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的房里向来是不准姨娘进一步的,这次丁姨娘也算是破了回先例。

丁姨娘不服气,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头见了王氏的眼光,竟不敢再多说什么,呆呆的低着头随着汀香出去了。

到了此刻,顾老太太才有心思问起顾满来:“九丫头怎么样了?”

王氏心中本就为了顾满的事焦急万分,听顾老太太提起来,心中的担忧更增几分,叹了口气,道:“托了欧阳夫人请来了孙天师,现在还情况未明呢。真是叫人担心也担心死了。说是晚上驱毒。”

顾老太太点头正要说话,外头汀香又报:“老太太,二太太,陈王世子与世子妃来了!”

什么?!顾老太太与王氏对视一眼,都又惊又喜的站起来,忙道:“快请,快请!”

没过一会儿,顾昭果真进门来,谢陵已经被顾成安与顾承远带去前厅用茶了。

一见了顾昭,方氏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上去泪汪汪的瞧着顾昭,扭扭捏捏的道:“三姐儿,三姐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顾老太太看的心头冒火,立即冷哼了一声,将顾昭一把拉在身边坐下,这才轻飘飘的说出一句:“四太太累了,还是下去罢。”真是不知所谓的女人,竟然还想拉着顾昭说情,顾老太太心内更加不悦,本就深刻的厌恶此刻更加深刻了几分,立即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看向顾四老爷。顾四老爷自然不是傻子,这老婆都已经年老色衰了。还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些幺蛾子,要了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扔了算了。扔了还能换新的,何乐而不为呢?因此他当机立断,拽住了方氏的手腕,低声呵斥:“别瞎闹了!再闹谁也救不了你。还不快跟我出去!”

方氏听四老爷这么说,还以为四老爷是原谅了自己。心中甚至有些惊喜,毕竟当着世子妃这么闹确实不好,若是闹下去,惊动了陈王世子,那才真的是没有转圜余地了,因此她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低眉敛色的跟着四老爷出去了。

谁知四老爷一出门,便翻脸不认人了。既厌恶又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道:“快滚吧!别在我眼前晃,晃的我眼睛都花!”

四老爷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方氏愣怔了一会儿,才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夫为妻纲,方氏虽然出身不高,但是真的还算是个小家碧玉,受到的家教也还算良好。对于自己的丈夫,向来是尊重的,当然了。情急之下的那反抗是不算的。

可是此刻,四老爷显然是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耐心了,他朝左右看了一眼,指着青萍跟青莲:“你们两个是死人吗?由着她这么闹,到时候你们俩也别想好过!快把她给我架回去!既然她不愿意回去,我就写封信。让她的娘家人来接!”

青莲与青萍都有些惶恐,忙低头应了,连发怒的机会也不给方氏,连拖带拽的把方氏给拖走了。

四老爷这才舒了一口气,及至想到十四到了现在还躺在床上没有动静,再加上顾满也出了事,刚才还满心的解脱之意顿时又没了-----他向来在家里没什么存在感,比庶子出身的老大顾博轩还没有,可是他也不是个傻子。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那可是独苗苗,这颗独苗要是出了事,那自己可不知道要怎么被世人编排。

最近家里的事真是让人烦的七窍生烟,顾四老爷闹了这么一场,觉得累的半死,连脖子后头都出了厚厚的一层汗,想了想,甩手往书房去了。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方氏还是别在家里呆了,滚的越快越好。

顾昭脸色红润,头发挽成个望月髻,头上戴着一个金玉满池娇分心,瞧着真是富贵之中又不失清雅,顾老太太瞧着心中欢喜,问她:“你何苦又这么着急忙慌的跑来?还将世子也一并带来了,这要是......”这要是谢陵厌烦了可怎么好?毕竟王府可是在核心圈内,城里最中央的那一圈呢,到处都是皇亲贵胄,定远侯府虽然地段也很是不错,但是离王府还真是有段不短的距离。

顾昭笑着道:“我原不要他来的,他非得跟来,无碍的。”一边又拿疑问的眼神去看王氏。

王氏知道顾昭这么突然的回来都是因为顾满生病,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她顾满到如今还是没醒。

顾昭表情便凝重了一些,与顾老太太再寒暄了一阵,就道:“老太太,我去看看九妹。”她今日才听谢陵说起顾满的病情,下午就迫不及待的回府来了,如今真是又担心又害怕。

顾老太太也知道顾昭这回赶回来必定是为了顾满,虽说她一直不甚喜欢顾满,但是有了顾成峰之后,与顾满的关系还是亲近了许多,较之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何况她也知道顾昭与顾满两姐妹的交情,便笑笑:“那你便去罢,还没醒。你也不要太担心,已经请了高人来,大概明日也就好了!”说罢又轻轻的拍了拍顾昭的手。

顾昭强自笑了一阵,站起身随王氏一同告辞,等出了门才收了脸上的笑,开口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会中什么莫名其妙的毒?!还有,怎么五弟也卷进来了?”

王氏将事情都与她说了,就气愤道:“真没料到那刘姨娘是个这样的人!更加没料到她会与邱家还有关系,真真是......”

顾昭默然,早前顾满就说过刘氏的来历不正,没料到最后真的一语中的,幸好如今有孙道士在,也幸好邱家已经被抄了家。她冷笑了一声:“父亲真是害人不浅,之前勾搭许知远来害我们,等他死了,他的同仁还有爱妾也还是轮着番的来找麻烦!”顾博齐真是死的太好了,顾昭心中有一刻无比庆幸顾博齐死了,不然,谁知道他还会惹出什么祸事。

“对了。”顾昭见王氏低着头,心中又有些不忍,叹气道:“我听修贤说,邱苍梧这个小人居然还在打阿满的主意,在诏狱里胡乱攀咬一通,竟说父亲曾经许过他们婚约,把九妹嫁给他们家!”

怎么可能?王氏气急攻心,咳嗽了一阵,脸都气红了,冷笑着呸了一口:“他在做梦!说是许过婚约?他们手里有什么证据?!”

幸好是没有证据,也亏得顾博齐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居然没给邱家留下块什么玉佩之类的,否则,那真是跳到河里也说不清了。

“母亲,您也该着手为阿满挑挑了。”顾昭认真的看着王氏,劝道:“如今阿满已经十三岁,眼看着就要及笄了,等她守孝三年再论婚嫁,怕是要太迟呀!”

这也是王氏一直在担心的事,可惜最近一件件事接踵而来,闹的她没有了思考的余地,更加没有去跟顾满提过这事。她无奈的摇头:“我也早有这个意思,毕竟阿满年纪已经不小。”说着,王氏却又忽然笑起来,道:“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的。你可知道,欧阳夫人上回啦跟我提过这件事?”

欧阳夫人?现任工部侍郎欧阳正宏的夫人?顾昭是个极聪明的人,稍稍一想便明白其中关窍-----欧阳夫人亲自前来,当然只能是为自家儿子求娶了!

顾昭顿时又惊又喜,反问道:“果真么?”

若是如此,那可真的是极好的。欧阳灿已经是二甲第六名的进士,现如今正准备庶吉士的考试,若是考上了,那到时候是入翰林,还是分去六部,都是极好的。再加上欧阳灿家中有个当指挥使的哥哥,又有淑妃娘娘在后头罩着,当真是极好的人选啊!

母女二人讨论着顾满的婚事,却不知道诏狱里,如今邱苍梧正受尽苦处。

邱苍梧从未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到了今时今日,坐在了诏狱的刑具上,面皮上已经没有感觉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家破人亡,流落街头都不是最惨的,有什么事会比呆在锦衣卫诏狱里还恐怖么?他们不打你板子,可是有千千万万种比打板子更恐怖的刑罚,让你叫都叫不出声来。

可是面前的锦衣卫却还是不放过他,有些嫌恶的撇开头不去问他身上的馊臭味,叫人:“给他抹蜂蜜,厚厚的抹一层哦!”

邱苍梧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却根本没有力气违抗-----他有力气也没用,在锦衣卫的地盘上,没人能完好无缺的走出去。于是他只好胡乱的踢蹬一番,却换来更加恐怖的拳打脚踢,直到把他打的没力气再乱动了,众人才罢了手。动手把他剥了个精光,将他跟头死猪似得扔在地上,给他淋蜂蜜。那些蜂蜜渗透到伤口里,粘粘糊糊的,又混着奇异的痒痛,疼的他几乎整个人都要癫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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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五 丧家之犬

负责整治邱苍梧的是北镇抚司的人,这些老油条们一个个都是见了人进来就要扒下三层皮来的,此刻见了邱家这条大鱼,只差没有两眼放光、饿虎扑食了。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这只大肥鹅?当然是连看家的本领也得拿出来了,反正欧阳指挥使好说话,也摆明了是要他们整整眼前这个人。

说起来,今天南镇抚司的人也挺忙的,因为他们也有任务,不同的是他们整的人不同,整的是许知远。

许知远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老侯爷如今业已驾鹤西去,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再加上留下了个年纪轻轻的老婆,如今也都一发的丢进了锦衣狱。

活了二十七年,许知远才发现自己活着的方式不对。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拿来恨人了,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了。李韵容大概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用心对待的人,可惜到了后来,他不仅没能跟李韵容结成连理,反而眼睁睁的看着李韵容成了自己的继母,这真是世上最狠毒的笑话。而老建宁侯,他的父亲,也被他刻意的虐待而致死-----这也是言官们死拉着不放的一个错处,就因为这一点,弹劾他的奏章多的都已经能淹死他了!大意了!许知远咬牙,眼里满满的全是不甘心,他有不甘心的理由。他想整死顾满呢,这还没成功,他还想依附六皇子,等将来有一日可以改朝换代的时候,他就可以求谢振轩给李韵容改个身份,他们或许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惜。可惜这一切到了现在都只是泡影了。他现在拥有的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谢振轩的支持-----谢振轩这样的人,在这个时候巴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怎么可能会想到要拉自己一把呢?指望他......那还不如指望指望顾博勇了。或许他会看在当年的恩情上拉自己一把呢?!毕竟同是六皇子这边的人,毕竟曾经也一起胡混过么。

可是现实是,他如今仍旧要被打板子,而且锦衣卫的人动起手来,那是有重没轻的,他趴在凳上。屁股火烧火燎的,汗顺着额头一直往下滴,奇怪的是他这个时候什么都想不到,除了李韵容。他因为李韵容已经得罪了太多人,连自己的父亲都能不认的人,虽然位高,但是其他族人早就已经看他不顺眼了,到他落难,只会更加开心,怎么可能会送钱来。而偏偏锦衣卫这个地方认的就是钱。你没钱?那就打呗!谁不知道进来这个地方,你就算是没错处,那也有罪!他们有的是办法把文书做的一应俱全,天衣无缝。

被打的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板子终于停了,许知远松了一口气。喉咙却一阵腥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呛得他连气管都疼。他抹了一把嘴巴,抬头看见来的人是林任远,眼睛就不自觉的发出光亮来,心里总算添了几分希望-----林任远是六皇子的人!

不过一会儿,刚才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就都走光了,剩下个林任远带着两个亲近些的经历不远不近的站在许知远面前,过了片刻,见许知远趴在凳子上挣扎了几番也起不来。林任远笑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手下将许知远给抬起来。许知远终于翻身坐在了地上,只觉得一屁股坐下去顿时头晕眼花,倒吸了一口冷气,才擦了一把头上疼出来的冷汗。不冷不热的朝林任远看了一眼:“真是稀客,我还以为见不到林同知你了。”

林任远可不在乎这些口头上的功夫,他向来没有这个废话的爱好,因此他跷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拍了拍椅子把,开口问道:“小爵爷,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不知那个刘六娘的身份如何,你与她是如何搭上关系的?又知不知道她那些毒的解法?”

“当年去李郡的时候见过。”许知远却很配合,冷笑道:“那个刘知府为了讨好我,巴不得把几个女儿都送到我的床上来让我挑,可惜,本爵爷一个都看不上!” 顿了顿,又道:“不过刘知府的其他女儿平常,唯独这个刘六娘行为奇怪,我瞧她聪明过人,身边又有奇人,便打算同她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林任远的身子微微前倾,改变了跷腿的那个姿势,似乎是来了兴趣。这不能怪他,虽然锦衣卫是个特务机关,八卦的消息来源也特别多,但是事关一个侯爷,一个爵爷,再加上几个知府,员外,这里边的恩怨情仇要是卖到酒馆去,保准得吸引不少看客。

许知远深知六皇子的为人,他也不笨,当然知道林任远不会是六皇子派来解救他的,既然不会是来救自己的,那肯定就是另一样了,来叮嘱自己别乱说话、乱攀咬,安安稳稳的去送死。他也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当今皇帝人越老,疑心就越重,这疑心甚至开始用到了怀疑自己的儿子身上,更何况其他臣子。本来丽妃跟昌平公主巫蛊的事情就牵连进了自己,这回再加上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死罪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也没寄希望谁能把自己给救下来,他之所以还跟林任远虚已委蛇说这些,目的只有一个-----自己是活不了了,但是李韵容可以。李韵容这一辈子都被他们许家给毁了,事到如今若是还要随着自己一起死,那才真的是没有天理。他这一辈子没有对谁好过,但是李韵容,他愿意对她好,也愿意拿自己的命跟秘密来换她的命。

“这笔交易说起来也没什么,个人恩怨罢了。但是我现在倒是想同您做笔交易,不知道同知大人赏不赏脸呢?”许知远盯着林任远,在等一个承诺,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谁都不愿意帮自己,谁也靠不住。

林任远是个聪明人,当然了,不聪明也不能在六皇子手下混这么久,同时又吃着皇粮了。因此他只是略微一犹豫,便道:“不如你先告诉我要我做什么,我才好决定要不要同你做这个交易。”他不笨,不仅不笨,力所能及的事情答应了也无伤大雅,但是要是自己也没办法的事情,他是不想胡乱应承的。

许知远松了一口气,等到了林任远的这句话,他就知道李韵容大概还是有救的。因此他也就老老实实的说起刘氏来:“刘六娘的母亲是湖南那边的人,似乎是个精通巫术的苗人,不知怎么的就与刘知府搅在了一起,还有了个女儿。刘氏自小就没了娘,学的那些蛊术都来自于她母亲的朋友。我当时知道了这些,就认为刘氏是可用之人。便牵线搭桥,让顾博齐认识了刘氏,并成功让刘氏进了盛京来投奔顾博齐。”当时他纯粹是想给顾博齐添堵-----指望刘姨娘的到来能让王府跟顾博齐闹翻,李韵容的仇许知远一直记着,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与刘氏的关系就是这样,至于她究竟是怎么跟邱家勾上的,我是真不知情。”许知远看了一眼林任远,叹气道:“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想求六皇子一件事。”

他没说求自己,却单单提出六皇子来,林任远皱了皱眉头,知道许知远这是在威胁自己,不过偏偏许知远当真是有这个资本的,否则六皇子也不会派自己亲自来做这件事,因此林任远点头道:“你说。”

“帮我把许三太太救出去,一切事情乃是我一人所为,与她无干!”

林任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答应:“我会尽量周旋,或许会判流放。”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惊动了皇帝,许知远表示理解,又问:“邱家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任远冷笑了一声:“已成丧家之犬,邱苍梧必不能活了。”

相比之下邱苍梧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身上被涂满了厚厚的蜂蜜,那感觉既黏腻又恶心,偏偏他的手脚还全部被捆着,根本动弹不得,连想去给自己挠挠痒痒都做不到。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锦衣卫之后便蒙着脸,小心翼翼的拿布笼着一团东西进来,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扔在半空,自己却飞也似的飞奔出去了,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门。

邱苍梧惊恐的瞧着那一团马蜂窝在半空中炸开,无数嗡嗡嗡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却偏偏跟哑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含糊出口的救命两个字也极快速的被尖叫淹没。

锦衣卫整人的方法多不胜数,不怕你不服,就怕你没命享受。

邱苍梧耳朵嗡嗡嗡的响,想蹦起来躲一躲,马蜂蜇人真的太疼了,他的眼泪迅速的冒了出来,可是偏偏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他下了大力气也根本动弹不了,只能哀叫着希望有人能进来救救他,不论如何,就算是拉自己一把也好啊,只要把这些马蜂赶走就可以了!

二百五十六 牵连

马蜂的尸体纷纷的落在他背上,他嘴上,他的耳朵里-----马蜂蜇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就是生命,它们的刺连着肝脏,一旦蜇人,内脏也就都被拖出来了。

邱苍梧觉得恐慌,他不想这样死去,事实上他不仅不想死,还想活的出人头地。

他想起年少时父亲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只有手握权利,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父亲一辈子都在为了权利两个字活着,为了权利不仅愿意对各色人等都笑脸相迎,还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其实去钱有时候真的能通天,他一直以为他什么都可以顺顺利利的。

直到碰见顾满,顾满,顾家的九姑娘,背后站着王首辅跟兵部尚书,身份贵的连郡主公主也要退一射之地-----公主娶回来只能供着,而且娶了公主,仕途基本也就没戏了。可是顾满不同,她身后的势力很庞大,多少人费尽心机的想贴上去还不能。邱苍梧一直对自己有很大的信心,毕竟当时的自己意气风发,风度翩翩,按理来说无论怎么样都能博取一个少女的喜欢。

可是偏偏顾满就是不喜欢,不仅不喜欢,还很厌恶。

邱家几番设计,半点用处都没有,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送入尴尬的境地,到了现在,竟然连命也要丢了。

邱苍梧浑身颤抖,他更加渴望能得到顾满,得不到的就更加想要,这大概是世上所有人的通病。哪怕你知道已经没有这个可能。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身子也冰冷的厉害,麻木得都感觉不到疼痛了,可是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眼泪顺着脏污流下来-----反正就算死了,还有顾满垫背呢!活着的时候不能得到她,等死了,她也别想逃得过!

等第二日,估摸着瞧着马蜂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外边的刘通才带着人进来。他掩住自己的口鼻,有些嫌恶的踹了邱苍梧几脚,转头冲旁边的人吩咐:“把他扔去洗洗,这也太脏了。这下邱公子大概会有心思好好跟咱们聊聊了。”

背上那厚重的黏腻感瞬间消失了,邱苍梧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抬头就被一盆盆水浇下来,浇了个透心凉,可是他不觉得难受,只觉得舒服,很快有人将他给裹粽子一样随意的给裹了起来。然后抬着晕乎乎的他去了刘通面前,澡也已经洗了,见面礼也都给上了,刘通低头转动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眯着眼睛问他:“邱公子现在清醒了,可有空与我聊聊?”

聊什么呢?当然是聊一切能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事情。邱苍梧合计了一下如今的情势,开口噗哧一笑,口水飞溅:“我还以为大人是来送我上刑场的呢,哦,不。”邱苍梧满怀讽刺的笑了一声:“大人是指挥使的一条狗,指挥使又是首辅大人的同盟,此刻想必是攒足了劲来给我栽赃罪名吧?”

邱苍梧这个人呢,你要说他完全蠢笨,那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一开始怎么能靠在谢远那条船上。还与魏瑾然关系匪浅呢?所以他一开口,就先定刘通的成分-----锦衣卫这个地方虽然神鬼都怕,可是也不是万能的,毕竟都是人么,是人。就有弱点。就像眼前这个刘通,他是欧阳宣的人,可是锦衣卫得皇上信任的,不一定就只有欧阳宣而已。林任远不就也是皇帝身边的人么?

刘通立即明白了邱苍梧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慌张,只是冷笑了一声,再看向邱苍梧的眼神就很不屑以及厌恶。

“你这是在随便攀咬吗?”刘通身上的飞鱼服越发的刺眼,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邱苍梧,继续道:“看来,你这狗嘴里果然很难吐出象牙。你以为我们锦衣卫真的要查一个人,会需要口供这些没用的东西吗?”

邱苍梧昂着头,缩了缩肩膀,背上的伤口还火辣辣的疼,他牵起嘴角的时候也感觉嘴巴肿的厉害,说出口的话都变了味道。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邱苍梧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跟侮辱,他眼里几乎要迸出火花来,咬着牙讥讽道:“我招!我有什么说什么!”

“不用了!”刘通再次讥讽万分的笑了一声。这种人嘴巴里说出来的就不会有什么好话,他都能预想的到邱苍梧一定会将顾家姑娘拉扯进来,还要扯上顾博齐。现在这情况,要是真的被他说出了一两句难听的,那怎么跟欧阳宣跟顾家交代?他这颗脑袋还想要呢。

“难道你们想伪造文书?!”邱苍梧梗了梗脖子,似乎立刻就要扑起来咬人:“你们做梦!做梦!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的,你们这些人别想一手遮天!到时候三法司会审,你们就完了,完了!”他敢这么笃定,那是因为这个案子里牵扯进了许知远,而许知远是个什么人?这种大案子一定会交由三法司审的,一定会。

只可惜他还是料错了,许知远确实是个人物不假,也确实不是个甘心的人不假,可是许知远也是个明白人:他身后站着六皇子呢,要是交给三法司一起会审,身后那点底子不就全被抖搂出来了?六皇子还没那么蠢,会给许知远这个机会,而邱苍梧这个擦边球的投机分子就更别提了。

“你想必不知道。”刘通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看人倒霉是很好玩的,而看人希望破碎更加好玩,于是他蹲下身子与邱苍梧平视:“许知远已经认罪了,都没等审呢。既然都已经认罪了,那还有什么好会审的?何况,大理寺寺丞你知道是谁么?恰好就是你父亲的死敌---郭英怀呀!你要是真存心想去那里送死,我倒真想送你过去。”

许知远居然认罪了!居然认罪了!到现在不过一天!不过一天的时间,许知远这个家伙居然就认罪伏法了?!邱苍梧觉得自己想笑,临了却被口水呛得脸色通红。

“还有!”刘通觉得眼前这一幕很好看:“你在这不认,可是你那娘亲还有你妹妹,认的可比谁都快呢。你想不想知道你们家究竟给多少官员送了歌姬?真是,不多不少,整整四十六个呀!这可真是,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你们的野心都恨不得直接写在脸上了!这结党营私的罪名呢,你们是别想跑了。对了......”刘通顿了顿:“你爹不是判了秋后么?或许你们能一起上路,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只可惜受你们连累的人数却众多。”

皇帝因为这件事情很不痛快,他还活着呢,这些京官居然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是看在皇帝的眼睛里,这的的确确是件大事。

他在上朝的时候极为震怒,当场发落了几个与邱世安走的比较近,同时也收受了邱世安钱财、歌姬的官员,甚至让锦衣卫搜罗了他们与邱世安交往的书信以及见面的时间、地点等情况,直接摘了他们的乌纱帽,充军的充军,回家种田的回家种田了。

而始作俑者许知远以及邱世安更是没有好结果,皇帝当场骂他们是:奸佞小人!有了这四个字的评语,以后邱家跟许家通通都别想再翻身了,也别再想折腾什么幺蛾子。就连已经死了的顾博齐也得到了皇帝的一顿训斥:不知检点、游手好闲!为了这个事,还把顾家三兄弟齐齐骂了一顿。

当然了,顾博齐毕竟自己都是被邱世安给弄死的,于是对顾家,皇帝也只是骂骂了事。

邱苍梧已经没有活路了,刘通有些不耐烦的踢了踢他,道:“有一个问题,我却要问你。你若是老实说呢,咱们大家客客气气的,日后你在这里面呆着,日子也好过些。你若是不老实说呢, 那得了,我们锦衣卫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保管让你日日生不如死!”他猛然提高音量,看着明显呆愣住的邱苍梧,问道:“那个南疆的妖女究竟给顾家姑娘下的什么毒?!咬伤顾承宇的毒蛇又是什么蛇,可有办法解毒?!”

还以为顾家真的能手眼通天呢,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没有办法解毒?还不是得来求着自己?!邱苍梧一改先前的颓唐起色,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哈哈大笑起来。

刘通有些恼怒,甩手便是一个耳刮子,将邱苍梧打的牙齿也飞出来两颗:“你疯了?!”

邱苍梧呸了一口,吐出些血沫子来,又摸索着把自己吐在地上的牙齿捡起来,递给刘通:“刘都督,来,送你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就权当送你升职的贺礼了。”

刘通瞧他脸上又被弄的脏乎乎的,伸出来的手因为马蜂叮了而又肿又红,先是鄙夷,等听了他说出的这番话,明摆着是讽刺自己的意思,心里的愤怒立即冒了上来,他随手将旁边烧红了的烙铁拿起来,冷不防的就直接贴在了邱苍梧的背上。

事实上,嘴贱是要付出代价的,邱苍梧付出了深刻的学费。

二百五十七 苏醒

四月十七,许知远一案移交都察院,都察院将处理结果上呈内阁,内阁票拟许知远死刑,邱家一干人等流放蓟州充军。皇帝同意,转交司礼监批红。

至此,许知远一案总算盖棺定论,共牵连四名知府、一个员外郎同三名御史。

应该说,朝廷里很多人都是乐意看见许知远倒霉的,至于邱家?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六品官而已,朝廷官员有太多的事情忙,这种狗腿子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可是事实上,就是因为邱家的地位太微不足道,因此邱苍梧才有了活下来的资本,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整治他,也没人黑他。

可许知远就不同了,大部分人都吃过他的亏,要不就是被他抢过田地啦,要么就是被他奚落过啦,要不就是干脆被打或者被骂过,这种活的嚣张肆意的人,一般来说都没有好下场,而当他落魄了的时候,也只能得到所有人的欢呼跟掌声,当然,有一些人是例外的。这个例外就是顾博勇。这位仁兄认识许知远已经很久了,而且他跟他那个蠢蛋二哥又不一样,跟许知远的交情是实打实的,毕竟他们都有个共同爱好么-----龙阳癖。可是现在许知远被套上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再有天大的共同爱好,顾博勇也不敢凑上去了,更加不敢跟许知远扯上关系,也因此,最近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许知远,他就比死了顾博齐的时候都难受。幸好,现在事情已经了结了。因此他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消瘦了一阵子的身材又猛地开始增肥了。直到那个人来找他。

来找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不久之前亲自解决了许知远的林任远。顾博勇见了此人就跟见了虎狼似地,害怕的不行。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毕竟,哪个官都不愿意跟锦衣卫扯上什么关系,要是跟锦衣卫相处的好了吧,那皇帝说不定认为你在拉帮结派,大笔一挥就把你给咔嚓了,要是不好呢?那也不行。因为锦衣卫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整死你,整不死你,也吓死你。

林任远却完全不理会他如今的心情,张口便问他:“世子已死,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顾博勇有些诧异的张大嘴巴,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现在顾博齐确实已经死了,世子的名头就空了下来,按道理来说,这个世子的名分是三老爷顾博庆的,兄终弟及。与自己这个排行老五的甩尾巴没什么关系。可是顾博勇也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林任远也不是没有事情做的闲得慌的人,会问这个问题自然是有原因的,因此他在心内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摇头:“我父亲不久就要回来,这个事情他老人家自有打算。”

倒是真滑头,林任远负手站立,转过身子来瞧了顾博勇一眼,冷笑道:“老侯爷回来了,自然是有打算的。接位的当然只有顾博庆,有你这个儿子什么事?你甘心吗?”

当然是不甘心的,顾博庆从小受尽老太太的偏宠,一直觉得什么最好的都是该是自己的,怎么可能会想把爵位拱手让人呢?要知道。定远侯与一个武库司主事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傻子才会放着爵位不要,去当个苦兮兮的小官。虽然这个小官也还是很有钱赚的。

顾博齐也算彻底领悟了林任远的意思了,抿了抿唇,扬声问道:“那林同知有何高见?”

林任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因此他只是伸出手指,比了个手势,就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顾博勇。挑中顾博勇是有理由的,虽然顾承宇已经是六皇子麾下的了,但是定远侯府的势力毕竟也不小,定远侯已经在在边关当了这么多年的总兵了,手下又有那么一群兵跟战友,关键时候可是不小的变数呢。

那个首饰是六,六皇子......谢振轩,顾博勇迅速的反应过来,紧跟着就皱着眉头陷入了两难-----前面已经说过了,五老爷他是不傻的,如果不傻,就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定远侯这个爵位他固然想要,但是命也是要保全的,可是在现在皇帝还在的情况下就站队,他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魄力。站对了还好说,要是站错了呢?站错了,那就不仅没有了荣华富贵,甚至连命也没有了。

林任远也不为难他,呵呵笑了两声便跟顾博勇告辞,临了还嘱咐他一句话:“你以为今上这么多年都不立太子、不见周王是为了什么?!”

醍醐灌顶!顾博勇的眼睛亮了,心一横,差点立即就要答应,好在他的脑筋还算清楚,想了想就又决定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老爷子回来了,让老爷子分析分析形势再说,毕竟老爷子吃的盐比自己吃过的饭还要多,肯定会做个对的选择。顾镇远这个老头子的名声可不是混出来的,要是没有真材实料,也不可能镇守边关那么多年。

等送走了林任远,顾博勇刚打算松动松动紧张的筋骨,就听见顾承远来报,说顾承宇醒了。醒了好啊!顾博勇松了一口气,又想起顾满来,忙问道:“那九丫头呢?”

按理来说,顾承宇都被毒蛇给咬了都能醒过来,顾满这丫头又不是被蛇咬了,也没见说怎么了,怎么就还不能醒呢?何况旁边还有静慧师太跟孙道士两个人给诊治着。不过顾承宇命大是命大,可是人家也是真的狠角色,他被蛇咬了之后就立刻掏出随身带着的刀子把自己被蛇咬了的那块地方的肉给剜了-----这小子果然不愧是锦衣卫混出来的,不服不行。

顾承远挠挠头,神色倒是也算自然:“孙天师说九妹妹的毒也差不多清了,醒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倒是小十四现今还高烧不退,好一阵坏一阵的,着实愁人。”

是啊,最近顾家真是商量好了似地,几房连着出事,跟戏台班子唱戏似地,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幸亏大家都是久经风浪的人,心理素质都比较高,不然早就被惊吓的成一家子神经病了。

提到小十四,顾博勇也忍不住头大,四房可就这么一个独苗,自己这四嫂也着实不会办事。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你给供着也来不及啊,居然还蠢到明目张胆的动手脚,真是不休你休谁?提到这一茬,顾博勇就顺口问他:“那你四叔如今在何处?他可知道了?”顾博文这家伙除了会溜之大吉跟躲这两样,其他的都不能干,这么一烂摊子,难道也得给自己收拾不成?

这对顾承远来说可真有些为难,他知道自己爹(顾博轩)在哪,可是这四叔么,不是跟二叔一样不是在妓院就是在酒楼吗?

顾博勇当然也不真的指望这二愣子知道什么,气咻咻的领着人出门往前院去瞧侄子,这一天到晚的事情就是瞧侄子,瞧完了二哥的儿子就去瞧四哥的儿子,真真是让人厌烦的紧。顾博勇心中抱怨,及至见了顾承宇却又立即换了副慈父面孔,关心的问起他如今怎么样来。

顾承宇刚醒,头还晕的很,连情况都没怎么搞清楚,就只见顾博勇的嘴巴张张阖阖个没停,心中不胜其烦,却仍旧耐心的听了,趁顾博勇停下来,才问:“十一妹没事吧?”说到底,顾承宇确实是个好哥哥。

顾烟恰好亲自端着药进来,见到这一幕,当下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在这个大周,要是少了顾承宇,那自己可就什么也不是了,因此她日日亲自过问顾承宇的汤药,也不假手于人,干脆也在侯府继续住了下来。

本来顾博勇也没多大心思来瞧顾承宇,不过是因为看在他是锦衣卫的份上,觉得这个侄子很有用处罢了,既然现在人家兄妹情深,他再呆在这里当然也不怎么好,因此他干脆利落的告辞,立即又拐去德安居看另一个侄子,顾十四。

只是他没有想到,德安居会出乎意料的热闹,还没等进稍间呢,他就被汀香拦住了,汀香笑着告诉他:“里边儿亲家太太在呢,五老爷此刻进去怕是不方便。”

亲家太太?哪个亲家太太?顾博勇想了想,问道:“方家来人了?”

可不么,事情闹得这么大,顾博文又亲自写了信送去,让方家来接人,方家哪有不来的道理。

汀香点点头儿,叹道:“来的是四太太的娘家嫂子,此刻正与老太太哭呢,五老爷若是想看十四爷,我领着您往后头抱厦看去,如何?”

顾博勇也无意去看十四了,就摇头,刚准备往外走,就见顾成安这个臭小子又撞了进来,见了自己,就兴高采烈的道:“给五叔请安,五叔您也在吗?小十四醒了!”

不管如何,这是个极好的消息,顾博勇顿时笑容满面,拍了拍顾成安的肩膀,道:“快!前面带路,咱们瞧瞧小十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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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八 雪上加霜

顾十四命很大,在方氏刻薄了他这么多年的情况下也能顽强的活起来,而在前面有顾成安这等听话懂事、顾承远这般谦让宽容、顾承宇这般文武全才、顾成峰这种天资聪颖的几个兄弟的情况下,仍然还能在顾老太太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这真真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得到的。而且,他还是自己从湖里爬上来的。

碧波庭在侯府存在了这么久,历史悠久,淹死的人也不少。往前数,上一代定远侯的爱妾就溺死过两个,往近了数,掉下去的姑娘少爷也不少-----顾满摔过,顾清摔过,双胞胎也摔过,如今轮到顾十四了,当然了,能在顾家混起来的姑娘少爷都是有几把刷子的,像前几位主儿,那都是各种世面都见过的,顾满连掉河里就掉过两次,根本不在话下。而顾十四呢,他被方氏的贴身丫头推下湖里去,并且还有方氏亲自坐镇-----顾十四活过来之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会有个这样笨,笨的天怒人怨的嫡母?别人家里的嫡母,都克扣在内里,再不济也示意对庶子极好,故意把庶子养废,可是偏偏他这个嫡母奇怪的很,她不内里克扣-----因为她光明正大的克扣,时不时的把庶子叫去面前呵斥一顿,呵斥完了就高黑状,告完状就自己叫下人开打,从来没给过一个好脸色。而这些也都算了,她居然嚣张到这种份上,能亲自上阵解决庶子,这简直是给自己挖坑。

很多次受打挨骂的时候。顾十四都十分不服气,心里恨方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刀宰了她,在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打气:要成器。成器了之后再回头来整死她!可是顾十四做梦也没想到,不用等到自己成器,方氏已经被自己给作死了!他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攒足了劲儿想上进起来弄死这泼妇,可这泼妇硬是没给他这个机会,让他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又好气又好笑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今日或许当真是个什么难得的好日子,到了今天,整整沉睡了半个月之久的顾承宇同顾十四顾成志都苏醒了。这是个好事吧,顾成峰瞧着众人欢欣鼓舞的样子,却冷淡的转身去了明月楼。

顾满还没有醒,等她醒来了或许就该伤心了,因为她院子里的海棠花都谢了,两只仙鹤也都被抱走,院子里唯一还剩下的,生机勃勃的。是一棵梧桐树,与那些缠绕着院墙的迎春花。顾满平日最喜欢的秋千在风里摇晃来摇晃去,有彩色的蝴蝶飘来秋千架上,顾成峰瞧了一眼,觉得分外刺眼,立即噌噌噌噌的上了楼。

沛音与沛琴向来是很尽职的。就算顾满没有醒过来,也仍旧日日给她摘来新鲜的花放在窗前的案几上放着,此刻顾成峰上来,沛琴就正好在摆放鲜花。

顾满睡着的时候比什么时候都要好看,顾成峰叹了一口气,伸手探了探顾满的额头,发现有些烫,就吩咐沛琴:“快去叫人请静慧师太来!姑娘烧起来了。”

“才刚静慧师太才来过,如今去太太房里给姑娘取药了。”沛琴忙回:“十八爷放心吧,师太与天师都说姑娘如今没有大碍。很快就会醒了。”

顾成峰点了点头,站起身从顾满桌上随手拿了一支笔,想了想,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名字,便将那纸叠起来揣在袖中。吩咐沛音:“若是姑娘醒了,你就去我房里叫舒默告知我一句。”

沛音点头答应,站起身来亲自送他出去,好奇问道:“十八爷这是要出门?可需要去请示老太太跟太太?”

顾成峰伸手止住她,回头瞧了她一眼:“你是九姐的丫头,顾好九姐就醒了。”

沛音从来没有这样怕过一个人,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身上看见过这样的气势,就算是顾满也不例外。才四岁半的小孩,挺直了脊背站立在明月楼中央,衣带飘飞,举手投足无一丝孩童气息,却有睥睨众人的气势,将她吓了一跳。

今日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极特别的日子。

对于顾家四老爷顾博文来说,这个黄脸婆脾气又不好的方氏总算要滚蛋了,他兴奋得很,心里都开始计算起下一任媳妇儿的人选来。

对于方氏,这个打击却是毁灭性的,要知道,她在家里虽然也是说一不二地位很高,但是这都是建立在她是定远侯府的媳妇儿的基础上,没有人能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家的娘家人了,要是自己倒霉了,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这个年头,侯门绣户的姑娘们都是娇客,可是在平常人家,那就是个赔钱货。偏偏她的父母兄嫂,都是很认同女儿是赔钱货这一点的。

因此她死也不愿意答应和离的要求,赖在顾老太太房里哭的直不起身子来。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之前她能威风那么久,飞扬跋扈那么久,是因为她还没有触及到底线,一旦越过了界,人家挥挥手就能让她滚蛋。她抱着顾老太太的大腿,一再表示知错了,以后会好好的对待顾成志,再也不敢乱来了。

可是她已经晚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一个正妻居然光明正大的想要虐杀庶子,早已经惊动了族人。方氏不可能再能在顾家呆下去,而且,顾成志被方氏害的差点没了命,以后如何跟方氏相处?思来想去,方氏从嫁进来到现在,除了惹事敛财之外,从没有起到其他正面效果,对于这样一个人,顾老太太这回下了决心。

“不必再说了,顾家已经留不得你。我给你留脸面,才让你自己求去。既然你还要纠缠不休,那就只能给你一封休书了!”顾老太太猛然提高音量,疾言厉色:“七出之中,你犯无子一条、善妒一条,我顾家容你这么多年已着实不易,你若是再要纠缠下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方氏的嫂嫂吓了一大跳,原本以为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可是现在看来,顾家明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她还是不死心,双手拢在袖子里,撇了撇嘴瞧着顾老太太,问道:“哟,亲家老太太好大的威风!我们姑奶奶嫁了你们家这么多年,临到头来您还要给她扣这样大一个帽子,未免太过不讲情理了吧?”

顾老太太精明刻薄了一辈子,对不喜欢的孙女儿尚且如此,更何况媳妇儿?此刻就瞧着方氏的嫂嫂冷笑了一声:“不讲情面?我若是不讲情面,现如今亲家太太你这头上的金玉满庭赤鹅簪子可就不能好好儿挂在你头上了!亲家太太,你来盛京走一趟,不会是想在盛京的监牢里住几日吧?”

方氏嫂子猛然一惊,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头上那根金碧辉煌,分量极足的金镶玉簪子,往后缩了缩。

顾老太太于是一挥手:“好了!不必再闹,你们今日就把她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