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子彦一副明显不想多说他身份的样子,连瑶自知多问也无用。想了下才无所谓道:“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你不像是会遵从命运安排之人。”

连瑶对子彦抿嘴一笑,回道:“你又从何而知?”

说完不待对方接话又接道:“我所嫁之人,是乾梓侯府三少爷,又是御前亲近之人。试问京中有多少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你不是个在乎名利的女子。”子彦似是对于连瑶的回答颇为意外,带着不信的口吻道。

见着子彦一副自以为很了解自己的态度,连瑶很不高兴。基于以上种种,在内心早已有了一个大的猜测:他派人监视着自己。

可是,她却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

“一个女人想要的莫过于嫁个良人托付终身,而后相夫教子,共度白首,我自然也不例外。”连瑶笑笑不语,走至门口轻轻拉开门,外面的光线一下射了进来。

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女,那白净的脸上似有微微慎怒。

“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怎样。”

一句话,把一切解释带过。

连瑶转身,望着子彦随意道:“一面之缘,竟想不到你还能记得。”

“当然,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就是记性好。”

“可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这可咋办?”连瑶的语气很轻松,让人听不出原本的想法。

“把门开着,也不怕外人见到了说闲话。”子彦上前就想将门关上。

连瑶伸手一阻止,抬头望着子彦却是道:“清者自清。何况若是关了门,别人才会真怀疑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倒是什么都想得清楚,一点都不糊涂。”

听着子彦这不知是褒还是贬的话,连瑶话题一转,问道:“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连瑶打心底里不信他是为了这个问题找自己,可又想不通他能有什么事找自己。何况,上次他明明是那种以后不相往来的意思。

子彦听后身子一僵,瞬间又恢复了一副标志性的嬉笑面孔,再次折开锦扇调笑般的说道:“其实我找你是因为听说你定了亲,正好本月我也要成亲。本想着你若是被逼的,不如咱俩私奔去吧?”

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又听得这不正经的话,连瑶反笑道:“私奔?”

“是啊~你觉得这主意好么?”

连瑶想起上次所见到的那对男女私奔不成,女子被抓回去,后来也不知怎么样了。望着面前的人,他那大男子主义的理论似乎还有犹在耳,正色回道:“我虽不知你是何人,想必出身也定是不凡。开这种玩笑也不怕惹祸上身?”

子彦一脸失望的样子,反道:“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无趣?”

“我本就无趣,难不成你还是来找乐趣的?那应该去城里的南巷啊~”连瑶一脸好意地提醒道。

“你”被连瑶气的哑口无言,子彦收起扇子满脸的怒意。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本公子从来不去那等污秽之地。”

南巷,是京城里有名的花街。

连瑶“扑哧”一笑,指着子彦说道:“烟花之地,自古男儿都好。你却偏偏视之污秽,我是该赞你洁身自好,还是不知情趣的好?”

说着别有深意地笑着瞧着子彦。

子彦被气得无语,再怎么也没想连瑶会说出这般露骨的话,她好似一点都不受礼教的束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换个角度想,或许她若不是这般,自己便也不会觉得她特别了,与其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女子也便无异了。

见子彦的脸色被自己气的有些通红,连瑶止了笑,才开口道:“说真的,你不是来通知我去喝喜酒的吧?先声明啊~我没礼钱。”

“我不是来请你喝喜酒的”子彦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了说来,这女人脑子里都不知想了些什么,还没礼钱?

“哦。”连瑶面上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失落。在他心里,是不是从未将自己置之在朋友的位置上?

“你要是再年长些就好了。”子彦望着连瑶突然轻声叹道。

“啊?”连瑶不明所以不解道。

望着连瑶苦涩一笑,回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今后自己便不再是一人,想到夜晚醒来旁边枕着另一个人,觉得有些恐惧。”

连瑶听后一副了然的模样,心里盘算着原来他竟是有婚前恐惧症。眼前的少年玉面生辉,自小生母早逝,家中必也是兄妹成群,他找自己也怕是因为心中实在烦闷,无人可说吧。想着便开解道:“这个慢慢适应不就好了。何况以后娶了亲,和自己心爱的人同食共寝,多幸福啊。”

“我连面都没见过,她是胖的瘦的,还是高的矮的都不知道,怎么幸福?”子彦似是自语道。

连瑶心有疑惑,却又不方便多问,想必这应该也是他家中做主的婚事吧。突然想到了步一群,他在知道要与自己成亲时,可有想过子彦考虑的这些问题?他是不是心中也极其不愿,婚姻不由人,自己比起子彦又好了多少。

“你在想什么?”

“在想,想我的未来夫君啊。”连瑶实话实说道。

子彦一听,不知怎么心中一堵,没好气地说道:“想他做什么?”

“在想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担心这担心那的。”连瑶一点也不隐瞒心中所想,但说出后却又很快给否定了。他那般无所重视的样子,又岂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那你呢?”见着连瑶一抬头望着自己,子彦又道:“你可有这些担心?你也愿意就这样嫁给一个自己都不了解的男人?”

连瑶垂下眼眸,跨出屋子,一边沉思一边走至院里的那棵凋零枯木下。这个自己在心里无数过问过自己的问题,她倒现在都回答不上。

子彦尾随而至,看着沉默着的连瑶。正想出声时,却听得前方少女开了口。

“利益所在,婚姻不过是一座桥梁。于男方或是女方,都好。这场婚姻,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就一定会实行。”说着回头望着子彦又道:“你如今即使是这般担心,这般彷徨,却依旧会娶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不是吗?”

子彦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回道:“是。”

这场婚姻,为的就是稳固他的地位。

连瑶无所谓一笑才道:“所以今天这场见面根本就没有意义。不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就是你今日视我为知己,也断不会做出什么私奔的事情出来。”

将心里的话说出开,连瑶反而觉得有些释然了。子彦的世界本就太过复杂,所以即使是朋友,自己恐怕都还不够那个资格。虽然表面上他有些轻佻浮夸,可自己却没有忽视他好几次无意间透露出来的眼中的那份隐忍、那份精明。

此时在连瑶心里,只想到了一个词来形容眼前的少年:韬光养晦。

“有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别这么聪明。”

“不能。”连瑶狡黠一笑回道:“和聪明人说话,若是再糊涂些,岂不是连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呵呵。”子彦听得有些无语,却没有与她斗嘴的兴趣,只是干笑了几声。

连瑶望了望院外,还是安静一片。又觉得留在这儿有些不知所谓,便出声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好。”

轻轻地,没有一丝的挽留。

连瑶抬起脚步,向外走去。心里明白此次之后,怕是二人再也无法如上次那般轻松、不顾一切交谈了。今日见他,很明显他比以前更成稳、更成熟了。

或许,他本就这般。又或许,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连瑶,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望着远去的少女,子彦语气郑重地开口道。

连瑶脚步一顿,仅仅一秒的功夫,又重新抬起脚步。心里无限感慨,纵是再见,也必不会是以往的场景,以往的心境。

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口,子彦望着空荡荡的四周,抬眼望着蓝天,白云飘飘,风和日丽。心中却依旧高兴不起来,衣袍下修长的手指慢慢握紧,眼神黯淡,似是呐呐自语道:“我还要失去多少?”

第一百章 一朝选在皇子侧

连瑶走出院子,左右望望,四下无人,这才突然发现不知竟该往哪走回去了。怪只怪自己来的时候不看路,唉…脑子不长记性,真的应了自己的那句“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了。

正徘徊间,刚刚的那个小和尚却是不知从哪走了出来。见着连瑶行了个佛礼,而后方道:“连施主,小僧送您回去。”

连瑶一见心里一喜,正愁着找不到路了。准备抬脚,突又望着这一脸正直的小师傅,存心捉弄道:“小师傅,这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规矩对你来说好像是视之无物啊~”

只见小和尚面色一僵,方才道:“施主有所不知,小僧一向恪守佛规,可若是连尊师重道都做不到,也就妄为佛门弟子了。师傅既是吩咐了下来,做徒儿的自然不敢违背。”

连瑶一听,心里才对刚刚子彦的“放心”二字真正放了心。看来他果真不凡,连方丈都能听命于他。早就该想到的,半夜能视这大普佛寺为无物,行为举止洒脱不羁、我行我素,又岂会是一般人。

回到丁氏她们所在的厢房,连瑶简单说了几句,小和尚又帮着应承了几句。丁氏也不疑有他,众人坐了一会后方才回连府去。

三月初六,连珻同众秀女一同进宫供五皇子选妃。

三月初十,宫中来人通知,连府五小姐连珻温婉贤良,容貌出众,特选为皇子昭媛。丁氏给了赏钱,又命人放了鞭炮。老太太霍氏知道后也眉开眼笑,直说祖宗保佑,带着众家人前往祠堂上香。

连瑶知道,虽说只是个皇子妾,但对于连家来说已是天恩,何况皇子昭媛也算是有个品级的,好过那些没有中选而被皇家随意恩赐给亲王诸侯做妾的女子。此次进宫选秀的女子数不胜数,五姐姐能够脱颖而出已属不易。只是那进了那红墙瓦绿后,究竟还能有多少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又葬送了多少红颜?在全府上下为五姐姐欢庆的同时,又是否能想多年前香消玉殒的大姐姐?人总是这样,为了荣华富贵,永远都学不会吃一见长一智。

趴在窗沿边,望着天边的晚霞,连瑶心中疑惑着、担心着五姐姐的结局又会如何?

“小姐,该用膳了。”紫苏上前提醒道。

连瑶没有回头,低声轻语道:“可知道五皇子的正妃是谁?”

“是九门提督步军统领楚光耀楚大人的长女。”紫苏轻口回道。

“楚家的女儿?”连瑶转身看着紫苏,夕阳下紫苏的脸上似是有些忧愁,连瑶见着心中暗道这其中怕是没这么简单。

果然不等自己开问,紫苏便又道:“刚才还见太太差了人去乾梓侯府,说是让二小姐好好待楚姨娘呢。如今的五皇子妃可正巧就是她的堂姐,听说老太太很担心着五小姐在宫里会被皇子妃排挤。”

连瑶一听,心道原来这世界可真是小。楚韶华刚给二姐夫做了妾,这段日子虽不知她过得如何,可想着二姐姐平时凌厉的手段和处事的果断,她怕是没少受委屈。何况她本是该嫁与三少爷的,如今自己却替了她的位置。那日侯府她为什么要上演一场落水的戏到现在还不可而知,这虽是她咎由自取,可到底楚家和连家的梁子是结下了的。

如今她楚家出了个皇子妃,正巧五皇子偏又是皇上宠爱的皇子。水涨船高,这下楚韶华还会不扬眉吐气?楚家又是同气连枝,自家妹妹受了连家的气,五姐姐在宫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这么想着,心里替连珻一疼,她在宫里肯定是寸步难行。那般静得像水一样的女子,该怎么在那深不可测的皇宫里生存?

“可知道选了几位侧妃?”

“两位皇子侧妃。一位是江南王家的女儿,另一位是庄亲王的侄女。除此之外,还选了皇子嫔、皇子昭仪、皇子昭媛、皇子昭容各一名。除去皇子嫔出自沿海都转盐运使蒋家,其他三位都是朝中官员的女儿。”紫苏很乖巧的回答道。

连瑶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纳闷。江南王家那可是皇后的娘家,二皇子的支持派。这五皇子选楚统领的女儿、庄亲王的侄女都还说得过去,只是为何将王家的女儿选在枕边?

五皇子面上虽无权无势,但看来手腕却不小,不然这么多年光凭帝宠又怎能与二皇子相提并论?他的这些妃妾怕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吧,楚统领手掌京中兵权,庄亲王在朝中势力本就不小,庄王妃又是异国郡主,平时皇家设宴时,众后妃对她都是礼遇有加。而沿海蒋家虽不在京都,却也是把握着锦麓王朝的盐关。如今一来,他不论是兵力、财力都有了保障,这一亲事可谓是结的完美。

何况,现今圣上害怕王家做大,听说平时对王皇后言词颇多。前阵子二皇子被拘,已称皇后教导无方,管教不严。自古皇帝都怕外戚做大,只是自王太后开始,王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然盘根错节,想要打压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如今五皇子竟也选了王家的女儿做侧妃,怕不止是王家意外,连着二皇子、皇后也是大惊失色吧?心里不禁有些佩服五皇子,年纪轻轻,竟能有如此谋略,只是这一招棋怕是下的有些悬了。

“小姐?”紫苏看着沉思中的连瑶轻声唤道,小姐平时看似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若是对什么事情上了心,那可是能一个人捉摸好几天的。

连瑶回神,笑看着紫苏又问道:“可知道五皇子什么时候大婚?”

紫苏想了想回道:“这个没听说,不过应该在月底吧。”

“那五姐姐还回府吗?”连瑶问完后又觉得好像没有意义。

紫苏摇了摇头,接道:“五小姐和众被选中的小姐都会在宫里接受规矩、礼仪调教,以后怕是很难回府了。”

虽然早有猜测,真的听到时连瑶心中一沉。不知怎么,自己内心深处,总记起她对自己那偶尔的几次关照。马车里,自己无知掀起车帘,她轻声的提醒。佛寺中,自己的细微变化,在祖母面前,都觉得她是在隐隐帮助自己。她那副看着自己的模样,**言又止,总觉得她的心中装了好多。

这个善良的女孩,因为父亲的一个决定,因为家族,毅然走进了皇宫。等待她的是未知的命运,背负的是连家的荣辱。

突然有些羡慕起了六姐姐,这段时日很少见到她。听说査妈妈把她看得很严,菊苑自上次连瑗在七姐姐那撒泼了一番后,护卫又增加了不少。这是被彻彻底底地软禁了起来,别说出来了,就是想进去看看她也不行。

前几天母亲说家里为她寻了个郎中,自己听后心里真的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她的病情可以好转,可另一方面只要想到她健康、正常了,那早晚也会为连家的利益所牺牲。想着七姐姐平时在母亲膝下多么得宠,父亲过年时对她也从不吝啬笑容、夸奖。可是竟然都舍得将她许给安穆侯府做妾,要知道在这里,妾室有多么的卑微。

摇摇头,自己又比她好了多少呢?若不是有大姐姐的庇护,要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恐怕也很难有个好下场。

帝苑巍峨,神武楼高,禁苑宫墙围玉栏,宝颜堂殿一线牵。赤红肃穆的宫门有手持金刀的禁卫军于两侧把守,金碧辉煌的宫墙后每半个时辰都会有好几批禁卫军来回巡逻。宫内亭台楼阁,森严壁垒,九重宫阙,琼楼玉宇,雕梁壁画,花石为阶,白玉雕栏,这就是连珻眼中的皇宫,比她原本想象中的更加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赤红的晚霞映红了天际,红霞覆盖了整个皇宫,为这原本凄凉冷寂的宫殿染上了一层暖色。玉露殿内烛火煌煌,两个身影一坐一站地围在木雕矮几旁。

连珻简单披了件海棠并蒂褙子,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了起来,眉头微微紧皱着,脸上似有疲惫,抓着锦帕的手不知该放在哪一样,衬着她内心的踌躇与不安。

自几个月前圣上向各县郡颁布《选皇子诸王妃敕》,命百官各自举荐十岁以上女儿、妹、侄女、孙女以为五皇子选妃。她就知道,大伯父是一定会选自己的。所以当那平日里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说出要自己进宫时,自己很平静的应下,不哭不闹。这些年,自己住在大伯父家,众仆人虽敬称一句五小姐,自己却知道那儿并不是自己的家。

她的家,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没了。

三月初六那日,与自己同来的还有数百名官宦千金。形形色色的少女纷纷被太监总管领进采薇宫住下。三日后,五皇子亲自选妃,当那枚象征着“留”的玉如意由那双修长递交道自己手中时,她惊诧之余,却也清楚地听到他说“我会要你”。当时自己只是低着头,听到这话在耳边想起,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后来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心,偷偷抬头望着那高坐上紫袍加身的五皇子,顿时僵住。

如今自己与被选中的六位都被分往“玉露殿”,分居东西中七个厢房,除去正屋的准皇子妃楚氏,其余六人正好对门而住。在这儿她们将进行二十日的宫廷礼仪学习,白日里由宫中的引教嬷嬷教她们规矩、行礼等。虽然很累,但每每想到那四个字,都甘之如饴。

但也因为想到那四个字,连珻低下头,眼中有些苦涩。

一边看着的杜鹃见到立即上前安慰道:“小姐,可别这样。如今大婚在即,若是让人瞧见了,传到嬷嬷们耳里,可是会生出事端的。”说着心疼地望着连珻,为她轻轻拭泪。

连珻不语,心里却很明白,他的那一句“我会要你”,其实并不是他的心声。

我会要你,而不是我想要你…

第一百零一章 连青木的无奈

连青木毫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前,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剑柄的尽头绑着一个红线编制的络子,上面缀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底下的流苏随着执剑人的动作而晃动着。少年眼眸中微微闪烁着精光,似是有些欣喜,又像是带着一股忧愁。

“碰。”

书房的门被人打开,随之而来的是外界的光线射入,连青木望向门口,似是有些适应不了突来的强光。隐约见得是一个妇女装束的女子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也不见得来人走进来,心中奇怪。等看清了来人,这才一惊,立即放下手里的长剑,起身三两步就走至门外,轻声道:“姨娘,你怎么来了?”

四姨娘曹氏望着近在咫尺的连青木,双眼微红,面色憔悴。陈旧的衣裳下角有些褶皱,平时很是整洁精练的发髻上简单地带了朵纱花,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双手正紧绞着手里的帕子。

呆呆地看着连青木,曹氏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去,一定要去了,是不是?”

话中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地让连青木很是意外。望着曹氏那双无神又红肿的眼睛,心中微微动容,但依旧以极其认真的口吻回道:“是。”

曹氏亲耳听到这两个字似是急了,所有隐忍着的感情在这一刻都爆发出来,也不顾平时的规矩,上前几步直接双手就拉住连青木,急道:“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我去求老爷、求太太,让你留下来。”

连青木感觉到曹氏抓着自己的力道,紧紧地,似是稍微松点自己就立马消失一样。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开口道:“姨娘不必担心,我还是会回来的。”

曹氏一听,眼中又酸涩了起来,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中纵使有太多不舍,太多不愿。纵使知道自己的反对毫无意义,却依旧道:“边关那么远,日子又艰辛,做什么把你送到那个地方去?你这一去,没个三年五载又怎么能回来?你想在京城多好,等过个两年,我就求老太太、太太做主为你寻个好姑娘,而也好成家立业。”

说着说着,曹氏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望着连青木的脸庞,带着恳求般的语气道:“你真的不能去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知道边关那每年都有多少人去,又有多少人能回来。”

连青木看着越说越崩溃的曹氏,反手扶住她,第一次见她这般不重形象,也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般凄惨。心中虽然也很难受,却不得不开解道:“姨娘,这是我自己向父亲要求的。”

曹氏一听,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连青木,脸上还挂着星点眼泪。手松开对方的手臂,转而又像是疯了一样抓住连青木的肩膀,不停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去…”

曹氏虽为女流,可力气却不小,加之自己又不能反抗。一下子连青木整个身子都被晃了起来,等曹氏觉得累了停止了动作,连青木才低着头望着曹氏道:“姨娘,是我向父亲要求的,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想要让大家知道我也是能有一番作为的,我想凭着自己的双手让所有人都从心底里敬佩我。这样以后就不会有谁会再看轻我,您也能过上好日子,妹妹便也不用再过往日的那般日子。”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做随心而作,才能够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我不要过什么好日子,我只要你平安就好。你这么一去,才是让我以后都过不上安稳的日子,至于你妹妹…她这样,也挺好的。”曹氏还是不甘心,抓着连青木就是不肯放手。

“姨娘”连青木大声叫道,而后似是带着愤怒般说道:“你如今这些年一心侍奉着祖母,可是有谁会念得你的好?您看看,父亲一年至尾,又会踏足你屋子几次?还有妹妹,她那么年轻,她该有个更好的未来”

曹氏被连青木这么一说,喉咙那似是卡着什么,怎么都说不出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流下,她这些年,什么都不图,只希望在这宅子里平平安安生活下去。自己只要一双儿女在跟前,偶尔能够见上一面,纵使只是远远一面,便已心满意足。

低着头黯然道:“我从来也不求些什么,只要你们平安就好。”

听着曹氏这般呐呐自语的话,连青木心中就很憋屈,这些年他一直听姨娘的教导,凡事都忍,尽量不去得罪任何人。他努力遏制自己的性格,不争不夺,看着下人私下嘲笑姨娘也只能握紧自己拳头,却不能做些什么。只因为姨娘她本是祖母身边的婢女,当初要不是原先的母亲曾氏自生了大姐后一直没有消息,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给父亲做通房。

她是个娴静、不争的人,可是自己不能一直眼看着她被府里人看不起。自己不希望她一辈子都在背后听人说闲言碎语,不希望六妹她一直活在别人的嘲笑中,不希望…

所以他必须要有一番作为,转身望着还在书桌上的剑,去那是能够自己理想与梦想的地方。只有那样,他才能一展所长,可以完全凭着自己的能力去奋斗,却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姨娘,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剑术。此次朝廷征兵,我能够入伍,只要以后能够建立军功,一切便都会好的。何况,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该做的,我已经长大了。”

“军功,那可是用命拼来的啊~”

曹氏哭着又上前,半弯着身子,连青木看着立即扶住了她。耳边听着曹氏这般担忧的沙哑声音,心中就更加坚定了原本的想法。但看着曹氏这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又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收起眼神,连青木别开头,不去看眼前的人,带着绝决的声音坚持道:“姨娘无事还是回院吧,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何况我的名字也早就报了上去。”

曹氏一听全身竟是一松,自顾自地摇摇头。她早该知道的,自己阻止不了,求不动老爷,也改变不了自己儿子的决定,她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自己不求富贵,不求荣誉,只求一切安好。这些年来自己恪守规矩,宽于待人、严于律己,就怕一个不小心恼了别人。可就是这样,上天连这么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

“姨娘?”连青木略带担忧地开口道,心中虽知这样对她很残忍,可必须得这么做。

曹氏回神,望着连青木露出满脸的失望,却还是禁不住提醒道:“在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每天都会给菩萨烧香,求她保佑你。我也会和你六妹妹一起等着你回来。”

连青木心中很是感动,又为她感到心疼。却又硬生生地只能把原本的情绪掩下去,说道:“我知道。”

曹氏抓着连青木的手,拍了拍又道:“至于你妹妹的病,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是她的福。你看看家里的几个姐儿,瑗儿这个模样,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连青木心里不以为然,回道道:“妹妹她以后总是也要有个归宿的。”

曹氏抬头望着连青木,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认真地说道:“你要记着,十姑娘和瑗儿一样,都是你的妹妹。”

妹妹…

连青木身子一僵,而后才悠悠道:“姨娘,我记得的。”

“那就好。”曹氏听到后望着自己日夜惦记地孩子,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在要碰到他时又收回了手,改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连青木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是因为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更不想在姨娘面前表现出来,望着门口直呼道:“初鸶”

身着官绿马甲的初鸶立马从院里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望着脸色不佳的连青木,又看看埋头拭泪的曹氏,福了身犹豫地出声道:“三少爷,有何吩咐?”

连青木看也不看来人,只闷声道:“送四姨娘回草香院。”

曹氏一听,抬头轻声婉拒道:“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