不相信,若说是求神拜佛情愿替弟弟生病,这话实在没有说服力。怎么早不见他这么做,偏偏等老三萧泽娶了媳妇冲喜,而冲喜成功了,他却给出这样的说法呢?

正在犹豫怎么回话,宁亲王妃便皱眉轻声说道:“淅儿媳妇,你是怎么服侍淅儿的呢,怎么会让他一脸的病容?”

孙氏心中不忿,却也不敢不低头小声回道:“回母妃,是这么一回事…”孙氏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缠着萧淅夜夜鱼水,让萧淅损了肾精,便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听得宁亲王妃震惊的瞪大一双美目,疑惑的看向丈夫轻声问道:“王爷,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情么?”

宁亲王爷对妻子缓声说道:“爱妃,怪力乱神之说岂可相信,你正怀着身孕,且不要听信这些的。”

宁亲王妃乖乖的“哦”了一声,便什么话都不说了,十足的乖巧小媳妇模样,看的宁亲王爷心中越发欢喜。

只是转过头看着二儿子之时,宁亲王爷的欢喜之心可就一点儿都不剩下了。他皱眉沉声斥责道:“胡闹,血乃身体之根本,岂是说放就放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有丝毫损毁,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淅心中气苦,却不得不跪下说道:“儿子知错,求父王原谅。”

若是萧淅做了其他糊涂之事,宁亲王爷大可以重罚于他,可是现在萧淅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倒让宁亲王爷不好再罚他了,只沉声道:“罢了,你这便回去好生将养,不要出来胡乱走动,过了今冬再上来请安。老二媳妇好生照顾着。”因这是儿子自己作出来的事情,所以宁亲王爷连药材都不赏,反正补血之药是每个女人家都会准备的,想来二儿媳妇会炖给萧淅进补。

萧淅与孙氏都羞惭的低头应声称是,夫妻二人先退了下去。

等二弟夫妇走后,萧淆才不疾不徐的说道:“父王,昨日儿子一直在二弟那里,儿子看的出二弟绝对没有假装有病,要不然他也不能做出刺指放血之事。这事,儿子总觉得蹊跷的很。”

宁亲王爷皱眉道:“淆儿,你想说什么?”

萧淆摇摇头道:“父王儿子只是觉得此事古怪的很,从前我们王府之中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怎么偏偏在昨日就…”

萧泽一听大哥影射自家亲亲小媳妇,一股子火气直冲头顶,他冲口说道:“是啊,怎么我的病刚好二哥就得了怪病,难道竟是我妨了二哥不成,早知道我便是拼着一死也不吃我媳妇带来的保命灵丹,也免得让二哥受苦!”

宁亲王爷与王妃一听这话立时怒了,两人齐声喝道:“泽儿不许胡说,你的病是你媳妇治好的,你二哥之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萧淆心中暗恨,却不得不连声说道:“三弟你误会了,我绝无此意,我只是…”

“大哥无非是觉得我是个病秧子,早晚病死活该,二哥素来身子好,就不应该有个小毛小病!”萧泽索性不讲理的叫了起来。

宁亲王爷皱眉看向大儿子,刚才大儿子的言外之意确实不太好,萧淆只能赶紧撩袍跪倒在父王面前,连声说道:“父王,天地良心啊,儿子绝无这种想法,三弟,你生病之时大哥为了寻医求药费尽了心思,你可不能这么说大哥啊!”

萧泽与杜衡并肩站在一处,萧泽用手指悄悄碰了碰杜衡,杜衡会意,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沉沉的说道:“父王,娘亲,前晚媳妇嫁入王府,昨日从来不生病的二哥就得了怪病,难怪大哥会这么想,想来媳妇是不祥之人,求父王娘亲三爷休了媳妇这不祥之人,免得将来府中谁来出什么事情,想来只要杜衡离府,府中还会和从前一样安宁平静的。”

宁亲王妃立时急了,探身上前一把抓住杜衡的手,连声叫道:“好孩子,快别这么说,你是我们宁亲王府的福星,你一进门泽儿就全好了。娘心里的感激就别提了,你快别这么说,若你是不祥之人,我们宁亲王府之中谁还敢说自己是有福气的。好孩子快起来,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千万别恼,万事有你父王和娘亲给你做主!”

宁亲王爷忙也缓声说道:“是啊,泽儿媳妇,听你娘亲的话,你是我们王府的福星,你一进门泽儿就好了,你娘亲也诊出喜脉,似这般命带喜星之人绝对不是不祥之人。你二哥那是自己乱作,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快别存在心里,泽儿,你傻站起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媳妇儿扶起来,你这孩子怎么都不知道心疼媳妇呢,这么好的媳妇,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萧泽等的就是这话,他赶紧上前扶起杜衡,小声说道:“阿衡,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不管别人怎么说,若是这里有人容不下你,我就带你离开,咱们不碍别人的眼就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了。”

萧淆气的差点儿没吐出一口鲜血,这算什么事?他刚刚只说了一句极隐晦的,含沙射影的话,便招来父王母妃以及萧泽夫妻这么一大通的愤怒。

程氏见状赶紧上前跪下说道:“父王母妃,三弟妹治好三弟,世子爷只有高兴的,昨儿还吩咐媳妇要好好替他谢谢三弟妹呢,世子爷断断不会有那般想法,至于二弟之事,世子爷也是关心则乱,世子爷与两个弟弟手足情深,凭哪个弟弟有事他都挂在心上,求父王母妃明鉴。”

宁亲王爷沉沉嗯了一声,似是将大儿媳妇的话听进去了。程氏忙又对萧泽与杜衡说道:“三弟,三弟妹,你们千万不要多心,更别说什么出府别居之事,一家子和和气气住在一处才和美。”

宁亲王爷点点头道:“淆儿媳妇这话说的很在理,泽儿,你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不许由着性子胡闹。泽儿媳妇,你也不许再说求去之言,我们宁亲王府只有娶媳妇进门,再无休媳妇之理。你嫁给泽儿,这辈子都是他的媳妇。”

萧泽听到这话心里熨贴极了,杜衡却是暗暗不爽,她心里那个离开宁亲王府的念头可从来没有打消过,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宁亲王妃对她真的很好,怎么也得等她平安分娩之后杜衡才能放心离开。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萧泽与杜衡都低头应了一声是。

“淆儿,你也起来吧,你是世子,将来要袭爵之人,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先在脑子里想好了再开口。”宁亲王爷又训斥大儿子一句,然后才说道:“行了,你也起来吧。”

程氏见此事就算揭过去了,公公婆婆又说了些闲话。可是公公婆婆却一直没有提到管家之事,心中便有些着急。母妃有孕,正是她接过王府管家大权的最好的时机,若是此时不趁机拿过管家权,将来就更没有机会了。继婆婆今年才三十二岁,少说也能再活个几十年,她可不想这几十年都要被继婆婆压着头皮,连管家理事的权利都没有。

宁亲王妃查出有孕之后明显贪睡了许多,宁亲王爷见小妻子又有些迷瞪了,便挥手说道:“好了,你们若没有别的事就都退下吧。”

萧淆程氏与萧泽杜衡忙都应了下来告退离开。因刚才闹了那一出,尽管当着宁亲王爷夫妻他们都将此事揭过,可是这四人其实都存在心里,所以一出抱朴园,萧淆与程氏便疾步先走了。萧泽却是不着急,仍陪着小媳妇慢悠悠的逛王府,反正他现在是闲人,身上也没有差使,并不需要点卯应差。

“世子爷,今日父王母妃未曾提起管家之事,这却如何是好?”程氏与丈夫同行,丫鬟嬷嬷们都远远跟在后面,她便焦急的问了起来。今日争取拿到管家权,这是昨晚她们夫妻二人商量好的。做为父王健在继母管家的世子,萧淆觉得自己能动用的资源实在太过有限,虽然他的父王早在他与二弟成亲之时将他们亲生母亲的嫁妆平分给了他们兄弟二人。

可是宁亲王爷的头一任妻子是他做皇子时娶的,当时宁亲王爷还是不受宠的八皇子,娶的媳妇娘家也不是相当体面殷实,所以萧淆与萧淅分到的生母嫁妆并不是很多,兄弟两人各得了两间铺子一座庄子和两万两银子,就便是全部了。

若是一般的正常过日子这些也足够了,毕竟宁亲王爷每年还额外给已经成了亲的儿子们一万两银子。可是萧淆与萧淅的花用都不小,特别是与宫中的皇子们来往密切之后,这开销就越来越大,以至于萧淆萧淅都不得不动用了一小部分妻子的嫁妆。也正因为如此,萧淆在妻子程氏面前总无法真正的硬气。

“是啊,今日都没提,明日再想办法,务必要让父王自己提出来才好,父王提了,你还得推辞几次,这样方显的咱们知礼。”萧淆按下心中的烦闷低声说道。

程氏不无抱怨的小声说道:“这是自然,我难道连这点子事情都不知道么。只是看今日这架势,只怕母妃心里打着将管家权交给她亲儿媳妇的主意呢。”

“这怎么可能,三弟妹不过是个孩子,又是那样的出身,她能懂什么,况且她只是三儿媳妇,你可是世子妃,凭怎么她也不能压过你的次序,你少想这些没用的东西,好好想着接了管家权之后怎么理事才是正经。”萧淆不屑的说道。让个还未及笄连房都没圆的媳妇儿掌管宁亲王府,真亏他媳妇能想的出来。

程氏被丈夫一通训斥,心中却透亮了不少,忙低眉顺眼的说道:“世子爷说的是,是妾身愚了。”她虽然说着认错的话,可眼中却含了些许笑意。

萧淆走了几步没有说话,快走到钟毓园之时方才低声说道:“回头拿张三千两的银票给我,我有用。”

程氏心中一滞,迟疑片刻方低声说道:“是,妾身这里正好有预备过年用的四千两银子,您拿三千先用着,妾身再想办法补足了。”

萧淆面上亦是一滞,片刻之后低声说道:“你且忍耐一些,等殿下登了大宝,别说是三千,就是三十万两我也给你。”

程氏低声应道:“妾身明白的,您是做大事的人,妾身一定尽全力辅助您。”

萧淆听妻子表忠心,心中有些感动,他拉着程氏的手低声道:“你放心,将来我还你个亲王妃,甚至是铁帽子王妃。”宁亲王爷的王爵并非世袭罔替,将来萧淆得降等袭爵,只能做郡王爷,而他的儿子连郡王爷都当不上,得降为公爷。若是萧淆立下从龙拥立之功,那么将来的亲王爵便没跑了,若是他立的功劳大,被封为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爷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辉煌光耀的未来,程氏幸福的笑了。

夫妻二人进入上房,萧淆在外间吃茶等候,而程氏则进房去拿银票,她很快拿了三张一千两的银票走出来,将银票交给丈夫,程氏轻声说道:“是通存通兑的大龙宝钞,爷放心用。”

萧淆接过银票放入怀中,站起来笑着说道:“好,有你做我的贤内助,我何愁大事不成!晚上我要随殿下议事,晚饭你自己用,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

程氏显然听明白了“尽量早些回来的”言外之意,红着脸小声应了。

萧淆面上含笑走了出去,心中暗道:“她什么都好,若再能给我生个儿子就十全十美了。”

却说萧淆拿了妻子的三千两银子,倒也不是他自己要花用,而是给太子准备的。当今对儿子们管束的很严,自太子以下,每个皇子每年只有两万两银子的年俸,平日又不许儿子们经营生意,而宫中帝后妃嫔皇子公主众多,别的不说,只一年里做生日所需的礼钱都不是一笔小数,再加上皇子们还要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皇子们都缺钱,还是相当的缺。为了保证体面尊荣,诸皇子们私下里各显神通捞银子,被皇上看的不严的那些偷偷指使门人做生意,而被皇上看的严的,比如说太子,他就只能靠门下之人的供奉了。

谁还给敢让太子亲自开口说话呢,所以每到年节或者宫中要紧人物的生日之时,象萧淆这样的太子党便会主动给太子送银子。自打六年前萧淆站队之后,他每年的绝大部分收入都填补了东宫的亏空,这六年算下来差不多也有十万两银子了,所以原本不应该缺钱的萧淆如今也快钻到钱眼里去了。

与大哥萧淆的情况差不多,二公子萧淅手里也不富裕。博行园中,萧淅正在与孙氏说私房话儿。“我这么病上一回也好,要不又该给四殿下送银子了,少于两千两都拿不出手,今年铺子里的生意不景气,日子倒比从前还艰难了。若是能发一注财就好了。”

孙氏嫁妆不丰厚,便不敢接丈夫的话,只轻轻搅着手中的补血药膳,轻轻柔柔的吹着,吹的不烫嘴时方能给丈夫服用。

萧淅也知道妻子没多少私房,他其实也没打妻子嫁妆的主意,萧淅只是想到了过嫁那日看到杜衡那极为丰厚的嫁妆,心中有些想法罢了。

“你与大嫂不一样,大嫂是世子妃,她自有她傲气的本钱,可你不同,说起来你和三弟妹都差不多,说是王府的儿媳妇,其实并不算什么,我好歹还是个从五品的龙禁尉,三弟却什么都不是。你得空提醒三弟妹一句,有些逾矩之物最好都收拾出来,千万别落了话把儿。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可不是闹着玩的。”萧淅说出这样一番话,却让孙氏困惑的摸不着头脑了。

只听萧淅又说道:“不过三弟妹年纪小,未必知道什么逾制什么不逾制,你是做嫂子,很应该提点于她,帮她仔细看着些。”

孙氏皱眉应了一声,还是没有想明白丈夫的用意。萧淅也不打算与妻子说的太清楚,只拿过那碗补血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他得赶紧养好身子才行。

不知道有人已经惦记上自己嫁妆的杜衡正在翻看一份厚厚的礼单。这份礼单正是过嫁妆那日金四请伍靖明加塞放入嫁妆之中的。李嬷嬷从昨日开始就按单子核对检查嫁妆,便将这份没有底单的礼单查了出来。

杜衡记得过嫁妆那日杜忠回来之后曾向自己禀报过镇国公额外接了一份礼单放入嫁妆之中,当时她也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看了这份礼单,杜衡不淡定了。

到底是什么人送了这么厚重的礼物,杜衡按单子上的东西粗粗算了一下,差不多值小十万两银子,这到底是谁送的啊,杜衡觉得面前的礼单很是烫手,来路不明的东西她不能要。

“你们知道金四是什么人么?”杜衡合上单子,蹙眉问李嬷嬷等人。丫鬟们自是不知道的,李嬷嬷想了想却说道:“回少夫人,奴婢知道,金四爷就是卖庄子给您之人。”

“庄子?哦,你说的是清流山下的暖梅山庄?用一千两银子租两年那座?”杜衡问道。

“回少夫人,金四爷正是那座暖梅山庄的主人。”李嬷嬷肯定的说道。

“哦,这倒有意思的很,他以一千两银子的低价将山庄租于我们两年,又送了这么厚的礼物,这金四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行,嬷嬷你赶紧找到此人,将礼物全都退回去,那个山庄,罢了,已经不需要了。”杜衡想了想沉声说道。

“咦,你们主仆人人都皱着眉头,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阿衡,我说过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对我说,让我来为你分担的,你如今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万事有我呢。”从外头走进来的萧泽看到杜衡与李嬷嬷等人脸色都有些沉重,便轻快的说了起来。

杜衡站了起来,李嬷嬷等人赶紧给三爷行礼,杜衡想了想,挥手道:“你们先退下,我与三爷有话说。”

萧泽随意坐了下来,笑嘻嘻的问道:“阿衡,你想同我说什么啊?”

“萧泽,金四是否是你的手下?”杜衡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

“嗯?我手下的确有个叫金四的,只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我手下的金四生的獐头鼠目,看上去丑极了,不过这老小子倒是个赚钱的好手,生意做的极好,但凡与赚钱有关之事,这老小子的脑子转的比什么都快。”

杜衡想了想点头道:“嗯,那应该就是他了。喏,你把这些东西拿去还给他,我不要。”

“这是什么?”萧泽边说边将礼单打开看了起来。看过之后推还杜衡,笑着说道:“还算这老小子有心,没事儿,你收着吧,他这是提前给自己打点呢,行吧,看在他对你还有份孝心的份上,日后他若犯了错,只要不离谱我就饶他一回。”

“我不要,你的手下送的东西就该你拿走。还有,暖梅山庄我也不用租了,你让金四把租金退还给我,从此再与他没有半分瓜葛。”杜衡丝毫不为财宝所动,坚决将礼单推了回去。

“什么,这老小子还敢收你的租金,哼,看来这老东西皮痒了,得给他紧紧皮子。”萧泽假意说道。他此举分明是为了掩饰自己知道金四想法子将暖梅山庄过户给杜衡之事。杜衡没理会萧泽,那是他的手下,他爱怎么处置与她何干?

萧泽看到礼单突然想起一事,他起身匆匆跑出去,不多会儿又跑了回来,手中抱着一只不小的铁木匣子。

将铁木匣子放到桌上,杜衡只觉得桌子被震的颤了几颤。她抬头看着萧泽皱眉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萧泽笑嘻嘻的从衣领中拽出一条金丝水波链子,将链上悬着的玉锁解下,一按机关便将玉锁分为两半,原来这玉锁是中空的,锁中放着一只手指肚儿大小的钥匙。

萧泽将钥匙取出按入铁木箱子的锁扣之中,只听卡嗒一声脆响,看上去浑若整体的铁木箱子裂开了一条缝儿。萧泽将钥匙取下,拉下杜衡的右手,将钥匙放在她的手心之中,笑着说道:“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现在终于可以亲手交给你了。”

杜衡摇头道:“我不要。”

萧泽忙将杜衡的右手握成拳头,低声恳切的说道:“请你一定收下来。阿衡,我早就想过,与你成亲之后再不会对你有一丝丝的隐瞒。这箱子里放的是我所有的财产,全都给你。”

“不行不行…”杜衡一听萧泽之言便急的直摆手,将那枚钥匙拼命塞还给萧泽,她一心想无牵无挂的离开宁亲王府,怎么还能拿萧泽的财产呢。

“阿衡,你一定要收下来,不管将来如何,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就应该把财产都交给你。那怕是…那怕以后你走了,我也有养你的义务,所以这些东西自你嫁入王府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属于你了。不信你看,所有的地契房契都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了,为了方便存银子,我还开了家钱庄,只要拿你的印信过去,你想调动多少银子都没有问题。”萧泽急急的说道。

杜衡彻底惊呆了,按说她被天上落下来一个极大极肥美的馅饼儿打中了,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杜衡却丝毫没有高兴之感,可是却有一些感动,但更多的是焦虑不安。

大梁可没有什么娶了媳妇就把财产全部移交的规矩,通常一个出嫁了的女人能自由支配的只是自己的嫁妆,丈夫的财产若没有得到丈夫的同意,妻子没有使用权也没有支配权,就是因为这一点,杜衡才会感动。

可是杜衡并没有一心一意与萧泽过一辈子的念头,所以她才会焦虑不安,她嫁入宁亲王府两天,这两天以来萧泽对自己的好杜衡不是感觉不到,就因为萧泽对自己太过,所以杜衡心中渐渐生出负罪感,她怕再这么下去,等到离开之时,她已经放不下了。

“这是你的,是你用尽心血赚来的财产,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有权力支配使用,萧泽,我绝对不可以收下。”杜衡很认真的对萧泽说道。

萧泽满脸都是失落,他喃喃道:“你若不要,这些东西也就没有意义了,还不如一把火烧了。我这些年偷偷摸摸的赚钱,其实就是想给我未来媳妇儿一个最踏实的保证,阿衡,我不管你要不要我,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准你了。你不要我,我那剃了头发做和尚去,出家人四大皆空,我要这些也没有用了。”

说着,萧泽掀开箱盖抱起里面的各种契书便往薰笼走去。唬的杜衡惊称:“萧泽,你想干什么?”

萧泽耷拉着眉眼闷声说道:“你又不要,我干脆把这些都烧了,省的看着心里堵的慌!”说罢,萧泽将那些契书帐册放到薰笼旁边,将盖子打开,拿火钩子拨了拨银霜炭,眼见着火苗蹿了起来,萧泽拿起最上头的一本册子便往薰笼里丢。

杜衡气急大叫道:“你住手,我替你收着就是了!”真是没见过这种败家玩意儿,辛苦数年攒下的家业说烧就烧,杜衡真是要被萧泽气死了。

“真的?阿衡你真的肯收下?”萧泽手拿帐册悬在薰笼上方扭着头问道。

“我收下还不成么,真是怕你了!”杜衡气恼的叫了一声,转过身不理萧泽了。

萧泽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容,他飞快收回手,将那一沓契书帐册又抱了回来。

“阿衡,总帐在这里,大概有三四百万吧,往后我再努力去赚,赚了都给你。”萧泽笑嘻嘻的将箱子推到杜衡面前,开开心心的说道。

杜衡转过身子冷着脸说道:“只是暂时替你收着,这些东西我不会动,你的还是你的。”

萧泽摇摇头道:“嗯,不对不对,你的嫁妆是你自己的,我的财产也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呢。阿衡,你是咱们家的老大哦!”

杜衡与萧泽相处了两日两夜,也已经能摸到一些他的性格,她知道萧泽是那种极没有自觉的,瞪鼻子上脸的类型,她若再与萧泽扯下去,只不定萧泽还能扯出什么胡话。因此杜衡只冷冷说道:“要么我替你收着,要么你就烧了他,再休有要废话。”

“啊…哦,那你收着吧。”萧泽见小媳妇恼了,便也不再招惹她,老老实实将箱子锁好,然后才说道:“阿衡,这箱子若是不用钥匙打开里面的东西便会被炸毁,所以只要你收好钥匙就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

杜衡嗯了一声,很郑重的说道:“我会仔细收好这把钥匙,不会让任何人得到。”

萧泽点点头道:“嗯,这些东西交给你我是最放心不过的。这箱子沉,你要放在哪里,我搬过去吧。”

杜衡看看这箱子自己的确搬不动,便说道:“你先搬到里头放着,回头我命人抬到库房与我的嫁妆锁到一处。”

“好嘞!”萧泽欢快的应了一声,将那口沉重的铁木箱子搬到杜衡指点的地方放好。然后飞快偷眼瞄了喜床一回,恋恋不舍的出来了。萧泽心道:阿衡啥时候才能让我住进来啊?

夫妻俩个刚忙完,便听外头有小丫鬟禀报:“回爷回少夫人,郡主来了…”

杜衡惊讶的看了萧泽一眼,萧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低声说道:“没事儿,妹妹过来必定没有恶意的。”

夫妻二人迎到门口,只见萧灵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她的神情有些别扭不好意思,这种表情在看到杜衡之后越发明显了。

“三哥,三嫂,我这会过来打扰你们了吧?”好象变了个人似的萧灵让萧泽与杜衡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笑着说道:“没有没有,灵儿妹妹快请进。”

萧灵进房落座,时不常的用别扭的眼神看向萧泽,萧泽想了想才明白,便笑着说道:“哎呀真是不巧,灵儿,我刚想起来父王有事找我过去的,你先在这儿玩着,我去见过父王就来陪你。”

萧灵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忙起身说道:“三哥尽管忙吧,我不用陪的。”

萧泽此时越发能确定自己的妹妹是来找杜衡的,他看了杜衡一眼,杜衡轻轻点了点头,萧泽这才走出了屋子。

杜衡看到萧灵脸上分明写着“我有话说”四个大字,便淡淡吩咐道:“杨梅红菱,你们去给李嬷嬷打下手,做她最拿手的梅粉栗子酥请郡主品尝。清芬沁芳,你们服侍郡主的两位教养嬷嬷下去吃茶。”

众奴仆全都退下,萧灵明显松了口气,她看着杜稀说道:“三嫂,你是个好人,从前…是我爱闹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这显然是来道歉了,杜衡心中暗自说道,她只是不明白萧灵如何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要知道昨日敬茶之前,萧灵还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总不会就因为一小匣子红宝石吧,萧灵是堂堂御封郡主,她不可能眼皮子这么浅,一匣子红宝石就能收服。

那一匣了红宝石固然起了很大的做用,可却并不是全部。原来萧灵昨晚不经意间听到了自己贴身丫鬟的对话。听完丫鬟们的私房话,萧灵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被娇纵的那么让人讨厌了。以至于她的贴身大丫鬟一提起来便满心怨忿。

萧灵本想冲出去找那两个丫鬟的麻烦,不想却被人拉住,她回头一看,见阻止自己的是平素自己最不喜欢的教养嬷嬷查氏。

查嬷嬷将萧灵请回卧房,与她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谈了足有一个时辰,萧灵并不是个蠢笨之人,她只是被惯坏了,如今在几重刺激之下,萧灵总算开始用脑子认真思考,又有查嬷嬷在一旁仔细分说,这才有了萧灵主动来到交泰园与三哥三嫂修好之事。

“灵儿妹妹别这么说,姑娘家谁没有脾气,我也有呢,没事的,你别放在心上才是。”杜衡见萧灵始终脸儿红红的,象是大红苹果一般,看着很是惹人喜欢,便浅浅笑着说了起来。

“三嫂你真好看!”放下心中的成见,萧灵看杜衡也客观了许多,也肯说实话了。其实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杜衡已经是萧灵的三嫂,将来就不可能成为萧灵的情敌,虽然萧灵如今连个正经心上人都没有,可架不住她将杜衡当成假想情敌呢。

杜衡看着萧灵浅笑道:“灵儿你也很漂亮,其实你身上有一股子娇憨之气,这是最惹人喜欢的。你也很会选颜色,大红色很配你呢,你穿大红色的衣裳特别显的尊贵。”

萧灵手捂着脸惊喜的问道:“真的么,三嫂你真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