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喟叹一声道:“疼啊,刚开始可疼了,但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现在已经不觉得什么。”

待蕊乔替皇后擦拭干净,便取来了药草包拿草木灰往棉布上均匀的浇撒,最后为皇后换上,再服侍她躺下。

蕊乔道:“主子,我进宫这么多年,从没忤逆过您,这次我要忤逆您一回了,这事儿我得告诉陛下。”

“你敢!”皇后睁大了眼,瞪着蕊乔。

第九十六章

出了殿门,蕊乔一路沉默的回到元和殿,紫萱则静悄悄的一直站在廊外的出檐下望着蕊乔,也就是现今的如嫔娘娘袅袅而去的背影,直到确定她当真是回了元和殿之后才踅身回屋道:“主子,她回去了。”

皇后‘嗯’了一声,由着紫萱扶她坐起来,然后从枕头底下的药袋子,不温不火道:“呆会儿陛下该过来用膳了。”

紫萱斟酌了一番后道:“主子,您觉得如嫔会一五一十的告诉陛下吗?”

皇后从万字花的锦袋子里捻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唇间蔓延开,“会吧……本宫姑且只能信着她。忠不忠,看行动嚒。”说完,自顾自的坐在那里闭着眼假寐。

紫萱似有些欲言又止:“主子,恕奴婢愚钝,您为何非要让如嫔去和陛下说呢?照奴婢看,陛下也未见得很宠爱她。”

皇后缓缓地睁开眼,尖锐的目光像一柄利刃,透出冰冷的寒意:“宠不宠爱她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她生的年轻、漂亮,又怀了陛下的孩子,再不喜欢也会顾念一点情分。要说陛下宠爱谁,放眼阖宫有谁是没宠爱过的?咱们的这位爷对谁都是一碗水端平,他宠过惠妃,宠过赵美人,宠过吉嫔也宠过珍贵人,可结果呢?该杀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杀!但如嫔就不同了,她最好的地方在于,她曾经是本宫的人,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关于本宫的一切,会比钟昭仪、德妃,甚至澜贵人说出来,更具有说服力。陛下一定会相信她。到时候,她说的效果可要比本宫自己说强多了。”皇后顿了一顿接着道,“再说依照陛下那个性子,他发现是迟早的事,估计此刻已经派人去善和查我的一举一动了,但我若自己去向陛下坦白,陛下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觉得我多此一举。紫萱啊……”皇后长叹一声,“你不懂,男人们呐,一旦觉得这个女人烦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想多看她两眼了。即便现在陛下于众人面前与我那般恩爱,可我心里也知道,那不是他爱我的缘故,我和他之间,我们最初就是互相利用的,我们说好相敬如宾,彼此互不干涉,但是陛下是个好人,他非但不苛责我,还更善待于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那样爱他,对他动了真情。”说到这里,皇后脸上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哀伤,“吉嫔临死之前说的那番话倒也不是全没有道理,阖宫没有哪个女的有本事走进他的心里,也许他的心根本就是一片荒芜,这是一个帝王应有的本事吧。所以他固然待我好,也只是感情。”说完,皇后躺回了榻上直到暮色起浓才起身,总算恢复了白日里七八成的精神,估摸着可以把用膳的辰光给蒙混过去。

紫萱知道她手上的药不能多吃,虽说每次吃了人会精神百倍,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是等药效过了以后,整个人就如同瘫痪了一般,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陛下留宿,皇后都睡得特别沉的缘故。为此,紫萱劝谏道:“主子,您的药快没了,安国公近日也没有派人再送进来,您得记着省着点吃。还有,是药三分毒,终归不太好。”

“我省得的。”皇后淡然道,“如嫔既然来了这里,本宫少不得催促陛下去她那里过夜,届时就不用熬得那么辛苦了。”

正说着,门外小太监禀告皇帝到了,皇后赶忙堆起满满的笑意出去接驾,刚要蹲下身时,就被皇帝给拦住了,扶着她的身子半揽着她的腰一并走进去道:“朕天天都来这里,你便天天都施这样的大礼,朕以后再不许了,你是朕的皇后,不是朕的下人。”

皇后温声道:“陛下说的固然不错,可礼数不可废,君为臣纲,夫为妻纲,陛下是臣妾的天,跪一跪不单单是老祖宗的规矩,更是臣妾的心意。”

皇帝无奈的摇头道:“罢了罢了,你总有你的道理,朕说不过你。想不到啊……朕也有词穷的时候。”

紫萱一边给帝后布菜,一边应景的说:“陛下也只有面对皇后娘娘才有词穷的时候。”

皇帝笑道:“这话不假。”

饭后,皇帝原本要牵着皇后出去走走,皇后拉住他道:“陛下,御花园什么时候逛都成,但今天却是如嫔住到臣妾这里来的第一天,于情于礼,您都该去看一看她。”

皇帝默默无语的敛了袖子,状甚不经意的说道:“好吧,去看看便来。”

“陛下。”皇后道,“虽说她在孕中,不能侍寝,可是陛下,你还真的是……不要怪臣妾多嘴,您向来很少去看她,未免有伤人心。”

皇帝点头道:“是,你说什么朕都依你。”

夫妻俩讲完话,皇后将皇帝送到门外,皇帝便带着随从慢悠悠的晃到元和殿去了。

甫一站在殿外,柳絮和海棠便欢喜的惊叫起来:“陛下到了。”

旋即蹲身请安。

木槿和海棠跟着出来道:“奴婢等给陛下请安。”

“你们娘娘呢?”皇帝站着居高临下的问,语气甚是倨傲。

木槿道:“娘娘身子不爽,正歇着呢。”

“嗯。”皇帝瞥了她们一眼,让侍卫留在门口候着,自己进去瞧她,才到了屋里便加快了脚步匆匆的往里,几乎是冲进内间的,急切的问道:“怎么着了?身子哪儿见不舒服?传太医了吗?”

待见到了蕊乔本人,发现她竟是倚在榻上,拿着一方帕子不断掖着发红的眼睛,见到他人来了,更是哭的厉害,皇帝疾步走到她床边坐下道:“怎么了,才刚来第一天就哭成这样!”

“你说你——我发现你近来越发的爱哭,以前都不这样!”皇帝嘴上埋怨她,实际上是心疼她,两手伸进她肋下将她一抱,伸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哄她,跟哄个孩子似的。

同时,蕊乔也张开双手,抱住皇帝的肩膀,近乎语无伦次道:“五哥,五哥,她是真心爱你的,五哥!”

皇帝一头雾水:“谁真心爱我的?你这是怎么了?”

蕊乔的泪顺着脸颊滑落,速度快的他都来不及替他拭去,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连个思路都没有,只一股脑的把知道的全都倒给他:“五哥,你之前说皇后身上太香了,你不是还派人去善和查了她的行踪了嘛!”

“是啊……”皇帝的目色沉下来,“我连续派了两拨人过去,居然没有一个查到她在善和到底干了什么,只说她整日里在行宫呆着,哪儿也不去。这怎么可能呢!”

“可能的。”蕊乔用手揪住他身上的龙袍,“因为她真的病了,她……”蕊乔难以启齿,“五哥,她……你不知道她为了你——为了能和你有个孩子,她冒了多大的风险,差点儿就送了性命。她一直在善和不回来,其实是在养伤。”蕊乔啜泣道,“五哥,她是真心爱你的呀,而你却从来不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她和赵美人不一样,和淑妃不一样,和吉嫔不一样,你不能用对她们的方法对待她。”

皇帝的脸色变得不好,“我怎么待她了?我待她还不够好?她温顺恭和,我自然敬她爱她。”说到这里,他蓦地顿住,回想起蕊乔方才话里的重点,问道:“你说她想要跟我生孩子才搞成这样,你什么意思?”

“她怎么了?”皇帝蹙眉,但聪明如他,脑中电光火石,瞬间就明白了。“她该不会是?”

“是!”蕊乔重重地点头,“我晌午给她送花钿过去的时候,她的丫头拦着我怎么都不让我进去,我心中起疑,就闯了进去,结果见到她躺在那里根本没法子动身,脚下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倒,她还只是用草木灰止血,五哥,你给她唤一个太医来吧,她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皇帝听了蕊乔的话霎时手脚冰凉,皇后的身体之前是什么情形她和蕊乔都清楚的很,而今蕊乔的话说的那么直白,皇后从来不来葵水的,要草木灰做什么?可想而知,她冒了这样大的险无非是瞒着他私自去做了手术,并且手术不是很成功,长此以往下去或许有性命之虞。

想通了这些,皇帝心中千头万绪,有愧疚,有感动,还有一丝琢磨不透的阴霾。其实被一个女人这样爱着应该要欢喜,但是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呢?心头像是被几千吨的石头压在,闷的慌。

他很快就找到了原因,他不像蕊乔那样情绪化,容易被刺激和麻痹,他在一堆纷繁无措的世事里,一下子就找到了线头,他问:“为什么她不自己告诉我?”

“她怕,她不敢。”蕊乔代替皇后回答,“她怕你不要她。”

皇帝拍了拍蕊乔的后背,他已经想好了,先以安抚蕊乔为主,道:“你放心吧,朕不会亏待她的,也不会不要她。她永远是朕的皇后。”

“真的吗?”蕊乔望着他,痴痴的,就像小时候那样仰视他,问他要一个喜爱的物件,有些怯怯的试探道,“陛下会好好待皇后吗?”她说着说着,留下泪来,把头靠在皇帝的肩上,自言自语道:“五哥,怎么办?我心里乱死了,我觉得自己很卑鄙。以前,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和你在一起,因为那些人,她们都不是真的爱你,她们算计你,想从你身上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甚至不惜要害你的性命,我可以堂而皇之的告诉自己我爱你胜过这世上的任何人,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丈夫,毕竟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后,而我算什么呢?我自问我做不到她那样,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会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吗?仅仅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我会这样糟蹋我自己吗?答案是未必。”

蕊乔深深地望着皇帝,痛苦道:“我不如她爱你。我不好。”

皇帝伸手抚住她的脸道:“你不能这样来比较,比谁能吃痛能吃苦就是爱我的证明?如果是这样,那我问你,有一天我若要死了,老天爷要拿你的命来换我的,你会换吗?又或者大敌当前,我和你只能活一个,你会不会为了我去死?”

蕊乔不假思索的点头:“我会的。”

“那不就结了。”皇帝爽朗一笑,“你还纠结些什么!你为了我可以连命都不要,那你为什么还非要去和皇后比到底谁对我付出的更多一些。”

“也许……也许是因为…….”蕊乔被他这样一说,好像有点回过神来,侧着脑袋思索,“也许是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你的关系。”蕊乔说完,放声大哭起来,怕被人听见便埋头在他的怀里死死地闷住,像受了伤呜咽的小动物。“五哥刚才也问我,为什么近来变得跟个哭包似的,我觉得那是叫五哥宠出来的,假如五哥对我不闻不问,我就又能变得和从前一样能吃苦了,就是因为知道五哥爱我,我才有恃无恐,可五哥待我这么好,我却不能回报?我怎么能不比较,跟皇后一比,我就发现我不配在你身边,不配说我爱你。”

皇帝道:“也许诚如你所说,她是真的爱我,但要一个孩子未必是完全出于爱我的缘故,因此你不要再多想了,好好安你的胎,替我把孩子生下来行吗?”

蕊乔点点头,皇帝为她擦干了泪,道:“你那么担心皇后,那我就去看看她,我和她少年夫妻,那么多年相依相伴,我将她视为知己,一个善良的妹妹,我不会像对待赵美人和吉嫔那样对待她,更加不会抛弃她。你想太多了。”

蕊乔闻言,竟像个获得了糖果的孩子,开心的笑起来,皇帝也回之一笑,只是笑中有不明的深意,他说的是实话,他不愿像对待赵美人和吉嫔那样对待皇后,也正因此他心底万分害怕皇后最终会变成像她们那样的女人。

第九十七章

长乐宫当差的小太监见皇帝浩浩荡荡的仪仗竟然又从元和殿回到未央宫主殿来,心里万分诧异,只因方才皇后跟前的大姑姑紫萱千叮万嘱过:“呆会儿若是陛下又回来,你记得在门口吱一声。”

小太监躬身道‘是’,吩咐是记住了,但并不以为意,毕竟如嫔怀着孩子,陛下去那里别说多呆一会儿,就算是留宿照看着,疼惜着,也是自然,然而他没想到紫萱姑姑那样料事如神,陛下才走了没一会儿便回头,可见陛下待如嫔远远不如待皇后主子上心。

小太监赶忙咳嗽了一把,帘子里头的紫萱便知晓了,与皇后打了个眼色。

待皇帝走到殿门前,守门的小太监迅速的打了个千儿,虽说垂着头,但眼角偷偷的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只见他阴着一张脸,衬着满地夜月如霜,整个人形同一个冷面判官,小太监心中一凛,赶忙让开身子等皇帝过。

紫萱亲自为皇帝撩开了帘子,皇帝踏进屋内,浅淡的香气从九霄鸣凤的戗金铜炉里飘散出来,是由沉香、檀香、龙涎香、苏合香、西红花、菊花、荷花、白芨等制成的‘一团和气’,而皇后正对着铜镜梳妆,反手拔下一只碧玉钗子,从镜中见到了他颀长的身影,笑着半回头道:“陛下怎么又回来了?先前还说的好好地。”

皇帝默不作声,只挥了挥手,紫萱识趣的欠身退了下去,皇后一脸不解又恍然的看着皇帝直走到跟前,蹲下身来,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琳儿,这么多年来,朕对你怎么样?”

皇后呐呐道,“很好啊。”旋即笑道,“陛下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这样问?”

皇帝长出一口气道:“因为如嫔对朕说了一些事,朕想来问你,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皇后闻言,笑意停格在嘴角。

她指尖冰凉,皇帝可以感觉到她周身都在颤抖,似乎摇摇欲坠,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道:“我与你之间是其他人不可比的,我不明白,我们夫妻那么多年,你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

皇后怔怔的看着皇帝:“真的可以……真的可以什么都说吗?”

皇后的眼眶里落下一颗大滴的泪珠,渐渐地哽咽起来,皇帝也不催促她,直到良久以后,皇后才终于凑齐了一句完整的话:“陛下,你会觉得我是怪物吗?”

皇帝摇头:“从来没有。”说着,伸手抚摸她的鬓发,“在我心里你一直很好。”

“若我觉得你是个怪物,当时根本就不会娶你,难道朕不也从小被人称呼为怪人吗?”皇帝反问她,“你不也一样嫁给我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那些人误会陛下,四处构陷陛下,现今谁还敢那样说?”皇后哭着扑进皇帝的怀里道,“可臣妾与陛下不同,陛下能有各色各样的美人,臣妾自始至终只有陛下一个,在臣妾心里,陛下是所有。尽管陛下不曾异样看待于我,我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皇后抹了把泪接着道,“陛下,成亲当日您对我说,不要去管子嗣的事,那时候你我素未谋面,心里虽感陌生,我却是相信你的,一相信就是那么多年,当年我怕耽误了陛下,而今也怕耽误了陛下,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后,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皇后泣不成声,“最重要的是臣妾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心悦于君,可即便是臣妾再倾慕陛下,臣妾与陛下之间也仅仅是帝后表率,哪怕日日同床共枕,隔得那样近,臣妾和陛下也没有可以维系的东西。陛下对我而言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及,我情愿不要当这个皇后,我也要做陛下的女人,真正的女人,给陛下生儿育女,陛下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曾经的惠妃和吉嫔,还有……如嫔。她们都比我幸运,我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这辈子才要遭这样的罪?!”

“别的妃嫔可以和陛下撒娇,和陛下胡闹,臣妾却不能,臣妾每天都要装作大度的样子,看您去别的女人那里,看别的女人拥有和陛下的孩子,臣妾的心,就跟被插进了一把匕首一样,搅来搅去,活着,和死了没分别。也许死了更快活,起码不用受这样的煎熬。”

皇帝轻抚着她的后脑勺:“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朕都明白,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这样叫朕心里多难受,多么内疚?!你说要与朕生儿育女,但你如此作,反而陷你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说你要怎么办?如今毋宁说延绵子嗣,就连你的这条命或许都要搭上,你难道要朕眼睁睁看着你一点一点油尽灯枯?你忍心吗?”皇帝直视皇后的眼睛,“你还要怎么与朕长相厮守?”

皇后哭着摇头:“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已经六神无主,手术失败了,臣妾鲁莽,这辈子都不能为陛下生儿育女了,臣妾的梦碎了,在回宫来的路上,臣妾想到过死,一死了之,也许陛下就不用烦了,内阁的非议,太后的逼迫,都不再是问题。臣妾从来没有想让陛下为难。”

“你怎么那么傻?”皇帝道,“你怎么不想想,无论是谁和朕有了孩子,他们都要叫你母后?阖宫任何一个妃嫔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

皇后等的就是皇帝这句话了,她的双眼登时放光,炯炯的望着皇帝道:“陛下,陛下……”

皇帝心中早有预感,但仍装作不知,道:“怎么?”

“陛下,把如嫔的孩子给臣妾好不好?”皇后用近乎狂热的眼神看着皇帝,“臣妾一定会待他很好的,他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臣妾会视如己出,就像陛下说的那样,他也是我的孩子。”说着,自言自语道,“如嫔不会有意见的,如嫔与臣妾情同姐妹,陛下,求求你了,陛下,只要你首肯。”

皇后拽着皇帝的袖子不放手。

该来的总要来——皇帝在心中冷笑,皇后的脸在他的眼里扭曲成另一副形状,他道:“既然如嫔没有意见,朕自然也没有意见,但朕只有一个要求。”

皇后点头道:“陛下说什么臣妾都依您。”

“你要给朕好好地养身子。”皇帝道,“等孩子出生了,他要有一个健健康康的母后,皇后说是不是?”

皇后破涕为笑道:“谢谢陛下,谢谢陛下。”说着就跪下磕头。

这一次,皇帝没有伸手拦她,直到她叩完三个响头起来皇帝才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孩子你有了,朕以后也哪里都不去,天天陪着你,行了吗?”

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诧的看着皇帝。

皇帝冲她柔和一笑。

不知为什么,皇后心中略有一些不安,她拉住皇帝的手道:“陛下,不要嫌臣妾麻烦,可否再应承臣妾一件事?”

皇帝宠溺的看着皇后道:“说吧。你要求那么多,一并都提了,朕一条一条的批。”

皇后认真道:“臣妾要了如嫔的孩子,虽说如嫔心中不怨,可如嫔也是个可怜人,生如飘萍,在宫中并无依傍,她唯一的知心便是臣妾,唯一的靠山便是陛下了,所以臣妾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抢走她的孩子,臣妾心中有愧,那孩子到底是要她十月怀胎生的,因此请陛下看在臣妾的份上,还有未出生的孩子份上,无论如何予以她一些赏赐吧。”

皇帝沉吟道:“依皇后看,朕要怎么赏?论起宫里的吃穿用度,已经算是给了她上乘的,朕不知道还要如何赏赐。”

皇后提醒他道:“陛下忘了,阖宫眼下只有两个妃位,也是时候该……”

皇帝闻言点头道:“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是该晋一晋她的位份了,不过她资历尚浅,要晋的话,便阖宫一起大封吧。”

皇后一怔,没想到皇帝如此苛待蕊乔。

皇帝淡淡道:“过两天令钦天监择个好日子,如嫔晋为如妃,钟昭仪侍奉朕多年,便晋为宁妃吧,储贵人晋为庆嫔,澜贵人晋为愉嫔,其他人则都再往上提一个位份,具体事宜,就有劳皇后打理了。”

皇后的心中如有一口钟,‘嗡’的一声被人敲响,她先前以为皇帝的态度轻慢或许是惺惺作态,而今一想,也许皇帝不是不愿意封蕊乔,而是要借故提一提澜贵人,皇后的手指微微有些蜷缩。

皇帝交待完这些,便道:“朕今日安慰了如嫔,又再哄了你一场,你们两个可真是没完没了,眼下朕都头疼了。”

皇后笑道:“是臣妾对不住陛下。”

皇帝握着她的手道:“难为你,每次朕来你都是费了老大的力气硬挺着吧?放心吧,从今往后,朕会令孙兆临替你把脉,再由女医官为你上药,如嫔就由得她在你这里好好安胎,其他事就勿要太操心了,安心养身子为上,也许有一天,会出现奇迹也说不定。”

皇帝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皇后被‘奇迹’二字扣动了心弦。

她起身恭送皇帝,外头多顺候着,起驾伴皇帝回到了勤政殿,海大寿看见了皇帝的脸色,便让多顺退下。

等勤政殿内只有海大寿一人陪着的时候,皇帝便毫无顾忌的当场甩了一只青花瓷碗,哐当一声,一只还不够解气,又甩了一只。

海大寿一直没言语,只持着拂尘稳稳的站在那里,他知道陛下心中有气,故而让顺子退了。

皇帝扶住额头,以一种异常疲惫的声音道:“老海啊…..”

“奴才在。”海大寿接话。

皇帝看了他一眼,头发都白了,心中不忍道:“你的事朕心里都清楚,你认了梁园儿当干儿子,无非就是想将来有人给你送终,如今梁园儿人没了,你一下子没了依靠,难过是正常的,可是梁园儿犯了宫规,被皇后当场逮个正着,是没得留了,你不要怪朕。”

海大寿泪汪汪的跪下,磕头道:“陛下折煞奴才了,那混蛋就是个杀才,死了活该,老奴居然还要陛下费心,陛下就是要老奴现在死,老奴这辈子也值了。”

“别这么说。”皇帝道,“你是看着朕长大的,朕与你场面上是君臣,私下里朕拿你当家里的老人,所以朕让小福禄以后跟着你,他不小了,今年十三岁,该懂事了,以后由他给你送终,这是朕的圣旨。再不济的,朕给你一句话,他日若你当真黄土埋到口鼻了,没人给你送终,朕也会给你送终的。放心吧。”

“老奴谢陛下隆恩!”海大寿重重一叩首,眼泪鼻涕一起流,“老奴,老奴就不和陛下说些虚的,老奴就谢陛下待老奴如此,老奴祖上坟头都冒了青烟了。”

“近来身子好些了吗?能当值了即是无碍了吧?”皇帝关切道。

之前梁园儿被打死,海大寿一气之下昏厥过去,被人给径直抬回直房里,据说手脚直抽搐,还口吐白沫,无奈之下,只得由他的徒弟多顺顶着,但皇帝用着怎么都不顺手。

海大寿道:“谢陛下挂念,陛下还特遣了太医过来,老奴眼下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皇帝的尾音里拖着长长的无可奈何。

海大寿劝道:“陛下,早些就寝吧,有些事目下瞧着纠起来,没准过两日就捋顺了,老天爷呀,就爱考验人的耐性。”

皇帝道有理,便由着他帮手安置了。

三日之后,是钦天监挑出来的黄道吉日,皇帝命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陈大坤为正使,礼部侍郎木和林为副使,持节、册封如嫔傅氏为如妃。又命工部尚书谢易安为正使、内阁学士伍龄为副使,持节、册封昭仪钟氏为宁妃。

除此之外,兰林殿里挤满了人,相反合欢殿和咸福宫就空了许多,因此皇后将戴才人和孙才人移到了咸福宫,剩下的安依人,顾依人去了合欢殿,最后一个岑选侍依旧留在了兰林殿与愉嫔作伴。

第九十八章

转眼又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宫里由于大封,处处透着喜气。

按着规矩,皇帝先去天坛祈求风调雨顺,再去地坛求五谷丰登,最后回到宫里祭拜先祖,由坤那姆法师唱吉祥颂,仪式完毕之后,移驾小琅嬛,因为前不久仙罗进贡了一只百年玄龟,坤那姆法师再一次主持放生仪式,接着太后和皇后领着阖宫的妃嫔们赏赐所有的太监和宫女们青豆,是为‘结缘饭’。最后才是求子和拜药王。

太后见着一众的娘子们都哄去求子,打趣皇帝道:“瞧见没有,这阖宫的期盼都在你身上了,你自己不争气,还要劳烦送子观音。”

皇帝道:“母后教训的是,眼下正是春天里呢,儿臣会记得多多勤劳的播种,来年好给母后收获一把一把的孙儿。”

太后用手指点着他,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张嘴哟!真是……”说着,转向皇后,“她跟你也这么说话?”

皇后眼皮略抬,对着皇帝微笑道:“陛下从前就这个样子,与太后亲昵才如此直率呢。当着其他的人面,可是一本正经!”

太后听了心里尤为的高兴,都说亲娘不如养娘大,以前的太后都居慈宁宫,她却一直没有移居,多少有皇帝没有开口让她去原因在里头,但是后来皇帝几次三番的请她去,她却又不愿意了,皆因住惯了永寿宫,而慈宁宫年久失修,于是移居一事一拖再拖。事到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但是当时皇帝初登大宝没有第一时间去请太后于太后而言始终是个心结,多少有点儿不痛快,觉得也许在皇帝心里,她这个养娘即便是当初为助他登基几乎杀了李珞满门都在所不惜,付出这么大,终归还是比不上他那已经作古的亲娘,眼下听皇后这样说,甚和她的心意,当下便转身去拜药王了。

谁知还没走几步路,就听见一个个的妃嫔接二连三的跑到蕊乔跟前略一福身道:“嫔妾参见如妃娘娘,如妃娘娘好福气,此胎必定一索得男,不知嫔妾能否蹭一蹭娘娘的福气?”

怎么蹭?——蕊乔想问,不会又是去年那招要摸她的肚子吧?

结果一摸后来就掉了。

木槿和海棠知道她的心意,赶忙将蕊乔围起来,严防死守。

那几个娘子委屈道:“嫔妾也知道嫔妾等身份卑贱,既然娘娘不便让嫔妾等蹭福气,那就让嫔妾等在娘娘身边站一会儿也行。”

蕊乔窘的不行,心里是百般的不愿意,面上却只有耐着性子和气道:“无妨的,几位妹妹不必有所拘泥,本宫不过是运气好了,假若运气也可以分得话,那分走一些又何妨!”

言毕,那几个娘子便开心的拥上前,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摸了摸蕊乔的手臂,继而开心雀跃道:“我摸到如妃娘娘了呢!”

蕊乔知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得苦笑着挺起肚子道:“来吧,想摸就摸,横竖你我都是女儿身。祝几位妹妹将来也鸿运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