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就直接是在说,言而无信又如何,谁叫谢青樱家世不够呢?

沉星直接被这话逗笑了,末了直接反问对方:“随口一说?朕与先皇作为九五之尊,说出来的话便是金口玉言不可更改,你竟是说随口一说?那日后,政务上朕是否也可以随口一说,朝令夕改?”

这话上升到了这个高度,自然是一下子就和之前性质都是不同了。

故而,一下子也就没有人说话了。

而且,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事儿上,沉星是铁了心的了。

既是如此,那……倒是再多说下去,也不过是徒劳惹了沉星不痛快的。

“圣上如此守信重诺,自是好事儿。”终于户部尚书站出来,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在众人以为户部尚书是要支持沉星的时候,沉星却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可不觉得,对方说这话是要支持自己。只怕,还有后话等着呢。

沉星果然是猜得没有错的。

户部尚书随即又说了这么一番话:“只是,臣听说,谢小姐身子不怎么好,总是大病小病缠身。这样的话,她却是又如何能够担当起打理后宫的重任呢?而且能当上皇后之人,必是福泽深厚——若是到时候勉强下去,只怕未必是什么好结果。”

这话说得忒过恶毒了些。

沉星几乎是瞬间就被这话点燃了愤怒,按捺不住的伸手重重一拍桌子,他满脸阴鸷的盯住了户部尚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青樱是身子不好没错,可是这些人怎么敢还如此恶毒的诅咒?

沉星只觉又惊又怒。

户部尚书也是个老狐狸了,当即一笑竟是不承认:“臣并无要诅咒谁的意思,只是实事求是。”

“朕的妻子,朕说选谁,那就选谁。若是再让朕听见这样的话——你们便是仔细自己的脑袋!”沉星也懒怠再去折腾了,索性来了个蛮横不讲理。

“至于打理后宫,朕心里有数,尔等无心再说下去了。”沉星说完这话便是直接起身,脸色阴沉道:“都散了吧。”

这样的事儿,谢青樱在后宫里自然是也听说了。

想了一想,她便是吩咐:“去,取笔墨来。”

既是旁人说她资格不够,她便是好好的叫他们看看,她资格够不够!

沉星心情平复后若无其事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谢青樱将写好的信笺放进了信封之中封好。

沉星微一挑眉:“这是给是给谁写信呢?”

“给阿姐。上次她不是说又有身孕了吗?我邀请她回京来养胎生产,顺带也筹备祖母七十大寿。”谢青樱笑了一笑,将信交给沉星:“圣上便是替我送出去吧。叫他们快些送,不然等到肚子大了,便是不方便行走了。”

沉星笑着接了,又叫了人进来吩咐,而后又叹了一口气:“昔日我还真以为摄政王只是为了避免与朕生疏了,故而才出了京去。故而还自责甚久。直到现在朕才明白,原来摄政王是真是想出去走走看看的。看着他们一家人这几年过得如此惬意,朕倒是羡慕得厉害。”

谢青樱听了这话,就抿唇笑:“圣上可别羡慕,这样的事情,圣上可是羡慕不来。”

谢青樱说得这样俏皮,反而让沉星将心头的怅然一下子就冲淡了许多。最后,沉星只笑着摇头:“朕也是这样想的,朕这一生,只怕都要在这京城里了。”

谢青樱伸手握住沉星的手,大大方方的道:“怕什么呢?有我陪着你呢。或是等到有合适的时机,你也可以微服私访一番。”

沉星认真思量了一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那便是要等到有个太子再说了。而且还要太子能处理政务——”

谢青樱听他说得一本正经,最后便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还没成亲呢,倒是想到了太子上头去了。”

沉星趁势反握住了谢青樱的手:“是啊,所以就看你什么时候能给朕生个太子了。”说了这话,他倒是又一下子的就又反悔了:“不,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能操之过急的。毕竟你年岁还小呢,也该跟阿姐一般,等到十八岁之后再说此事儿。横竖咱们都年轻,也不着急。”

“好。”谢青樱自然也是知道自己身子是什么样,当下轻叹了一声就应了。这样的事情,就算真急,也是急不来的。

谢青樱如此说,让沉星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你的身子你也不用担心,好好调理就是。总能好起来。”

“嗯。”谢青樱应了一声,而后看着沉星止不住的笑:“你也是不必担心,我会好好吃药吃饭的。”

从前不知沉星的心意,自然也是没有那么大的执念和心意。而如今……自然是就又不一样了不是?

沉星这样在意她,她自然也是想要陪着他天长地久。

如此又过半个月,虽说沉星一意孤行,不过总有些不愿意促成此事儿的人,将此事儿拖着,故而倒是还没正式下旨。

而卫泽的信便是这个时候到了京城的:卫泽打算拖家带口的回来了。

这个消息,沉星一在朝上说出来,便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过沉星却是没有理会,直接就道:“摄政王如今要归京城,朕打算行宫宴于摄政王洗尘。”

对于这个事儿,众人倒是不敢反驳半点。毕竟卫泽的功劳摆在那儿呢。谁敢反对?只怕反对的话一说出来,沉星就是不发火,其他人也是得生吃了他。

卫泽的信到了京的时候,他们夫妻都是走了一半路了,故而没过了五日他们一家便是已经到了城外。

来接卫泽一家人的,除了陆夜亭之外,还有谢栩。

三年不见,各自变化都是不小,陆夜亭越发沉稳,谢栩也是彻底成了一个大人。

二人都是差不多的张望着。

而且,二人都是不约而同的忽略了先出来的卫泽,反而是等到谢青梓一露面,就都带着笑容一下子迎了上去。

而等到锦娘和瑀哥儿再被抱出来,两人就更是连谢青梓也是不顾了,笑成了一朵花似的迎上去。

“来,让舅舅抱抱。”陆夜亭跑得快,先接了锦娘,不管不顾的一口就亲上去了。那样子,倒是和平日里即便带笑都是显得阴鸷的样子完全不同。

锦娘也不害怕。“咯咯咯”的就笑起来,软软的被奶娘教着喊了一声“舅舅”。

于是陆夜亭就笑得更欢喜了,抱着锦娘舍不得撒手。

谢栩抱着瑀哥儿,也得了一声“舅舅”听,也是笑成了一朵花儿。

谢青梓看着这一幕,更是止不住笑:“你们二人快放手,不然回头蹭你们一身的土。”

第539章 番外 沉星篇(四)

谢青梓和卫泽连家门都尚等不及进,就被宣进了宫里。

沉星也未曾穿帝袍,反倒是一身家常衣裳,带着谢青樱早早就等着了。见了二人,面上就露出笑来:“大哥和阿姐总算是回来了。”

谢青樱也是笑着上前去请安。

谢青梓一看谢青樱,立刻就皱了眉:“怎的还是这样瘦?”

谢青樱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就撒娇道:“阿姐不在,也没人给我分担一二,我自是就瘦了。”

谢青樱这样说,谢青梓就瞪了她一眼:“这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这样跟个小姑娘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谁会笑话,心疼还来不及。”沉星顺口就接了一句:“若是能让她松快松快,也只有阿姐能办到了。”

这话的意思还没挑明呢,卫泽就已是开口:“青梓怀孕了。”

言下之意:别想,没门。

沉星闷笑一声,调侃一句:“大哥如今还是这样宠媳妇。“

卫泽看了沉星一眼,虽未开口,不过意思却是明显:你也是一样的,所以何必笑话我呢?

沉星被这目光噎了一下。

最后,卫泽就又问起:“这样着急召我们进宫,是有什么急事儿?”

说起正事儿,谢青梓也就识趣不开口了。只拉着谢青樱到旁边去坐下喝茶。

沉星摇头:“就是想大哥和阿姐了。而且有些政务上的事情——”

“政务上的事情,我却是不参合了。若是别的事儿,我还可以帮忙出出主意。”卫泽很是自然的打断了沉星的话,然后说了这么一番话。

一则,他是不愿意触碰政事有麻烦,二则,他离开多年对这些早就已经不了解了,只恐说错。

政务上,一错便是可引发大问题。他并不敢马虎大意。

沉星苦笑一声:“也不算是大问题,朕也只是请教。不过今日你们刚回来,却是不合适说这些,所以……改日再谈吧。”

沉星如此说完,卫泽也就有所觉,末了侧头不着痕迹的看一眼谢青樱,便是一颔首:“那就改日再说。今日府中准备了接风洗尘宴。若是圣上闲着,也可以跟我们一同过去,待到饭后,再来商议。”

沉星几乎是立刻颔首:“如此甚好。”

谢青樱却是没跟去——她身子不好吃不得许多东西,且也能太过劳累。此番出宫,必然折腾。沉星便是不许。

谢青樱没跟着,路上谢青梓就问了沉星:“圣上打算立后了?您可想好了?青樱身子不好——”

沉星颔首:“若无子嗣,朕可纳妃,再抱给青樱就是。若是怕名不正言不顺,也可暗中操作,去母留子。”

沉星蓦然说出这样狠戾的话来,倒是让谢青梓惊了一惊。

卫泽扫了沉星一眼:“不可吓了青梓,她有身孕。”

沉星这才反应过来:在孕妇跟前说什么去母留子,的确是不大合适。

当下沉星忙道歉:“是我思虑不周全了。”

卫泽扫了沉星一眼:“圣上行事,仍是不够沉稳周全。不过比起从前,却是进步不少的。”

谢青梓怕沉星不痛快,就替沉星辩解了一句:“到底圣上年岁在那儿摆着呢。十八岁的少年郎,哪个不是意气风发?跳脱活泼?”

卫泽但笑不语。

倒是沉星自己却是言道:“朕是皇帝,自然与旁人不同。”

“不过,圣上能如此在意青樱,也是她的造化。”谢青梓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就将话题重新拐回去:“倒是没枉费她这么多年的陪伴和处处替你着想。”

因都是一家人,故而谢青梓才会说得如此的随意。

谢青樱的确是为沉星做了良多事情的。从一开始殚精竭虑的出谋划策,到现在的陪伴,都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谢青梓这话让沉星笑了一笑:“朕之所以要立后,却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因为她是朕之心悦之人。”

谢青梓听见这话,还讶然了一下,而后才又笑起来。“若是青樱听见了这话,也不知会有多欢喜。”

“青樱已是知道了。”沉星笑了一笑,而后如此的与谢青梓说了一句。末了却是又叹了一口气:“只是青樱身份摆在那儿……立后这样的事情,颇有些艰难。”

谢青梓颔首:“此番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沉星一愣。

谢青梓叹了一口气:“青樱写信与我说了。”

谢青樱做了这样的事儿,沉星只觉得有些诧异。不过旋即也是释然了:“如今这般情况,也只有你们才能帮上忙了。若是你们都肯支持,那么事情便是简单了许多。”

“她也是十分诚心。倒是说了许多,不然如何能说服了卫泽?”谢青梓笑了一笑,如此说了一句:“可见她也是十分在意你。这是好事儿。只盼着你们将来能举案齐眉,夫妻和美。”

她说这话,沉星就涨红了脸,只是纵然红了脸,却仍是有期待在面上明明白白的写着。

谢青梓看着沉星如此,但笑不语。

卫泽也不曾再多话什么。

次日,沉星再度提起立后一事,待到群臣七嘴八舌的说完了,一直作壁上观的卫泽便是微微一笑开了口:“先皇的话,做不做得数?而我想问问诸位,立后最重要条件是什么?谢青樱竟是哪一条不妥了?”

自古留下的规矩,立后立贤,品德为重。家世次之。

“谢青樱昔日劝诫圣上的情形,你们虽是不知,我却是知晓的。故而,这个皇后之位,我倒是觉得她应得。”卫泽笑笑,环视一圈见无人开口,便是又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

若无谢青樱,的确是无今日李沉君主。

沉星小时那般,若无谢青樱教导,替他算计良多,就算是他们扶持,只恐也是早就漏了馅儿,叫人反对了去。

“谢小姐身子如何,只恐怕真武亲王却是不知道。”有人如此说了一句:“圣上将来若无嫡子,又当如何?这个罪过,谁来背负?真武亲王您么?”

“日后若无嫡子,那还有别的妃嫔。嫡子固然重要,可是立太子,还得看天分才能气运。”卫泽慢慢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小姐身子那般,指不定不是长寿之人——”

“那就看天意了。再说了,真没了,你们家的姑娘不就又有机会了?”卫泽嗤笑一声,忽的站起身来:“李家娶媳妇,什么时候竟是连这个主都做不了了?圣上难道竟是如此无能?皇后如何,竟是能影响前朝了?”

沉星听着这话,也不发火,只是摇摇头:“自是不可能。”

“既是不可能,那为何拿到前朝来议?”卫泽说完这一句,语气都是凌厉几分:“难道上头没长辈做主,圣上就半点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李家还有鄂王府,还有好几个亲王,圣上也还有姑姑呢。再不济,宫里还有几个太妃!哪一个不能替您操持这些?”

故而何必拿出这样的事情来朝堂上说?

卫泽这话太过霸气,也太过理所当然,一时之间只让众人都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的确,沉星娶妻,还真是李家的事情。若是上头有太后,这个事儿完全就是太后和沉星一商量,回头也就完事儿了。压根轮不到大臣们来插嘴不是?

沉星也是颔首:“却是朕想差了,这本来就是朕的家事,不是国事,的确是不该拿到前朝来议论。”

这会子话是如此说,但是仔细想想若是一开始就这么做,必也是不行。

说来说去,到底是沉星太过年幼所致。太年幼,空有才能,却是难以服众。根基太浅,以至于难以强势起来。

而卫泽则是不同。

卫泽是奠定如今太平的人,自然是一句能顶旁人十句百句。

“若家世不够,我整个真武亲王府,都是谢青樱的后盾。如此可够了?”卫泽犹嫌不够,又环视一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话才是最关键的。卫泽说了这话,等于是在跟众人直接说:再反对此事儿,便是和我过不去了。

谁敢和卫泽过不去呢?

自是谁也不敢的。

所以这件事情,折腾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的事儿,就在卫泽这么三言两语之下就成了。

沉星一笑,也不觉得恼,反而只是心头放下了一块巨石的轻松。同时更是下定决心:日后还得努力,总有一日,他会超越卫泽,他会一言九鼎,在无人敢如此反驳!

随后沉星便是下旨将此事儿定下来。而后又道:“却不知让何人督办此事儿最为妥当。”

卫泽一笑:“李家的事儿,自然还得李家来。鄂王就不错。”

李润不怎么得宠,这些年也是沉寂下去了。如今这样的事儿,倒是可以让他去办。

沉星颔首:“甚好。”李润既算是李家长辈,又是朝中有身份的,来督办他和谢青樱的婚事,倒是合适。

他本想给谢青樱体面,打算给卫泽的,不过想了想,又害怕卫泽不愿意,加上谢青梓也是有了身孕,故而……他就只得作罢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这件事儿总算定下来了。下一步,也就是大婚了。

他是要给谢青樱一个盛大的昏礼的。

第540章 番外 沉星(五)

天子昏礼,自是与常人不同。

其中繁文缛节自是数不胜数。

谢青梓和卫泽看着李润忙活,卫泽时不时提上几句意见,就越发的让这个事儿忙乱起来。

一晃眼就到了大婚前一夜。

许是有些紧张,卫泽被沉星宣进了宫去。

沉星一见了卫泽,就道:“今日也不讲究君臣之礼了,咱们只寻常兄弟相处即可。”

卫泽笑笑,神色包容:“可。”

沉星旋即试探道:“我还从未和大哥喝过酒,不如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喝酒可,却不可喝醉。明日事情繁多,喝醉了怕影响。”卫泽如此说了一句,侧头就吩咐内侍去取酒来。

“咱们去摘星楼喝吧。”沉星如此说了一句,末了又一笑:“摘星楼高且宽阔,也没人打扰,咱们可以随意说话。”

卫泽却是觉得无所谓的,颔首应了。

摘星楼高高矗立,卫泽和沉星着人在栏杆边上设了酒席,二人对坐而饮。因也没有要喝醉的意思,故而选的都不是烈酒。

沉星第一次和卫泽喝酒,反倒是还有些紧张,先举起酒杯来,语气颇有些感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大哥当年没有发现我,更没有将我送进宫去,那么我现在,又在何处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卫泽低笑一声:“可是哪里又有那样的可能?你长得如此像是我卫家人,只看一眼我便是不可能不管。且命里注定的东西,如何可能更改?”

“况且,就算是没有我,谢青樱也会帮你算计。”这一句话,就是卫泽实话实说了。

遇到他不算是什么好运气,遇到谢青樱,才是沉星的造化。

沉星听着卫泽这样一说,愣了一下端着酒杯想了半晌,最后才点点头:“得青樱相助,着实我的福气。可是得了大哥你的庇护,也是我的福气。若是没有你们,我今日指不定也是一个傀儡皇帝罢了。”

“本也应当如此。”卫泽斟酒慢慢再饮了一杯,而后才又道:“不为你,只为姑姑,我也绝不会退缩半点。”

“可是你却是清楚,做了摄政的后果的。”沉星的声音有些轻,似是有些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既是说了出来,他自然也就是认真:“若换成了旁人,必是会犹豫的。”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曾犹豫过?”卫泽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远处的灯火,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也是犹豫过的。功名利禄,谁不喜爱?就是我,也不能免于俗套的。”

“可最后,大哥不也是选择了帮我么?”沉星看着卫泽,而后说了这么一句。

“你自己也是有这个才能的。”卫泽替沉星将酒斟满了,而后自己先喝了一口:“我想来想去,这名利不及亲情罢了。比起这些,青梓更重要,姑姑也更重要。而且,我卫家都是不肯第一个站出来,那你又该如何?昔日姑姑为我耗尽心血,如今我为你,若是连这点都不肯牺牲,又算什么呢?”

做人,总有看重的东西,他看重的东西,比功名利禄更来得重要罢了。

“不管是如何,这一声多谢,却是早该跟大哥你说的。”沉星举起杯子,跟卫泽碰了一下,而后一仰头一饮为尽。

沉星说这话的时候,诚恳得简直也是不能再诚恳了。

卫泽也不废话,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只是搁了杯子之后,卫泽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人都说,这次我回京,是要拿回权势,总有一日,圣上会与我兵刀相见。不知圣上如何看?”

沉星的神色慢慢的就变了,而后他就这么的看着卫泽:“大哥觉得呢?”

“我曾猜想,或许这一顿酒,便是鸿门宴了。或许今日饮的酒,是一杯鸩酒也不一定。”卫泽一笑置之,手中却是不停歇的斟了一杯酒,然后再度一饮而尽。

沉星看着卫泽这样的动作,慢慢的就又笑了:“既是这样,大哥怎的还敢喝我的酒呢?”

卫泽也不看沉星,慢慢悠悠的答了:“就冲着你这一声大哥,我便是不觉得,你会给我喝鸩酒。”

沉星还是太年轻的,许多事情都是写在了脸上的。对于这样一个稚嫩的雏儿,要看穿对方的心思,对于卫泽来说就是再简单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而他那话,其实说白了也不过是在试探沉星罢了。

至于为何试探沉星……原因却是简单。

外头的传闻太多,他纵是一开始不往心上去,时间久了,总也难免心生怀疑。

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偏生……却是不止。为了家里人,他也是只能试探一二的。

原本,他是不打算这几年回来的。他就算要回来,也要等到沉星再年长些,对朝政把控得更加彻底些才好。

如今提前回来……其实有不少隐患。

若是沉星不召他进宫,他未必有机会问出来,不过今日既是有这样的机会了,那么自然也就是顺口这么一问罢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点出来,倒是也让沉星心里明白,到时候大家也都敞亮,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猜忌。

听了卫泽这样的话,沉星苦笑一声:“其实我原倒是想试探试探大哥的。若是大哥还想如同以前那般,我也可再给大哥权力。”

“就不怕我有那谋逆的心思么?”卫泽大笑一声,抬手指着远处坊市之间的万家灯火:“难道你真舍得将这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沉星微微肃容:“自不舍得。我也不曾想过要将这大好河山拱手相让。”

“哦?那缘何又说那样的话?”卫泽一挑眉,倒是真好奇了。

“放权,却不等于让权。若真有一日,大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却是……不会顾念旧情的。”沉星说这话时候,却是再郑重不过的神情。

沉星说这话,倒也不全是这么随口一说。只怕也是别有深意。

卫泽倒也是领悟到了那其中的深意,好半晌都是没有说话,待到最后,只端起酒杯来:“放心,若真有那一日,也不必你留情,我自己便是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下场。而且……我如今却是不再稀罕那些了。儿女双全,妻子与我感情甚笃,旁人就是羡慕也是羡慕不来。我又何必再去折腾别的呢?”

这话一说,两人便是相视一笑。

旋即又各自饮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