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除了青瑶,其他人都没有想到孔琉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大家看向孔琉玥,在诧异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敬佩。而庆亲王妃因着孔琉玥的这番话,心里也暗自拿定了主意,她决定以后只要和孔琉玥一同参加社交活动,便要不遗余力的支持孔琉玥,做孔琉玥的隐形靠山。关于孔琉玥的身世,庆亲王妃已经打听清楚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庶女想做稳玥永定侯夫人这个位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柱国公府竟然用两个热地庄子来糊弄孔琉玥,想必也没真心做她的娘家依靠,一个想法隐隐在庆亲王妃脑海里浮现。不过庆亲王妃不是那种热血一冲便不顾一切的人,她还要仔细的斟酌斟酌,怎么样才是对大家最有利的。

“谢谢傅夫人吉言,快请坐。”韩老夫人也一口喝干杯中之酒,欠身抬手请孔琉玥坐下,孔琉玥向韩老夫人笑笑,这才坐了下来。

冯夫人也不知道是不甘寂寞还是脑子搭错了线,竟突然插嘴问道:“老夫人,怎么这样大会儿都没瞧见威国公夫人和郭小姐?”

韩老夫人被冯夫人问的微微一愣,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并不能说出来,只淡淡笑道:“郭小姐身子不适,威国公夫人爱女心切,在客房里陪着她。”

在座之人都是有心眼儿的,何况又有坐席之前花厅里发生的小插曲,于是便有夫人打岔的笑道:“是啊,威国公夫人疼爱大小姐可是满京城都有名的,郭小姐身子不适,她怎么能安心吃酒呢,只可惜她没有口福喽,倒白便宜了我们,大家还不多吃些,这么好吃的美味佳肴可是不常有机会吃到的哦。”

这位夫人成功歪楼,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引回菜肴之上,韩老夫人微微松口气,却见沈嬷嬷眉头微皱的快步走了进来。韩老夫人素知沈嬷嬷的为人,若是不外头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沈嬷嬷绝不会如此的。

沈嬷嬷走上前来,在韩老夫人耳旁说了几句话,韩老夫人不禁皱了起眉头。庆亲王妃见了,便微笑说道:“老夫人若有事只请自便,不用总在这里陪着。”

韩老夫人忙欠身笑道:“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有个小子失足落了水,已经捞上来了,并不打紧。”大家听韩老夫人说的轻松,便以为是伏威将军府的哪个小厮淘气,不慎落入水中,便也没有多想,只继续讨论美食问题。

不过青瑶了解韩老夫人,她知道事情怕没那么简单,落水的人恐怕是外头的宾客。青瑶细细想了一回,她知道今日请的客人里并没有小孩子,不会发生小孩子落水的事件,那么那个落水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是赵天朗?想到这里青瑶脸色微有些发白,忙看向韩老夫人,可是韩老夫人脸上并没有那种得知赵天朗落水后会有的焦灼之色,再者说若真是赵天朗落了水,韩老夫人也不可能瞒着庆亲王妃,还说的那么的轻忽。青瑶便推翻了自己的假想,继续分析起来。

倒是孔琉玥因听傅城垣说起过郭诚的斑斑劣迹,便想着会不会是那郭诚得罪了傅城垣或者是赵天朗,结果被他们扔到水里去了。不得不说孔琉玥和傅城垣夫妻连心,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沈嬷嬷刚才来告诉韩老夫人,说的正是二姑爷郭诚意欲翻墙窥伺内字,却失足落入水中,多亏永定侯爷碰巧经过,才将他救了起来。沈嬷嬷是来传老太爷的话,让韩老夫人在内院严守门户,然后顺便告诉威国公夫人,她的宝贝儿子落水了,现在情况不太好,最好让她快些去瞧她的儿子。

又陪着众夫人们用了几杯酒,韩老夫人只借口更衣,青瑶便赶紧跟了上去,随韩老夫出了花厅,青瑶才好奇的问道:“奶奶,到底是谁落了水?”

韩老夫人脸上没了笑意,只说道:“是郭诚。他意图爬墙窥伺内院,却落入水中,瑶瑶,奶奶现在要去通知威国公夫人,你便不要跟来了。”

青瑶忙说道:“奶奶,就让青瑶陪您去吧,那个郭大小姐可不是个能吐出象牙的主儿,回头再顶撞了您,青瑶可不答应。奶奶,带青瑶一起过去吧…”青瑶祭起她的撒娇大法,韩老夫人便立刻举了白旗,便带着青瑶和沈嬷嬷去了客房。

客房之中,郭宜静刚刚向威国公夫人哭诉了一回,威国公夫人是个护短的性子,只气道:“静儿,这回是你莽撞了,可是那赵天朗和韩青云还有那个华金匮欺人太甚,这口气说什么也不能咽下,等打发了郭宜宁,为娘一定要给你讨个说法。”

郭宜静哭道:“讨什么说法,娘,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那赵天朗和韩青云,谁不是一时之选,明明是咱们家先提的亲事,为什么他们都要娶别的女人,我却要被他们当面笑话是嫁不出门的老姑娘,娘,我恨死了!”

威国公夫人怒道:“好个赵天朗,他以为有皇上撑腰就了不起了,还当谁真怕了他。静儿,咱们不怕他,你还有你太后祖姑母给你撑腰呢,赵天朗那般挤兑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娘,我怎么办啊,我不管,不论是赵天朗还是韩青云,随便他们中的一个都行,我要嫁啊…”郭宜静扯着威国公夫人的衣袖哭闹不休,让威国公夫人顿觉一个头两个大,韩青云,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了,赵天朗和韩青瑶也已经定下婚期,更有着皇上皇后给他们保驾护航,就算是太后娘娘也没法子可想啊。更何况不论赵天朗和韩青云都那般的看不起她的女儿,就算是勉强嫁了,她的静儿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幸福的。与其死乞白咧的的强嫁了,到时候婆家搓磨起儿媳妇,她这个做娘连句话都不能说,威国公夫人也是从小媳妇熬成婆婆的,个中艰险自是深有体会。想来想去,还是招个上门女婿最靠谱。

“静儿啊,你先别伤心,娘一定在今科举子里为你挑一个最好的,定要把赵天朗和韩青云都比下去,那韩青云不就是个庶吉士么,娘就给你选个状元公。”

郭宜静哭道:“我才不要状元。”原来这几年的状元公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早都成家生子,论年纪完全能当郭宜静的爹。

威国公夫人却笑道:“傻孩子,你相中了谁,就让你爹把他选为状元,再让你太后祖姑母赐婚,如此一来,不就四角俱全了。”

郭宜静这才收了泪,看着威国公夫人说道:“娘,真的么?”

威国公夫人忙说道:“自然是真的,娘还会骗你不成?”

郭宜静立刻说道:“那我要在八月之前成亲。”

威国公夫人笑道:“这个自然,只等皇榜一出,咱们就立刻办喜事,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威国公夫人倒是忘记了,她是要给郭宜静招女婿的,到时候就算是风风光光,也是风风光光的娶女婿而非嫁女儿。只怕到时候,京城里的人又有笑话可以说嘴了。

韩老夫人到了客房之时,郭宜静已经净了面,洗去了泪痕,见韩老夫人进来,她将背挺的笔直,在威国公夫人的暗示下,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韩老夫人也没心情同郭宜静这么个小姑娘计较,只抽威国公夫人说道:“郭夫人,令郎郭诚因翻墙而落水,前头报了信进来,您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我二哥落水?你们韩家是怎么回事,我二哥好好的吃酒,怎么会去翻墙,还掉到水里,必是你们家人看我二哥不顺眼,暗算了他。”郭宜静正愁没有借口发作,这便有了理由,她冲着韩老夫人大叫了起来,而威国公夫人被这一连打击打击的有些晕,一时竟没说出话来,故而没能在第一时间阻止郭宜静这种愚蠢的行为。

“郭大小姐,你少大放厥辞,今天来的宾客这么多,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唯独令兄会落水?而且是翻墙落水,你知道我们家哪里有水么,就在外院与内院相接之处,而今日外院宴客,是安排在虎啸厅的,距离内院墙少说也有一刻钟的脚程,令兄若非有意走到内院墙边,意图翻过院墙窥伺内院,又岂会失足落水?再者说,郭大小姐,令兄失足落水,你却不先问问令兄的情形,倒冲着我奶奶叫囔起来,这就是你对令兄的手足之情么,就是郭大小姐的好教养好规矩么?今儿我真是长了见识。看来得照着郭大小姐的谱子重新教导舍妹,方才符合威国公夫的规矩。沈嬷嬷,你扶奶奶回去。郭大小姐,你听着,若是我奶奶被你气着了,我韩青瑶绝不会放过你,凭你是谁,我都要告到皇后娘娘跟前,为我韩家讨个公道!”青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小脸气得通红,双眼瞪着郭宜静,那气势比郭宜静足多了,郭宜静不由的瑟缩了一下,这韩青瑶的气势也太大了吧!

不过那瑟缩只是一时的,郭宜静立刻又挺直了腰杆,死死抓住她们是来伏威将军府做客这一条说事儿。只轻蔑的说道:“到底是粗野武夫出身,连一点儿规矩都不懂,那有你这样哆嗦客人的!我们家可是给你们家面子,才来吃年酒的。”

韩青瑶不怒反笑,只说道:“原来郭大小姐还知道自己是客人。做客,也有做客的规矩,这个我就不越殂代庖了。不过我想让郭大小姐好好解释一下什么要粗野武夫出身?据大秦国史记载,我朝开国圣主以一条蟠龙棒打得天下,不知道这在郭大小姐眼中算什么?”

郭宜静被韩青瑶堵了个大窝脖儿,她也知道些大秦的历史,大秦开国之君,正是一个马上得天下,靠手中一条蟠龙棒平定四方的大英雄大豪杰,她刚才口不择言,只是韩青瑶有心,便能扣郭宜静一顶蔑视圣主先皇的帽子,到时候别说是威国公,就连太后都保不住郭宜静的项上人头。

郭宜静正欲分辨,终于反应过来的威国公夫人暴喝一声:“够了,静儿,快向亲家太夫人和亲家小姐道歉,你心疼你哥哥,也不能心疼的糊涂了。”

郭宜静瞪着韩青瑶,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宜静失言,请亲家太夫人和亲家小姐不要见怪。”

青瑶并没有真想去告郭宜静,只是这样的没有充足人证物证的事情,是不可能将郭宜静怎么样的,她只是出一出郭宜静咆哮韩老夫人的这口恶气便是了。

韩老夫人并没有让沈嬷嬷扶着自己离开,就象青瑶心疼她,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一样,韩老夫人也心疼青瑶,不想让青瑶受气。她将手搭在青瑶的手上,淡淡说道:“郭小姐好大的脾气,我们祖孙可当不起你的陪罪,郭夫人,话,我们已经传到了,您要是准备去外院,只告诉我这老仆人,她会带你们过去。堂上还有贵客,我们祖孙便不陪了。”说完,韩老夫人便带着青瑶转身离去,丝毫不给威国公夫人转圜的余地。

第一百二十一章上

韩老夫人在内院逐客,韩老将军在外院逐客,自威国公以下,个个都灰头土脸的离了伏威将军府,回到了威国公府。被傅城垣用暗器击是腿部穴道落入水的郭诚在快被淹死的时候才被傅城垣捞了起来,在控水之时,傅城垣暗用内力打断了郭诚的两根肋根。傅城垣用力之时非常的精确,震断了郭诚的两根肋骨,却没有让这两根肋骨移动位置。而郭诚这会儿已经冻的麻木了,完全丧失了痛感,所以直到郭信将郭诚抱上威国公府的马车之时,都没有人知道郭诚的肋骨断了两根。有众宾客做证,大家只看到了傅城垣救起落水的郭诚,却不知道这里面别有隐情。

马车一路颠簸,便把郭诚的肋骨颠的错了位,因围着厚厚的锦被焐着手炉脚炉,郭诚身上总算有了些热气,痛感神经也随之恢复,这时他才觉得胸肋之间疼的厉害,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郭诚吃力的抓着自己胸肋间的衣裳,勉强叫道:“大哥,疼…”

郭信坐在车中照顾郭诚,听得郭诚叫痛,他忙俯下身子,关切的看着郭诚问道:“二弟,哪里疼?是这里么?”郭信的手在郭诚揪着衣服的地方按了一下,郭诚痛的“啊”的一声大叫,连前头坐在轿中的威国公都被他惊动了。

威国公一跺轿板,轿夫们忙停了轿子,威国公喝道:“去看看后面怎么回事?”

跟轿的长随忙跑到后面,问清之后又飞快过来说道:“回老爷,二爷肋下疼的厉害。”

威国公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从来也没听说过溺水之后肋下会疼的,难道说郭诚受了什么内伤?威国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怀疑到了永定侯傅城垣的身上,刚才郭诚在吃年酒的时候拿永定侯夫人和青楼女子相比,傅城垣的脸色可是难看的紧,若不是庆亲王世子和辅国公世子硬压着他,只不定那傅城垣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难道真是他暗算了郭诚?威国公心中暗道。

“回国公爷,大爷说二爷疼的不行,问是不是先送二爷去瞧病。”长随又回道。

威国公就算心里再生郭诚的气,那郭诚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岂有不心疼的。因此威国公便说道:“去医馆。”

坐在后头车子里的威国公夫人和郭宜静见车队停了下来,便使人到前头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听回禀,威国公夫人立刻变了脸色,急急说道:“这会儿请太医也来不及的,快去医馆先瞧了病再说。”

威国公府的车队往敬义堂去了,因是过年期间,京城里的医馆多数都歇业了,唯有这敬义堂因为要给贫苦百姓施医放药,才继续营业。

威国公府的车队到了敬义堂前,便有如狼似虎的家丁上前赶开围在柜台前的桌子旁的穷苦百姓,吵吵囔囔的叫道:“大夫,谁是大夫,快来给我们二爷看诊。”

坐堂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心存仁善医术和医德都极好的黄大夫。他正提笔为一位病人开方子,听了家丁的话,他的脸色一沉,手不停头不抬,只冷声道:“看病排队。”

威国公府的家丁们欺压老百姓,蛮横不讲理已经惯了,一听黄大夫居然不立刻上前伺候着,便揪住黄大夫的衣领喝骂道:“臭老头,让你给我们二爷看病是瞧的起你!”

黄大夫将手中的笔一旋,笔杆头便点在了那名家丁抓着他衣襟的曲池穴,那家丁整条手臂都麻了,再也攥不住黄大夫的衣襟,只用另一只手托着麻木的手臂大叫道:“你好大的胆子,连威国公府的人也敢暗算。”

黄大夫听到威国公府几个字便心中动怒,他冷哼一声拂平衣襟,将已经写好的方子交给在一旁吓傻了的小药僮,带着薄怒的说道:“拿药去吧。”

小药僮忙跑到柜台里抓药,因为过年,伙计们都放假了,整个敬义堂便只有黄大夫和小药僮两个人,这小药僮心里便害怕起来,回头威国公府的人真若是动起手来,吃亏的他们师徒两个。

吵囔之间,郭信已经下了车,快步走进敬义堂,他已经听到家丁的叫声,便只沉声喝道:“混帐东西,对大夫岂可如此无礼,滚出去听候发落。”

黄大夫坐着不对,只沉声道:“下一位。”

郭信衣着华贵,而且刚才家丁们已经报了威国公府的名号,不是每一个人都象黄大夫这样不惧权势的,那些贫苦百姓便不敢上前,生怕惹祸上身。

郭信看了黄大夫的神色,便转身对一众百姓说道:“舍弟突得急病,还请大家先让一让,这样,我给大家一人一两银子,就算买大家的位次,如此可好?”

这些百姓们都是居无定所的可怜人,从来也没见过一两银子,听说有银子拿,大家忙都说道:“好…”

郭信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之意,他对跟在身边的小厮说道:“你出去发银子,一人给一两,也算是给二爷积福。”

小厮应了一声,接住郭信给的荷包,领着那些百姓们出去了。敬义堂的正堂立刻空了出来,郭信这才说道:“黄大夫,现在你只有舍弟一个病人了,舍弟肋下疼痛难当,只怕不能移动,还请黄大夫移步吧。”

黄大夫看了看郭信,淡淡点了点头,他是大夫,总是以病人为先的,尽管这个病人是黄大夫最讨厌的威国公府二公子。

威国公已经落了轿,威国公夫人也下了车,因郭宜静是没出阁的姑娘,所以她只能在车里等着。威国公夫人走到郭诚的车前,急切的问道:“信儿,你二弟怎么样了,好好的怎么会肋下疼呢?”

郭信摇摇头道:“娘,儿子也不太清楚,二弟突然叫疼,疼的不能碰。

威国公夫妻闻言,两人都紧紧的皱起眉头,看着正在车中为郭诚检查的黄大夫。

黄大夫先检查外伤,然后把脉,把过脉之后黄大夫不由摇了摇头,这郭诚只剩下个空壳子,内里全都朽了。

下了车,威国公夫人便急切问道:“大夫,诚儿怎么样?”

黄大夫用很平淡的声音说道:“令郎肋骨断了两根。”

威国公夫人一听这话不由惊得脸色苍白,往后一趔趄,若非郭信眼疾手快,她怕是要往后摔倒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诚儿的肋骨怎么会断,大夫,是被人打的么?”黄大夫皱着眉头说道:“这却不好说,被重击若是撞到重物,都有可能造成肋骨断裂,在下并不知道令郎都经历了什么,所以也不做出判断。

威国公沉声喝道:“快给诚儿治病。”

黄大夫摇了摇头,淡定的说道:“想必这位贵人听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吧,令郎断的是肋骨,在皮肉之中,既不好上夹板,也不好打绷带,只能用些伤科跌打药,让令郎卧床静养,其他的并无好办法。”

威国公虽然生气,却也知道肋骨断了只能这么治,只沉声说道:“你速速开药。”

黄大夫没有动,又摇摇头说道:“若是令郎身子骨扎实,自然是在用药上不挑剔的,可是如今令郎内耗过甚,这药,着实不好用,轻了,不治病,重了,令郎的身体无法承受。在下医术浅薄,还请贵人另请高明吧。”

威国公怔住了,威国公夫人立刻扑到郭诚的车上哭了起来,连大夫都不肯给郭诚治了,他还能有救么?郭信心中大喜,可脸上的神情却极为哀伤,仿佛郭诚已经死了一般。

威国公最快反应过来,只沉声喝道:“不行,你立刻给我儿开方子,否则我就砸了你的铺子封了你的店,把你抓到刑部大牢去住几日。”

“哟,这是谁啊,好威风!”一道闲闲的声音传了过来,威国公府众人抬头一看,见来者头戴累金丝王冠,身着银白错金线江牙海水团龙王服,他不是晋王赵天翼又是哪个。

赵天翼原回府路过敬义堂,听王府家丁说敬义堂有人闹事,那人还是威国公。赵天翼尽知道黄大夫的义举,他一直挺钦佩黄大夫的,便落了轿,步行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也好给黄大夫解围。

威国公看到晋王,心里的闷气便不打一处来,可是他的身份远在赵天翼之下,又不得不上前来给赵天翼见礼,便是威国公夫人再回避也来不及了,只好也上前行礼。

晋王赵天翼双手微抬,皱眉问道:“威国公,你怎么在这里,府上有人生病了么?”

威国公面上微红的说道:“下官带着家人到伏威将军府吃年酒,犬子郭诚断了两根肋骨,特来寻大夫看诊。”

威国公这话说的有技巧,他没有明说,却已经将郭诚肋骨折断的事情栽到了伏威将军府的身上。

晋王此时还不知道在伏威将军府发生的事情,可是他知道郭诚是个什么东西,暗想道:“必是郭诚这王八蛋欲行不轨,才招来祸端。”

“哦,郭二公子的肋骨断了,这可了不得,黄大夫,郭二公子的情况如何啊?”赵天翼单刀直入的问道。

黄大夫有一说一,很诚实的说道:“回王爷的话,郭二公子精神气血都已经消耗殆尽,他的身体无法承受任何药材,小人医术不精,无法救治郭二公子,正因小人不愿耽误郭二公子治病的时机,威国公爷又不肯答应,便僵在了这里。”

赵天翼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威国公,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人黄大夫说了他治不了郭二公子,你何必强求,还不快些另请高明,免得耽误了郭二公子的病情,听说郭二公子下个月就要成亲,府上可得抓紧给他瞧病了,要不然到时候可是会让人取笑的。”

威国公被赵天翼刺的说不出话来,明明赵天翼的话里透着讥讽之意,他却偏偏无法发作,只得尴尬应道:“王爷所言极是,下官这就着人请太医。”要说威国公也够倒霉的,一日之间傅城垣和赵天翼这对郎舅训了两回,还都训的他有口难言,这个年过的,威国公就没有一天顺心过。

有了赵天翼的干涉,威国公也没法子再逼着黄大夫给郭诚治病,一行人忙忙走了。黄大夫走到赵天翼面前长躬到地,赶紧说道:“谢王爷为草民解围。”

赵天翼笑道:“黄大夫言重了,不过小王建议黄大夫最好出京避一阵子,也免得多生事端。”

黄大夫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唉,真是无妄之祸,小人只想本本分分的做个好大夫,却…”

赵天翼笑道:“其实黄大夫医术高超,何不去考太医呢,若是黄大夫有心,小王可以举荐你。”

黄大夫摇头笑道:“多谢王爷的好意,小人素来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若真做了御医,便没法子为这些穷苦之人看病了。再者说,小人都已经是抱孙子的人了,于名利早就看穿,不想了!”

赵天翼笑道:“也罢,人个有志不可强求,黄大夫,日后若有为难之处,便到晋王府来找小王,小王多少能帮上些忙的。”

黄大夫笑道:“那小人便先谢过王爷了。”

赵天翼笑笑,命家人奉上一百两银子,笑着说道:“今天冬天特别冷,这是小王的一点心意,黄大夫拿去,买些药材救济百姓吧。”

黄大夫也不推辞,只道了谢收下银子,他常年施医赠药的,手头上并不很宽裕,赵天翼给的银子正好能派上用场。黄大夫正准备架上大锅煮生姜羊肉汤,让过往的贫苦百姓都能一碗,也好暖暖身子。

赵天翼看着黄大夫收下银子,方才回轿中坐定,起轿回晋王府了。黄大夫看着轿子远去,点头叹道:“这晋王爷倒是位难得的好王爷啊,心里还装着百姓。”

再说威国公先派了郭信去请吴太医,大年节里的,太医也要过年,而且这位吴太医又是太后极为相信的,因此威国公请他,不能只派个下人,必须得有郭信亲自登门求医才行。威国公他们回到威国公府之时,郭信也把吴太医请来了。

吴太医一看郭诚的样子,先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上回来给郭诚看病,郭诚只是印堂发青,面色黯淡,可是这一回郭诚是印堂发黑面色潮红,竟然透着一股子回光返照的意思。吴太医心中暗自吃惊,他纳闷的想道:“不能这样啊,我那药虽然药效慢,可是固本培元也是极有效的,就算不会让郭二公子痊愈,也不能加重他的病情啊?”

吴太医也顾不上和威国公寒暄,先上前给郭诚把脉。一试这下,吴太医双眉紧皱心底冰凉,只生气的问道:“国公爷,二公子除了吃下官的药,可还吃过别人的药?”

威国公被吴太医问的有些尴尬,倒是郭信在一旁说道:“家母见二弟身子总不见好,便寻了民间大夫给他开了些药,二弟用过之后,精神倒见好了许多。”

吴太医怒斥道:“糊涂!江湖游医之药岂可轻用?二公子这病,下官没本事治,府上另请高明吧。”

但凡做大夫的,都有些个唯我第一的脾气,而这个吴太医,更是傲的不行的一个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医术天下无双,连华家父子都不如他,现在威国公府摆明了宁可相信江湖郎中也不相信他,这让吴太医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这脾气一上来,说话也不中听了,语气也生硬的吓人。

威国公夫人心挂郭诚,一直在屏风后头等着,一听吴太医之言,忙冲出来叫道:“吴太医,都是我糊涂,求你一定救救诚儿吧!他才十七岁啊!”

吴太医双眉紧皱,冷冷说道:“二公子服食了大量用柯麻叶制的药,这种药会激发人体的潜能,使病人看上去仿佛痊愈了,实际上是过度调动了人体的元气,这人一伤了元气根本,还有什么指望,从今往后,只用人参鹿茸吊着二公子的命吧,下官无计可施了。”

说完,吴太医向威国公拱手道:“国公爷,下官告退。”

威国公夫人傻了眼,郭信忙问道:“吴大医,这人参鹿茸怎么用,您总得给个说法吧?”

吴太医冷冷道:“每日一斤人参煎汁,分三次服用,鹿茸一日一两,碾碎用人参汁送服。”

郭信忙问道:“那要吃多久?”

吴太医冷冷道:“活多久吃多久,看二公子的造化罢了。”

郭信忙又问道:“二弟的肋骨断了,有药可用么?”

吴太医极冷>淡的说道:“反正二公子从今往后也不能下床了,用不用药的也无所谓,只躺着静养几个月,也就长起来了。”

郭信还要问,威国公却暴喝一声道:“够了!信儿,送吴太医回府。”

郭信没敢再问下去,把吴太医礼送出府,威国公夫妻两个看着躺在床上的郭诚,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郭诚再不学好,也是他们的儿子,是太后最宠爱的侄孙子,现在却…

威国公忽然重重一拳砸到桌上,恨声怒喝道:“傅城垣,我与你势不两立!”

------题外话------

十一点二更

第一百二十一章中

威国公夫人被威国公很吓了一跳,忙抚胸惊呼道:“老爷,您说什么,诚儿是被傅城垣害的?”

威国公怒道:“诚儿落水,是傅城垣把他捞上来的,还替他拍背控水,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接近过诚儿,诚儿肋骨断裂,必与他脱不了干系。”

威国公夫人的脸都气的变了形,只扯着威国公的袖子叫道:“老爷,您可要为诚儿做主啊,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儿您去求太后姑母吧,求她为诚儿主持公道,重重惩罚傅城垣。”

威国公心里正烦着,没好气的从威国公夫人手中抽出衣袖,怒道:“糊涂,我有证据么?我说的只是我的推测,那傅城垣自然不会认帐,你让太后姑母怎么为诚儿主持公道。你别忘了,因着郭宜宁之事,太后姑母心里正怨着我们呢。”

威国公夫人急道:“是郭宜宁自己不争气,她还是太后姑母亲自调教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总不能把她的事也算到我们的头上吧,太后让我们认了她做女儿,我们也认了,色色也没有亏待过…”

“住口!”威国公怒吼一声,威国公夫人的愚蠢让他极为生气,而且此时郭诚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威国公的心情极度糟糕,只怒吼了一声,吓得威国公夫人张着口不出声,只愣愣的看着威国公,自从她和威国公成亲以来,这还是威国公头一次这么吼她。

威国公这一吼,倒把威国公夫人的脑子吼清醒了,她忽然问道:“老爷,诚儿与傅城垣并无过节,傅城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对诚儿下毒手?”

威国公怒道:“不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拿傅夫人和青楼女子相提并论,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傅城垣怎么可能不对诚儿下毒手?你说,这种情形让太后姑母怎么做主?傅城垣伤了诚儿,我们没有证据,可是诚儿当着满堂宾客说了那样的不经之言,在场的可都是人证。”

威国公夫人哭了起来,呜呜的说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威国公恨恨的说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此事我以后自有计较。傅城垣,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威国公夫人没有心思去问威国公会怎么对付傅城垣,她现在只想着怎么样能治好郭诚,虽然吴太医说了那样的话,可是身为一个母亲,但凡有一线希望,她也要尽全力去救自己的孩子。

“老爷,朝堂上的事情妾身不懂,妾身只知道要保住诚儿的命,方才吴太医说的方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妾身瞧着他象是在说气话,不如再请位大夫给诚儿瞧瞧。”

威国公皱着眉微微点头道:“吴太医的脉案虽好,可人太傲气,方才他的说气话的确不足为信,若是能请动老华太医就好了。”老华太医早已经致仕,平日里不为任何人瞧病,当然,给青瑶瞧病那是例外,而且是秘密进行的,外人并不知道。

“如今皇上的脉都是小华太医请的,老华太医已经不给人瞧病了,咱们家和华家也没有什么关系,老爷,不若请太后姑母…”威国公夫人不太有底气的说道。

华家只忠于皇上,对于郭太后,华家根本不买她的帐,从前郭太后还是郭贵妃的时候,为了与先皇后别苗头,便想让老华太医为她诊脉,却被老华太医顶了回去,而先皇居然也没有降罪于老华太医,郭贵妃当了郭太后,老华太医已经致仕了,连皇上都不会打扰他的清静,郭太后深居宫中,想找老华太医的麻烦也极不容易。其实更重要的是,华家三代都是掌管太医院的院判,郭太后也怕华家搞鬼,葬送送了她的老命。因此对于华家,郭太后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只要华家的人不招惹她,她是绝对不会动华家一指头

对于郭太后对华家的态度,威国公夫人心里也清楚,因此说话便没有底气。可是威国公夫皱眉想了许久,对威国公夫人说道:“也未必就请不动老华太医。诚儿是我们的儿子,可也是他伏威将军府的孙女婿。夫人,你立刻再去韩家,请韩老将军出面请老华太医为诚儿治病。”

威国公夫人闻言却摇头道:“老爷,只怕请不动的。方才在韩家,静儿竟然闯到了韩青云的院子里,还被赵天朗冯和民华金匮带着小厮们堵了个正着,而且,我们回来的时候,静儿对韩老夫人和他们家大小姐出言无状,韩老夫人动了怒”

威国公夫人见威国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不敢说了。

威国公气恼的一拳又一拳的砸到桌子上,只叫道:“这都是怎么了,我们家到底怎么了!一个个都不省心,诚儿诚儿不省心,静儿静儿不省心,她可是姑娘家啊,怎么能这样!你…你平日里是怎么教她的,就教成这样?

威国公夫人心里委屈极了,也呛声道:“老爷,您说话可得凭良心,都是妾身的错么,是谁从小就惯着静儿,把她惯的心比天高,凭是什么,都要先尽着她的,她要怎样便怎样,这十七年来,可有谁对她说过一个‘不,字,老爷,这不都是我惯的啊!”

威国公被威国公夫人堵的老脸紫涨,理亏的吼道:“有你这种吼丈夫的娘,静儿岂能不有样学样!”

威国公夫人气恼极了,却又被威国公堵的说不出话来,只扑到郭诚的床边,捶着床板放声大哭起来,若是那不知就里的人来了,铁定会以为郭诚死翘翘了,威国公夫人哭丧呢。

威国公夫人嚎的威国公心烦意乱,他不认为自己有错,自然也不会去哄着威国公夫人,只袖子一甩拍屁股走人。年前他才纳了个姨娘,又年轻又漂亮,还温柔体贴,威国公径自去温柔乡中寻找安慰了,哪里还会管威国公夫人这个年老色衰的夫人。

威国公夫人哭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劝她,方自己收了泪,回头看看房中无人,便嘶声叫道:“来人…”

威国公夫人的丫环走了进来,威国公夫人面色阴沉的问道:“国公爷呢

小丫环垂着头不敢说话,威国公夫人一看她的表情,便愤怒的叫道:“国公爷是不是去小狐狸精的房里了?”

小丫鬟吓的忙跪下点头道:“回夫人,国公爷去了四姨娘的屋子。”

威国公夫人冷冷的看着四姨娘院子的方向,心中暗道:去睡吧,就算你把小妖精折腾死了,也折腾不出孩子。威国公夫人其实也是个厉害角色,威国公有四个姨娘,却没有一个姨娘能给威国公生下孩子,这些姨娘一但被威国公看上,威国公夫人便会暗中给她们下了绝育的秘药,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威国公府里生孩子的,始终只有威国公夫人一人,威国公只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不象别的府里,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庶子女,显得枝繁叶茂。

视线从窗外收回,威国公夫人看向躺在床上的郭诚,重重叹了口气,威国公一气之下甩手走了,可她不能走,她不能放弃郭诚。

坐在郭诚的床边想了许多,威国公夫人站起来说道:“梅香,去备一份厚礼,随我去伏威将军府。”

梅香是威国公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管着威国公夫人的私库,她忙应了一声,飞快的回正房去准备礼物。

威国公夫人随后也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带着梅香菊蕊两名丫鬟坐了车子去了伏威将军府。

白日请年酒,伏威将军府上下都累的不轻,送走了所有的宾客,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韩老夫人才歪着没多会儿,便听到菱花来回禀,说是威国公夫人求见。

韩老夫人很不高兴的说道:“她来做什么,只说我睡了,不见。”一来韩老夫人真是有些累,二来,韩老夫人心里的气还没消。

菱花只得低低说道:“老夫人息怒,威国公夫人在门上言辞恳切,说是来向您请罪的。”

韩老夫人翻身坐了起来,皱眉道:“她真是如此说的?”菱花忙应道:“奴婢怎么敢骗老夫人呢,这会子二夫人正在招呼威国公夫人,使了奴婢来回您的。”

韩老夫人皱眉道:“她去而复返,想做什么?”

菱花忙说道:“二夫人刚才正套郭夫人的话,听那意思是想求老太爷老夫人出面,为二姑爷请华老太爷诊病。”

韩老夫人皱眉道:“那郭诚不过是落了水,寻常大夫便行,为何非要让华老太医出诊,如今连皇上都不会轻易劳动他的。”

菱花当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这时韩老将军从外头进来,沉声说道:“最多答应让济平出诊,正好让济平摸摸郭诚的底。”

韩老夫人点点头道:“也好,那我这便去见她。”

韩老将军点点头,菱花服侍韩老夫人穿上驼色绣金万字回文通袖袄,下配灰绿缎马面裙,又在头上勒了暗金缎面镶祖母绿的抹额,韩老夫人挥手道:“不必戴那赤金观音菩萨分心了,我又不是年轻姑娘,一概不用脂粉,就这么着见她。”

菱花立刻明白了韩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要让那威国公夫人瞧瞧,她们娘俩儿把她气成什么样子,都快气出病来了。

菱花出去传了话,李氏方才陪着威国公夫人过来,威国公夫人一进门,便跪下行了大礼,哭着哀求道:“亲家太夫人,救救您的孙女婿吧!”

韩老夫人没有想到威国公夫人会来这么一手,心中暗道:看来这郭诚真的病的不轻!韩老夫人看看李氏,李氏会意,便上前扶着威国公夫人好言相劝道:“郭夫人快快请起,您可是国公夫人,我们老夫岂能受您这等大礼?有话好好说就是了。”

威国公夫人站了起来,对韩老夫人泣道:“亲家太夫人,诚儿在府上不小心落了水,摔断了两根肋骨,这大过年的也不好去寻大夫,少不得腆着脸求到亲家太夫人这里,求您为诚儿请华老太医出山吧,请他救救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