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有喜 作者:弈澜

1.要淡定

 穿越!唔,这个可以很淡定。

不淡定不行,不淡定就得发疯,没卫生纸、没卫生棉这俩样就够一穿越女发疯的,所以必需淡定!

何如初穿越后对自己看到的一切都会首先拍拍自己的胸口跟自己说“要淡定要淡定”,比起匪夷所思的穿越来,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浮云而已。

穿越已成既定事实,淡定才能赢啊!

“如初姑娘,太太让你过去一趟。”外边正扯开嗓子喊的叫小玉,是何富仁续弦身边使唤婢女,何府如今还愿意恭恭敬敬唤何如初一声如初姑娘的人已经不多了。

跟着小玉到太太院子里去,按说现在这位太太最不愿意见着的就是她,连每日晨昏定省都能免则免,更何况是主动召她去院里见面。何如初不免在心里盘算着,难道真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么,前些日子就听下边的丫头碎嘴谈论起关于婚事的消息。

何富仁续弦所生的两个女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所谓长幼有序,何太太就是再不愿意也必需先把她给嫁出去,要不然不合规矩,一心想高攀的何太太当然得拿着规矩来办事,这长未嫁幼先出在大户人家眼里是桩忌讳事儿。

到太太院儿里后,何如初在外边躬着身子候着,直到里间飘出来个丫头,穿着比刚才的小玉好了不是一点半点,比起何如初这正经的姑娘更是好上许多。宰相门户七品官,何如初这下算是见识到了。

“姑娘总算是来了,太太可盼着呢。”从绿意嘴里说出来的话虽亲切甜脆极了,只是说话之人的眼睛却直直的往上飘着,不知道是在和谁说。

对何太太身边大丫头绿意的态度,何如初早就能够淡定处之了。大概这就是自个儿曾经在现代的时候没事儿就蔑视他人的报应,只有从云端跌下来才知道一切都是浮云!

“谢过绿意姐姐。”是啊,得谢,不经一事如何能长一智。

如果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何如初觉得自己穿越后就差不多到境界了!

只见绿意拿眼角瞅了她一眼,然后扭着细如弱柳的腰肢头前带路,何如初忍不住暗里用手比了比,心生无限赞叹。瞧瞧人这小腰扭得多好看,她现在这腰身估计比绿意还小一圈儿,可愣是扭不出这弧度来,多么妖媚袅娜,是男人都得看着这样的小腰心神荡漾。

到内间后绿意退到一边,姿态说不出的雅致漂亮,何如初暗自摇头,她这辈子看来是学不出这份仪态喽。

“如初见过太太,问太太安。”伏低身子请安,等何太太说“起”何如初才低头站稳。在何太太这里何如初吃过不少亏,这时已经学会何太太不发话自己就不吭声,据说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其实真要论起来,何如初在现代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真要拿礼仪规矩出来,绝对也作得出得体二字来。只是谁让从前这位打小就是没规矩的,她也只好是装作不识规矩。

“年初刚到十六,如初也到该论婚嫁媒聘的时候了,要是有合意的不妨说说,也免得我乱牵了红线,误了如初的终身。”何太太见到何如初总是客客气气的,至于下边儿怎么为难怎么苛刻,那些个兄弟姐妹怎么刁难,何太太只当万事不知。在何太太心里,何如初就是她一块大心病。

按着夏朝的规矩,嫡永远是嫡,庶永远是庶,续弦的妻也等同于妾,子女都不能算是正经嫡出。

原来何如初有个兄长,但八岁那年落水身亡,从此何如初在何家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

“回太太,如初经年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去哪里结识合心意之人。”何如初心里愤愤然,她不是没想过逃,但没有户籍牌,她连城门都出不去。就跟现代住外出旅行处处都要身份证一样,出外行走没有户籍牌哪哪儿都去不得,还得担心被当成黑户抓起来充边。

按说这时候何如初应该回一句“但凭太太做主”,但是她不愿意说这话,要真凭何太太做主,只怕她这辈子得被毁得不清。打从穿越到现在,何如初都不明白,为什么何太太就这么针对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嫡庶制度她现在还不太清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疑问。

何太太这时才抬眼皮子看了面前的何如初一眼,慢悠悠地盖上茶碗,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四月十五花期会,建安城里适婚儿女都会去,既然你有此一说,便同你两个妹妹一道去。作媒的刘妈妈会帮着你们辩认,是好是坏你自己看了作数。只是如初,这一遭是你自个儿去选择,将来如何你需心中自有拿捏,嫁出府的女儿总是不好多过问的。”

花期会,这性质还不如相亲会,简直和买彩票一个性质,彩票没中好歹只损失几块钱,这花期会的奖要是没买中,损失的就是一辈子。作媒的刘妈妈倒是不用多疑,她也不怀疑何太太会在这上边作什么文章,这女人表面文章作得极好。

只不过这事儿还存在一个你情我愿的问题,就这么一天要定终身,万一她看上了何太太差刘妈妈去求亲,人不答应回头就只能由着何太太做主。一天一见结一生,这概率比买彩票还难有个定数。

看来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反正成婚后户籍牌会在她手里,到时候是走是留全由她说了算。在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里,没有现代电脑那样的寻人手段走人不算太难,出了城门后就天宽地广:“是,太太,如初明白,既是自己选的必不怨怼于人。”

“你心里清楚便是,也没别的事儿下去吧。”何太太真心觉得多见何如初一会都浑身不舒坦,那神似何富仁正室的模样,每每何太太都想伸出长长的指甲抓花才好,但这样失体面的事何太太是不会做的。

从何太太院里出来,正好遇上何太太的两个亲生女儿,说起来这两位容貌身段都不错,凭心而论那俩比她这身子骨是好看得多了。贵养出来的姑娘,和在苛刻条件下长出来的姑娘有很大的不同,那份娇滴滴的模样,何如初有时候觉得像是在照镜子,只不过她看见的似乎是从前的她。

所以对于这姐妹俩的有意为难,何如初也总能淡定处之。开始心里也是气难平、愤难当,后来总催眠着自己说要淡定,于是她就彻底淡定了下来!

摆脱那俩姐妹后,何如初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一间小杂院儿,虽然处处收拾得干干净净但一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破败气息。只是院中间开着一树西府海棠,正是花朵开得最盛的时候,在牡丹、芍药、蔷薇等花争奇斗艳的时候,西府海棠开成一树胭脂色,当真极美。

何富仁的发妻极喜欢海棠花,自何太太入府以来,整个府里就只剩下这破落小杂院里仍然留存着一树,却开得极好。

站在海棠花开满的树下,何如初满怀惆怅,一会儿长叹一会儿短叹,想起自己曾经轻忽地对待爱情与婚姻,现在却必需靠婚姻来跳出这里,却又不可知那是不是另一个火坑:“唉,人命贱如草,女人更是这样,一爹不亲妈不在的小姑娘更是这样。我就是再睁大眼睛,也不能凭着一天的匆匆相见来确定一个人的品性,我又不是神仙!”

“春海棠花语好像是快乐温和,那位不知道在哪儿的太太啊,愿你保佑我,别折腾这副不堪一击的小身板儿。”何如初喃喃着袖手拜了拜,做为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穿越以后已经大彻大悟地开始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四月十五在两天后,何如初没有什么好衣裳,当然她也没预备穿什么太好的衣裳。就平日里穿着的青色小裳,看着有些旧,但好在干净得体。何太太派人来知会她两刻钟后启程时,她正穿好衣裳从院子里过,一阵风吹来满树的海棠花纷纷如雪般落下。

仰面看了一眼,何如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思来想去摘了一枝半开半合着的海棠花插入鬓间,照罢镜子发现没什么不妥就出门而去。

上马车时免不得被何如雪、何如云骂了几句“穷酸样儿”,何如初也不拿话去顶,和俩十几岁的小破丫头争吵,她还不至于这么低级趣味。

“三位姑娘,到了花期会上还请别离老身太远,若有看着得眼的只管看好来问老身。建安城里哪家的儿郎老身这双眼睛都认得,是好是赖老身且不评,只把性情和平日作为与姑娘们说说,还请姑娘们自行评断。”这回主要是为何如初来的,这些话也是何太太交待给刘妈妈的。刘妈妈现在的结论是不用太好,也不能太坏,寻常人家寻常品性、资质就可以了。

何太太可是担心,万一何如初嫁得贵子,说不定自己儿女就没了出身,但嫁得太差也是不行的,毕竟许许多多双眼睛在看着,虽然不会说什么,但体面还是要留的。

2.花期会

更新时间2012-2-28 8:00:12字数:3177

 花期会上百花簇拥着街道,儿郎和姑娘们往来如云,衣香鬓影、娇女佳郎数不胜数。

但是这样带着目的的会面往往是会掩藏掉一些东西,何如初的眼睛也不往那些发光体身上看,行走在花街上,她清简得像是谁家姑娘带出来的婢子,不会有谁注意到。倒是何如雪、何如云打扮得娇美清艳惹来不少人的注目,何如初跟在这俩大大的发光体后边,本身就是容易被忽略的。

其实这样正好,何如初躲在后边打量,锦衣华服的多被排除在外,在现代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男男女女戴着虚伪的面具应酬时,往往会有一些细节泄露本性。但是愈发城府深的,就愈加看不到那些小动作,这样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伪君子,二是真君子,这俩种她都不需要。

不能坦露本性的人,需要掩藏自己的人内心多怀阴暗,既不是良人,将来也难能轻易走人。

“姐,你看那位公子…”何如云指着不远处桥上的一位少年公子,约摸十八九的样子,着一袭赭色长袍,立于漫天花色与碧水青空之中,看起来说不出的姿态风流。

“我就知道妹妹喜欢这样的,你不妨去问问刘妈妈,这位公子看着确实不错,问问家世人品如何再做打算。”何如雪点头称赞着何如云的眼光。

要让何如初来看的话,其实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只不过这样的人如在云端,看着身份绝对不低,就凭暗处里隐约潜伏着几个侍从一般的人就能看出来,这位绝非池中物。想圈养这样的男人,普通女子是做不到的,何如云不行,她自个儿也没这本事。

才刚一这么想,何如初就听得刘妈妈凑近了说:“那是郑提督府上的公子,平日里好诗文、长于剑术,间或去红妆阁也只点清倌人唱曲吟诗。素来和端亲王府的大世子交好,两人自年幼时便一起长大,自京都太院习成归来方两年,既未曾婚聘,也无亲近之人。”

刘妈妈这意思是这位洁身自好、文采流风,结交的全是王孙公子,还是名牌院校毕业,家世一等一、人品一等一,关键是既没婚约也没有意中人,所以这位是可以发展发展的。

刘妈妈一说完何如云就喜不自禁地回头,略带娇嗔地问道:“那我是否可以…”

这半吐半咽的问话意味很明显,刘妈妈点头之后何如云便捧了怀中的花束略带娇怯的朝桥那边儿走去。可那位郑公子这也好那也好,站着的位置又明显,当然早有不少姑娘在一侧围着,所以向这位投去橄榄枝那也是需要勇气的,万一那位郑公子不收下,掉面子也是大大的!

不是何如初非要拆何如云的台,那位既然站在那好一会儿,眼睛又不时扫向人群,既没投花也没收花,甚至怀里都不曾抱着花,那就意味着在等个人出现,所以在郑公子身边的少女们注定是得不到回应的。

在何如云往桥边走时,何如雪那双眼睛却在看着何如初,眼神冷冷的,见何如初看着桥那边,何如雪轻哼一声说:“你还是别看那么高远,好好在身边找找,到时候别说没找着合适的又往后拖。”

点点头,何如初笑着看向四周,她其实心里特无奈,这就跟现代相亲会一个样儿,瞅半天良人没看着美人倒是看个管饱。

又走出去一小段路,何如雪忽然停下来,指着一个卖金雀花的花摊边上说:“刘妈妈,那位是?”

“回姑娘,城西董官人,虽不是个作官的,倒也出身书香之家,建安城中的墨香楼就是董官人所营。烟花之地虽然常去,但做生意不比做官,总免不得应酬,董官人素来和建安书院里的先生、学子们来往,文人雅客也多有交情,文章虽算不得出众,倒也素有薄名。只是董官人一年倒有半年在外,姑娘且自思量着。”刘妈妈回答完又退到一边去了。

而何如雪则沉思好一会儿后没有任何举动又把视线移向别处,商人重利轻别离,何如雪倒不觉得做商人有什么不好,只是常年在外又常去烟花之地,做董官人的太太必需得既经得起别离又受得住这些风流韵事。

接着何如雪又问了两个人,问到第三个时似乎颇为满意就慢慢走过去了,自然还要再观察观察,但是意向是明摆着有了。至于何如初,她还且纠结着呐!

“如初姑娘,您的境遇老身能体会得,姑娘要是相信老身,老身替您指几个人,姑娘看看合眼不合眼。”刘妈妈心底还是存着些怜惜,她瞧着何如初眼睛都不往那些条件好的身上去看,倒只紧着往看起来就寻寻常常的着眼,那就说明这姑娘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

这位刘妈妈一辈子合媒相婚,阅人无数又知人根底,自然知道要选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何如初想选什么样的人。

“那就劳烦刘妈妈指条明路,如初身在深闺,识人有限,先谢过刘妈妈肯费心费力。”何如初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眼睛早就看花了,而且还得从言行举止上去琢磨人,这会儿是眼睛也累脑子也累。

听着何如初这么答,刘妈妈自是一笑,指着不远处酒旗下一名约摸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说:“那是刘大家的长子,是个吃苦耐劳肯上进的,家中长母去得早,刘大也没有续娶。家中条件算不得上佳,但胜在人口简单,刘家小子有一手好木工活儿,家里有水田有鱼塘,山地林地都有,是个殷实人家。刘大当年就是我作的媒,做事儿勤恳,为人踏实,刘家小子也识得几个字能算会写。”

嫁过去不愁吃穿,不用担心争宠夺爱、家产财产、婆媳关系的那种人家,只要踏踏实实生几个孩子,肯定能过得不错。

但是,何如初细细一看发现这刘家小子连直眼看人的眼神都没有,躲着人群捱着墙根儿走,这样的男人她也不说好与不好,不符合何如初都接受不了。虽然她也想着,这样的人好打发,可她实在咬不下这个牙。

这时代婚后出逃是桩大大丢脸的事,何如初只怕自己前脚刚走人,这位后脚就被各种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其实若是可以,何如初也想选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稳稳当当过上一辈子就能满足了,反正她也从来没有期待过爱情这玩艺儿。

刘妈妈见何如初没有应话又拉着她看了几个人,何如初都没有应声,她也知道刘妈妈用了心,挑的都是算眼下境况中上上之选,这也闹得何如初挺不好意思:“刘妈妈,我只是拿不定主意,头回要为自己做这样的决断心里慌张,请刘妈妈容我再想想。”

“不碍事,如初姑娘且慢慢思量,总是终身大事,要仔细考虑才好。”刘妈妈倒也见怪不怪,像何如初这样挑来挑去决断不了的她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点头应是,何如初苦着脸低着头,内心无比忧伤,她现在多希望晴空来个响雷把她一下给劈回去。

只不过响雷是没有的,拦路的石头倒有一块,她低着头走被身边的人一带差点儿摔个结实,这还没站稳呐,就被石头给硌着了。好在没摔个结实,否则可是丢脸得很,关键的关键是脸没丢怀里抱着的海棠花丢了,刚才她在院子里折的,整个街面上她就没见过这颜色的海棠花,独特得想忽略都不行!

站稳身子抬起头,何如初发现自己抱着的海棠花正落在个穿着灰色袍服的男人手里,那人眼神深深的看不出什么来,面上无悲无喜一副波澜不兴的态度,这样的人最可怕。搁现代都属于何如初看一眼就会敬而远之的,她从前爱娇爱玩,这样的人玩不起来的…

“那…那个,先生,这是我的花。”言下之意,求您老人家了,还给我吧。

可是穿灰色袍服的男人看着何如初半晌没动静,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既不发一语也没有任何情绪或表情上的波动。何如初这会直想哭,这就是她最怕遇到的,伪君子或者君子,这是男人里最可怕的两个门类,一个不真一个太较真。

何如初莫明地看了眼天,心说我是招你了惹你了,最怕什么就偏来什么。

“我知道了。”说完灰袍男人就转身往外走。

留下何如初在原地伸着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她这会儿就不想哭了,而是已经挂了颗眼泪珠子在眼角,回过身来苦着脸看着刘妈妈说:“刘妈妈,告诉我那位是谁,我看看能不能把花要回来。”

刘妈妈好一会儿没话,看着灰袍男离去的方向很久后,她老人家淡定无比地冲何如初摇头:“如初姑娘,那位怕不是本地儿郎,老身不曾见过。至于把花要回来,如初姑娘就是见到了那人只怕也要不回花来,给出去哪有再要回来的先例。”

“可…可是那不是我给的,刘妈妈您得救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何如初努力地把眼角的泪挤出来,水汪汪地红着眼圈儿看向刘妈妈,试图让刘妈妈帮她想想辙。

她这哭模哭样的让刘妈妈心里也不忍,略微一想便说:“这样吧,府上两位姑娘都有丫头随从护着,我便随姑娘抄近道赶到前边去截下那位。花怕是要不回来,把事儿说清楚倒是可以的。”

3.盛淮南

更新时间2012-2-29 8:00:09字数:3099

 抄近路就是走小巷子,正街上人流拥挤跑不动,刘妈妈领着何如初走偏巷,一把老骨头也陪着心急的何如初跑。何如初一边心里满怀歉意,一边又不敢停下脚步来,明天那位万一真有这么想不开,真拿着花上何府去求亲,她就是想拒绝都拒绝不得。她递了花就代表也愿意,他接了花就代表他领受,而且她给的还是市面上买不到的胭脂色西府海棠,就是想否认也会被抽飞。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花市街口时,刘妈妈还在后头喊着:“如初姑娘慢些不用着急,这会儿人挤人的那位走不得那么快。”

确实像刘妈妈说的那样,那灰袍男走不得那么快,何如初和刘妈妈在街市口站了半晌才见着灰袍男拿着那束绝无仅有的花从人群里出来。这位眼睛直视前方,眼神就没有半点儿像四周乱晃的,在何如初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就直视着何如初,而且是眼睛看眼睛。

看人喜欢看眼睛的人往往内心无比强大…

而且被看到的同时,何如初有一种被X光扫射的感觉,似乎被洞彻明晰了一般。

“尼玛,老天爷,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初一十五拜拜,也从不上贡果灯油钱,所以您老人家就因为没收着贿赂哪哪儿都不让我顺遂。如果真是这样,我保证以后逢着初一十五就去寺庙里上香敬贡果添灯油钱,绝对不带半点含糊的,请您满足我小小的心愿吧!”如果现在身边有尊佛像,何如初绝对二话不说立马虔诚地拜倒,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漫天神佛都存在。

眼见着灰袍男越走越近,何如初思前想后,最后硬着头皮耷拉着肩朝灰袍男迎上去,刘妈妈见状小声地在何如初耳边说道:“千万莫提要还花来的话,只把事说明白便是。”

何如初点点头表示听懂了,然后继续朝灰袍男走过去,等两人走得只剩下一小段距离后,灰袍男停下来,何如初也停下来。她眼睛直直地盯着灰袍男手里的海棠花,十分想冲海棠花勾勾手指让它们自己回到她怀里来,可是这是多么难以实现啊!

不见灰袍男开口,也不见他动弹,何如初只能在心底给自己打气,这类人他见过,归属在可怕S+级里。至于要说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人是这类人,行容举止不见半点多余的动作,绝对妥帖合规矩,整个人显得有礼,但这礼是建立在疏离冷淡的距离之上,这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礼,一种就算是他低下头下躬身也需要仰望的礼。

总而言之,寻常的人没有这样的作派,而这种早就被她归类在最搞不定以及最好不要想着去搞定的类型里。

为了避免以后生事端,眼下最好打起精神来,要想着自己从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别弱了自己的气场。

打起点儿强悍劲来后,何如初抬头同样直视着灰袍男的眼睛,毫不退缩地说:“刚才是意外,请先生莫以此为念,小女在这里先谢过了。”

“若不曾记错,这是西府海棠,以胭脂色为珍品。”灰袍男既不赞同何如初,也不否决,只是循着何如初的视线看着手里的海棠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何如初被弄得没头没脑应了一声。

然后又听得灰袍男说:“盛淮南。”

这是名字吧,何如初怔忡片刻才反应过来,莫明地就回了自己的名字:“何如初。”

“别后经年见,相逢何如初?”

应该是这几个字,何如初不知道这首诗,所以只能估摸着听:“是。”

她应完是后,盛淮南居然递给她一样东西,接着人又大步流星地走了,等她想把东西还给盛淮南,又想着还得把花要回来时再转身一看,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木质小牌,既没有繁复的花纹也没有刻名姓,何如初都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末了只能望天叹口气说:“为什么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初姑娘,说清楚话了吗?”刘妈妈问道。

“我反正说清楚了…”让人欲哭无泪的是,那位好像拒绝的清楚,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她现在要什么没什么,长相拿不出手,身材家世没影儿的事,气度风采才华更是一样儿都称不上,那盛淮南当真抽风了么?

刘妈妈点头,道:“说清楚了就好,如初姑娘,我们先回去找如雪、如云两位姑娘,然后再来说其他,姑娘看着再买束花还是如何?”

摇头,何如初不打算再买花,只睁大眼睛看着刘妈妈,倍加可怜地说:“刘妈妈,倘若由着太太作主,还是要把这事儿托付给您吧。如初在这求您一桩事儿,不求过殷实富余的生活,只求是个合适妥帖的人,品性莫太高,家世莫太好,只需中人之姿。”

“这个…如初姑娘倒是给老身出了个难题,这世上出挑的好找,不出挑的也易寻。如初姑娘所形容的中人之姿反倒有些难求,不过姑娘放心,此事必是托给老身,老身尽力而为,不会让姑娘吃苦受罪。”刘妈妈点头应声。

“先谢过刘妈妈,万事拜托。”何如初心想着大概这回是跑成定数了,只希望顺利一些才好。

找到何如雪、何如云后,只见何如云眼睛有些发红像是哭过,何如初也不多看,万一这位恼羞成怒遭罪的还得是她。

就此回了府里,刘妈妈被何太太叫去,晚饭前何太太又派了小玉来传话:“既然姑娘没瞧着合心意的,那太太就把姑娘的事托付给刘妈妈。”

在表面事儿,别人看得到的事上,何太太从来不会薄待半分,从何太太手里做出来的事,都刻意求公平无偏倚。何太太给何如雪、何如云选的是刘妈妈,给何如初选的还一样是刘妈妈,这就免去外边的人碎嘴说何太太故意在婚姻大事上刻薄何如初。

何太太惯来是个最好体面,最不肯在外人面前失规矩的。

就这一点来说,何如初得感谢何太太想把俩女儿嫁进高门里去,否则何太太不会这么讲门风。

次日醒来天儿很好,起床后大雾笼了整个院子,等何如初洗完衣裳晾好时太阳就出来了,透过微收的薄雾照在院中这一树海棠花上,更显得花影动人。

“胭脂虽艳无俗质…”眼前的景色太美,何如初突然就有了诗兴,可是她搜肠刮肚就记得这么半句,还不定是准确无误的。她的古诗词实在学得不怎么好,名家名作倒是能背出一些来,如《静夜思》这样三岁小孩儿都朗朗上口的。但像这种似乎不太有名的,她能应着景儿想起半句来就很不错了。

她正想再搜刮几句诗来吟诵一下眼前的美景时,就听得院外传来小玉的喊声:“如初姑娘,太太请你过去。”

又过去?等等…请!怎么忽然就用上请这个字了,真是奇怪得很。何如初有疑惑也没地方问去,小玉虽然还能称她一声姑娘,可她真要问这么个问题,小玉是绝对不会回答她的。

反正不管什么事儿,见着何太太后都能弄清楚。

何太太的院子这时也很美,牡丹、芍药在雾里当真是倾城倾国,不是别的花能比拟的姿容天下重。穿过牡丹和芍药,再走过夹道的紫藤花架下,还是绿意掀开门帘子形容冷淡地说着漂亮话:“如初姑娘来了,往这边走。”

“谢过绿意姐姐。”

进了屋里照旧问安,站起身来时何太太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默得久,在何如初小心肝儿乱蹦得就差从胸口蹿出来时,何太太才放下手里的茶碗。只见何太太形容平静,比起平时的不冷不热来,今天居然有些冷冰冰的味道:“如初说没瞧见合心意的,却为何把花给了盛公子,还收下了盛家的家徽?”

“啊?”何如初彻底没反应过来。

“盛公子派了人上门合媒书,刘妈妈和你父亲正在前厅,盛公子片刻便来,你且好好收拾妥当到前厅去。”何太太说完就让绿意把何如初送出门去,压根就没给何如初反应的时间。

等走出院门,都快走到自己住的地方时何如初才反应过来,那所谓的盛公子是盛淮南,所谓的合媒书就是男女方媒人和中间作见证的媒人与男女方家长一起碰面,商量是应下婚事还是不应下婚事,只有经过这一步才可以正式开始婚聘的一应程序。

“啊…”尖叫一声,何如初心说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当时有不好的预感了。

盛淮南这个听不懂人话的…

呃,她说的绝对是人话,是盛淮南绝对能听懂的官话!

不过何如初似乎也记得自己问过,待会儿似乎就是要把自己叫去问清楚,等下去了前厅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昨天的事说明白。何如初清楚明白地知道一个残酷事实,那就是一旦真是嫁给盛淮南,估摸着自己这新得的人生就要葬送个彻底了,这辈子都别想着能跑到哪儿去。

只要是贴上了盛淮南这个标签,凭着她那点微末的认知,这类人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不论爱憎!

漫天神佛都是好同志,偶尔也应咱一回成不…

4.何能悔

更新时间2012-3-1 8:00:49字数:3275

 当丫头小玉来报说盛公子已至时,何如初正在给自己垫点底气,不是她气场弱,真的!关于气场这点儿,她只要愿意绝对敢指天誓地说自己气场强大,坦坦荡荡,绝不心虚半分地说自己有强大气场。

可是在盛淮南面前,她知道自己这点儿拿不出手,盛淮南之于她,就如同苍穹之于大峰,苍穹与大峰便在凡夫俗子眼里也只能“欲与天公试比高”,天公会毫不吝啬地沉默,因为他压根不屑于跟你比高度!

愤愤然地何初初有点别扭,这种别扭来自于她曾经也骄傲一世不低头,可自从来到这里起就一直在低头,迫于生活无法选择,她知道这世界向来是强者支配、适者生存。向何府低头其实是向生活低头,也因为她知道高高抬起头拿鼻孔看人只能获得一点点很可怜的优越感,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她不愿意向盛淮南低头,因为这是一个你一旦低头就永远别想抬起头来的人。

呃,太深奥了,还是那个非常直白而简单的念头比较好理解,那就是——盛淮南身边不好跑路的!

七弯八绕到前厅,何如初是头回来,何富仁家里有金山银山数不尽,前厅极尽奢华,这奢华不是说处处金碧辉煌,做为一个富N代何富仁还是很有品位的。前厅的摆设件件都看似朴拙无奇,但每一件都价值不匪,整个大厅没有任何浮华的装饰,却能令人感觉得处积富数百年的建安何氏根基深厚,并不是夏朝那些个天天嚷着自己“夏朝第X大商”可以比拟的。

何富仁这名字虽然顶顶的暴发户,但是何富仁本身却是个带着些书卷气的清瘦中年人,看得出来年轻时必也是丰神俊朗骗过无数少女芳心。

“如初见过父亲,问父亲安。”何如初看得出来,这个何富仁一点儿也不蠢,相反是个大大的聪明人。但是对于自己嫡出女儿在府里的际遇不闻不问,这点很值得费解,从何富仁平时待旁的子女公允无偏倚上来说,何富仁也必不是因喜欢哪房姨太太就偏爱哪房的子女。

关于这个问题,何如初也没能想清楚,她的脑容量实在不够跟这些人拼智力,所以她很干脆地接受,既不费心思去找答案,也不因此而不甘不服,毕竟又不是她亲爹她不服个毛。

“起吧。”何富仁待何如初相当冷淡。

退到一边何如初心里开始盘算,待会儿谁会来问她的意思,问了她该怎么答,是声正言肃地拒绝还是楚楚可怜扮几分柔弱。

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刘妈妈并着另外两个媒人一同进了前厅,随同一道来的还有几个进来后就不言不语立于一旁的中青年男人。待各自尽罢礼数,刘妈妈满脸带笑地跟何如初道喜,又顺便提了提盛淮南是什么人:“恭喜如初姑娘,能得定都盛氏相聘。”

定都盛氏?何如初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不过看这气派肯定不小。

在夏朝,皇族姓氏便是盛,而定都盛氏则是太祖远房亲戚,血缘相当稀薄。但也不知道老天爷跟盛家是不是血缘,盛家一支建立夏朝的同时,另一支则建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总是沾亲带血的亲族,京都宫里的天子对定都盛氏向来宽厚,自夏立朝以来定都盛氏就不再是纯粹的商人,而是顶着个偌大金字招牌的皇商。

这个皇商可不是那些被指定为皇室经营各处的商家,而是有些皇室尊贵身份的商人,世人都知道当今的皇帝陛下厌恶皇室子孙经商,而且法令也是明律禁止王贵子弟伸手掺合得一身铜臭,所以定都盛氏是个奇葩,大大的奇葩。

开始何如初当真以为自己穿越的是历史上那个夏朝,可她问过国姓是盛,所以她就知道这不是“华夏子孙”这个词里的“夏朝”,而是另一个夏朝。

在街上见到盛淮南,她当真以为这位是某皇贵子弟,却没想到又冒出个定都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