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需要你,朕也需要你!”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他转身将周天昊扶了起来,眼中忽然涌起了一丝热气,问道:“如果朕让你回来,你还会回来吗?”

“皇兄这问题问的好,待我今后问问娇娇,她若是肯我回来,臣弟便回来。”

徐皇后站在皇帝的身边,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个叫谢玉娇的姑娘,这样的神情,只怕皇帝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给她。

“陛下,有句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怕王爷如今已是被降伏住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有他一个能看上的姑娘,臣妾都不忍心拆散他们了。”

周天昊没料到徐皇后居然为自己说情,只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低头道:“多谢皇嫂成全。”

皇帝一时只觉得有些体力不支,身子堪堪往后退了几步,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开口道:“你竟然主意已定,那朕就成全你,只是你这睿王的身份,朕要收回,大雍皇室不能出这么大的笑话…你明白吗?”

周天昊闻言,脸上多了几分肃然,再次撩袍跪下道:“未能守住大雍京城,直至鞑靼兵临城下,臣有罪,请皇兄降罪!”

皇帝看着周天昊宽厚的胸膛和挺得笔直的脊背,再次失力:“你…罢了,你居然连请辞的罪名都已经想好了…”

周天昊没有说话,只是将背压的更低了。

当天傍晚,金陵行宫的后角门口,一辆装饰朴素的桐油顶马车渐渐的走远。云松垮上马车,回头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宫阙,又将脑袋缩了回去,还带着几分不甘问道:“殿下,你真的要去谢家当上门女婿了吗?”

周天昊阖眸靠在车厢上,闻言只略略抬了抬眉毛:“少废话。”

云松终究有些舍不得,又开口道:“殿下平常虽然也经常到处游历,可总有回来的时候,如今说走就走的…”

周天昊不等云松说完,只清了清嗓子道:“你废话太多,再废话,让谢姑娘把你嘴巴缝起来。”

谢家正房,徐氏、谢玉娇还有徐禹行正围在一起用晚膳。徐禹行回来的时候,徐氏就把一早皇后娘娘来过的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今早徐禹行回城的时候,倒是遇上了那一队人,当时只让大家各自回避,因此徐禹行的马车也在路边停了好久,只是不曾打听那些人的去处而已。知道他回谢家宅,才听说了这件事情。

“说出去的话,自是不好收回的,姐姐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皇后娘娘一言九鼎,必定也会把这话给带到的。”

徐氏闻言,只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不怕她不帮娇娇带这个口信,我是怕…”徐氏心里怕的,自然是周天昊不肯答应。虽说谢玉娇并没有明着提出让周天昊来做上门女婿,只是这住都住在女家了,那和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呢?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要招上门女婿,那身份必定是穷苦的,以谢家的条件,只怕连家里有些根基的,都找不到。但凡能养活儿子,谁肯送给别人家当牛作马的呢?

徐氏想到这里,便又郁闷了几分,只摇头道:“罢了,这大约也是命吧。”

谢玉娇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什么都不想说,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可是她也知道,周天昊必定会理解她,若是他不肯,那他们终究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徐禹行抬起头,看着谢玉娇略出神的样子,问她:“娇娇,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谢玉娇抬起头,往嘴里又拨了两口饭,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我去找朝宗玩。”

徐氏看着谢玉娇离开的背影,心里又郁闷了几分,这满桌的菜也没动几样。

外头又下起了雪来,纷纷扬扬的,徐禹行想再劝徐氏两句,可觉得翻来覆去也就只有这么几句话,便也没多说。一旁的丫鬟又给他满了一杯酒,徐禹行灌了一杯下去,从嗓子眼一直辣到了胸口。

“你喝慢一些。”徐氏劝了一句,又道:“若这事情真的不成,那等过了今年清明,就给娇娇张罗上门女婿的事情吧。”

徐禹行便点了点头,这几日他心里也颇有些事情,马家老太太又向他提起了徐蕙如的婚事,可徐禹行对那马家的二少爷实在有些偏见,一时便没应下,惹得老太太心里又不痛快了起来。

徐禹行开口道:“我想替蕙如再寻一门婚事,姐姐这边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也替我留意着,是不是官家倒也无妨,就算比不过谢家富贵,只要门风好,便是小富即安的,都可以。”

徐氏听了这话,也好奇了起来,只开口道:“怎么?你不中意你岳母家的二孙子?”

徐禹行便道:“从小宠溺惯了,难免形势有些荒唐,如今才十六岁的年纪,房里已经有了两个通房了。”徐禹行毕竟出生安国公府,对于这些事情,还是忌讳的很。

徐氏闻言,也略低眉,又道:“通房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要他心疼蕙如,那也使得,若是那种拎不清的,倒是不成了,只是我瞧着蕙如似乎挺喜欢他的。”

“这正是让我心烦之处,小小年纪油嘴滑舌的,家里的丫鬟们就没几个没有被他占过便宜的,当真是让人头疼的很,倒还不如他那个庶出的兄长。”马夫人到了三十上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当宝贝一样养在掌心的。

徐氏听了也连连皱眉,只是如今谢玉娇的婚事还不够她头疼的,又弄出个徐蕙如的事情,越发就觉得难以招架了起来。

徐禹行又斟上了一杯酒,正想灌下去,被徐氏给拦了下来:“这喝酒也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先物色着。”

徐禹行点了点头,还是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又道:“我岳母请了你和娇娇初五的时候去他们家玩一趟,我瞧着年节里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替你答应了下来。”

徐氏孤身一人在谢家当媳妇,原本的亲戚也都没了联系,谢家的亲戚又都在族中,平常都是人家上门请安的,也用不着徐氏出门,因此甚是深居简出。按说北边的亲戚如今来了南边,也是应该联系起来,只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一时间怕是放不下身段来,和谢家这样的土财主结交。

只是马家来金陵的时候,他们家的宅子都是徐禹行安置的,又得了刘福根的帮助,因此请了徐氏和谢玉娇过去,也算是个礼数。

马车行至半路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好在外头下起了雪来,反倒映衬着天空灰黄灰黄的,还能看得清前头的路。周天昊身上的伤还没好,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便疼的格外重一些。走的时候太急了,只带了几身衣服,连个手炉也不曾带出来,这时候马车里冷的厉害,周天昊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了起来。

云松裹得跟团子一样,一边赶着马车,朝马车里头看了一眼,对周天昊道:“这鬼天气,好端端的又下起了雪来。”

周天昊透过车帘也看见外面的雪,不过他倒是感激这场雪,不然的话这没有月亮的晚上,路都看不见,更不用说赶路了。刘嬷嬷劝周天昊第二天再走,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谢玉娇去。也许对于他来说,皇室的身份一直都是一把枷锁,在这枷锁下禁锢了二十年,他更渴望的是爱情,是自由。

“这雪下的好,还能照着前头的路。”周天昊嗓子有点哑,低声道。

外面云松便笑着道:“殿下说的对,要不是这一场雪,我还真看不见路了。”

周天昊便点头笑了笑,有些疲累的阖上了眸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看见谢玉娇了,可以毫无顾忌的把她抱入怀中了。

徐禹行喝的有点多,徐氏吩咐丫鬟送他去了前院,独自坐在厅中叹息。这一天对于徐氏来说,实在有些太过漫长了。她一早才许了心愿,希望周天昊能早日向谢玉娇提亲,谁知道她猜到了这个开始,却没有猜到这个结果。

谢朝宗玩累了,谢玉娇抱着他送去了沈姨娘那里,自己理了理衣襟,走到厅里。

徐氏瞧见谢玉娇出来,眼中还有几分不舍,谢玉娇便做了下来,丫鬟送了热茶上来,两人一时不语。谢玉娇抿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我方才听见了母亲和舅舅的谈话,母亲大可不必在为我招婿了。”

徐氏闻言,只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谢玉娇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谢玉娇低下头,轻叩着手中的茶盏,低声道:“我喜欢睿王,若是他不肯依我住到谢家来,我便终生不嫁。”

徐氏听了这话就越发头疼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含着泪道:“我…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执拗的一个闺女呢!”

谢玉娇低着头,在这方面她或许真的执拗,可是对于古人这种盲婚哑嫁的,谢玉娇当真是接受不了。之前为了谢家,她姑且可以试一下招婿,可如今既然有了一个周天昊,那只怕再怎么招婿,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入自己的眼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嫁了。

谢玉娇正想着怎么回徐氏这话呢,外头忽然有婆子急冲冲的就跑了进来,开口道:“大姑娘、太太,杨公子来了,正在门口呢!”

谢玉娇眉梢一闪,手上的杯盏晃了晃,只急忙松开了,连斗篷都顾不得披上,便往外头走了过去。

这大晚上的,他这时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谢玉娇心中有太多的不确定,她只是想见到他,马上就见到他。

雪下了大半个时辰,在地上早已经堆积了薄薄的一层,绣花鞋走在上头有一些滑,可她全然顾不上这些。穿过一侧的夹道,一进一进的往外头去。谢玉娇走到正堂的门口,看见云松扶着周天昊,从影壁后面出来。

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停下了脚步,仿佛已经猜到了答案。周天昊看着她,一向带着几分不羁的眼神却难得的温柔。

“娇娇,从今往后,我便是谢家的上门女婿了。”周天昊看着她,嘴角淡然的吐出这一句话来,“不再是大雍的睿王,周天昊。”

谢玉娇只觉得心口一软,眼泪早已经落了下来,她捂着嘴巴哭了起来,身子在雪地里微微的颤抖。周天昊走过去,伸手将谢玉娇搂在怀中。少女的身上有着独特的馨香,周天昊闭上眼睛轻轻的嗅了嗅,笑着道:“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找不着北呢,没想到居然哭得这样伤心。”

谢玉娇猛然听见这句话,一时只哭笑不得了起来,也没想到周天昊身上的伤,握着拳头就捶了上去。周天昊闷哼了一声,疼的皱起了眉头,却还忍痛握着谢玉娇的小手道:“怎么,才上门就像谋杀亲夫了你?”

谢玉娇被他越说越脸红了起来,拧着手要挣脱周天昊的挟制,稍稍的动了动,却恍然抬起头来,问周天昊道:“你的掌心怎么那么烫?”

周天昊脸色苍白,却舍不得松开谢玉娇,只笑着道:“不打紧,天气有些冷,伤口疼的厉害。”

谢玉娇顿时就变了脸色,只抬起头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嗔怒道:“你要是想死,何苦过来,还要让我们谢家贴棺材银子。”

谢玉娇说完,脸上的泪又落了下来,只忍不住又擦了擦,扶着周天昊往他原先住的地方去了。

外头的雪下得更大了,周天昊躺在床上,烧的厉害,神智有些昏昏沉沉的。谢玉娇绞了一方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上,坐在床沿上听云松说话。

“殿下听了,就去找陛下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就打点了行李,从行宫出来了。”云松别的也不敢多说,据说皇帝气的都摔茶盏了。

谢玉娇听到这里,反倒笑了起来,只伸手握住了周天昊的手掌心,笑着道:“出来就出来吧,难道我这谢家还养不起你们这两个闲人?”

云松一听这话,脸上真是冏里个冏啊,这谢姑娘当真是厉害角色,居然说这样不要脸的话,也不脸红?殿下可是大雍的殿下,还能瞧上她们谢家这些银子?可如今似乎也确实没别的去处了。

谢玉娇瞧着云松走路的姿势还不太自然,料想他身上必定也有伤,便让丫鬟找了一个小厮过来,服侍他起居。自己则陪在了周天昊的身边。

周天昊睡了一会儿,稍微清醒了一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仁,垂下眸子的时候,却瞧见谢玉娇趴在自己的床前睡着了,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

周天昊原本觉得有些饿了,可这时候却不忍心吵醒她,便握着她藕断一样的手臂,轻轻的揉捏了几下。谢玉娇睡得很沉,居然这样都没有醒过来,周天昊便也只好无奈的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因为下了一夜的雪,外头白茫茫的一片,谢玉娇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大氅,两个丫鬟也靠在椅子上打瞌睡。谢玉娇探了探周天昊的额头,烧是退了下去,她才高兴的打算转身出去瞧瞧,就听见几声咕噜噜的声音,这声音来的突然,谢玉娇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发现并没有动静,正疑惑间,只又传来了一阵。

谢玉娇扭头过去,便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周天昊…饿成这样,还能睡得着,这也真是…谢玉娇眉梢微微一笑,瞧见丫鬟们都还没醒过来,只自己披上了大氅,往厨房走了一趟。

这时候天才刚亮,院子里的雪还没扫干净,谢玉娇顺着抄手游廊走到尽头,进了夹道,便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厨房去。

厨房里刚生了火,正预备烧热水,烧火的婆子瞧见谢玉娇亲自来了,只忙不急就迎了过来道:“大姑娘怎么亲自来了,今儿早饭要换些花样吗?”

谢玉娇平常只顾吃喝,如今瞧着厨房的人天没亮就开始干活,也确实辛苦,便开口道:“其他的等太太那边吩咐了再准备,先帮我熬一碗猪肝粥,送到前院舅老爷住的那边。”

那婆子闻言,只应了一声,就手就开始淘米,谢玉娇又道:“选最好的米熬,要熬的烂烂的,猪肝切成小丁,不能太大了。”

婆子心里正嘀咕呢,这么精细,难不成是给小少爷做的?可小少爷啥时候去前院住去了?

谢玉娇吩咐完了这些,又回了一趟自己住的绣楼,洗漱过后,让喜鹊梳了个头,在妆奁里头翻了半日,这才把当日被周天昊动过的那一支和田玉的发钗给找了出来,用帕子轻轻的擦了擦,待在了头顶上。

喜鹊见了,只偷偷的笑了笑。

谢玉娇回去周天昊那边的时候,厨房的猪肝粥已经送到了,房间里燃着暖炉,一掀开帘子便热气扑面的,丫鬟替她解开了大氅,谢玉娇抬起头就瞧见周天昊穿着大氅,坐在束腰的红木圆桌上头,正一勺一勺的吃着。

“你先喝一碗粥垫一垫,这会儿还太早,厨房里没准备别的东西。”谢玉娇踏雪而来,绣花鞋尖上还沾着好些雪花,这会子房里热呼呼的,雪便划开了,秀气的绣花鞋湿了半边。

周天昊见了,恨不得能将她的一双脚捧在手中暖着,心疼道:“外头冷吗?我刚从被窝里出来,里面还是热乎乎的。”

“你这个!”谢玉娇狠狠的瞪了周天昊一眼,正想骂人,外头丫鬟送了热茶进来,谢玉娇便端了起来,继续道:“好好吃你的粥吧,吃完了把药喝了,再好好睡一觉,今儿我要和母亲出门走动走动,你就在家呆着,一步都不准乱走。”

“啧啧…”周天昊一碗猪肝粥下肚,又来了精神:“我头一天入赘,你就管这么紧了?”

第0104章

大年初二是马举人家办酒宴,原来马家老爷子和儿子一起进京赶考,老爷子这次毫无悬念的又落榜了,马家少爷倒是考上了进士,年前就已经回了家,正等着吏部的通知。原本以为还要去京城候职,如今南迁了,这江宁也就成了天子脚下了。正巧去年没好好办一场,便凑着年节,请了客人来一起庆祝庆祝。

徐氏平常也就只有那么几家人走动的,如今她们请了,自然不得不备了礼前来。谢玉娇又和马家少奶奶相熟,便就一起来了。

新进士穿着大红袍子,看上去比以前越发出落的俊逸潇洒,就连平常不怎么出席这些俗事的康广寿,也前来庆贺了。

江宁县虽然也是人文名县,但最近几年考上进士的人却不多,马家原来在江宁也算不上什么顶尖的大户,如今这么一来,倒是不能小看了去了。

谢玉娇和徐氏跟外头几个熟悉的太太们招呼过后,便去了后院找马家少奶奶。平常谢玉娇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倒是马家少奶奶为人谦和,跟她还能说上几句话。按说这样的日子,马家少奶奶必定是要在外头迎客的,可方才谢玉娇却只瞧见了马夫人,所以才自己找了进去。

谢玉娇才走到门口,就听有个丫鬟在房里开口道:“奶奶心里再不痛快,今儿大喜的日子,也不能摆这个谱子,太太在外头正忙呢,一会儿要知道了,又要找奶奶的晦气了。任凭天大的事情,总过了今日才好。”

谢玉娇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里头马家少奶奶开口道:“我心里不痛快,实在笑不出来,若是在外人面前被瞧出了异样,太太也是要骂的,不如就说我身子不痛快,不出去了也就罢了。”

那丫鬟见她不听,只也叹了一口气,转身出门的时候却瞧见谢玉娇从外头过来,便往里头通传了一声道:“奶奶,谢家大姑娘来了。”

马家大少奶奶闻言,只开口道:“快请她进来。”

谢玉娇闻言,只摆摆手让那丫鬟先走,自己挽了帘子进去,就瞧见马家少奶奶坐在临窗的大炕前头,眉间皱得紧紧的,见了谢玉娇只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说什么。

其实早些日子别的太太找徐氏闲聊的时候,谢玉娇也曾听过一些关于马家的事情。马家老爷子这辈子大概考了有七八次的进士了,一次却也没有中过,偏生他这个儿子说起来也奇怪,晚慧得很,到十七岁上头才中了秀才。那时候马家少奶奶娘家是淳化那边的大地主,嫁给马家这个快落魄的人家也算不上高攀了。

可如今却不同,马家少爷一下子考上了进士,一家子都水涨船高了起来,少奶奶的家世顿时就成了一家人诟病的对象了。虽说马家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就是瞧着少奶奶的肚子还没个动静,所以想着给自己儿子纳个妾而已。

只是转念想一想,少奶奶嫁进门这几年,马家少爷一直在外求学,一年中能见上的日子也不过个把月的,这要是能怀上了,那才奇怪呢!

马家少奶奶瞧见谢玉娇进来,强自让自己的神色好看些,正要起身招呼,被谢玉娇给按下了道:“你什么都不用说,遇上这样的事情,没几个人心里痛快,只是如今我却也不知应当如何劝你,只是若是马家人太过分了,好歹你告诉我一声,总能找个出气的发自。”

谢玉娇自从整治过蒋国胜之后,简直威名远播,马家少奶奶听了这话,反倒破涕为笑了起来,只郁闷道:“还不至于到那一步,相公倒是好说,就是我那婆婆实在让人…”

谢玉娇听了这话自然也明白,别说是婆婆了,便是自己的亲娘,遇上这样的事情也会变的不可理喻起来。前一阵子徐氏对谢玉娇逼婚也是逼得很紧,如今瞧着周天昊进门了,这事情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你这样躲着也不是事儿,横竖还要落人口实,还不如听刚才那丫鬟的劝,去前头去。如今中了进士的是你相公,将来他要接触的人,打点的事情,也必定由你出面,你只需把这些事情拿捏好了,你婆婆又能耐你何?”

谢玉娇听说这马家的太太原本是马老爷的表妹,按说这身份更比马家少奶奶差了一截,如今敢这般作为,无非就是仗着婆婆的身份,只是将来马家少爷在官场上的事情,以他的身份,到底也是参与不了的。

马家少奶奶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才强打起了精神,跟着谢玉娇去了外头。

康广寿正在和新科进士说话,见了谢玉娇出来只闪了闪眼皮。周天昊离宫出走的事情尚且还未传出来,只是之前周天昊去谢家住了几日的事情,他倒是知道的,也不知道如今两人进度如何?

谢玉娇并不是忸怩之人,只是这事情若问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谢玉娇瞧见康广寿那边递过来一个眼神,也只对马家少奶奶说了一声,急急忙忙就躲开了。康广寿若是想找她,必定没什么好事情。去年的税收都交齐了,暂时还是不跟他说话的好。

康广寿这厢才眨一眨眼,这谢玉娇就已经不见了,他也只能去随她去了。

马家少奶奶走到马少爷跟前,瞧着他身上穿着的圆领长袍的衣襟有些乱了,只伸手替他捋平了,开口道:“你大喜的日子,我不该闹别扭。”

马少爷正为了此时郁闷,瞧见自己媳妇先就出来给自己道歉了,心中更是一软,顾不得这堂前人多,只柔声道:“你放心,将来无论如何,你的诰命,我必定替你挣上。”

马家少奶奶听了这话,心中再多的委屈也化尽了。

后院的厅堂里头,徐氏正陪着几个太太奶奶们说话,瞧见谢玉娇从前头进来,只喊了她过来向给位请安。巧不巧的,这何太太也在席上。

何家自从进了城里,这乡下的穷亲戚倒是失联了不少,原本马家这样的人家请他们,也未必肯来的,只是如今马家少爷考中了进士,将来是要做官的,有了这层关系,何太太这才带着丫鬟婆子一起来了。

谢玉娇曾听说何家有个姑娘,从小美娇娘一样的养着,只比自己小了一岁,按道理也是到了要出阁的年纪,但凡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半都会跟着自己的母亲出门,四下交际起来,将来也好找婆家。

可何家这位姑娘,谢玉娇却一次都没有瞧见过。

何太太的视线在谢玉娇的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番,心里又生出几分肖想来了。原来何家早先给何文海聘的那个媳妇,年前的时候就病死了。如今何文海年纪轻轻,却已经是鳏夫了,何太太便又开始给他物色起媳妇来了。如今冷眼看了一圈,又觉得谢玉娇人又漂亮,家里又好,这歪歪心思就又起来了。

“娇娇真是越发出落的好了。”何太太一边看着谢玉娇,一边开口道。

徐氏如今有了周天昊这么一个上门女婿,给她一百个何文海她也看不上,只是作为母亲对女儿亲事上的事情神经是敏锐的,见何太太这么说,便笑着道:“是啊,如娇娇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我也不烦心了。”

谢玉娇还没做好公布于众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徐氏倒是心大的很,要这样一宣扬,那日后谢玉娇不嫁周天昊都不成了。谢玉娇认定了徐氏这必定是故意的,这一招太狠了,把谢玉娇和周天昊两个人都吃的死死的。她就不担心万一周天昊反悔了呢?

何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挑了挑眉梢,问道:“娇娇都有人家了?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徐氏这时候提起周天昊这睡梦中都能笑醒呢,这会子见众人这样问她,反倒有些羞涩了起来,只笑着道:“也就是过年时候才定下来的,如今我们家还没满服,这婚事自然要等除服之后,到时候定然会给各位下帖子的。”

何太太瞧着徐氏这一脸高兴的样子,心里就一个劲的纳闷,心道这谢玉娇的名声都这样了,还能找的上什么好人家,我们家文海要你,也不过就是瞧着你们家如今还有几个银子罢了,难不成还真有人愿意娶个母老虎回家?

“你就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家里有几亩地?几间房?上头都有哪些长辈们?”

其实昨儿皇后娘娘来谢家提亲,有些人是瞧见了的,只是并不知道这里头坐着的是皇后罢了。所以那些个瞧着何太太一心想让徐氏下不了台的人,心里只偷笑了起来。谢玉娇这次要嫁得人家必定不一般,何太太就等着被打脸了。

谢玉娇本来就不喜欢何太太,她看人的那个眼神就不对劲,瞧自己的时候就跟看一个商品一般,谢玉娇被她多看几眼都要动气的。如今见她这般盘问了起来,也不想和她们一般计较,便随口道:“母亲快别说了,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情,说出来反倒让人笑话了。”

可偏生何太太这样的人,你越是不说,她越是来劲,因此更加喋喋不休的追问起来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是不成,你母亲也不会当着大家伙的面提起,既是成了,这会儿说给我们听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横竖等帖子来了,我们照样也能知道,不过就是新奇些罢了。”

徐氏难得有这样高兴的事情,正恨不得分享给大家,况且如今周天昊又只身一人来了谢家,除了个贴身的小厮,竟连衣服都没带几件,这一看就是上门女婿的架势。徐氏这辈子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可这一天,足够她自豪一辈子的了。

“我也不知道他家里有多少房子,几亩地,只知道他对娇娇好,将来和娇娇成婚之后,愿意住在我们家,只这一点,我心里就高兴。”

何太太一听,我去啊…原来是看上了谢家的银子,主动来当上门女婿的,那能是什么好东西?何太太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带上了几分不屑,只笑着道:“你们家如今也有了朝宗了,娇娇出阁也无所谓了,怎么还招上门女婿呢,这上门女婿能有几个好的,左不过就是图你们家的银子罢了,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别是他们家里人就看上了你家的银子,到时候坑你们谢家呢?”

徐氏听了这话,只有些莫名其妙了起来,愣了片刻才开口道:“这…虽说俩年打仗,但皇上和皇后也不至于就瞧上了我们谢家这些银子吧?”

何太太见徐氏把皇上和皇后都拉了出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哈哈大笑了起来道:“皇上皇后瞧上谢家的银子,说出去真是要笑死了,你们谢家再有钱,也不至于让他们惦记。”

何太太说完这句话,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却听那边徐氏蹙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想来他们是看不上的,不然睿王殿下也不会自己一个人就跑了出来,虽说我们谢家没多少银子,可一份像样的嫁妆总也能备得起的,少说也有这个数目。”

徐氏说完,只伸出两个手指比了比,在场的人有几个不知道谢家有银子的,两万两肯定是说不过的,徐氏这一比,岂不是说,若是谢玉娇出阁,这陪嫁的银子要有二十万两之多。

众人顿时被吓得不敢吭声了,何太太更是愣了半晌,这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说…你家娇娇的上门女婿是…”

徐氏见自己装蒜装得差不多,平常就看这何太太不顺眼,这会子又来打谢玉娇的主意,真是该死,便趁机刺刺她也好的。

“对啊,要娶我们家娇娇的,正是当今的睿王殿下。”徐氏说完了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谢玉娇见这事情已然捅*了出来,她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便索性道:“母亲你说错了,他如今只是一届庶民,再不是睿王殿下了。”

众人闻言,只都吓得不敢开口了,在瞧一眼谢玉娇,越发觉得她光彩照人,让人不可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