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非池真的受够了鬼夫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摆布她,她此生最爱无非是自由,虽然她明知世上无绝对的自由,也知道活着就是折腾,不折腾就是死,更知道如何折腾,并且在这折腾中活到最后,但是,她更愿意用上所有力量,为自己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最大限度的自由!

她受够了个个都拿天下大义绑架自己!

鬼夫子见她如此抵触,喊了他一声:“非池…”

“你闭嘴,鬼夫子你闭嘴!在这七国洪流里,不管是谁想要牺牲我的微末幸福去成就这番伟大事业,我都不答应。而任何要求我做出这种牺牲的人,毫无疑问,他就是卑鄙,就是无耻,就是臭不要脸的耍流氓!”

鱼非池的声音始终不高,只有那种充满了无奈之后的疲累反抗,或许连她自己也不信自己这番话是否真的会起到作用。

她无法想象有谁能在十年内完成这样一番壮举,也无法想象待到十年后,这须弥大陆上依然四五分裂的样子,到时候她也会变成一尊灵位放在六楼的灵堂里。

她没那么崇高,没有着无惧生死的精神,她当然怕死,是人就怕死,是人就想活着,怕死是活人才有的权利不是吗?!

凭什么现在冒出来一个人跟她说,你的命在我手里,十年内做成某件事,做不成就得死?

凭什么,这么荒诞?

她抬手随意挥了一下,果不其然连着手臂都一并穿过了那七根长命烛,她似笑似嘲:“你们爱谁谁,我不玩了。”

说罢她便走出七楼这房间的门,刚欲下楼,听得老夫子道:“站住。”

鱼非池顿步,回头看他。

鬼夫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另六位弟子:“你们学业已成,长命烛已亮,下山去吧。”

鱼非池低头沉默了很久,没有人看清她脸上的神色,只是最后她长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好似要把胸口所有的浊气都吐出去,面色平常地依着弟子礼,向鬼夫子一拜,下楼去。

下楼后她步子走得极快,回房间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就准备下山去,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远离鬼夫子,她斗不过他躲着他还不行吗?

只是气冲冲地她刚走到学院大门口,她又立刻掉头,眼前的索道令她头晕目眩,看着就要昏厥,由不得她不立刻转头。

她又气又恨又憋屈,还挟裹着对学院的一丝不舍,恼得将手中包袱狠狠地往地上一砸,鼻子微酸,屁股一蹲,坐在那处,她觉得她很委屈,特别委屈,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肩上有人给她披了一件玄色外袍,浓浓的酒糟味冲鼻,那人递过酒壶给她,看着这眼前的白云缠索道,恰似仙境一般,咂巴咂巴嘴:“啧啧,这么好的景致,你以后是看不到咯。”

鱼非池不说话,只闷头灌了一口酒,灌得太急把自己给呛着了,咳了老半天没停下。

艾幼微拍拍她后背,笑声说:“学院历年来都是如此,十年期满,弟子死绝,重招三百,再选七子。”

“有病啊?”鱼非池骂。

“嗯,活了一百多快两百岁了,有点病在所难免。”艾幼微笑道。

他应得如此干脆跟着自己一起骂鬼夫子,鱼非池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但坐在那处,继续当个哑巴。

“下山了要自己注意着点,虽说有南九跟着你,但是寡不敌众的道理你是明白的,少惹事生非。”艾幼微说。

“嗯。”

“没事儿少想学院的事,我们这些司业平日里是不会下山的,你们下山后也再不能回学院见我们,实在有什么变故了,我们自会出山,懂吧?”

“嗯。”

“石凤岐这小子吧,其实蛮好的,丫头你不管猜到了什么,都不要说破,就让他试试吧,指不定他能成功呢?”

“嗯。”

“多吃木瓜。”

“嗯…嗯?”

“听说炖猪蹄也有用。”

“司业!”

“赶紧下山,看着就烦!”

艾幼微抢回酒囊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回走,恰好遇上另外六人走出来,他们对着司业弯腰行礼,谢过三年教导之恩,艾幼微只是摆摆手:“走吧走吧,别来烦我。”

但几人依然弯着腰,一直送到艾幼微的身影看不见了才站直身子,一眼瞅到鱼非池坐在学院大门口,望着像是悬在天际的索道犯愁。

石凤岐走过去站在她眼前,瞅了瞅那索道,得得瑟瑟地说:“你倒是跑啊,我看你跑得再快又怎么样。”

“石凤岐你贱不贱!”鱼非池抬起头就骂,一抬头才看到石凤岐他们早就换好了自己的常服。

这是鱼非池第一次看到石凤岐穿他自己的衣服,真是…骚得可以。

颜色虽是藏青色,但合身的裁剪,衣领与袖口那精细讲究的刺绣,时隐时现的灵兽图纹,还有腰间的抹玉腰带,尤其是衣领偏角还各缀一块玉,无一不透着一股闷骚气。

“走啦,哥带你下山。”石凤岐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后肩,示意鱼非池爬上来,语气却贱得莫名。

鱼非池实在是不想受他这窝囊气,闷了半天没有动。

“还想不想见南九了?要不我先下山,我跟他说,你家小姐已经从另一条路下山去了,就在这深渊底下,你说南九会不会跳下去找你?”石凤岐嘿嘿嘿地贱笑道。

不止鱼非池被她气得半死,就连旁人都看不下去他这贱气四溢的样子了,迟归气道:“小师姐别怕,我背你!”

“老七你算算,以你的功力背着你小师姐,脚力跟不跟得上我的轻功,拦不拦不得住我找南九?”石凤岐笑眯眯。

“你!”迟归气得小脸都通红。

“上来啦,啰嗦!”石凤岐往后一靠,双手一伸,猛地背起了鱼非池在背上,还顺手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包袱挂在脖子上,等到走上了索道,他默默思索了一下:“一年而已,怎么长了这么多?”

“石!凤!岐!”鱼非池双手用力,差点没把石凤岐勒死。

“谋杀亲夫啦!”石凤岐左摇右晃,晃得索道他荡了又荡,鱼非池挂在他背上也跟着荡一荡,这越是荡,她就不得不抱着他越紧,她抱越紧,石凤岐便越是浪,好似陷入了死循环。

石凤岐哟哟嗬嗬地背着她下山,听着她在背上骂自己骂得花样奇出,不带重样,心里头想着这蠢东西在鬼夫子那里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当时骂得倒是痛快利索,到头来还不是只有被他气得跑的份?

那番情况下又不能真把鬼夫子如何,何不留着力气日后慢慢想办法?

她以为就她自己一个人不甘心啊,不甘心的人多了。

后面跟着另外五人,初止看着鱼非池在石凤岐一边挣扎一边抱得更紧,微微笑道:“她不是说,她喜欢女子么?”

迟归面色一变,连忙拉着苏于婳的胳膊说:“小师姐的确是喜欢女子的,是吧,三师姐?”

苏于婳笑而不语,凭老七这脑子是怎么挤进来的无为七子,怕是学院里最大的迷团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七子出无为

山下是另一番光景,不同于一年前的普通弟子下山,此时的山下,华盖林立,宝马香车,满目尽是风流名仕,声势浩大,怕是哪国皇帝来了都得不到此等待遇。

他们熙熙攘攘立在此处,彼此提防又彼此装作很熟的样子,等着那七人自山上走下来,倒也是番奇景。

这些人中甚至有不少学院里曾经的弟子,想来这七国的国主中有不少心思特别的,想着借着师门情谊可以说服七子。

却不知,这师门情谊里满是刀光剑影,没死在同门手里,是他们的运气。

七人同时走来的时候,说实话,那番场景的确有几分令人心生敬仰的。

在鬼夫子手下调教了一下,总是能练出几分高人架势来,腹有诗书气自华,更何论这七人不止满腹经纶诗书,还有满脑子的大道策论,那气质总不能差到哪里去。

韬轲自不必讲,他一身金线玄衣,沉稳内敛的模样一看便知道是贵人气势,等着他的是商夷国的华车宝盖。

他与众人拱手告辞,上了马车,却也有些疑惑,按说商向暖应该会亲自来此接他才是,顺便她也会带着绿腰一起过来,为何却不见他们,只见了朝中几个重臣?

不过这些疑惑要等他去到商夷国再作解答,他告诉商夷国的臣子:“余下六子怕是暂时说服不了的,不必再费口舌,待日后再说。”

韬轲与其他六子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在来学院之前,在商夷国的朝堂中就已经有了一定的威望,所以此时臣子们对韬轲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左右告辞之后,商夷国的马车便先行离开。

大师兄窦士君为白衹国人,此国弱小,夹在大隋与商夷之间能存活这么多年,纯粹是因为这两大国中间需要一个缓冲带,不至于紧紧挨着动不动便打个你死我活,以窦士君的能力,他去任何一国都能得到重用,但是他对白衹故土爱得深沉,不愿背弃家乡,也算是仁义之士。

他问鱼非池与石凤岐:“两位…可有意向来我白衹?虽说白衹不比其他国家强大,但胜在国主开明,定不会委屈两位。”

鱼非池其实蛮喜欢这位大师兄的,学院里的时候,他真像个大哥哥一般,无论是衣行住行还是课业,都照顾着这一众的小师弟小师妹,脾气好得出奇,从来不见他动怒生气。

偶尔鱼非池惹得鬼夫子生气,他也会帮着打圆场,然后无奈地叹一声“小师妹你以后不可再如此顽劣,鬼夫子贵为师长,你总要尊重些。”

他是个真正的好好先生,满心仁德,光明磊落。

“大师兄,以后我若去白衹国玩,你可不要不记得我了。”鱼非池巧妙地化去了窦士君的提议。

窦士君便知道她的意思,笑声道:“有大师兄在,小师妹你想在白衹怎么玩都可以,大师兄等你。”

说罢还拍了拍鱼非池脑袋,真个将她当妹妹看一般。

然后他便离去,说服不了鱼非池与石凤岐,更不可能说得动苏于婳和其他人,窦士君也不会再白费时间。

初止回西魏,他话不多,只是与众人拜别,道一声后会有期,临行前多看了鱼非池一眼,鱼非池面色讪讪,祝他一路顺风。

而三师姐苏于婳是个特殊的存在,围在她身边的人是最多的,七国君主最想邀请的人也正是这苏于婳,游侠苏氏一族不论国籍,不分种族,他们是游离于七国之外的人,这样的人,是最好劝服,也是最不好劝服的。

而苏于婳却没有跟他们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鱼非池身边,问道:“师妹将来想去哪里?”

鱼非池摊手:“哪儿都不去,我自是逍遥。”

“那石师弟呢?”苏于婳又问。

“她去哪儿我去哪儿。”石凤岐一指鱼非池,说了跟没说无异。

苏于婳笑了一笑,不再多说,而她一国未选,一国未去,弓身告别一众士大夫,独自一人驾马远去,谁也看不清,她最后到底会做何选择。

“我搞不懂她诶,你说她想做什么?”鱼非池摸着下巴问石凤岐。

石凤岐睨她一眼:“你不是跟她那个啥啥啥吗?你都不懂我怎么会懂?”

鱼非池白他一眼:“滚!”

这余下的便只有石凤岐,鱼非池与迟归了。

说来迟归…当真可怜。

七子里个个都备受重视,个个都有人力邀,就落得这迟归小师弟可怜巴巴地站在鱼非池身边,没个人前来与他多说话,想来鬼夫子当年往山下送七子消息的时候,对这迟归…几乎没什么介绍吧。

而当年五人随司业下山游方时,另四人或多或少都做出些过令人侧目的事情,就这迟归,彻彻底底地打了一回酱油,没半点突出的地方,此时得不到重视,也实在不出奇。

好在迟归也根本不在乎,他就这般乖乖顺顺地站在鱼非池身侧,连眼神都不乱瞟,人家不来找他,他也懒得找别人。

石凤岐想着,这是个顶好的机会把迟归踹走,于是搭上他的肩:“老七,要不师兄给你介绍一个国家让你去?师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这天下七国的君主啊,皇室啊,我都相熟,绝不会害你。”

迟归肩膀一抖,甩开石凤岐手臂,挨着鱼非池站得近了些,鄙视着他:“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坏主意?我若是走了,小师姐可就没人保护了,我才不会让小师姐落到你这样的人手里!”

“我这样的人?我怎么样的人了我!”石凤岐怒道,他怎么了他,他哪儿配不上鱼非池了,这迟归怎么回事!

这是他们两的日常对话,总是掐得你死我活,鱼非池见怪不怪,只是四下张望,甩开了一堆上来游说的人,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南九。

他又长高了些,静静地站在这里,见到鱼非池时,小心翼翼地露出个笑容,像是不敢拉得脸上的“奴”字烙印变形一般。

“南九。”鱼非池毫不吝啬地抱住南九,心满意足地拍拍他后背,“让你久等了。”

“小姐言重。”南九却不会伸手去抱住鱼非池,他谨记自己身份,从不僭越。

倒是落得石凤岐白眼直翻,什么时候鱼非池也这么热情地抱抱自己看看?

“小师父好!”迟归站在一边点头弯腰,脆生生唤得一声,南九拍拍他肩膀让他起来,小人儿一副老头儿架势。

他跟南九关系一直挺好,南九教他武功也从来不藏一手,有什么教什么,年纪也相仿,什么都聊得来。

见他们三人聊得热闹,石凤岐莫名心里头不痛快,翁声翁气问一声:“咱们上哪儿啊?”

鱼非池踮脚搭着南九的肩,南九又不得不弯下膝盖免得她勾不着,踮脚踮得辛苦,听得鱼非池说:“大路朝天,咱各走一边,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鱼非池你是不是人啊!”石凤岐当即骂道,好说在一起三年,她这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是吧?

“我怎么了?你要去哪儿你自己去,我又未必跟你同路。”鱼非池是真没想好她要去哪里,往左是须弥大陆以南,往右是须弥大陆以北,她有些迷茫,好像哪里都不想去。

石凤岐古里古怪一笑,瞧着自己指甲,也不理会鱼非池,明明是故意说给鱼非池听,却做出一番自言自语的样子:“唉呀前些日子收到了叶藏的来信,听说后蜀蛮好玩的,他邀我去看看。往南燕去呢,也好似一定要经过后蜀。哦对了,琉璃美人温暖也在后蜀,卿白衣给她修了个琉璃殿,听说日子过得不错,真想去看一看,嗯,这样想想,我去后蜀。”

说罢他挑眉抬眼看鱼非池,心想着这么多人与事都在后蜀,这样勾引她她定会动心才对。

哪曾想,鱼非池吆喝着迟归与南九上马,看这架势,是准备撇下石凤岐,三人就这么跑路了。

“鱼非池你到底什么情况!”石凤岐一个人演了半天戏,却未得到鱼非池半点回应,终于演不下去了。

“你去你的后蜀,我倒想去商夷见见绿腰,嗯,现在前去,应该还能赶得上韬轲师兄,就此别过了啊。”鱼非池说着就要挥马鞭。

“你去吧,我敢说,你这前脚踏进商夷国境,后脚就是满天杀机,你不怕害死你这两拖油瓶你就去。”石凤岐挥挥手。

鱼非池扬起的马鞭便只好放好,仰天一声长叹,内心万神兽狂奔而过。

石凤岐翻身上马,笑嘻嘻凑过来:“跟哥走,哥保证这一路下去没一个人找你麻烦。”

“你去后蜀到底想干嘛?”鱼非池问他。

“见故人,你不想见见他们吗?”

“想见,但我不想看见你。”

“没事儿,你反正不止眼瞎一天两天了,继续瞎着,就当看不见我。”

自学院那条晃晃荡荡的索道下来,是一片极大的林子,林子中间是条官道,沿着官道走上一柱香的脚程,官道分叉,一南一北。

七子中的老大,老二,老四,皆往北去,北有商夷,大隋,白衹,西魏四国。

七子中的老五,老六,老七,齐往南走,南有后蜀,南燕,苍陵三国。

老三苏于婳,不知所踪。

在这分叉路口的官道旁边,是个残破不堪的客栈,客栈里平日几乎无人前来投店,也就这每十三年一次的七子下山时,能捞一笔油水。

今日七子下山,于天下来说,都是个大事儿,大过皇帝娶老婆,于这客栈来说,也是个大事儿,大过赚钱捞油水。

客栈今日闭门谢客,吱吱呀呀的几块木板勉勉强强地将客栈闭上,客栈里走出来一位身背箱笼的老翁,箱笼里收笔墨纸砚四物于其中,老翁鹤发苍颜,身形佝偻,着一袭打了补丁的土黄色衣衫,寒碜穷酸。

他望望左边,再望望右边,反手敲了敲弓起的背腰,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着喻义不明的笑容:“又是一年无为七子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偃都有故人

盛夏的偃都渡口,人流穿梭不息,沉重的货物压弯了脚夫的背,豆大的汗珠滚滚直下,滴在渡口的石阶上,“滋溜儿”一声青烟,立时被阳光蒸发,纤夫呼喝着号子自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再没于人声阵阵中。

一艘破烂的小船在一众硕大的货船中摇摇晃晃地飘着,险险地挤过来,靠上了渡口,渡口有人在等,一见到船上几人,喜笑颜开。

“师妹!”朝妍跳过去,重重地把鱼非池搂在怀中,抱着她转三圈。

鱼非池让她勒得喘不过气,憋了半晌:“轻点儿轻点儿,痛痛痛。”

朝妍松开她,见她手臂上还线着布条,布条上浸的血迹已经干了,暗红的颜色。

“这一路上你们怕是遭了不少罪吧?”朝妍看着她伤口,有些后怕地问。

不等鱼非池说什么,便听见身后的石凤岐一通怒骂:“卿白衣你个龟儿子,你说的这一路上派人保护呢?人呢!你告诉我人呢?你大爷的!”

卿白衣一身白衣,略显尴尬:“不…不好意思啊,近来宫中侍卫疏于训练,保护不周,让你们受惊了。”

“你一句保护不周就完事了啊?我们几个命都差点搭进绥江里,卿白衣你就说我要你何用!”

怨不得石凤岐火气大,自打离了无为学院顺绥江南下到他这后蜀国来,这一路上的暗杀和刺客那是数不胜数,杀之不尽,若非是他们几个武功都够看,怕是真个要葬身鱼腹了。

而卿白衣说好了会一路派人保护,那都是些什么人呐!砍翻他们跟削面片儿似的容易,不求他们保护,不碍事就是天大的帮忙了。

石凤岐信誓旦旦地跟鱼非池说“跟哥走,哥保证这一路没人找麻烦”,结果耳光噼里啪啦地往他脸皮上打,一路上不知被鱼非池嘲讽多少次,他此时好不容易留着命活着到了后蜀,未直接把卿白衣按地上揍一顿,已经是极力克制过后的结果了。

卿白衣低头对对手指,小声地说:“这也不能怨我不是,谁能想得到他们对你们三兴趣这么大,得不到就要杀掉,这不脑子有病吗?”

“你还有理了!”石凤岐果然跳起来,把卿白衣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打。

卿白衣两护卫,站在旁边,看着石凤岐骑在卿白衣上揍他的样子,纷纷掩目没眼看——好好的一国之君,怎么就这么怂?

迟归走过来,拉拉鱼非池衣角,指了指地上那滚在一起的两人:“小师姐,他们两个…”

“嗯,师姐给你上一课,这叫断袖之癖,又叫龙阳之好,阿迟,你学会了吗?”鱼非池一本正经地说。

“断袖你大爷啊!”

“龙阳你姐夫啊!”

两人起身,卿白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石凤岐身上的伤,叹气一番:“这个,你们还是住我宫里吧,住外头,我怕保不住你们性命。”

“废物!你这一国之君要之何用!”石凤岐骂道。

“你骂够了啊!石凤岐,再骂你信不信我斩你九族啊!”

“你来你来你来啊!不斩我九族我跟你姓!”

“你把你九族报上名来,你看我斩不斩!”

“连我九族是谁都不知道,你个废物!”

“来人啊!”卿白衣气得要疯了。

“到!”两护卫涕泪而下,君上终于有君上的样子了,要发威了。

“算了没事。”

十多年前那场战事时,商夷国的前七子林澈阴险得很,倒了大把的石灰进后蜀国的田地里,良田千万顷毁于一旦,自那后便是半粒米都长不出来,但后蜀国的人总不能坐在家中等着天上掉粮食下来啊,日子总得过下去。

后蜀的先帝是个聪明人,有一回望着这绥江想了想,一拍大腿:“做生意!”

咱种不出粮食来,买还不行吗?有银子还怕饿死人?

于是十多年前起始,这后蜀国便大肆鼓励生意人,行经商之事,降低了赋税,修起了渡口与商道,甚至迁了国都,自内陆些的地方直接迁到了临绥江的偃都,以示后蜀决心。

十多年过去,后蜀不负先帝重望,成为了七国中贸易最繁荣的地方,偃都这渡口,每日流通的货物价值不可估量,后蜀的国库已不是日进斗金可以形容,总之,这地儿啥都没有,就一样,有钱!

而卿白衣,他就是个捡了大便宜的人,他老子已经把后蜀拉上了正轨,他只要安安生生地按着他老子规划好的路子走,不出意料,这后蜀会一直这么繁荣下去。

这么有钱的地方,自然是十分适合叶藏与朝妍两人的。

他们揣着石凤岐写的介绍信,来到了这后蜀国,卿白衣不加任何思索,二话不说立刻给了他们与后蜀国人一样的待遇。

在后蜀做生意是很有讲究的,后蜀国对自己的国人格外宽容扶持,赋税能减就减,方便能给就给,但是对外来人都极为严苛,条条框框的门槛足以吓退许多想来后蜀发财的人,这样的好处是保护了自己国民的利益,并且迫使外人不得不去他国行商,最后再形成与后蜀的贸易,算是一个极好的循环。

而卿白衣给不假思索地给叶藏这个外人便利,足以看出他对石凤岐的信任。

叶藏也未令人失望,他来后蜀一年,生意做得有模有样,不算大富,但供着朝妍挥霍却是可以的。

只是这生意有点不那么好启齿,毕竟小黄书在后蜀国大肆流行,就是他开的好头。

不怨他,这后蜀国里的生意能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行行业业都有各尊大山横在前方,叶藏想发财赚钱,只能剑走偏锋——虽然这锋偏得有点厉害。

如此富有的地方,王宫自然也是修得富丽堂皇的,石凤岐站在王宫的正门前,像是想着什么往事,停下了步子。

卿白衣见了,往回走两步,与他并肩,也一同望着那王宫宫门:“别看了,血早就洗干净了。”

“不是,我是琢磨着,这上面的鲛珠啊,金子啊铲下来,能卖多少钱?”石凤岐严肃地说。

卿白衣抚额一叹:“你有点出息成不成,这点小钱也看得上?”

“那我换个说法,这上面鲛珠啊,金子啊铲下来,够你输多久?”石凤岐继续严肃地说。

卿白衣嘿嘿一笑:“我在宫里头有骰子牌九马吊斗鸡和蛐蛐,你随便挑,不是我说,嘿,石凤岐,这回我不把你底裤赢过来,我卿白衣这三字,倒着写!”

“衣白卿,一白二清,一清二白,好名字。”石凤岐说。

不同于鱼非池与迟归,朝妍与叶藏并未见识过卿白衣与石凤岐之间的骂仗,只以为他们关系交好,但却不知他们关系好到如此地步,此番见识,未免惊诧,便问道:“师妹啊,这蜀帝…跟石师兄…”

“都说了龙阳之好了,小两口不都这样吗?”鱼非池煞有介事地说道。

“咱两晚上练练,让你见识见识我是不是龙阳之好,怎么样?”石凤岐走过来对鱼非池狠声道。

“晚上没空,不约。”鱼非池负手而行,大步前行,看都不看一眼石凤岐。

石凤岐刚欲追上去,迟归一脚横过去拦下他:“都有了蜀帝了,石师兄你还不知足,真是过份!”

“卿白衣,斩他九族!”石凤岐喊一声。

“好勒,请问这位迟公子九族有哪些人?”卿白衣立时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么听话,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