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意当然继续做,他本也没有真的非要看她面容,不过是撒娇调情的手段。

李明楼道:“是为了表哥你。”

连小君看她微微笑不说话。

“表哥你证明了自己是个很厉害的对手。”李明楼道,“我不能忽视你,我也不舍杀了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合作。”

既然是合作,就要坦诚。

“你只有知道我是谁,你才能更清楚我们的生意怎么做,生意也才能做的更好。”

“原来如此。”连小君上前一步:“表妹与我想到一起了,其实我早就想与你们再做一次生意了。”

他看着李明楼,怅然又诚恳。

“上一代李氏和连氏的生意失败了,是我们连家没有做好,我常常想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再做一次。”

李明楼对他点头,柔声道:“这个机会很难得,表哥,我们都不要再错过。”

连小君道声好:“这么好的机会,怎舍得错过。”

李明楼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他啊,并不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

她低下头看胳膊上翻着一道口子,血沿着胳膊滑下,手心里的血已经攥不住了,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她能感受到真切的疼痛,刀口的皮开肉绽,血的粘稠温热,但又知道这是幻境,因为眼前站着的连小君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看不到

元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跟他说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看他刚才走出去时开心的样子。”姜名道。

方二不赞同:“哭哭笑笑这些表象都不可信,这个人太坏了。”

李明楼抬起头看到站在殿内的三人,连小君已经告辞离开了,说要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他还住在这里,李明楼如果有什么要说的就随时唤他。

“信不信不重要。”她道,“现在我知道他,他也知道我,有什么想法也要按下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都心里会掂量,这样我和他之间反而更可靠更便利。”

元吉点点头,要说什么,李明楼声音有些颤抖的先开口。

“元吉叔。”她低着头看自己的右臂,“你们能看到我胳膊上的伤口吗?”

伤?元吉三人大惊,难道连小君竟然伤了李明楼?他们还没看过去,李明楼闭上眼软软的倒下了。

她倒在光洁的地板上,白色的衣裙如雪铺在地上,她躺在其中晶莹剔透,没有半点血也不见半点伤口。

方二反应过来了,没有像元吉姜名那样扑过去,而是向外扑去。

“幔帐!拉起幔帐!”

遮住这该死的日光,遮住着该死的天。

第五十九章 未了也有话讲

未了抬起头看天,京城的天气很好,日光明媚,照在身上暖融融。

街上的人更多了,逛街的,挤在墙角晒太阳的,熙熙攘攘。

连小蔷穿着毛裘身后仆从拎着大包小盒回来了。

“未先生不去逛逛?”他道,“这里的街市真大,什么都有,太多生意可做。”

未了含笑道:“我也不懂做生意看不出什么,等小君公子回来吩咐就好,小君公子是打算留在京城吗?”

连小蔷摇头:“不知道,那边的生意这次做完了,总要换个新地方吧。”

“那边的生意还不算做完。”未了道,看着皇宫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楚国夫人满意不满意,怎么小君公子这么多天了也没消息送出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连小蔷浑不在意哈哈笑:“能有什么事?”伸手拍了拍未了的胳膊,压低声道,“就算有什么事,也没人会舍得为难他。”

他伸手指了指脸。

这张脸给连小君带来很多危险麻烦,这张脸又能让连小君逢凶化吉。

“不用担心啦。”

连马江都死在连小君的脸下,而且死了都不知道,还把连小君当知己。

说到这里,连小蔷停顿下,除了剑南道。

这张脸对于剑南道的某些人不管用,他拍着心口笑。

“还好现在不是在剑南道。”

连小君和剑南道李氏的因缘未了也知道,听了连小蔷的话,他没有跟着笑,看着皇宫的方向,神情有些无奈,连小君的命可能真的不太好。

思忖再三,未了没有告诉连小蔷,自己一个人来到皇宫。

楚国夫人现在用的官员多数都是从淮南道带来的,未了当年在扬州府结交的人恰好也有在其中,很快他就见到了此人。

“未大人啊。”那官员见到他很惊讶,“真是许久不见了。”

自从未了当街自罚,被楚国夫人免去沂州太守后,未了就从大家视线里消失了。

但对于未了,官员们大多数心里都很同情,心有戚戚吧。

此时再见惊喜一声未大人脱口而出。

未了施礼:“不敢不敢,不是什么大人啦。”

官员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容易对楚国夫人不敬,问如今在做什么,未了没有隐瞒说自己跟连小君去做生意了。

官员心里明白了,连小君是夫人爱宠,未了跟着连小君做生意当随从,这是还要当楚国夫人的奴仆。

连小君回京了,未了自然也跟着来了。

官员并没有瞧不起未了自甘为奴,未了本就是个太监,内侍无根啊,心里更有些同情。

“等忙完了,我们晚上聚聚。”官员道,“还有好几个旧相识都在。”

未了道谢,但他来不是叙旧的,没有再客套:“我想见见夫人,想请你们帮忙通传。”

楚国夫人住在深宫里,不是谁都能见了,皇宫这边也没有后门给商人游侠等等人围守。

“连公子不是在夫人那里。”官员不解道,“让他引荐”

那不是一句话的事嘛,连公子来的时候,夫人还让出来迎接呢。

未了低声道:“我有其他的事告诉夫人,不便与连公子说。”

官员一瞬间明白了,未了虽然跟着连小君,但还是以楚国夫人为主人,这必然是私下窥探,有关于连小君的私事要密告

未了道:“你告诉夫人,有件关于夫人的事,未了困惑不知道该不该求证,夫人听了自有主意见还是不见。”

看在以前未了与他们相交送了很多钱请了很多饭的份上,官员一咬牙:“行,我托人问问。”

未了对他一礼:“多谢大人。”

官员忙搀扶他,未了便往他袖子里滚了一袋钱,官员啊呀一声还没说话,未了按住他,一双眼真诚:“你拿了这个才更好说话。”

官员明白他的意思,他可以去向夫人禀告,未了拿钱贿赂他,这样既能传达了未了的话,又能不被夫人怪罪。

楚国夫人是不管他们受贿,姜亮带着头搜刮钱财呢,但大家并不敢真的肆意行事,楚国夫人有一队被一个叫六爷的人带领的兵马,专门窥探监查,什么事他们都查,虽然暂时没有针对他们,但谁知道楚国夫人哪天心情不好,要发脾气随时都能拿到证据

这个未了不愧是内侍,做事周道,官员对他点点头:“你且等着消息。”

未了等的时间有点长,官员兜兜转转也没能见到楚国夫人,话倒是递进去了。

“未了?”元吉皱眉,“他又来做什么?”

他对这个人没有好感,直接说不见。

姜名迟疑一下拦住:“要不问问小姐?他说有件事关于小姐,会不会跟小姐现在的状况有关?”

说到这里,坐在海棠宫殿外的两人回头,看着被一层层幔帐遮住的宫殿。

自从见连小君晕倒后,已经三天了,李明楼虽然醒过来,精神并不太好,大概是因为胳膊上的伤的缘故这才是最让人抓狂的事。

那个伤他们根本看不到。

方二只能在李明楼光洁的胳膊上敷金创药用布裹上,再熬补血养气的汤药给李明楼喝。

元吉和姜名也才明白李明楼的身体不适是怎么回事,只要她说出或者被人叫破身份,就会浑身如火烧溃烂。

元吉差点去了杀了毫不知情住在御花园赏风赏景的连小君。

“此子杀了就是,小姐竟然为他暴露身份受此痛苦。”

姜名现在听到有关小姐两字就心惊肉跳,未了这个人又奇奇怪怪,跟着连小君在剑南道厮混了很久

“虽然有武鸦儿之妻身份的掩护,但还有很多漏洞。”

不关注的人想不到,有心的人查的话,李明楼的身份很容易暴露,万一他要说的也是有关小姐身份的事

元吉哪里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把他杀掉。”

虽然各有思索,但具体怎么做,元吉还是进去问李明楼。

李明楼斜躺榻上,身上遮盖着厚厚的袍子,露在外边的脸像白雪堆成,像水晶剔透。

元吉知道李明楼身体不适原因后,再看她这样样子就忍不住心惊肉跳,总觉得下一刻,李明楼就真的变成了水晶人,或者再也醒不过来,或者像雪一样融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小姐得了这种怪病?怪不得小姐总是担心他们,问他们的身体怎么样!

“未了吗?”李明楼闭着眼听完,道,“他有关于我的事跟我说?看来他也知道我是谁了。”

元吉便再次道:“我去杀了他。”

李明楼笑了笑,睁开眼:“杀了他不一定能解决事情,不如先看看他要如何吧,我虽然不知道这个未了想要我为他做什么,但我知道,他应该对我没有恶意。”

因为他需要她为他做事。

元吉看着李明楼的胳膊:“小姐,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明楼掀起袍子,露出裹着伤布的右臂,元吉是什么也看不到。

“血不流了。”她道,“但还没愈合长好。”

可能是在慢慢愈合,也可能不会愈合,像最初那样,持续溃烂。

谁知道呢,不管了,李明楼轻叹一口气:“请他来吧。”

未了走进海棠宫,看到四面垂下的幔帐将宫殿包裹没有半点惊讶,倒是李明楼主动问他:“你出宫去沂州的时候多大?”

“十几岁。”未了俯身叩拜施礼,“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李明楼不再寒暄,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未了抬起头,一旁的元吉姜名虎视眈眈。

“太原府安康山那边可能有些异动。”他道。

此言一出,殿内的人都有些意外,不是说,有关小姐的事

李明楼问:“什么异动?你怎么知道?”

未了道:“老奴跟着连公子做生意,其实老奴不会做生意,就是帮忙打前站,到处跑,将当地的摸清查透,然后安插人手,这样知己知彼,做生意才能顺风顺水。”

元吉和姜名对视一眼,这可不像是做生意,是做奸细吧。

李明楼问:“太原府那里你也去了?”

未了道:“略有涉足,还没能真的进去,所以得到的消息不确切,只有些许痕迹。”

“什么痕迹?”李明楼问。

未了道:“太原府最近有几味药材采购量突然加大。”

药材?

药材怎么了?如今征战,药材的需求量本就很大,元吉姜名皱眉,此人心思诡异,风吹草动都胡思乱想吗?

李明楼身子却坐直了几分:“你是怀疑,安康山身体有异样?”

安康山?就凭这几味药?姜名元吉对视一眼,小姐怎么也

“只是怀疑。”未了道,“老奴还需要更多的打探。”

李明楼靠坐回去:“你需要什么帮忙?”

未了道:“还请夫人让连公子继续做生意,生意比兵马有时候更方便。”

原来是来替连小君说话的!元吉姜名一瞬间冷笑。

李明楼笑了笑:“好,我让人把连公子赶出去,不让他歇息了。”

未了俯身道谢,然后便告辞。

李明楼唤住他,主动问:“你说有关于我的事,要向我求证,是什么?”

未了再次一礼:“夫人肯见我,这件事就不需要求证了,未了也不再困惑,做事便是。”

李明楼笑了,没有再说话。

未了离开了,元吉姜名一头雾水:“这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他是想做对我有用的,也对他有用的事。”李明楼道,想了想补充一句,“总体来说,还是对他更有用的事。”

元吉听不懂,但只问:“那小姐要用他吗?”

“用啊。”李明楼道,“现在他做的对我们还是很有用的。”

至于以后对她,和对他这两方的利益会不会冲突,那就等冲突的时候再说好了。

反正她现在就这样了,只要一日不死,她就什么都敢做,李明楼要躺回去,方二从外边进来。

“武夫人和金桔到京城界了。”他道。

李明楼立刻坐起来,脸上浮现欢喜。

但方二脸上没有欢喜,沉沉隐忧:“武夫人好像被吓到了。”

吓到?李明楼惊讶,怎么可能?

第六十章 受惊的武夫人

谁能吓到一个活在梦中的人?

武夫人是个眼盲疯傻的人,活在自己的心神中,当初在窦县遇到山贼,只是在把自己一行人当做雀儿的时候才慌乱大喊,其他时候都很平静,不惊不乱不怕。

更何况能遇到什么事?窦县到京城虽然远,所过之处都在楚国夫人兵马掌控中。

她和金桔从窦县来,掩藏行迹没有用数千大军护送,但明里暗里的护卫也不少,都是精兵强将,山贼叛军奸细不能近身。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事,更没有贼匪作乱。”方二道,“三天前进了京城界后,她们在一处客栈落脚歇息,准备养足精神一口气走到京城来”

那就是客栈里遇到什么事了,李明楼忙问。

方二摇摇头:“客栈里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这间客栈繁华阔朗,来住的都是有钱人,客栈里还有戏台,金桔带着夫人去看戏看了杂耍,夫人很高兴,但到了半夜,金桔被夫人摇醒,夫人竟然收拾了包袱,要带着金桔逃走”

李明楼捡着其中的字眼:“逃?”

“金桔是这样说的。”方二认真的想了想,“武夫人惶惶不安,非要立刻赶路,还不要惊动四周,金桔以为夫人发了噩梦,为了安抚她便依言半夜启程,但天亮之后,夫人还是惶惶不安,不肯坐车,拉着金桔步行,专走小路,金桔不敢硬拦,只能趁着夫人疲累睡去,才坐车疾驰赶路。”

原本三天能到,至今还没到。

“夫人纵然疲累也睡的不安稳,精神几近崩溃。”方二又道,“金桔不敢再耽搁,让随行的大夫给夫人用了药,一路疾驰来”

信报传递不如亲口说,李明楼不再问了,站起来:“我去接她们。”

元吉神情不安:“小姐,你的身子”

古怪的胳膊伤还没好,海棠宫幔帐重重围裹,李明楼的精神也没有好转,要出门,外边可是青天白日烈烈。

李明楼看向外边,隔着宫殿幔帐,日光隐隐如火。

“我这身子,反正已经这样了。”她道,“随便吧。”

再好的马车在疾驰中也无法避免颠簸。

一个颠簸让昏睡的妇人猛地醒来,她伸出手向前摩挲,发出啊的一声。

“夫人,夫人我在这里。”金桔忙抱住她轻声急道,“不怕不怕。”

妇人抓住她的手,压低声音:“万儿,我们走了多远了?”

自从那日半夜武夫人把她摇醒后,金桔就多了一个名字,万儿,听起来应该是妇人的丫头。

小姐都当了雀儿了,她当万儿也理所当然。

“我们走了很远了。”金桔握住妇人的手,也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谁都追不上。”

妇人气息稍微平复,但又在身边摸索:“鸦儿呢?鸦儿呢?”

金桔忙将身边一个包袱递给她:“在这里呢,在这里呢。”

妇人将包袱抱在怀里紧紧的贴胸口,人明显的放松下来喃喃自语,金桔凑近仔细辨认是哄小儿入睡的歌。

妇人不再惶惶,金桔却更焦急了,转头悄悄掀起车帘,低声问“还有多久啊?”

车外的护卫低声道:“最多两个时辰。”

话音未落,大路上一个起伏,疾驰的马车哐当颠簸,金桔顾不得抓住车板,回身就去抱妇人,妇人已经因为这颠簸发出一声惊叫,手里的包袱也滚落。

“快走啊,快走啊。”她喊道。

金桔抱住她喊着不怕不怕,我们走的很快,又忍不住对车外喊慢点啊。

妇人这次没有挣扎,浑身发抖。

金桔想把包袱塞给她,她也没有接,双手捂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