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在那场苦难中寻觅到了真正的自我价值。懂的了,原来他们和普通人是一样的人,其实生命跟我们要的真的很少很少,我们甚至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活下去,一口干馒头,一口雨水就能维持生命,那还有好不满的呢。

顾玉瑶也是,她现在脱离了贺家,近两年,都不会过得舒心,但她已经有了面对的勇气,并且不惧,她放下了伤害她的贺家,只有放下了,贺家的种种无良行径才不会对她产生影响。亲人的冷嘲热讽,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但陌生人就不了,谁会理会街边跟自己乱吠的狗呢?

“我真是对贺家的无耻大开眼界了。崇敬侯看着精明,实际上与你爹一般糊涂。”

陈氏对这件事做出了最终的评价。

正说着话,云氏来了。

她听说陈氏来看顾青竹,便也想着过来跟陈氏打个招呼,陈氏还是第一次与云氏交谈,顾青竹嫁进祁家的时候,陈氏听说了几句云氏不喜欢青竹这个儿媳,但今日一谈,却觉得外面的流言蜚语不能相信,再没有比云氏对儿媳妇更好的婆婆了。

云氏也觉得陈氏十分投缘。她嫁到祁家来之后,跟老夫人余氏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就因为两人的性格不对付,当年她们一个爽直,一个端庄,互相都看不顺眼,可是云氏觉得,自己在陈氏面前,倒还颇有些缘分,两人一见如故,凑在一起就说如何养胎的事情,就能说个老半天。

顾青竹在旁边坐着喝水,如今她已经是连茶都喝不了了,要么喝汤,要么喝水。不过一会儿没听她们说什么,再听的时候,就发现她们已经扯到了如何带孩子的事情上了,说的有板有眼,陈氏甚至还指导云氏怎么安排下人做衣服。

两人之间,顾青竹是插不上嘴了,只能干笑着在一旁陪伴。

过了一会儿后,余氏也来了,沧澜居里可就一下子热闹起来,余氏自从改了饮食习惯,整个人也没那么暴躁了,再加上后来顾青竹与祁暄不辞而别,去漠北的事情,余氏和云氏在家里相依为命小半年,婆媳的矛盾已经彻底解了,三人围在一起,就围绕孩子这件事,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第198章

顾青竹怀孕之后, 祁暄第二天就上请宫中嬷嬷来府中照看,料理顾青竹的一切生活起居, 祁家上下无不小心对待,到后来, 就连顾青竹自己都觉得保护的有点过, 宫中嬷嬷们恪尽职守,每天给顾青竹安排的饭菜是以斤两计算的, 而活动时间也很严格,就连顾青竹有时候想上仁恩堂去看看, 嬷嬷们也严令禁止, 说医馆之中各种病症太多, 恐染不洁,说什么也不让顾青竹去, 也不知道宫中的娘娘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顾青竹觉得真是有点不适应。

幸好仁恩堂里有昀生和良甫, 两人如今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远近驰名的大夫了, 而仁恩堂也因为顾青竹的名头,如今成为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医馆, 昀生和良甫也各自招收了几个徒弟, 医馆左右店铺皆被顾青竹买下, 将仁恩堂扩大了三倍有余。

顾青竹好不容易度过了三个月的紧张期, 说服了四位宫中嬷嬷,让自己出门一趟, 红渠翠娥一同以及其中一位嬷嬷随行,坐上特制的舒软马车,来到了城外三里亭处。

一座车马流连的饭庄很显眼的就映入顾青竹的眼帘,从马车上下来,往饭庄走去,是一座不算很大,但打理的相当整洁,干净的地儿,来往车马不少,在此用饭的人也很多,贩夫走卒,富商贵人,热闹非凡。

顾青竹带着帷帽,身后有丫鬟仆人随行,一看便是谁家夫人出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顾青竹在饭庄内外环顾一圈后,终于寻到了那正在饭庄一角打酒的妇人。

那夫人一身粗布麻衣,上身穿着围裙,浓密的黑发包裹在头巾之下,不施粉黛,眉眼从容,遇到来付钱的客人还笑脸相迎,收钱找钱十分利索,与客人说话更是热情洋溢,遇到熟客还主动送人家出门。

顾玉瑶将一位经常光顾的客人送到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人,顾青竹对她点头致礼,顾玉瑶先是一愣,然后便展颜一笑,过来对顾青竹道:

“姐姐怎么来了?”

顾青竹掀开帷帽一角:“来喝口茶水,有吗?”

顾玉瑶笑的开怀:“瞧您这话说的,快请快请。我带你去后院。”

这饭庄前头是饭庄,后面就是顾玉瑶居住的地方。

倒了后院之后,顾青竹将头上的帷帽摘下,将这方小院子看入眼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处打理的都相当雅致,尽管所用东西与物件儿没有从前伯府里的气派,但却更能看出居住之人的用心。

从屋里走出一个小不点儿,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袄子,头发还没长长,不能梳小辫儿,但五官精致,看着圆乎乎的,可爱极了。

小不点儿听见院门的声音,就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个照料的婆子,念叨着:“慢点儿,慢点儿。小心摔着。”

顾玉瑶迎上前去,将小不点儿抱了起来,小不点儿说话还不利索,就咿咿呀呀的喊着‘羊,羊’。顾玉瑶一手抱着她,一手在她鼻子上点了点,见顾青竹饶有兴趣,便抱到她面前,对手里圆乎乎的小不点儿说道:

“叫姨母。”

小不点儿的眼珠子黑溜溜的,盯着顾青竹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小嘴里说出一个‘咦’字。

把顾青竹和顾玉瑶都逗乐了。

顾青竹有孕在身,不好抱她,便伸手逗她,顾玉瑶抱着小不点儿请顾青竹到小院儿一角的凳子上坐下,让孩子坐在她腿上,顾玉瑶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给顾青竹倒了一杯清水。

“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顾玉瑶说话总带着三分笑,与以往阴沉的模样完全不同,如今的她更阳光,更和善,也更容易让人亲近。

顾青竹喝了口水,笑道:

“今儿左右无事,听说你这饭庄开的还成,就过来瞧瞧。生意可还辛苦?”

顾玉瑶抱着女儿,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爽利答道:“做生意哪有不辛苦的道理。不过再怎么辛苦也是值得的。我运气还不错,让我把这饭庄给开出来了,开始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人,我背子孩子亲力亲为,还好手艺磨炼出来了,回头客不少,现如今还有人专门从城内赶出来到这里来吃饭呢。”

顾青竹见她这般知足,心中欣慰不已,由衷道:“玉瑶,你真的变了很多,这样子看着特别好。”

顾玉瑶嘿嘿一笑,安抚下女儿好动的小手,说道:“其实这话不该我自己说,但我是真觉得现如今的生活比从前不知道要好了多少,从前一直嫉妒别人,觉得老天对我不公平,什么好的全都给了别人,我自己什么都没有,运气还特别不好,成天过得相当压抑,没趣,别人瞧见了难受不说,我自己也不好受,肝火旺盛,什么都做不成。如今我自给自足,还能养活孩子和伙计,我觉得特别满足,就好像以前都是白活了。”

顾青竹听她这么说,也是笑了起来,红渠将宫里嬷嬷要求的软垫给顾青竹送过来,垫在顾青竹的凳子上,让她坐下,顾青竹有些无奈,红渠给顾青竹垫完之后,便给顾玉瑶请安:“三小姐好,小小姐好。”

红渠给顾玉瑶请安,还不忘问候孩子,顾玉瑶对她笑着说:“好些时候没瞧见你,近来可好?”

顾玉瑶连连点头:“好,奴婢一切都好。小小姐,奴婢抱您玩儿去?给您摸糖吃,好不好?”

小丫头在顾玉瑶身上不安分,转来转去的,说话也不方便,才这样说的,顾玉瑶将孩子放在地上,小丫头撒丫子颠儿就跑到院儿里去了。

顾玉瑶见顾青竹的目光始终盯着孩子,问道:“姐姐几个月了?”

顾青竹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有点起伏的肚子:“四个多月了。原本一早就该来瞧你的,只是头三个月不让出门。”

顾玉瑶理解的点点头:“我知道,侯府的规矩大,我这里也就最近才稍微像样一点,姐姐若是早点来,这院子还不成样儿呢。”

“你和倩儿在这里过得如何?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顾青竹见顾玉瑶说的轻松,但实际上却绝对不会像她说的那样轻松,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被迫到城外开饭庄,怎么可能容易呢。

“我们过得挺好的,你就别担心了。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悄悄跟你说,别看我这饭庄不大,但还挺赚钱的,光是上个月我就挣了一千多两呢。再过些时候,我就能去城里开饭庄了。我以前不知道,原来我自己这么有经商的天赋,若非遭此磨难,我这天赋还显现不出来。”

顾玉瑶的话让顾青竹笑了起来:“我就是那么一问,不需要帮忙是最好了。我城里铺子多,你若什么时候想进城开饭庄,告诉我,我让铺子里的人帮你留意留意市口。”

“那敢情好啊。我做生意不怕,就是不会选地方,到时候姐姐请个懂行的掌柜帮我看看,这倒是好的。”顾玉瑶接受了顾青竹的提议,甚至跟顾青竹要到了城中懂行掌柜的姓名和地址,看来是真的有想回城的打算。

不过也确实应该入城的,一个女人带孩子住在城外,总觉得没什么安全保障,世道太平还好,若是不太平就难办了,所以顾青竹是支持顾玉瑶回城去的,只不过有些事情得与她提一提的。

“你回去城里这事儿得想好了,城里认识你的人多。”

就这一句,顾青竹说完便不再多言,顾玉瑶聪慧,一下就听明白了。笑道:

“认识的人多才好呢。他们若是把我当朋友,我便请他们吃饭,若他们不把我当朋友,那我还管他们如何看我呢?他贺家再有权有势,可京城也不是他们家的,凭什么他们待得,我就待不得?我又没做什么丑事,行得正,坐得直,我凭自己的双手养活孩子和自己,谁能说我的不是?”

说到这些,顾青竹就真正放心下来了。她还担心顾玉瑶没有走出贺家给的伤痛,如今看来,是顾青竹多想了。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放心吧,只要你自己不与自己为难,我保证京城里没人能为难到你。”

顾青竹也对顾玉瑶做出保证,顾玉瑶从前不要她的支持,顾青竹并没有强加,是因为怕顾玉瑶一蹶不振,如今她凭自己的努力走出阴霾,迎获新生,顾青竹就是帮她些也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不说金钱上支持多少,但至少一定要保证顾玉瑶母女在京城里的人身安全问题。

顾玉瑶谢过顾青竹,到中午的时候,顾青竹还留在顾玉瑶的饭庄里吃了一顿便饭,味道果真如顾玉瑶说的那般好,顾玉瑶的手艺是做姑娘的时候,被她娘秦氏逼着学的,一般就是偶尔做个菜给顾知远吃,拉近拉近父女的关系,寻常是不动手的,但顾玉瑶确实有天分,一番钻研之后,倒是真给她钻研出了开饭庄的门道。

开始她都是自己下厨,自己送菜,十分辛苦,但现在赚了钱,就有人替她跑前跑后,特色菜自己动手就可以了,不说日进斗金,却也富足安顺。

吃完了饭,顾玉瑶送顾青竹到马车,姐妹俩手握着手又说了一会儿话,顾青竹才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往后看,就见顾玉瑶站在饭庄前与她挥手,正好有客人上门,顾玉瑶才转身迎客人进饭庄。

第199章

顾青竹安心在家里养胎, 京中却发生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儿。

贺绍景在兵部行走了一阵儿,原本四处碰壁, 谁也不买他的帐,祁暄被封为禁军统领之后, 贺绍景才寻着个机会如愿以偿入了禁军, 只不过他一介文人,在入兵部和禁军之前, 做的全都是文臣的工作,所有人都觉得奇怪, 为什么贺家会突然弃文从武, 好好的世子不做, 非要来禁军掺和。

他到了禁军之后,第一个月倒是循规蹈矩, 可渐渐的就变得不对了,先是从他所在的营房里, 花了一笔巨款,成了巡逻禁军队副队, 风头一时无两,又托了德妃娘娘的关系,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从副队晋升为了正队, 管着宫中巡逻当值之事。

可就在三天前, 锦仁宫突发大火,巡逻禁军赶到之时, 德妃娘娘被人袭击,宫中已经乱做一团,当晚正是贺绍景亲自带队巡逻,看见锦仁宫火光时,当即派人封锁锦仁宫,誓要将纵火伤人的犯人给抓住,皇上与皇后闻讯赶来,勒令贺绍景定要抓住贼人,倒是受伤的德妃娘娘坚称没有犯人,而是锦仁宫内宫婢不当心引起的火灾,推了一宫婢出来认罪,可那宫婢中途却反了口,坚称自己没有失手,锦仁宫的火是有人恶意为之。

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贺绍景自告奋勇,誓要抓出纵火行凶之人,在锦仁宫内外戒备,一一盘查,终于皇天不负,让贺绍景查到了犯人踪迹,竟然是锦仁宫外殿伺候的太监张勇,帝后都在锦仁宫内,陪伴着德妃,贺绍景没有多想,便把张勇推送到了帝后面前,一心想凭此事获得功绩。

张勇被擒,大理寺上下出动,当场审讯,张勇不堪压力,供出德妃这些年在后宫里的种种罪行,包括当年买通太医给皇后娘娘下毒之事,亦被张勇尽数捅破,原来张勇便是德妃隐藏在锦仁宫中的暗桩子,专门替德妃处理宫中不能明着处理的事儿,有不少宫婢,太监死在他的手中。

德妃给皇后娘娘下毒的事儿被曝光出来,整个皇宫都震惊了,贺绍景看着被脱簪压制的德妃时,才意识到他早已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

德妃是贺绍景的姐姐,张勇是她的心腹,拼了性命也要指认德妃,并且列举出一样一样的证据,让德妃百口莫辩,而今晚锦仁宫失火之事,也不过就是一个引子罢了。

皇后身上的毒解开之后,曾经清理过一回后宫与太医院,但却没能查到德妃身上,德妃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到,皇后憋着一股劲儿,等到时机成熟之后,才将她早就调查出来的证据拿出来,摆放在德妃面前。

皇上也肯定早就相信了皇后,所以当德妃罪行曝光,皇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反而用一种冷静憎恨的目光盯着德妃。

德妃的事儿,自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她出身崇敬侯府,父亲是崇敬侯贺荣章,德妃出事被打入天牢,贺荣章立刻便入宫请罪,却未能获得皇上原谅,反而因一个教女不善的罪名,被收了侯爵之位,贬为庶民。德妃废除封号,终身幽禁冷宫。贺家上下不日搬出崇敬侯府永不得入。

贺家往昔峥嵘,如大厦倾塌。

顾青竹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惊讶了好些时候,挺着八个月孕肚等到祁暄回家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个。

“自从德妃出手害皇后开始,就注定了他们贺家的结局,谁也怪不了。”祁暄半躺在软塌上,耳朵凑近顾青竹的肚子,一边听动静一边说道。

顾青竹撑着两条胳膊,有些累,干脆扶着祁暄的肩膀:“我怎么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呢。”

德妃在宫中待的年份可不比祁皇后要少,怎么突然就被身边的人出卖了呢,而且锦仁宫突然发生大火,居然是贺绍景亲自带人去封锁的,也是贺绍景将犯人给抓出来的,这就好像有人刻意为之,就是要治德妃与贺家的罪。

祁暄直起身子扶着顾青竹靠到软枕上,让她舒服一些:“简单不简单的,怎么说呢。人还是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德妃恶毒心狠,贺家刻薄寡恩,这就是他们的结局,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巧合,咱们可以理解为…天意如此?”

祁暄的话让顾青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祁暄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情如果说他没有参与,顾青竹都不相信,不过就算参与了又如何,一切都是贺家咎由自取。

*******

京中因为贺家被贬为庶民的事儿都沸腾了,连着好几个月,话题讨论度都很高。贺家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因此获罪,还存着妄想,在城中四处走动,想要让从前来往的世家朋友帮他们说说情,可这种风口浪尖,谁都看得出来,贺家是栽了,皇上存心要那贺家开刀,谁还敢顶风作案,替贺家出头?更何况,京城内那些领头的高门大户里全都有志一同的发出号召,贺家的事儿绝对不许沾,谁要替贺家说话,便是与那些高门为敌。

一时间,京中人人自危,任贺家如何哀求,也无人替他们说话出头,仿佛落水狗般,狼狈不堪。

祁家这边倒是很平静。本就不是那种打落水狗的人家,虽然贺家确实很可恶,但根本不需要祁家出手,那些曾经跟随余氏去贺家讨过公道的老夫人们就主动出言抵制了。

这天晚上,顾青竹吃了不少,被祁暄拉着在院子里遛弯儿,觉得有些乏,便回房歇着了,肚子已经有九个多月,晚上睡着连翻身都很困难,只要她一动,祁暄就醒过来,看她想翻那边,从旁帮忙着。

顾青竹今晚尤其睡的不踏实,翻过来翻过去,同一个睡姿维持不了片刻,腰就痛起来,祁暄几乎就没怎么睡,不厌其烦的配合她翻身,顾青竹被拉着翻了个身,突然肚子一抽痛,发出一声惊呼,祁暄立刻紧张问道:“怎么,碰着哪儿了?”

“没事,就…哎呀。肚子,肚子…疼。”

顾青竹原本还想安慰祁暄,可忽然肚子来了一阵儿痛感,好像抽经似的,让顾青竹脸色微变,祁暄立刻下床点了烛,房内灯火亮起,外头就有了声响。

祁暄半跪到顾青竹一旁,看她捂着肚子,神色难过,猜到:“莫不是要生了?”

自从顾青竹怀孕之后,祁暄就日日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临近生产这段时间,他日日跟宫中的生产嬷嬷请教,嬷嬷说过,生产就是这几天了,所以他晚上都特别紧张,不敢睡深,青竹一动,他就戒备起来。

顾青竹靠在软枕上,经历了一回痛,现在倒是好了一些,点头说道:

“应该是吧。”

等了这么长时间,孩子终于要出来了,顾青竹捧着肚子,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沧澜居里早就做好了小世子出生的一切准备,生产嬷嬷们这些天随时候命,等的就是这一刻,除了祁暄,没有人惊慌失措,祁暄一直抓着顾青竹的手,一句接一句的安慰她,可实际上,顾青竹并不需要安慰,祁暄颠来复去说的都是那些话,与其是在安慰顾青竹,不如是在安慰他自己。

顾青竹很忙,忙着应付肚子的阵阵抽痛,虽然没有生产过,但生产嬷嬷们在她耳边耳提面命这么些时候,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终于生产嬷嬷们最好了准备,因为这些天要生产,所以顾青竹就干脆睡到了准备好的产房里,现在就方便多了,不需要另外抬去别的房间,生产嬷嬷们进产房,挂上帘子,见祁暄还趴在床头不离开,顾青竹正经历最新一回的阵痛,比先前又疼了一分,指甲掐在祁暄的手上。

祁暄一个劲儿在她耳边说:“没事,没事。深呼吸,深呼吸。别用力,过会儿还得使劲儿呢。”

俨然一副老稳婆的语调,让顾青竹又痛又好笑,却笑不出来,生产嬷嬷见他这样,实在忍不住从旁说道:

“世子,您还是出去吧,待会儿约莫就得见血了,您在这儿不合适。”

说着几个嬷嬷过来,架着祁暄的两条胳膊就站了起来,祁暄给往外推据,不住回头:“我,我再陪会儿。”

人被很干脆的赶了出去,产房的大门被立刻关上,并且落了三道门栓。

沧澜居的动静让整个武安侯府上下都惊动了,余氏和云氏听说了顾青竹要生产,几乎立刻就赶了过来,余氏还派人去顾家知会老夫人陈氏。云氏敲开了产房的大门,钻了进去,祁暄也想随入,却被产嬷嬷们严厉赶出,然后便在产房外头的回廊上,来来回回的踱步,焦急,焦躁,焦心,全都写在脸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替青竹去生。青竹的身子骨一项很弱,据说生孩子的痛哭堪比碎骨,只要想想祁暄都觉得心疼。

这些天以来,他只要一睡下,眼前就能看见一个可怕的画面,一个血淋淋的孩子站在他面前,伸出肉呼呼的小手,空灵的声音喊他爹。

每每祁暄都是被吓醒的,他真的很害怕,害怕青竹和孩子出什么问题,如果生孩子这件事情他也能参与其中就好了,偏偏他除了干等着,其他什么事儿都干不了。

第200章

顾青竹没想过生孩子会这么痛, 裂骨分筋,声嘶力竭。身子仿佛要被劈开似的, 嬷嬷一个劲儿的在旁边让她呼气,吸气, 用力, 顾青竹竭力配合,直至筋疲力尽, 意识渐趋昏迷,隐约听见嬷嬷在旁边说道:“有血崩之势, 快备药汤。”

血崩。多么可怕的字眼。

顾青竹的意识飘到了从前, 看着那一盆盆血水从面前端过, 那是她的孩子,难道她真的没有孩子缘, 即便再过一生,仍然生不出来吗?

这样的想法仿佛毒、药一般在顾青竹身上蔓延, 一直绷着的身子忽然就松了气,软下来。意识迷迷糊糊间, 她仿佛去到一个黑暗的地方,四周只有一处有光源, 她往那光源去, 就看见一个孩子站在那光源下对她挥手, 顾青竹缓缓走过去, 那孩子看不清眉眼,但她却知道, 这就是她的孩子,曾经那个失去的孩子。

顾青竹缓缓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将孩子拥入怀中,可只是一瞬,那孩子便消失在她怀里,顾青竹急切起身,看着四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耳边似乎还能听见:

“头出来了,出来了。”

顾青竹意识重新回到身体之中,只觉得身子一空,伴随着最后一声嘶喊,顾青竹虚弱的发晕,晕倒之前,听见耳边嬷嬷高兴的声音:

“是位小世子,是位小世子。恭喜世子夫人,恭喜侯夫人…”

******

顾青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她生孩子是半夜,生出来是清晨,昏睡了好几个时辰。

睁开眼睛就看见祁暄的脸,祁暄凑过来对顾青竹问:“觉得怎么样?”

顾青竹睡了一觉,精神恢复了很多,点点头:“好多了。孩子呢。”

祁暄轻抚顾青竹的额头,起身去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顾青竹的身旁,顾青竹扭头去看,一个红猴子似的小子,安安静静的躺在襁褓之中,看样子是吃过睡着了,小手也皱巴巴的,睡着了小手指还不时动一动。

顾青竹侧过身去看着他,由衷发出一句:“长得不太好看。”

祁暄也伏趴到旁边,顾青竹昏迷的期间,已经将她抬到了房中,这床铺大,一家三口躺着绰绰有余。

“我觉得挺好看,瞧这小鼻子,小眉毛,小嘴巴,特别像你。”

顾青竹抿唇笑:“像你。”

祁暄也笑的傻气:“都像。”

凑过去亲了儿子一口,祁暄将顾青竹的手握住,两人侧卧,孩子睡在两人中间,四目相对,祁暄身后替顾青竹将脸上的碎发夹到耳后,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抚,温柔说道:

“辛苦夫人了。”

顾青竹看着他,想起生孩子时的感受,煞有其事的点头:“是挺辛苦的。”

低头看儿子,顾青竹一叹:“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是咱们的孩子,咱们的,那个孩子。”

祁暄当然明白顾青竹说的意思,赞同道:“我觉得也是。你生他之前几天晚上,我每天做梦都能看见他,看见他浑身是血,却精精神神的站在那里,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祁暄一句‘回来了’让顾青竹忍不住泪流满面。孩子出走那么久,老天垂怜,终于让他回来了。

祁暄伸手替顾青竹抹过泪痕,温和道:“别哭,多高兴的事儿。哭了对眼睛不好,回头嬷嬷进来,还以为我欺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