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不以为然地道:“就算叫人笑话,我也是要说的。公道自在人心,这几年里大伯父对我们是什么态度,您心里有数。如果不是我外祖父派的人送了信去北平辽东,只怕他连封家书都不会捎来,而且他明知道我们日子艰难,祖父身体也不好,明明有茂升元的人做信使,他还是连一文钱、一件衣服、一棵药草都没送过来。这叫什么?燕王起兵或许是被迫提前了,他顾不得我们的安危,但既然朱翰之都能派人来接我们,他怎么就不能了?!”

章寂心中明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却还是忍不住为长子辩解:“我们在德庆也没受什么苦。那里缺的不是钱或者衣裳,需要的药材茂升元也帮着置办了。”

“那是陈家厚道!”明鸾反驳道,“可陈家出手相助,不代表大伯父就不用管我们了。哪怕陈家给了我们金山银山,他也不能抛却身为人子、身为人兄的责任!还有,您看看他在四婶和鹏哥儿的事上是什么态度,就知道他对我们是如何看待的了!”

章寂张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才道:“他如今是我们章家的支柱,家中人人都要依靠他呢。虽说你是女儿身,又得贵人青眼,但日后的事…还要借助你大伯父的体面。”

明鸾皱起眉头,正色对他道:“祖父,我没想过要借助他的体面达成什么目标。如果留在安国侯府里,就要一直忍受这样的日子,我宁可搬出去。”

“胡说!”章寂斥道,“我还在呢,你搬出去做什么?!若他真个叫你受委屈了,难道祖父不会为你主持公道么?!”

明鸾没说话,只是掀起一角车帘,看了前头马车一眼,又回头看他。章寂心知这是孙女儿在暗示鹏哥儿的遭遇,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半晌没说话,直到马车进城后,才出声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有我呢。什么都别跟你大伯父说,省得惹恼了他。”

明鸾不甘不愿地应了,便没再出声,心里想:“祖父还是太心软了些,不是说古代人最重孝道吗?怎么祖父反而对大伯父处处退让呢?又不是一定要靠他养着。”

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安国侯府。因章寂本就是轻车简从出的门,回来也不想惊动太多人,因此仍旧是停在侧门处。明鸾扶着章寂下车,正要抬头跟下马迎面走来的朱翰之说话,便听得前门方向一片喧哗。章寂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马有福便打探了回来报说:“林老爷林太太来了,正在前头闹着要咱们府里交出他们女儿呢,不想却遇上了族里几位老爷,那几位老爷责备林老爷背信弃义,没资格到章家门前吵闹。如今两边正阄得不肯开交呢!”

第十二章 纷乱

当初章家一出事,林氏的父母就急不可待地逼女儿跟章家清界限了,而章氏族人也没管南乡侯府一家的死活。章家上下被关在大牢里的时候,也就只有刘大勇、卢金婵夫妻和陈家人暗中伸出援手,章氏族人连问都没问过,甚至在他家流放离城时,也没去送一程。章家上下心中虽不说什么,心里却早已有了看法。

如今看在林氏忠贞与鹏哥儿的份上,章寂与明鸾都无意跟林家夫妇翻脸,顶多就是冷淡些罢了,可对于章氏族人,却没这么耐心。章寂一听张路白的话,当即就沉下脸:“第一天他们过来时,我就发过话,这府里不欢迎他们。当时他们已经回去了,如今又跑来做什么?!”

张路白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只能答说:“小的不知,只是远远瞧着,象是二老太爷与四老太爷领的头,五老爷、七老爷、八老爷他们都在,还有两三个年轻一辈的哥儿,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也有七八岁了,叫八奶奶抱在怀里。”

章寂没心情去搭理他们,便吩咐:“由得他们去吧,我们先回府里再说!”明鸾连忙上前扶他,待一行人进了府,她回头看见朱翰之也跟着进来了,而且还一路跟着往东园的方向走,便面露迟疑之色。东园已经算是在内宅了,他这样大喇喇地跟上来,是是不太好?

不等明鸾开口说话,朱翰之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迟疑,便笑道:“我已经说了要去灵堂里拜祭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白跑一趟吧?”明鸾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朱翰之见状,嘴角含笑上赶两步,凑近了明鸾祖孙俩。

这时候,青柳小声对章寂说:“老太爷,我能带鹏哥儿先去看看四奶奶······不,四太太么?她一直牵挂着哥儿,昨儿晚上都睡不安稳…”

章寂答应了,还吩咐明鸾:“他们主仆俩在这府里本就是生人,你带他们走一趟,省得有不长眼的怠慢了鹏哥儿,顺道瞧瞧你四婶的病情如何了。你母亲应该已经请过大夫来了,问问大夫是怎么说的,再把开的方子拿来给我瞧瞧。”

明鸾偷偷看了朱翰之一眼,见他一脸的失望,几乎要掩盖不住了,脸微微一红,爽快地答应了祖父的要求,便拉着鹏哥儿的小手,带上青柳走了。朱翰之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越离越远,直到章寂重重咳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章寂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这里人来人往的,瞧你这象什么样子?!我们家里正办丧事呢,殿下能不能稍稍收敛些?!”

朱翰之忙收起笑容,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来:“是,是晚辈忘形了。”然后老老实实地上前去扶他。

章寂看着眼前少年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头涌出一阵无力感,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真心在反省。只是他转念一想,觉得真心又如何?不是真心又如何?对方如今不比以往,身份贵重,懂得尊重自己,是对方知礼,但若对方要对章家持强硬态度,章家又能如何?小儿女的事,还是交给小儿女们自己斟酌吧。他对自家三孙女儿的品性为人还是信得过的,坚信她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且不说朱翰之如何搀扶着章寂回东园,两人又如何坐下喝茶说闲话兜圈子耗时间,明鸾带着鹏哥儿与青柳穿越层层院子,途中接受了无数男女仆役的注目礼,很快就到达了林氏暂住的院子。因她身份敏感,昨天夜里是被安置到客院去的。明鸾才进门,就看见玉翟与周姨娘都来了,一坐一立,都在林氏病榻前,一边拭泪一边说话。

鹏哥儿认出了林氏,不等明鸾开口打招呼便高呼一声“母亲”,扑了过去。林氏见是儿子来了,又惊又喜,母子俩抱头哭了半晌。青柳原要上前去劝的,结果劝着劝着,自己也哭起来了,周姨娘只得在旁柔声劝着。

明鸾本来也想上前劝几句,却看到玉翟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往屋外走了。她脚下顿了顿,转身跟了出去,被玉翟拉到了走廊转角无人处。

明鸾问:“怎么了?你有话跟我说?”

玉翟不答反问:“你可知道,四婶的父母都在前院闹着呢,连族里的几位长辈也过来了,如今两边正吵得厉害。”

明鸾点点头:“我跟着祖父才从外头进来,一进门就听说了。他们有什么可吵的?我们家才是正主儿,我们都还没发话,族里那些人反而要替我们出头,实在可笑!”

玉翟冷笑一声:“你傻了?无缘无故,族里的人为何要替我们出头?先前他们要上门巴结时,可是叫祖父赶出去了,若说背信弃义,冷漠无情什么的,他们与林家相比也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居然还敢指责别人,真是笑话!”

明鸾听出几分不对:“难道这里头有什么缘故?好姐姐,我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若有内幕,就快告诉我吧!”

玉翟白了她一眼,才与她细细说明:“你还记得前儿晚上大伯父当着大家的面许诺不会亏待你们三房时说的话么?他当时说,三房没有男丁,会从族中过继个孩子,给三叔继后香灯。”

明鸾怔了怔,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件事,但那也不过是他说而已,具体要不要过继,又过继什么人,我跟母亲都还没商量过呢,祖父也没发话。”顿了顿,有几分明白了,“你是说族里那些人是打着这个主意?!”

玉翟冷笑道:“你不知道,这事儿大伯父早就在族里发过话了,让几位族老帮着留意合适的人选,只是没跟三婶和你提。咱们家这一支,大房的大哥哥是嫡长子,自然不可能过继到别房去,那个新进门的姨娘又不曾听说有生养;我们二房里,哥哥死了,只剩一个虎哥儿,若是父亲续弦,那自然会再添子嗣…”说到这里,她脸色便阴沉下来,“不过说真的,我宁可他就这么做一辈子鳏夫呢,有了虎哥儿,他也不必为子嗣忧心,房里横竖还有周姨娘在,这府里又多的是有大志向的丫头,委屈不了他!”

明鸾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干笑说:“你们二房只有虎哥儿一个男孩子,自然不可能过继他的。”

玉翟略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可不是么?因此你们三房若想在本家过继,原是不可能的,大伯父才会叫族里选一个孩子出来。但如今四叔却有了子嗣,那就不同了。四叔年轻,四婶又是那样子,早上来看诊的大夫说,她已是油尽灯枯,不过熬日罢了,等她去了,四叔一定会续弦,不是说他在辽东时就已经订好一门亲事了么?那日后他定会再添嫡出的子嗣,四婶生的孩子处境就尴尬了,倒不如过继给你们三房,血缘上近些,彼此又都能得个自在。”

明鸾皱皱眉:“现在还不知道四叔是什么意思呢,鹏哥儿是他嫡长子,不可能不问他一声,就把人过继来的。而且这件事······恐怕还要祖父做主。”

“正是这个理儿。”玉翟道,“但大伯父待四婶与四婶生的弟弟是什么态度,你也瞧见了。四叔日后再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无论如何,四婶生的弟弟总是我们章家的骨肉,是祖父的亲孙子。祖父他老人家想必也希望儿孙们都能过得好吧?哪里还有把那孩子过继到你们三房更妥当的法子?如此一来,无论是四叔日后要娶的新婶婶,还是你们三房都各有好处。”说到这里,她瞟了正门方向一眼:“可你们三房有了更好的人选就意味着某些人的打算落空了,他们岂有不着急的?”

明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里已经明白了,笑道:“你不用担心,无论大伯父怎么打算,最后还是要祖父点头的。我和母亲在祖父面前还有点面子,若我们执意反对,他当然不会不听。而且,与其从跟咱们离心的人家那里过继一个孩子,还不如便宜自家人,这么简单的事,祖父不会想不明白。”

“你心里明白就好。”玉翟放缓了神色,“过继是大事,不仅仅关系到三叔的香火,还关系到三婶和你日后的生活。别的不说,有了嗣子,三婶在章家就更有底气了,象前儿晚上那样,那女人随口就说出三婶跟三叔已经和离,算不得章家人的话,还不是欺负三婶没有儿子么?”

明鸾眉头微蹙:“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翟有些诧异:“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们三房如今处境可不妙呢,三婶严格算来已是和离了的,就只有你一个女孩儿在,女儿又不能继承家业、传承香火,遇到正事总是要靠长辈们做主,三婶在时还好,但即使她在,也改变不了三房没有男丁的事实。即便你们衣食无缺又能如何?终究做不了自己的主!但有了嗣子就大不一样了······”

明鸾打断了她的话:“怎么连你也拿我母亲和离的事说话了?那天晚上祖父不是都说明白了么?大伯母是看我母亲不顺眼,想要赶她离开章家才这么说的,你提这个干嘛?”

玉翟啐她一口:“你当我爱说呢?但我不说,别人也会说的!三婶和离那事儿,我是经历过的,自然知道事情的底细,若不是三叔没了,只怕她早就回娘家去了,如今继续留下来,还不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我知道有人一直对三婶存有爱慕之心,我母亲从前就没少说这种闲话,但你没了父亲,若三婶真个再嫁了,你怎么办?你年纪还小,又不曾说亲,总不能在家待一辈子吧?所以,倒不如让三婶留下来,过继个嗣子,守着他长大,日后也有人替她养老送终,你出嫁后也有娘家人可以依靠。”

明鸾睁大了眼瞪她。她见状皱眉:“怎么?你不爱听?真是忠言逆耳…”

明鸾正要回应,却听得院门口的婆子叫了声“三太太”,忙扭头望去,见是陈氏来了,便不甘不愿地闭了嘴,拉着玉翟迎上去。

陈氏面上带着几分疲倦,见明鸾带了鹏哥儿回来,林氏母子团聚,十分欢喜,脸上才露出了笑容。明鸾存着心事,却不敢当着众人的面问她,便将章寂的话说了出来。陈氏忙让人去取大夫开的方子,又将大夫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明鸾哪里听得懂那些之乎者也的医理什么的,但瞧陈氏的神情,也知道林氏状况不佳,见林氏眼下只顾着抱儿子,还顾不上别的,便扯着陈氏出门来到那处转角,再度问起实情。

陈氏叹了口气:“只怕不大好呢,幸好如今她已经在家里了,请了大夫细细调养,兴许还能再拖些时日。我已经叫人给你大伯父传话,请他想法子让你四叔尽快回来一趟,可他一直没给我回音。”

明鸾撇撇嘴,小声道:“广安王也来了,他如今改了自己的身份,成了个远支宗室子弟,被封了个一品侯的爵位。他听我说起家里的事,答应会想法子把四叔叫回来。他如今手眼通天,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咱们只要等消息就行了,也别跟大伯父提。”

陈氏吃了一惊,但马上就答应下来。

明鸾又将陈家要上京的事告诉了她,陈氏欢喜得连连念佛:“若真能如此,便是我的造化了。”继而又伤心,“都是因我之故,连累了陈氏全族,如今他们能摆脱困境,我总算能安心些。”

明鸾犹豫了一下:“母亲,既然陈家人用不着靠章家的姻亲关系,也能出人头地,而大伯父又是这样的态度…你干脆回娘家去算了。反正父亲在世时你就已经跟他和离了,用不着为他守寡。”

陈氏吃了一惊:“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明鸾冷静地道,“这是我的真心话。您若真的担心我将来的婚姻,大不了就在这家里待上三年,等孝期过了,我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到时候你再回娘家去也可以。江千户能等你十几年,大概也不在乎再等三年,如果他真的等不了,外祖父、外祖母也会为你找一户可靠的好人家的。您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三年后也才三十出头,实在没必要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所以…如果有人再找您商量过继的事儿,只管拒绝就好。我不在乎有没有兄弟可依靠,从前没有依靠,我也长了这么大,没道理为了个可有可无的依靠,就害了自个儿的亲娘。”

陈氏有些艰难地开口:“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事儿母亲自有主意,你就别管了。”

“我已经跟您说了我的意思,我也希望您能接受我的建议。”明鸾正色道,“如果你只是担心鹏哥儿,大不了就接他在身边抚养,但过继什么的,真不要再提了。若祖父问我,我也是这么说。您是已经和离的人,现在我才是三房唯一的成员,您总不能不顾我的意愿。”

陈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呆愣半晌,只觉得心乱如麻。

第十三章 暗手

明鸾向母亲说出了自己的心情,陈氏却一时无法接受,母女俩僵持在那里。

但这种局面并未维持太久,很快便有婆子来传话:“老太爷请三太太去东园议事呢,侯爷也回来了。”

陈氏一边应着声,一边看着女儿,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这是大事,不可能你说如何就如何的,顶多我答应你,一定会考虑再三,才做决定,如何?”

明鸾忙道:“那你做决定前一定要先告诉我?”

陈氏又犹豫了一下:“我会先问过你祖父的意思,若你实在不放心,那等陈家的人上京后,看看来的是哪一位,我再跟他商量商量。”

明鸾皱眉扭开头:“说到底,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劝!”

陈氏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屋里,明鸾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也知道对于古代女性,尤其是陈氏这样一个被妇德约束了一辈子的传统女性而言,再嫁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下的决定。当初章家出事,全家过得惨兮兮的,她宁可把娘家人拉下水也不肯离开章家,而后来要跟章敞和离,也不过是章敞行事已经伤害到了陈家的根本利益,而她又醒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娘家人带来了太多伤害,所以悬崖勒马而已。哪怕是在和离之后,她也是打算要独居终身,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再嫁,无论陈家人和明鸾怎么劝,都不肯改口。如今章敞已经死了,陈家又不再受累,她又怎会轻易答应另嫁他人?

明鸾心中暗暗埋怨着这位生身母亲,跟着她回了屋。

陈氏进屋是来向林氏辞别的。林氏面露不安:“可是家父家母在前堂吵闹。惹老太爷与侯爷生气了?”

“怎么会呢?老太爷一定是为鹏哥儿的事,才会叫我去的。”陈氏连忙笑着开解她,心中却在嘀咕,明明已经再三严令,不许任何人将前堂发生的事传到客院里来。怎么林氏还是知道了?她看了玉翟与周姨娘一眼,心想难道是她们告诉林氏的?按理说她们不应该这么莽撞才对。

玉翟察觉到她的疑问,忙道:“三婶。我和姨娘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婆子在这里,说是奉了大伯父之命来问候四婶的。那时候正好林家老爷太太刚来呢。”

林氏苦笑:“三嫂。你就别追究这些事儿了。这里是安国侯府,主人想要让我知道什么事儿,还有谁能瞒得住么?归根到底,此事也是因家父家母而起的,府里正办丧事,他们却在灵堂上闹腾,难怪侯爷会生气。”

陈氏却道:“四弟妹,你也别恼林老爷和林太太。我在前头听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倒有些明白他们的心思。他们与其说是在向章家要女儿,倒不如说是想逼着章家表态,将你留下。”

林氏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陈氏却再次点头:“这是真的,他们闹了这许久。不过是想要章家人说一句话,说你是章家的媳妇,鹏哥儿是章家的子孙,不能让林家人带走,如此而已。只是…老太爷不在家,侯爷不肯理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氏眼圈红了红:“原来如此…他们这又是何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他们逼着你离开章家,也不过是一片爱女之心罢了。”陈氏叹道,“你暂且安心在这里休养,我去东园走一趟。鹏哥儿既然回来了,老太爷自会发话认下你,无论侯爷怎么说,他老人家也不会把孙子往门外赶的。”

林氏勉强撑起身体,伏在床边向陈氏拜了一拜,陈氏忙上前扶住她,便听得她哽咽道:“求三嫂垂怜,多为鹏哥儿说几句好话…林瑶真死不足惜,却不能委屈了孩子…”陈氏听得心酸,忙扶她躺好:“放心。”

陈氏走了,临走前吩咐明鸾留下来照看。明鸾心里想到还在东园的朱翰之,勉强答应下来,却有些神不守舍,接着又想到,祖父章寂态度上还是很偏向长房的,而陈氏的性子又软弱,如果大伯父章敬坚持不承认林氏母子,又怎么办?又或者说,他承认鹏哥儿,却不肯再接受林氏入门,而且还改主意将鹏哥儿过继给三房,又该怎么办?明鸾一时心乱如麻,看着林氏与鹏哥儿、玉翟等人说了一会儿话,便面露疲色,就劝她休息:“弟弟已经回来了,等您养好了身子,有多少话说不得?”

林氏却苦笑道:“三姑娘,我只怕没多少日子了,能多见鹏哥儿一会儿是一会儿。”

明鸾不爱听这话:“您不过是产后失于调养,导致的身体虚弱罢了,后面的病症都是您心情抑郁又不注意保养才出现的。现在您跟鹏哥儿已经相聚了,祖父也会照看鹏哥儿,过些天等四叔回来了,你们就一家团圆了,还有什么可郁卒的?赶紧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事!”

林氏却仍是一脸的苦笑,还缓缓摇头:“好孩子,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是熬不了多久了。等你四叔回来,自有好姑娘等着他。他还年轻,又前途不可限量,没得为我一个废人耽误了他…”

明鸾一听,就知道又是章敬派来的婆子在林氏面前说三道四了,便冷笑道:“四婶倒是大方,还好心要成全四叔和其他的美娇娘,只是您不回章家,不是章家妇,鹏哥儿的身份怎么界定?是嫡出还是庶出?等四叔娶了新的妻子,那位新四婶又会如何对待鹏哥儿?就算她不是个心黑的,等她生下了儿子,又会怎么想?本来这种事是四房的家务事,我一个侄女儿没必要去管,只是好歹陪着祖父把鹏哥儿接了回来,可怜他小小年纪,既没在亲娘身边长大,才四岁就差一点被人卖了,好不容易回了家。亲娘又要抛下他,把他交给一个不知道品性好不好的后娘手里,亲爹还是长年在外头做官的…”

林氏听她一路说来,脸色就越来越苍白,到得后来。已经发青了,双手紧紧搂住儿子,眼泪马上就要从眼眶中溢出来。

玉翟看得不忍。便扯了明鸾一下:“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瞧把四婶吓得…”

明鸾甩开她的手:“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四婶要是不信,那就由得她去。但如果将来我说的话都成了真的。恐怕她已经没法后悔了。”

林氏呜咽出声,抱着儿子摸了又摸:“不行…怎么可以…”鹏哥儿有些害怕:“母亲…”青柳在旁哭道:“奶奶,三姑娘说得有理,哪怕是为了哥儿,您也要好生保重啊!”母子主仆三人哭成一团。周姨娘在旁看得眼睛发涩,想起自己的儿子,章放还年轻,日后肯定还要续弦的。到时候新夫人也会生儿子,又会如何对待文虎?可无论她怎么做,自己一个妾也说不得嘴。这么想着。她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玉翟见状,只觉得尴尬。忙扯了明鸾出门:“你瞧你瞧!都是你干的好事!”

明鸾撇嘴道:“二姐姐,我这是在激发四婶的求生欲呢!免得她一副此生再无遗憾的模样,真个把自己的性命葬送了。她得的又不是致命的重症,干嘛总觉得自己死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