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有一抹霞色身影慢步走了进来,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姐姐,吵醒你了?”

来人十三四岁,生得弱骨纤形柔情绰约,女子穿着霞色的绣花绫衣,面容更是端丽冠绝,黑漆漆的头发梳成坠马髻,插着金步摇,耳边插了一朵金玉宝珠花,在午后的阳光中闪着亮光,让她一张俏脸更是娇艳动人。

而她眉间却笼罩着化不去的忧愁,连那声姐姐也是那样的倦怠绵长,配合着她的人,看起来是那么柔弱,那么楚楚可怜。

看到这样的苏无恨,无忧心中冷冷一笑,看这架势,这苏无恨定然是来装可怜,博同情的。

“嗯!” 无忧垂下了眼睛,简单的应酬一句。

重生了,她变得很懂得调节自己且随遇而安的人,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若不好好珍惜,又如何对得起上天的厚爱?

“姐姐…”显然无忧的冷漠让苏无恨手足无措了一下,但很快她再次恢复过来,女子梨花带泪地看着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因为几许泪水更显得红润娇艳。

无忧眨眨眼,心中暗自叹气,也对眼前的情景感到好笑,这女孩真是善于演戏,若不是她早已清楚她的真面目,现在必然像曾经那样,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大包大揽她的问题,然后再被她们母女二人在后面骂作蠢材吧!

这个苏无恨很美,至少她两世为人也从来没见过有人落泪能像她如此动人的,真的是梨花带泪,惹人怜惜。

这个苏无恨也确实很像一株梨花,怜人而艳美,只不过这是一朵内里早已**的花,能看的也只有这虚无的表象罢了!

苏无恨见无忧不像每一次一样只要她一落泪,就出言哄她,而是默不作声,只是直直望着她,悬在眼角的泪珠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姐姐,无恨要和娘离开姐姐了…”

“嗯。”无忧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多说什么,再次低下了头。

这一次,苏无恨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抽抽噎噎轻声道:“姐姐,我不想去别院,我…我和…呃,呃…舍不得…姐姐和父亲,母亲…”

无忧听在耳里微微一愣,明显苏无恨刚刚想说的不是我,而是我和娘,只是不知为何忽然改变了,但她还是没有抬头,依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低着头并不说话,而苏无恨也只好无措的闭上嘴巴,不知道如何开口,江氏早就告诉她,今天的苏无忧变得有点奇怪,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不以为对付这个胸大无脑的姐姐能有什么问题,这么多年来,她哪次不像一只猴子一样,被自己耍的团团转。

这苏无忧天生少根筋,正义感十足,只要她装装可怜,在她面前多掉几滴眼泪,她就会迫不及待的为她出头,谁知道这次,任凭她掉了这会眼泪了,苏无忧只给出淡淡的轻哼,这倒让她手足无措起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苏无忧既然不开口说话,她也只好闭上了嘴巴不再开口,一个劲的垂泪,一下子房里便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让苏无恨有些不自在,却也不敢乱动乱开口。

无忧的脑中依然是混乱的,她还在想着苏无恨曾经的话,而且对于眼下的情形,她感到很压抑、很不舒服,有些呼吸困难。

她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又似乎有太多的事情的要想,这苏无恨倒是个人物,前世忍了那么些年,她不得不防。

“姐姐…”压抑的气氛下,苏无恨再次开口,苏无忧等的,她可等不得。

“嗯?”无忧看了她一眼,还是惜言如金。

以静制动,才是现在最佳方案,她倒是要看看苏无恨这次又打算说什么鬼话。

“姐姐…你帮我求…求母亲吧!”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求求母亲?二妹妹,你糊涂了,二姨娘身子骨弱,去别院调养身子骨,这是好事,干什么要去求母亲?三弟身为男儿将来要博取功名,光耀门楣,需要读书,不能跟去便罢了,你身为女儿怎么可以不去尽孝?往日里,都说二妹妹知书达理,怎么这事上就想不清楚了,要是我真同母亲去求,给外人知道了,岂不笑我苏府商贾之家,出不了知书达理的女儿?”无忧微微皱眉,继续说道:“二妹妹,不是姐姐说你,这事,你太过轻率了,好在妹妹是在我这屋里说的,没啥外人,若是在其他地方,这话难免不会被人传了出去,损了妹妹的清誉。”百善孝为先,就不信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苏无恨还有什么话说?

果然,苏无恨身子一僵,脸色微变,目光在无忧的脸上扫了一眼,显然无忧的话在她意料之外,然后轻轻叹道:“姐姐说的是,倒是妹妹欠考虑了。”只是,那纤白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深入到掌心,眼中的泪也止了。

看来苏无忧这个蠢材,改变的不小,以后不得不留个心眼。

“姐姐,听下人们说,姐姐今日扭伤了脚,不是太严重吧?”苏无恨也不再纠缠于刚刚的话题,抬头,双眸含忧地看着她。

无忧也不隐瞒,轻轻点头,心中一动:这事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消息怎么这般的快?

心中虽然震惊苏无恨的消息来得如此之快,但面上却毫无异样,只是心里生了警意,看来她这院子里,也不干净。

这二房的手,伸的可够长呀!

第二十三章 嫡庶不分

“劳二妹妹挂心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扭伤了脚。”无忧看也不看一眼苏无恨,轻轻的拢了一下垂落的发梢:“倒是妹妹要陪二姨娘去别院,姐姐就不留你了,省的耽误了妹妹的行程。”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一丝火气。

不过无忧现今扭伤了脚,伤痛之下居然在面对苏无恨时能做到风轻云淡,倒是让一旁侍候的云黛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云黛立时对无忧有了不同的看法:看来她家小姐终于是长大了,多了一个心眼,不再像过去那样单纯天真了!以往她和杜鹃偶尔说上两句二房的闲话,总是被小姐呵斥,倒不是她们比小姐聪明,而是身为丫头,丑陋的一面比小姐见得多了,所以对人性看的清楚几分,今日小姐面对二小姐的态度,倒是多了防人之心。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对,深宅大院里的女子为了生存,想来哪一个也不会永远单纯下去吧,成长只是时间的长短,或许小姐只是想明白了。

苏无恨看今日的情景,是讨不到什么好处,苏无忧这里是指望不上,还是去父亲那里下功夫吧,“姐姐,妹妹这就告辞,也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苏无恨说着话也终于站起身来,走了。

屋里终于又静了下来,无忧却呆呆的看着帐顶一句话也没有说。

云黛在一旁看着,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

晚饭时分,苏夫人派人请她去大厅用饭,苏家的规矩,若是苏家大老爷在家,一家人要一起用饭,若是苏家大老爷不在家,倒是可以各房在小院子里用饭。

躺在床上假眯的无忧,退了来人,直起身子,让云黛和杜鹃为她收拾一番,她挑选了一件烟柳色绣花短袄,下着粉色的百褶裙,合身的衣裳勾勒出她柔美的身体曲线。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立即露出笑容,金色的夕阳温柔地洒照在她身上,将她的笑容映得明媚无比。

女人要学着善待自己,美丽的衣衫可以让自己心情愉快,为何还要为了迁就他人而委屈的自己?

前世的无忧,总是三从四德,打扮的端庄高雅,时刻谨记嫡女的身份,少了那份随心所欲的美感,现在她不会了,何必为了那虚无的身份,委屈了自己。

“小姐,你好美啊!”虽然杜鹃看惯了自己小姐的国色天香,但今天见到如此的无忧,还是从心底赞叹了出来,她觉得她家小姐变了,变得耀眼夺目了,不是说以前的小姐不美,但总觉得以前的小姐美则美埃,却少了一份韵味,好像就是一个木头美人,少了一股生命力,但现在的小姐不一样,浑身上下皆洋溢着春天花开的味道,一双灵动的水眸清澈纯净,脸上虽然还显得稚气娇嫩,但肤色欺霜赛雪,妍姿俏丽,不难看出将来定是个绝色美人。

这样的小姐比以往耀眼何止百倍!

“贫嘴!”无忧笑骂道,但语气可没有一丝恼意,好听的话谁不爱听,何况杜鹃丫头这话说得可不是恭维,就是她自己也觉得现在的容貌才不愧于她江州第一美人的称呼。

主仆三人出了自己的园子,无忧张开双臂,深深吸气,顿时觉得今晚的夕阳无限好,天空湛蓝湛蓝,白云被拉成丝,美得如诗如画,若是不用见到那些面目可憎之人,那更是美事一桩。

正胡思乱想着,一旁的云黛提醒道:“小姐,到了。”

无忧收敛心思,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衣服,带着云黛进去。

后院正堂,屋角放着的一盆木炭,屋内温暖舒适,苏老爷和苏夫人坐在中堂前的椅子上喝着茶,左侧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她同父同母的弟妹——无虑和无悔,而右边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和五六岁的小男孩,无忧知道,这女孩是三姨娘宁氏的女儿——苏无怨,而儿子真是四姨娘胡氏的儿子——苏无隙。

无忧扫了一眼,没见到二房的人,心中微微一松,忙曲膝行了一礼:“无忧请父亲,母亲安!”

苏老爷紧抿着唇,半眯起双眸,眼底有疑惑,直直看着无忧,似想看出一些不同来。

只是为何没见到二房的无仇,难不成他也跟着二娘去了别院?

无忧压住心底的疑惑,绽开一个温柔甜美的笑容,“父亲?无忧脸上有什么不妥,干吗盯着无忧的脸看?”抬起脸颊,找了左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甜美的笑容仍挂在脸上,眉眼间多了几分天真和娇媚,似在撒娇般看着苏老爷。

苏老爷三十多岁,身材挺拔,气质高雅,面貌清丽,留着短短的胡子,五官清晰如画,带着春风般的微笑,而且,看起来,还是无忧记忆里那个对妻子情深爱切的好相公。

“这孩子,还是这般没大没小!”苏老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既好笑又好气地看着苏夫人:“都是你宠出来的!”

苏夫人掀开眼睫,淡淡扫了苏老爷一眼,眼底的暖意尽散,余下的只是一层漠然的疏离,她缓缓张开唇,嘴角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只是笑不达眼:“老爷教训的是,妾身记下了!”

无忧见到这样的母亲,心有些低沉。

“老爷,夫人,饭菜已经摆好了!”隔着屏风的偏厅里的宁氏含笑恭顺的来到正房,而胡氏还在安箸。

“嗯!”苏夫人淡淡的点头,宁氏见状便指挥着捧着一叠干净的棉巾和铜盆的丫头们进来:丫头们这是侍候苏家的主子们净手。

“等一下吧!无仇也该来了!”苏老爷扫了苏夫人一眼,淡淡的吩咐。

“是!”苏夫人身子一僵,随即低低应承。

无忧怔了怔,抬头看了苏老爷一眼,背脊生凉,父亲太过分了,竟然要一家人等无仇用餐,这算什么?别忘了,无悔才是苏府的嫡子!而无仇,不过是庶长子,父亲这般,让大房的脸往哪里搁?

第二十四章 惊异

“要等到三弟才能吃呀!”无忧翘着红唇,委屈地看着苏老爷:“可是无忧的肚子好饿!”

袖中拧着帕子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父亲这般堂而皇之的宠妾灭妻,实在太过分了,她以前是眼瞎了,才以为父亲是怜爱母亲的好丈夫。

“父亲,无虑的肚子也好饿!”一旁的苏无虑也撅起唇,委屈的看着苏老爷:“要不,让无虑和六弟一起去请三哥哥,催促一下。”

说罢,苏无虑就站起身子,牵起苏无悔的手,准备去请苏无仇来用餐。

无忧见状,甜甜一笑,站了起来,声音甜腻地道,“父亲,无忧也一起去吧!”

姐妹二人对望一眼,眸子中皆有深意,到此时,无忧才发现前世无虑懂事之后,从来没有在苏老爷面前自称过女儿,一直都是以无虑自称。

而苏无虑也发现,今日无忧虽然和苏老爷态度一如以往的亲昵,但却不再自称女儿,而是以无忧自称,这其中耐人寻味。

“既然无忧,无虑肚子饿了,那就先用餐吧!”苏老爷面上一红,随即闪过了不快,心中倒是对无忧生出些恼意来,这孩子平常与二房交好,无虑年纪尚小不懂事也就罢了,她怎么也跟着起哄:要大房的嫡子、嫡女等庶子用餐已是过分,若是再让嫡子,嫡女去请庶子用餐,传出去,他可就落得个宠妾灭妻,不善治家之名,连家都治不好,谁还愿意和他做生意?

但无忧一脸天真,眉梢带笑,目光清澈纯净的眼眸如山涧泉水,一点心机也看不出来,定然是无意为之,这孩子,从小就没心没肺,对内室的这些勾心斗角不感兴趣,今天这一说,也必然是无心为之,毕竟她与二房的感情一向敦厚,去接二弟用餐也不是就做不出来。

“父亲,母亲你们先用,无忧还是接了二弟再来用餐!”

苏老爷心里想什么无忧自然清楚,现在还不是同他撕开脸的时候,何况自己还得借助着苏老爷的势在苏家行事,自然要哄好他,这苏无仇自己接他一接又有何关系?这削的是她苏无忧的面子,可不是大房的面子,何况自己一向与二房交好,也没啥削不削面子的?

果然,无忧这话一出,苏老爷面上好看了不少,口气也温和不少:“还是先用餐吧!不是说肚子饿了吗?”

他当初的决定果然是对的,趁大房王氏身子弱时,让二房帮忙照顾,果然生出了感情来,他这后院,可不能生出一方独大的势态。

而无虑在听到无忧这般说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原以为她这大姐开窍了,认清了二房的真面目,却没想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倒是苏夫人一直都是淡淡的笑着,默默无声,高雅而大方,典型的一家主母之风范。

“是!”无忧应了一声,却踌躇着,“父亲,那三弟…”

“多谢大姐姐关心,无仇这不是到了!”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无忧眼眸一亮,甜美的笑容在唇边释开。

转身,衣袂在空中摆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眼角略带风华,笑容仍是稚气娇憨,眼眸灵动若水波轻漾,声音甜糯,“三弟,你终于来了,姐姐还怕你赶不上用餐呢?”

“姐姐你从小就偏疼三弟,什么好的都要留给无仇,看的妹妹都眼红。”苏无仇来了,而苏无恨也来了,当然那江氏也来了。

无恨这话说得非常有艺术,什么好的留给无仇,她这个二姐姐看的都眼红了,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典型的挑拨大房感情的话。

“二妹妹,你不是和二姨娘去别院休养了吗?怎么在…”无忧似乎现在才看到苏无恨,想到苏老爷果然留下了二房,心中一阵恼意,面上却仍旧挂着灿烂的笑容:“不是姐姐说你,二姨娘身子骨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任性?”见苏无恨要开口,她根本就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忽然上前走了两步,拉住二姨娘的手:“二姨娘,若是二妹妹不愿意陪你去,无忧愿意陪姨娘去别院休养。”这话的另一层意思,苏无恨不孝,她苏无忧来替她尽孝,只要不怕被别人戳着脊梁骨。

“无忧”苏老爷咳嗽两声:“你二姨娘身子骨弱,那别院虽是休养的好地方,但气候偏寒,还是留在家里休养为好。来,不说这些了,大家用饭吧!”

苏夫人的神色一黯,知道丈夫对二房多加宠爱,但这般打她的脸,还是挺令她不快的,毕竟人是她打发出去的,苏老爷这样说也不说一声,就留下二房,也太不把她这大房放在眼里了。

无忧心下的恼意更甚,父亲这么做,母亲的脸面何在,大房的脸何在,为人妾室的,身子骨弱,去别院养养,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再说,那别院也就在北方十里地远,哪里来的的气候偏寒之说?

所以她想了想,眼波一转,笑了笑,松开江氏的手,走到苏老爷的面前,眼梢一扬,笑容甜美温柔:“父亲,到底是别院气候偏寒,还是父亲舍不得那木炭钱?二姨娘身子骨弱,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样总拖着…”无忧说到此,故意停顿了一下:“病从小处医,父亲,还是以二姨娘的身子为重吧!银子啦,金子啦,什么都是浮云!”

无忧摇头摆尾,学那老学究的样子,故意装的一副深沉,成功的逗乐了一屋子的人,当然也化解了苏老爷刚刚听到的那句舍不得那木炭钱所生出来的怒气。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鬼精灵了?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苏老爷笑骂着,心中倒是心动无忧说的话,病从小处医,这江氏现在可不同往日,她娘家的哥哥这两年官位越做越大,听说,侍郎那边有了一个空缺,皇上属意江氏的哥哥,他可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江氏那妖娆的身段也的确勾人!

“也是,气候寒冷,多烧两盆木炭就是了,我可不能舍不得这点银子,被无忧说成小气的父亲。”说罢,哈哈大笑,拍了拍无忧的头,一副慈父的模样。

“父亲,你就会笑话无忧!”无忧脸微醺,她嘟了嘟嘴,天真地拉着苏老爷的手摇晃起来,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苏夫人轻笑出声:“这丫头,越来越缠人,今早也是这般缠着我的。”所以她才让二房去别院休养的,这话没说出来,但苏老爷又怎会不懂?

“是啊!越来越会缠人了。”苏老爷笑着摇头,心头暗笑,还以为这丫头长心眼了,却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

“母亲也来笑话无忧!”无忧脸上红霞飞舞,跺了一下脚,捂着脸抢先进了偏厅,那羞涩的模样再次引得苏老爷哈哈大笑。

而一旁的二房三人,原本在听到苏老爷同意二房去别院就脸色微变,现在听见苏老爷被苏无忧引得一次又一次的哈哈大笑,脸色大变,目光深幽,若有所思。

而苏无虑也若有所思。

第二十五章 江氏谋算

酒菜相当的精致,味道极为不错,无忧又是说饿了的人,当下也不客气的吃喝起来,而无虑自然也不例外,只把苏夫人看得微微皱了几次的眉头。

苏夫人倒不是嫌弃自己两个女儿的吃相,而是刚刚无忧进来,那脚似乎不太一样,虽说平常人看不出来,但作为孩子的母亲,谁会看不出孩子身上的细微变化。

苏夫人心中暗暗一叹,这孩子早晨出门,必然是为了她花茶的事。

她这个做母亲的真的不能再软弱下去了,该争的,她丝毫不能让,否则今日是她,明日就可能是她的儿女了。

所以刚刚无忧,无虑一番作为,她是半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也该是提醒苏启明,谁是这家正房的时候了。

让无忧这么一闹腾,那晚餐的情景几乎已经预见,除了大房吃的有滋有味,其他各房心中都有点食不知味。

而苏老爷在二房那楚楚怜人,略带伤感的目光下,也自然同样食不知味,一顿晚宴也就匆匆结束,各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房的院子

江氏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眼神随之也阴郁了下来,不过却并没有说什么。

苏无恨气的跺脚:“娘,你就由着她踩到我们的头上吗?她居然怂恿父亲将你送到别院,还明目张胆的装无辜,哄得父亲哈哈大笑,日后…”

“好了,我都知道。”江氏瞪了一眼苏无恨:“我早让你在你父亲身上多下的功夫,提防着点大房,你却总笑苏无忧绣花枕头,现在知道绣花枕头若是反扑起来,才是最厉害的。”

不得不说,这苏无忧好打算,将她送到别院休养,明面上好听,实际上是夺权,这苏家内室一半的大权掌握在她的手里,若是她离去,这管家的事,自然要交出去,而交出去的东西,有谁见过轻易拿回来的?

“娘,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关键是让父亲改变主意。”苏无仇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白。“

”要你父亲改变主意,仇儿,你觉得可能吗?“江氏冷冷一笑,”不过,你不用担心,娘不会让大房称心如意的。想将我赶出去,苏无忧她还嫩了点!“

”娘,要不加大房的用量。“苏无仇脸上闪过阴狠的表情。

”胡闹。“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苏无仇:这事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事嘛,谋害正室,被人知道可是死罪一条,可是这个儿子却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亏得没有其他人在。

”这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我已经让人动手了,你们不用太心急。“江氏安抚了两句苏无仇,苏无恨,打发他们回房去睡,自己却盯着灯光发了半响的呆。

苏无仇见江氏如此也没有法子,只能气哼哼的离开,到了自己房里坐下不久,他却无声的笑了:娘不动手,他自己也可以动手的啊!

”娘,你有什么好对策?“苏无恨也忧心忡忡,二房原本就不比正房,这些年依着苏老爷的宠爱,二房也算是风光,但毕竟嫡庶有别,而苏老爷也光只有二房。

她这个庶女和嫡女的生活用度这么些年来几乎相同,可不光是苏老爷的疼爱,更重要的是娘手里的大权,若是这次就这样被苏无忧轻易的夺了权,先不说以后的日子,光是在苏府立足都怕是困难,那些个丫头,老嬷嬷,谁不是攀高踩低的,若是见二房失了势,以后谁还会一心一意为二房办事?

”你清波表哥也到了适婚年纪。?“江氏看着灯光,随口说起娘家侄子的事。

苏无恨闻言一笑:”娘,是该关心关心表哥的婚事了。“她一听江氏开口,便知道她的心思:将苏无忧嫁进江家,还不是随她们摆布,何况舅舅的官位越做越大,父亲也不可能拒绝。而清波表哥与苏无忧结亲,自然就是和王丞相结亲,舅舅的前程似锦,表哥的前程自然也似锦。

只是苏无恨担心那王氏会坏事,只怕一切不会轻易如愿,而江氏只是冷冷地笑起来,出嫁从夫,若是苏老爷同意了,苏夫人也反抗不得。

苏无恨听了便放下心来,赞叹着同意了:”还是娘想得周到,理应如此。“

江氏转过头,无恨比起无仇来,算是沉稳了许多,但着脾气,还是太急了些,得劝导着她些,有些事也该明白了,轻轻滴看着苏无恨说道:”这个宅子里,现如今,只能先忍着,示个弱,你放心,往后,他们也不能太过份,我们且耐心些,想法子尽快削了大房的势。再说啦…“

江氏拖长了声音,露出阴狠的表情来,声音严肃的说道:”那人已经注定了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忍耐了这么些年,还差这三两年吗?没有那人的三个小的,能成什么事?

苏无恨听了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她娘的这份聪明真是难得,这样的处境,忍了十几年,再多个三两年算什么?

母女二人相似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二十六章 男人就是一点动物

张灯时分,苏老爷自然进了二房,美人蹙眉,楚楚可怜,惹人心疼,黑黑的眼睛中流露出来的那份无限哀伤,一下子刺痛他身为男人的心。

苏老爷一直好的就是这一口,柔弱的女子最得他的心,这些年所纳的妾室都是这号人,而江氏显然也很了解这个男人,总是将自己的悲苦无限放大,满足苏老爷男人的虚荣心。

苏老爷说到底就是一颗软蛋,年轻时,靠苏夫人娘家的势力起家,这么些年来,虽然他早已摆脱过去被人鄙视的日子,大家见到他都是恭维居多,但他总是疑心别人背后在嘲笑他,依靠裙带关系,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

现在的苏老爷,认为自己生意越做越大,曾经的苦涩已经过去了,他所承受的鄙视,冷漠,所有让他难以忍受的闲言碎语,丞相府的不屑,轻视,就算是王氏,即使深爱自己,可是偶尔的神情举止也会透出轻视,毕竟那王氏可是丞相的千金,一等一的人才,嫁给他这个商贾,是他高攀了。

在苏老爷的眼里,王氏就是再高贵,都应该在他眼前俯首做小,可是王氏总给他一种高他一等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还记得回门那天,踏进丞相府,王丞相对他说:“启明,既然我女儿喜欢你,我也认了,但你要懂得感恩,以后要好好对待颖儿。”

而一旁的大舅子,二舅子也说:“为了颖儿,你要上进!”

而从丞相府出来,王氏对他说:“相公,别担心,以后有爹和哥哥们,没人敢为难你了。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也会给你几分薄面!”

听到自己的妻子说这种话,哪个男人又受得了?夫是天,这王氏的眼里,他算什么?吃软饭的吗?

笑话!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被妻子这般藐视!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如今,苏家已经跻身富豪之列,首屈一指,他多方打点,也不是非要依靠丞相府不可,现在的这一切都属于他了!再也没有人能压在他的头上!就是王氏现在再不敢像以前一样说话了。

苏老爷却不知道,苏夫人不说,倒不是不敢,而是不屑,不屑和这样的虚伪小人再纠缠,若不是为了孩子,若不是为了丞相府的面子,她一纸休书求去,又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这一切都是苏老爷那丑陋的心态在作祟,王丞相叮嘱,其实就像是天下所有父亲的叮嘱一样,希望女儿幸福,王氏的娘家舅舅叮嘱,也是天下所有哥哥的叮嘱,希望妹夫能好好上进,给妹妹好日子过,而王氏那样说,也只是希望丈夫能宽心,而这一切听在苏老爷的耳里,却都别具深意,说到底,还不是他心里有鬼,当初故意接近王氏,他是何具心,自己最清楚,因为自己清楚,所以都以为别人和他一样,一举一动都别有具心。

若是他是一心胸宽大之人,这些话听了也就一笑了之罢了,但苏老爷表面上嘻嘻哈哈,但骨子里却气疯了,随着生意越做越好,对苏夫人越来越冷淡,然后小妾一门接着一门娶进门,在小妾那里找到了一种高高在上,俾睨天下的满足感,对苏夫人也越发的不待见了。

现在这江氏在饭桌上故意表现的楚楚可怜,离不开他半分的模样,他自然贱的再次发病,想去寻找心灵上慰藉去了。

江氏不是王氏,只不过是个小妾,即使娘家现在得势了,也无伤大雅,在王氏面前他要小心翼翼,每说出一句话都要先在腹内打草稿,生怕惹她不高兴,一状告到王丞相那里去。

小妾就不同了,这些女人算什么,说到底,不过是他宠物,他在她们面前爱怎样就怎样,有什么必要顾及她们的心情感受?而她们却要花尽心思来讨他欢心,尤其是那种楚楚可怜,求着他的神态,最惹他兴奋,而这几个小妾中,江氏比较得他心,这女人最会装可怜,讨他开心了。

女人嘛,就应该这样,以夫为天。

苏老爷进了江氏房,一顿缠绵之后,江氏埋在苏老爷的怀里,娇娇的哭起来:“老爷,妾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老爷,一想到明天就要去别院了,妾心里难受。”

“乖,别哭了,哭红了眼,老爷就不喜欢了,到了别院,修养好身子早点回来。”美人垂泪,别有风味,何况在缠绵之后。

“妾,只是舍不得老爷。妾当年对老爷一见钟情,视老爷为天上的神谛,为了和老爷在一起,不惜自毁亲事,不做张家的正妻,偏要做老爷的妾,这些年老爷对妾怜爱有加,妾也算不枉此生。”江氏红着眼圈,低声道,被子里的手却紧紧握成了圈:她舍弃正妻之位,又怎会心甘情愿,只是那张家已经外强中干,嫁过去,不过是继续穷下去罢了!苏家虽然商贾之家,却是万贯家财,苏老爷虽然已有正妻,但若是她好好图谋,不是没有机会坐上正妻之位。当下,巧遇苏老爷之后,她回家和哥哥二人做下计谋,引得苏老爷对她倾心,与正妻差点决裂,也要纳她为妾。

“倩倩,这些年是老爷亏欠你了。”江氏的话果然勾起苏老爷的回忆,还有些许的内疚,更多是身为男子的得意。

若是说苏夫人是苏老爷不愿回忆的过去,那么江氏则是苏老爷恨不得人人皆知的过去,毕竟哪个男子有他这般风光,让曾经的才女江倩倩一见倾心,不惜毁了自己的亲事,舍弃正房之位,也要嫁与他为妾,这在当时可是令他风光一时的佳话。

“老爷对妾情深意切,何来亏欠之说?妾一直以来与老爷情投意合,从不后悔当日的行为。”江氏的声音更加的温柔缠绵,樱红的唇也开始在苏老爷的脸颊上若有似无的挑逗着,身子也随着唇的动作,如蛇一般扭动起来,勾得苏老爷一时间脑袋如浆糊。

男人总是会在床上失了理智,做下荒唐的决定,即使天亮后悔之已晚。

何况江氏提起往日的情景,志得意满又被下半身控制着的男人,即使往日里精明能干,却也会犯下糊涂的错误。

当苏老爷次日清晨脑子清醒了过来,才知道自己在床上做下了怎么的承诺,想要反悔,却在江氏那无比缠绵,无比温柔,无比喜悦的目光下开不了口。

男人就是那一点动物,往往为了那一点的享受,而做出自己都无法结束的承诺,即使后悔,却又为了那张不值钱的脸,一错再错。

第二十七章 姐妹话家常(今天上)

第二日,江氏和无恨就去了别院,不过别院去是去了,却是苏老爷陪着二房母女去的,那是他在床上做下的承诺,想要反悔,却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