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乎今日心情十分好,笑容灿灿的让众人起了坐下,又每个人赏了果子和点心。

又过片刻,圣上也是过来。身后跟着诸位皇子们。秦王和晋王赫然也在。只是顾婉音仔细看那二人,都是气色略有些苍白,显然是伤势还没好全的缘故。

圣上在太后跟前跪下去,连带着身后的皇子都跟着跪下去。顾婉音她们自然也是不敢再坐着,也是跟着跪下去。只听得圣上言道:“母后万安!”

圣上这般,众人自然也跟着喊:“太后万安。”

太后笑得几乎合不拢嘴。看着底下跪着的黑压压的一片人,目光充满慈爱,忙到:“都起来都起来,今儿是圣上的万寿节,可不是哀家的。你们恭贺圣上才是。”

于是众人一起高呼“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却是跪在地上,沉声言道:“没有母后,又何来的朕?朕之万寿节,便是母后受难之时。这个时候,自然是母后最重。”

顾婉音一怔,倒是没想到圣上会说出这般的话来。要知道,这话听着虽然好听,可是到底显得有些矫情了。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圣上可是——”

“好好好,圣上的孝心我心领了,快快起来罢。”太后笑盈盈的言道,看向圣上的目光一片柔和,此时此刻,倒是和普通母亲没什么不同了。

圣上起身,接着众人便是奉上寿礼。最前头的自然是诸位皇子,诸位皇子过后才是各位妃嫔,各家的命妇。而这些礼物有贵重有重心思的,可谓是各有千秋。圣上倒也不会表现出偏倚,不拘是什么,都笑盈盈的夸赞几句。

顾婉音记得,荣嫔上前去献礼的时候,是一个香囊。上面绣的花纹十分精巧,但是也不至于就巧夺天工了,至少是比不上永和郡主那个。不过想来,应该是荣嫔亲手绣的。荣嫔跪在圣上面前,双手托着将荷包送上,口中盈盈道:“臣妾祝贺圣上千秋万载,我朝基业固若金汤!臣妾蒲柳之质,也不能替圣上诞育子嗣,心中有愧。还请圣上,不要恼了臣妾才好。”说着抬起头来,秋水般的眸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沉默了许久,才收下了香囊,半晌才道:“此事也怪不得你,子嗣乃天命,不是强求就能有的。”虽然这话听着像是在宽慰荣嫔,可是顾婉音却是觉得,分明是在警告和提醒。不仅是荣嫔,更是……秦王妃。因为说这话的时候,圣上目光扫过了秦王妃,虽然未作停留,可是眸子里光却是沉郁了几分。

皇长孙是什么身份?代表了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可是偏偏因为秦王妃的一意孤行,却是让皇长孙……圣上心里,想必是恼极了的。只是皇长孙已经成了那副样子,总不能将之处死,所以只能听之任之。可是到底还是如鲠在喉,十分不舒坦的。

秦王妃似乎有所觉,死死攥着拳头,一眼不敢发。

不仅是秦王妃,就是秦王,也是低下头去,眼底有一丝羞恼之色。

还在还没出生之前,多少人盼望着那孩子的到来?可是如今秦王想着那时的期盼和喜悦,只觉得是笑话!如今,旁人只要提起皇长孙,秦王便是觉得耻辱羞愧!无颜见人!因为皇长孙的缘故,甚至秦王对秦王妃,也是生出了一股子厌恶。

荣嫔勉强一笑,柔声应了:“圣上说得是。”

不过也圣上到底还是态度软和了几分:“如今天冷了,你身子不好,自己且多调养调养。”这话,便是有些让荣嫔复宠的意思了。

荣嫔自然是喜出望外。笑容都更真切了几分。

顾婉音悄悄的看了一眼段贵妃。却见段贵妃仍是那副端庄娴雅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半点。只是真的不曾介意么?大约也只有段贵妃自己才知晓了。

收了贺礼,太后便是让人端了一碗金丝面上来,不过是图个好兆头罢了。圣上吃了,笑着道:“这面还是那个味道。”

“是云姑亲手做的,怎么不是那个味道了?”太后笑盈盈的言道,随后面上却是多了几分惆怅来:“每一年她都亲手替你做寿面。只是我瞧着,也做不了几年了,她如今身子也十分不好,眼瞅着是……哎。”

云姑大约是以前伺候过圣上的老人了,圣上听了这话,面上也是怅然。

太后叹道:“时光匆匆,哀家还记得你第一回吃寿面时候的情形呢。一晃眼,就已经不是跟在哀家身边的小不点儿了,又是一晃眼,你就做了皇帝,如今好似也没过多少年,你却又已经当了爷爷了。”

圣上笑着点头,“可不是?”

“听说昨儿夜里你批阅奏折又到了深夜?怎么的这样不爱惜你自己?你如今还当自己年轻不成?要我说,有些事儿,你也不必亲自过问,只让你儿子他们帮你才是。他们也大了,早就成人了,也该帮着你分担一些了。”太后柔声的言道,一片慈爱谆厚之意。似乎只是关心圣上的身子。

圣上面色微微变了变,却仍是笑着点头。

忽然太后开口问道:“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们不是商议着立太子?怎么样,可有结果了?要哀家说,也是该立太子了。不管怎么的,朝政上总能帮衬你一把。”

别说是圣上,就是顾婉音听了这话,心头也是狠狠一跳,登时便是绷紧了身子。太后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逼着圣上立太子。

☆、第四零二章 临阵倒戈

谁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起立太子的事情。自然心中都是一惊。一时间,都是忍不住的朝着太后看了过去,却见太后笑容满面,目光慈和,似乎方才说出的话,不过是替圣上考虑罢了,是处于真心,而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圣上面上还未曾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却是渐渐深沉冰冷起来。

顾婉音低下头去,心中跳得厉害。她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可是这个时候,她倒是宁愿自己不在场。这样的气压,真真是让人觉得可怕。不必去猜测揣摩,她也心知肚明,只怕这会子圣上的心里,早已经是翻江倒海。

前一刻太后还笑容满面的替圣上祝寿,可是后一刻,却是逼着他立太子。若换成是旁人说了这话,圣上大可一笑置之。可是偏偏是太后——是圣上的母亲,亲生母亲。太后这一开口,不仅仅是干政,更是再朝廷里搅起滔天巨浪来。

这下子,原本圣上压下去的立太子的风波,在此汹涌起来。

一时间,偌大的屋子里竟是除了呼吸声之外,听不见任何旁的声响。气氛竟是如此的尴尬凝重,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打破这寂静。沉默,所有人都是沉默。连带着圣上都是如此。或许,圣上如此的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

然而面对圣上的沉默,太后却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看着圣上,最后甚至轻笑出声:“怎么,圣上觉得哀家不该说起此事?”

顾婉音闻言,忙又将头低了几分。太后看来的确是铁了心了, 想要逼迫着圣上将这件事情定下来。她不愿意给圣上迟疑的机会,她要为她看中的那人,放手一搏!只是,太后看中的。是秦王?

顾婉音忽然很想抬头看看秦王的表情。不知此时,秦王是个什么心情?是紧张?亦或是胸有成足?还是二者兼有?而太后选在这个时机提起这个事情,又是谁的主意?是太后自己的,还是秦王的?若是秦王的意思,那么是否是那个周瑞靖口中的幕僚所献之计策?

就在顾婉音思绪纷转的时候,圣上却是终于定了定神色,缓缓的开了口。只是却是瞧着太后,轻声的反问了一句:“那么母后最中意的是谁?”说这话的时候。圣上的眼底倒是没了杀意,反而面容上隐隐带上了笑容。好似并不觉得被逼迫,反而很开心。而语气,更是充满了商量的意味。

听着圣上这话。难免让人生出一种感觉来——好似只要太后说出一个名字,圣上就会立刻立下那人为太子。

顾婉音心中一颤,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背脊上升起。她并不觉得,圣上真有多开心,更不觉得,这件事情圣上会同旁人商议,更不会觉得,这件事情今日就会被定下。仍是那句话,若是圣上有意。早就不是今日的局面。

或许逼迫,带来的不是妥协,而是……疯狂的反击。

然而太后却并不如顾婉音这般想,在太后看来,这件事情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纵然圣上再怎么不愿意,可是今日。这件事情一定会被定下来。至少,凭着她对圣上的了解,圣上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就不会再更改。圣上最大的缺点,就是孝顺。而且,从小圣上便是在她的控制之下,就连那皇位,也是她一手替他夺来。所以太后十分笃定,圣上绝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所以,太后慈爱的看了一眼秦王,随后便是轻声笑道:“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应该立嫡立长。”秦王前面几个孩子,都没能活下来。所以秦王虽然排行老四,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长子。而且,秦王乃是皇后所出,纵然皇后如今已经仙游,可是到底秦王才是嫡出。所以,太后明显的,是指秦王了。

秦王听了这话,一颗心都忍不住的狂跳起来。他只觉得,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圣上的答案,甚至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上圣上。想要从圣上的面容神情上,得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让秦王失望的是,圣上此时面上,却是没有半点波澜。只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的朝着他扫过来。

就在目光对上的时候,秦王蓦地回过神来,慌乱的低下头去,再不敢抬起分毫。不知为何,原本的胸有成足,竟是在圣上的注视下,渐渐的,化作了不安和惶恐,以及后悔——秦王忽然觉得,或许,他不该让太后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情。或许,现在根本就不是最好的时机。

圣上只是看着秦王,半晌没有说话。秦王却是能感觉到圣上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脊上,直让他觉得沉重无比,又觉得……十分的冰寒。像是他整个人都被一团寒气笼罩住,动弹不得,进退不得,甚至连开口,都不得。

秦王心中渐渐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开口告诉圣上,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可是心底最深处滋生出来的那一丝不甘,却是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那个口。就像是一团棉花,直接堵住了咽喉处,任由那后悔如何在心胸的翻滚,也是吐不出半点来!

过了许久,圣上终于是开口,却是问太后:“母后的意思是,让朕立秦王为太子?不知母后除了立嫡立长这个理由外,可还有其他的理由?”

太后目光一凝,声音不若方才的那般柔和:“怎么,光是这样还不够吗?圣上还想要什么样的理由?”太后心中冷笑,秦王纵然哪里都不够格,可是有一点比别的皇子好——那就是不是段贵妃所出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段贵妃的儿子当上皇帝!

圣上沉吟半晌,目光再度落在秦王身上,沉声问道:“好,秦王,朕问你,你觉得你可适合当太子?”从方才到现在,圣上不曾有半点恼怒之意,更无半点情绪在其中,一直是平静的。可是越是这样的平静,却是越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不仅是秦王,顾婉音也是同时想起了那一句话来——越是平静,越是代表一会风浪越大。

秦王鬓角已经是隐隐的浸出汗来。秦王再也坐不住,双膝一软,从椅子上滑落而下,跪在地上磕头言道:“儿臣不敢。”

“不敢?不敢说你想当太子,还是不敢当太子?”圣上一声冷哼,雷霆暴怒般的陡然加大了声音,一声声虽然也不至于若雷鸣,可是却也如同一柄大锤,狠狠的砸在了众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是心头重重一跳,再也不敢坐着,忙从椅子上滑下,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以额头触地。谁都明白,这会儿,圣上只怕是真的要发怒了。竟是,连这话都斥责出了口!竟是,如此的不愿意再顾念秦王的脸面!竟是,连天家的威严也顾不得了!

秦王额上的汗珠陡然落在了地上。浑身一颤,秦王心底的不甘终于是让恐惧压过,顾不得那么许多,秦王对着圣上磕头言道:“太后抬爱,只是儿臣并不觉得儿臣能当太子!父皇若是觉得儿臣有此才能,自然不会拖到今日!父皇息怒!儿臣……错了!”

那“错了”二字,几乎是被秦王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然而圣上却是不说话,只是不置可否的看着其秦王跪伏在冰冷坚硬的砖上。目光高高在上,威严凌厉。似乎有俯瞰众生的豪气和和傲然,让人觉得……不可侵犯。

顾婉音却是觉得,秦王这番举动极为明智。若是他不敢再不出开口,只怕越发惹怒了圣上。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都是未可知的。只是这样一来,太后倒是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进退不得。毕竟这件事情是由太后提起的。

太后此时几乎是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能想到,秦王竟是临阵倒戈如此无用!眉心狠狠蹙起,太后的目光陡然凌厉,似乎要在秦王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才觉得痛快。

圣上收回了目光,抬头静静的看向太后。太后只觉得呼吸一窒,竟是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原本太后想着,圣上怎么也不会拒绝她这件事情,可是现在……秦王的愚蠢,却是让她原本的计划都付诸东流!甚至将她架在了一个如此尴尬的位置。坚持?可是秦王自己都说了那样的话!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自然更是不可能!

太后此时心中的恼怒,几乎都要燃烧起来。一时之间,只觉得秦王是烂泥扶不上墙!

然而就在这样尴尬的时候,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声音却是忽然冒了出来,含着笑意隐隐道:“秦王何必如此谦虚?既然太后都如此看好您,您必定是有那样的才能和本事的。”

一句话,便是让事情有了转机。太后猛然便是回过神来,脑子里千思百念齐齐从脑子里滑过,最后终于是促使她下定了决心!一时间,太后重新恢复了镇定,收回目光与圣上对视!这一次,势在必得!

然而不同于太后的反应,在听见那声音后,顾婉音便是狠狠一惊,甚至于掐疼了手心也是不知觉!

☆、第四零三章 回答

无他,只因为说话的那人,是老太太。

顾婉音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分明,就是在告诉圣上,他们周家是站在了秦王的那一边!

更甚至,顾婉音几乎已经感觉到圣上看向老太太时候眼底那一丝凌厉和……杀意。她看得真真切切。只觉得心中一冷,接着浑身都是冒出一股寒意来。这个时候,她太如何才能让扭转局面?如何才能表明她和周瑞靖的心意?

就在顾婉音冷汗涔涔而下的时候,太后已经是笑着接口:“的确如此。”只是虽然面上是带着笑容,可是实际上,她的目光却是灼灼的落在秦王身上,直直的与秦王对视,眼底的警告和凌厉毫不掩饰。

同样的,圣上也是看着秦王,似乎这一次,选择权全在秦王手中。只要秦王敢说一个“要”字,他就会立刻下旨。

于是,此时此刻进退两难的却是成了秦王。后退,即将面临的是太后的怒火,以及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可是若是前进一步……面对的,或许就是圣上的怒火了。虽然秦王不知道到底圣上如今心中到底如何打算如何思考,可是就在方才,他已经是领悟出一个道理——若是真有心让他做太子,圣上绝不会等到今日。所以,若是他真敢一口应承……十有**,也是没有好结果的。

联想到前面几次大臣们联名上书的情形,秦王一颗心陡然沉寂下去。忽然便是觉得,他竟是离那个位置那样遥远。原本昂扬的斗志,也是衰退下去。

讷讷的跪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可是秦王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四道目光就那么各自带着凌厉和重压,一直在他背上,不曾离开半点。纵然是他想要躲开,也是没有半点机会。此时。除了后悔之外,仍是后悔。

秦王觉得难以抉择不知所措,同样的,顾婉音也是如此。她想辩驳,可是她更清楚,这个时候,没有她说话的份。老太太开口说话,无人斥责。一来是因为太后撑腰,二来是因为老太太毕竟也算是圣上的长辈。可是她呢?她背后既没有人撑腰,也不是什么特殊身份。而且,此时圣上心中。只怕是已经怒不可遏。

犹豫许久,顾婉音终归还是不敢贸然开口,而是选择了缄默。这个时候,不是开口的时机。

秦王跪在地上,忽然便是想起了今日进宫之前李长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心中微微一动,随后便是握紧了拳头,死死的将肩膀绷住。登时肩膀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应该是伤口绷得裂了开来。不多时,他今日所穿的石墨色衣裳上便是渐渐的晕染出痕迹。当初李长风伤他的时候。为了逼真是半点情面也没有留下。那伤口极深,到如今也是勉强结疤而已,这么一用力,自然就会迸裂开来。虽然再次迸裂的伤口比先前更不容易愈合,可是此时可此,秦王如何管得了那么多?

唯一遗憾的是,秦王今日那衣裳是暗色。就算鲜血浸染而出,可是却也不至于立刻就会被人发现。他只能咬牙苦苦的跪着,只盼着谁能快些发现他的异状才好。

圣上似乎已经是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沉寂的目光在屋中缓缓扫过,将诸位命妇的神态一一收入眼底。最后,圣上的目光落在了顾婉音的背脊之上。

顾婉音几乎立刻便是觉察,身子不禁微微颤了颤。

“镇南王世子妃,你且先起来坐着罢。”圣上开口言道,声音倒也轻缓。似乎隐隐带了一丝关切和笑意:“你有了身孕,不能劳神劳力,何必也跪着?”顿了顿似乎又想起其他人还跪着,便是又添上一句:“你们也都起来吧。”

众人自然便是谢恩,这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

“朕听贵妃说起过你,说你是个稍有的聪慧女子。看事情极为透彻。”圣上继续言道。却是和先前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而且,那话竟是对顾婉音说的。更重要的是,还是如此的盛赞。只虽然是如此夸赞顾婉音,却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总不能是要借此来岔开话题罢?

自然是不能的,当着这么多命妇的面,纵然圣上有心岔开话题,也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顾婉音微微揣摩了片刻,却也使不得其解,只得收敛了目光,微微垂下头去,恭敬而惶恐的回道:“圣上谬赞了。贵妃娘娘也是谬赞了。臣妾实在是当不起这样的赞誉。臣妾蠢笨,何来聪慧和透彻一说?”

“贵妃说你当得起,你便是当得起。”圣上却是微微一笑,似乎全然已经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而且看样子,也是执意要将这个帽子扣在顾婉音的头上了。

顾婉音虽然猜不透圣上的心思,可是见圣上如此,并不是客气随口说说而已,当下竟是有些不好再反驳,只得腼腆道:“那臣妾便是多谢贵妃和圣上的称赞了。”既然圣上是要她认下这个名号,她太过谦虚反而会让圣上觉得她桀骜不驯罢?既然猜不出圣上的意思,那么只能等着看下去!

她绝不相信,圣上费了这样大的功夫,就是为了说一堆的废话!

见顾婉音不再反驳,圣上面上笑容似隐隐又大了几分,不过接下来他问出的话,却是让这屋子里,再次一片死寂!无他,只因为他说的是——“既然如此,那你说说看,这一国储君应该是要立嫡立长呢,还是看旁的什么条件呢?”

圣上的笑容依旧在,目光依旧温和,可是顾婉音却是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她怎么也没想到,圣上铺垫了这半晌,竟是为了这样一个问题!

顾婉音已经可以确定,圣上的确是对周家起了铲除之心!这个问题,是圣上对她和周瑞靖的试探,更是给她的选择题!

不仅仅是顾婉音愕然,其他人,同样是为了顾婉音捏了一把冷汗。试问,在这里的人,又有几个是糊涂的?自然都能看出圣上的意思,太后的意思,以及老太太的意思!她们都明白,顾婉音即将面临的是怎么样一个选择!自然,这些人里头有看好戏的,也有真担心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顾婉音看了一眼老太太,见老太太面色有些阴沉,目光中却又有些警告和提醒。老太太的意思显而易见。不过老太太却也并为显得多着急。大约老太太觉得,既然她已经表态,顾婉音自然也会识趣。

顾婉音收回了目光,定了定心神,微微在心中梳理了一遍思绪后,这才开了口:“圣上这个问题,未免太过高深了一些。储君,便是将来的君主。要成为一个君主或许容易,可是要成为一个明君,却是并不容易。”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圣上。虽然心中惶恐害怕得厉害,可是到底还是强自镇定了:“圣上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因是抬着头,所以顾婉音清楚的看见,圣上眸子里看似温和的光芒陡然暗沉了几分。不过很快便是听他言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虽然表面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事实上,语气也是冷了几分。想来,任何一个君王,都是怕谈论关于明君这个问题罢?毕竟,人无完人,可是谁又不愿意成为明君?死后议论是一回事,可是当着他的面说起这个,如何能让他不介怀?

顾婉音心中清明,当下沉静的继续说下去:“先祖们自然不必说,只拿圣上比较就是。我认为,英雄不问出身,有时候,嫡出长子是否真的那般重要?若是一般家族也就罢了,可是此事关乎天下百姓之生计,如何能不慎重?自然是要精挑细选,有才能者居之。圣上以为如何?”

顾婉音这话说得十分巧妙,一来也算是小小的拍了个马屁,二来,也是耍了个小聪明。圣上的意思她大约也是明白的,不外乎是想问问她,她觉得秦王有没有那个资格。可是她却是对此避而不谈,只是说了她自己的看法。这样的话,她也算是什么都没说,也不至于就招人妒恨。

换言之,她只回答了圣上的问题,却是没有对今日之事做出任何评价!这样一来,纵然日后有人说她干政,也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只是,如此的回答,顾婉音到底还是有些忐忑——她这般,圣上会是如何的反应?是震怒,还是赞同?又或者,一笑置之?更重要的是,圣上听了这些之后,还如何看她和周瑞靖的立场?

然而纵然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圣上,可是对方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竟是就那么一直沉默了下去,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什么。顾婉音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低下头去,不由自主的缩紧了手指。

或许,周家的命运,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了罢?老太太对秦王的支持,她对又是另外一个态度,圣上到底会更看重谁的意思?又会如何对待周家?是从此以后打压冷落,还是一如既往,甚至更信任一些?只是顾婉音如今却也是不强求了,只盼着圣上不要因为老太太的话,新生误会才好。

☆、第四零四章 交锋

“好一个英雄不问出处!”圣上忽然击掌而言,笑声爽朗在这屋中骤然响起。只听那话里的语气,倒是显得十分的开怀,隐隐更是带着一丝丝赞赏。很显然,或许顾婉音这番话,的确是拍在了马屁上,得了圣心。

顾婉音松了一口气,虽然也不至于心中大石放下,可是至少也放下了一半。只要圣上没有气恼没有怒斥,那就说明,她赌对了。

其实想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她那番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敢说出口的。圣上纵然贵为天子,可是毕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在意的事情。她想,圣上最在意的事情,莫过于当初他为了争夺皇位做出的那些事情。事到如今,圣上最怕的,就是旁人以这件事为诟病,将他的功绩抹杀。虽说圣上多疑,可是无疑他却也是一个明君。至少,百姓安居乐业,经济繁荣,国富民强。在政绩上,圣上可以说无愧于心,甚至能引以为傲。可是在当初夺得皇位的手段上——

圣上最在意这个,如今圣上中意的只怕也不是秦王。若不是秦王,那么自然圣上中意的皇子,也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所以,她才会说出那一句:英雄不问出处。

果然,她赌对了。圣上,果然还是没有生气。

忍不住的,顾婉音嘴角噙了一丝笑容。

接着便是听见圣上又道:“朕也不是长子嫡子,可是谁却又能说朕不能担当这个位置?”短短的一句话,却是有了睥睨风云天下的霸气和豪气。自然,这句话也是别有深意的。圣上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紧紧盯着太后的,目光不似先前温和,倒是有几分凌厉。

太后心中一凛,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圣上竟然会对她如此,当下便是怔了怔。随后心中恼怒,严厉的看向顾婉音,口中道:“这话怎么说的?当初实在是其他的皇子们比不上圣上。可是如今我看老四好得很,完全有那样的才能,圣上你不这样认为?试问,圣上几个皇子中,谁能与老四媲美?”

太后是铁了心的要将秦王扶上位。毕竟,这不是一时的意气之争。更关乎了几个大家族的争斗。稍有不慎,便是族灭的险境。事已至此,太后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都是没有了退路。所以明知道圣上是恼了,可是太后仍是一意孤行。在太后看来,不管如何,圣上总不会对她如何。毕竟……圣上是她的亲生儿子!

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太后的目光渐渐凌厉,带着千钧的压力,落在顾婉音的背脊上。

顾婉音不敢抬头,不敢动弹。她自然明白,说了那番话。便是得罪了太后,得罪了老太太,日后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可是她却更明白——这个天下,是圣上的天下,而不是太后的!太后纵然风光无限,可是一切都是圣上带上来!能给予,自然就能收回。如同对周家的荣宠一般。

而面对太后的刁难。只要圣上有心要保,又岂会保不住?事已至此,她绝不敢有半点的含糊。该表态的时候,便是该坚决。若是摇摆不定,最后只会落下个两头靠不上的局面!

老太太此时已经又惊又怒,却是不好说话,也是死死的看着顾婉音,灼灼的目光似乎都要在顾婉音的背脊上烧出两个洞来。

顾婉音只觉得如芒在背。说不觉得难受那也是假的。

圣上却是在此时开了口,深深的凝望了太后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秦王的身上,淡淡道:“看来太后是十分看好秦王了。只是秦王他到底哪里让太后觉得,他堪当重任?”

太后蹙眉,声音里终是有了一丝不悦:“圣上这是什么意思?那圣上倒是说说。老四哪里不够好了?他纵然不够好,可是毕竟还年轻,圣上好好教导教导,总能改正的。”不想和圣上闹得太僵,硬,太后语气到底还是有些软和的。

圣上却是缓缓摇头,轻声道:“此事朕自有决断,母后还是不要操心得好。再说,真要在此地将事情一点点说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已经是十分明显——若是继续说下去,只怕最后秦王是没脸的,而且也是失了天家的威仪!

太后微微迟疑了几分,却是终归狠下心来,看向段贵妃——“贵妃,你带着命妇们先退下罢。时辰不早了,她们也该出宫去了。”

段贵妃忙起身率先告退,圣上并未阻拦,于是众人也跟在段贵妃身后往外退去。

秦王妃经过秦王身边的时候,忽然便是瞧见了秦王肩上那一滩血迹,当下竟是顾不得其他的,失声尖叫起来:“王爷!”上前一把捂住秦王的肩膀,再摊开手的时候,果然看见掌心里一片殷红。她动作这样大,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圣上和太后也是瞧得分明。

太后也是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圣上倒是沉着,只是语气里也不难听出一丝担忧:“传太医。”

顾婉音远远瞧着秦王苍白的面色,心中忽然觉得——有些累。秦王突然身上有了血迹,稍微一想自然就是能明白。秦王此时伤口裂开,必然不是巧合。

倒是顾婉音随后听见一个温润的沉稳的声音:“四哥只怕是伤口裂开了,先让扶他进内室躺着才好。若是有干净的纱布,用来压一压伤口。他这样也不知流了多少血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有大祸患。”

顾婉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是明白——只怕那人就是晋王了。同秦王不同,晋王虽然面容还有些年轻,可是周身的气质却是十分的沉稳。尤其那双眼睛,看着十分温和,这一点倒是和段贵妃十分相似。秦王一看便是天之骄子,似乎从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傲气和贵气来。可是晋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有教养的,脾气温和的大家公子。

这样的人,倒是很难让人讨厌。

不过这些却是都不容得再看下去,段贵妃不动声色的轻声提醒:“诸位夫人,咱们先退下吧。”不管是伤口裂开也好,还是怎么也好,这些事情,越是不沾染,越是好。就算是段贵妃,也不愿意留在这里。

顾婉音回过神来,忙低头敛目的跟在人群中往外头走去。

刚走到门口,却是见一个宦官匆忙而至,一言不发的便是往里头闯。段贵妃看得分明,那人是圣上身边的近侍,当下有心点拨几句,便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官,女官会意,上前拉住了那宦官,低声提醒了几句。那宦官连声道谢之后却仍是一脸愁容,苦笑道:“此时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也只能去闯一闯了!如今外头的形势,可是比里头的严峻多了!”

顾婉音因为离得近,正好模糊听见了几句,当下心中一沉,忽然便是想到——既然太后在此时提起这件事情,那么想来必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或许,太后只是起个开头作用,真正要逼迫圣上低头的关键,并不是太后!毕竟太后纵然再怎么厉害,也是没有实权的。所以……

心中“突突”一跳,顾婉音只觉得脚下一软,不知是不是踩到了裙摆,竟是一个踉跄。

好在旁边一只手忽然探出,在她胳膊上扶了一把,接着护国公夫人的声音响起:“世子妃小心才是。这会儿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护国公夫人后面那句话压得极低,倒是没有胖人听见。而且手也是在顾婉音站稳之后便是收了回去。

顾婉音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只是到底心中忧思,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出了太后宫中,其他人自然也就是散了。顾婉音却是有些不知所措——方才老太太并没有一起跟着出来,她总不能自己一人先回去。就连荣嫔也是不知要去做什么匆忙的走了,并未曾多看顾婉音一眼。

好在段贵妃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当下笑着言道:“前头有个凉亭,我们且去坐一坐,你正好等等老王妃。”说着看一眼旁边的护国公夫人,笑道:“青颖,你也陪着我们坐坐?”想来,青颖就是那护国公夫人的闺名了。

护国公夫人自然是应了,于是三人便是去了小亭子中坐下等着,此处极为开阔,四周景色尽收眼底,倒是也不怕旁人窥探偷听。而且亭子四周也用轻纱的帷幔罩了,冷风吹不过来,倒是也十分舒适。

段贵妃身边一个女官匆忙离去,不多时便是捧来果盘点心和茶水熏香。

段贵妃沉吟了片刻,笑道:“熏香就不必了,世子妃怀孕了还是少用这些东西才好。”于是女官便是又将香炉撤下。

“只怕还要等一阵子呢。”段贵妃叹了一口气,眉宇间似乎有了一丝轻愁,也不知是在担心圣上,还是在担心晋王,亦或是二者兼有?不过段贵妃也并不太过,只笑着宽慰顾婉音:“今日圣上问你那话,你必定吓坏了吧?其实也不必担心,圣上既然没有生气,那必定就是真没生气。”

顾婉音看向段贵妃,一时不明白段贵妃这么说的用意是什么?

段贵妃却也不多说,改而说起旁的事情来:“对了,我听晋王说起过你哥哥。”

☆、第四零五章 胜负

顾婉音一怔,抬头看向段贵妃,心中一凛。这个时候,段贵妃提起顾琮瑞,是什么意思?心中自然是生出了一股防备来。

段贵妃什么样的人物?哪里看不出顾婉音的防备,当下柔柔一笑言道:“只说你哥哥是个有才能的,性格也与他十分合得来。听说,还是周瑞靖介绍他们认识的。”顿了顿,却是看一眼旁边的护国公夫人笑起来:“听说他还没定亲,我想着你倒是认识不少大家小姐,不如给世子妃举荐几个?”这话自然是有些玩笑的意思在里头。

只是护国公夫人却是摇头,“我看的那些姑娘们,可是给我家峻峰留着的,如何能让给旁人?旁的都能商量,这个可是不行了。”自然这话也是有些玩笑的意思,可是护国公夫人却是一脸正经说着如此俏皮的话,看着倒是让人觉得好笑。

顾婉音和段贵妃都是忍不住露出笑来。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而且直到此时,顾婉音也是明白——只怕段贵妃这是故意和她套近乎拉关系,并没有什么威胁的意思。否则,也不会特特的说起他们二人是周瑞靖介绍相识,并且十分要好的事情了。

于是,顾婉音笑着对段贵妃言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了。只是我那哥哥如今人也不在京城中,问了也是无用,倒是耽误了人家姑娘的时光,我想着,好歹等他回来再说。”段贵妃那样聪明,想来自然也是能听出她话里淡淡的婉拒意思。

段贵妃接下来果然不提这件事情,只随口又说起其他事情。顾婉音笑着听着,是不是插几句,心中却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有些着急起来——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怎么这许久,还没个结果?到底方才那个宦官,带进去的是什么消息?

正思绪不宁的时候,顾婉音不经意往太后宫中那方向扫了一眼。倒是忽然发现一个事儿——有一行人正朝着太后宫中而去,尤其是中间那人,看那衣服,倒不是什么宦官女官,而是穿着官服。也就是说,是个大臣。要知道,后宫,可不是随便什么大臣都能进来的。若不是擅闯。自然就是宣召入内了。

这个时候,圣上宣召大臣入内,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下旨立诏书?

顾婉音心中一急。竟是忘了还在说话,看得入了神。

段贵妃和护国公夫人自然是觉察出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便是各自面色微微一变。不过段贵妃倒是眼力好,微微一笑重新镇定下来:“那是李长风。”李长风虽说最近得宠,可是到底不是什么有声望的老臣,立储这样的大事,也轮不到他来插话。

护国公夫人听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顾婉音却是心中一沉——李长风是秦王的亲信。此时李长风过去做什么?

正忐忑不安的想着这件事情,却又听见段贵妃轻笑一声后言道:“今儿倒是热闹,怎么周瑞靖也过去了?这是怎么了?”

顾婉音一怔,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周瑞靖正朝着那边过去了。心下登时有些糊涂起来——周瑞靖这个时候过去做什么?这样紧要的关头……,莫不是圣上仍是对他有猜忌之心,所以……这样一想。顾婉音只觉得心中担忧得厉害。竟是有些口干舌燥。

也不知段贵妃和护国公夫人到底心中是个什么念头,竟是也是没有再开口说话。一时之间,三人都是沉默下来,不约而同的都看着太后宫中的方向,静静的等着结果。毕竟,这次的结果,与她们每个人都是息息相关的。甚至于,关乎命运。尤其是段贵妃。

这样的煎熬却也没有维持多久。小半个时辰之后,顾婉音便是看见一行人从太后宫中出来,打头的一身明黄,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而晋王跟在后头,再之后是周瑞靖。最后的。却是李长风。顾婉音只觉得一颗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上,竟是忍不住的站了起来张望。

答案显然是已经揭晓。可是到底是什么答案?

不仅是顾婉音紧张,段贵妃和护国公夫人,同样紧张迫切。

段贵妃略一犹豫,便是笑着站起身来,朝着顾婉音言道:“既然圣上走了,想必老王妃也要出来了,咱们去路上等着吧。”说着便是率先往外头走去,仔细观察,却也不难发现段贵妃脚下的步伐是有些快的。虽然仍是优雅,可是步子却是急了。显然,段贵妃急切的,不是老太太出来与否,而是……

段贵妃算计得极好,她们刚刚走到路上,便是正好遇到了圣上一行人。

段贵妃也不避讳,迎上去轻声问道:“秦王怎么样了?伤势可严重?”表面上问的是秦王,实际上,问的是什么,谁都心知肚明。

圣上点点头,神色略有些疲倦,回答却是有些含糊;“还好,我累了,去你宫里歇一歇罢。”

听了这话,段贵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忙给晋王打了个眼色,接着便是亲自伸手去扶住圣上,三人一同走了。剩下周瑞靖和李长风,自然便是该是各自出宫回家了。护国公夫人最是识趣,也不等着问什么,便是开口笑道:“我这就告辞了,你们慢走。”说完便是笑盈盈的走了,也不见半点的迟疑。爽快至极。

待到护国公夫人走远,顾婉音这才抬头看向周瑞靖。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是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而周瑞靖却也是一直看着她,此时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笑道:“咱们一起回家罢。”那一步看似无意,可是实际上,却是正好挡住了李长风看着顾婉音的目光。

被挡住了之后,李长风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收回了目光,朗声道:“李某也先走一步了。”只是那眸子里的光芒,却是十分古怪。让人看了,总觉得有些不舒坦。只是到底为何不舒坦,却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让人觉得不舒坦。

不等顾婉音说话,周瑞靖又笑着添上一句:“不怕,事情已经过去了。”

顾婉音听了这话,登时便是心头一松,明白既然周瑞靖这样说,那就说明事情的确已经是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当下,她唇角便是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其实,从最后圣上的态度上看来,她就明白,只怕最终,太后和秦王还是没能得逞。

经历了这样一场事情,顾婉音此时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好似用光了一般。方才浑身绷紧,到现在骤然放松,竟是有些站不住了,伸手抓住周瑞靖的手,她笑着点头:“过去就好。”方才,她紧张,周瑞靖虽然不在场,想必也是紧张的吧?大家都处在这场事件之中,谁又能比谁好过?

想起方才秦王跪在地上的那般模样,顾婉音又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秦王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此时,她竟是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替秦王觉得悲凉了。费了那样大的功夫,最终只有这么一个结果,秦王心中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还有太后呢?

思绪纷杂间,顾婉音竟是没有注意到到底李长风是何时走的。

只是,顾婉音没有留意,周瑞靖何尝没有留意?等到李长风走远之后,周瑞靖一直微微绷着的身子,这才缓缓的放松下来。因四下无人,所以他也不担心话传出去,轻声言道:“圣上最终还是没有立秦王为太子。而且,秦王身上的伤势——圣上说,让秦王好好养伤。在伤好之前,不必再管理朝政。而且,不许任何人去探病,让秦王好好养着。”

顾婉音心中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变相禁足了。当下又是松了一口气,不由笑道:“太好了,看来京中又要平静一段时间了。”

周瑞靖点点头,随后却是微微一笑:“不过这一次,咱们却也是因祸得福了。圣上将禁卫军交给了我。”

顾婉音闻言,登时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向他,口中声音都是错愕:“禁卫军?”禁卫军保卫的,是皇城的安全,是内宫的安全,是圣上的安全。一直以来,禁卫军都是圣上直接管辖,并不假手他人,更不会听旁人的命令。禁卫军,只有在圣上有难的时候,才会动用——比如,有人逼宫。后宫进了刺客。

谁若是得了禁卫军,就代表着,那人彻底得了圣上的信任。如今,圣上却是将禁卫军交给了周瑞靖管辖。这说明……圣上彻底相信了周瑞靖,相信了周家!这样的消息,如何能让人不高兴?如何能让人觉得不兴奋?如何能让人觉得,不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