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如今年纪小,不懂其中的道理,这娶她们可不止是娶她们的人。”皇太后轻咳了声,“来喜,送皇上回乾清宫。”

宋琨转身朝着园子门口走去,直到确认后面的看不见了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继而转头看一旁的来喜:“派人出宫去,替她们传扬传扬,不用说的太刻意,藏一些让他们猜一猜。”

“是。”来喜点点头,“皇上可是要回乾清宫去了?”

宋琨还在为刚刚看到的事觉得好笑,本来还以为要多花一阵子才能把她们都赶出宫去,没想到都沉不住气,这么快闹大了。等这事儿传出宫去,这些世家小姐几年内都不可能再入宫。

解决了这一群,那接下来就是一心想要把女儿和外孙侄女留在宫里的胡氏她们了。

宋琨扬了扬眉:“去北昌宫。”

......

宋琨还没到的北昌宫如今很热闹,越婷和胡怡儿回去之后,胡氏看到她们这副狼狈样顿时就坐不住了,可皇太后那儿她也招惹不起,于是她就一直在芸娘身旁要求做主。

芸娘不能说话,一旁的宫人也不吭声,满屋子里都是胡氏一人的声音。

“太后娘娘,您可要为婷儿她们做主,您刚刚可看见了,她们这都让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婷儿可是您的亲妹妹,您还是怡儿的长辈,我们是从大老远的地方来没什么见识没错,可咱们还是您和皇上的亲戚,咱们是越家人,她们可真是欺人太甚啊太后娘娘。”

胡氏喝了两杯水讲了一炷香的时辰,从她嫁入越家的不容易开始,明明也没养过芸娘,说的她这辈子为越家操劳了半生又什么都没捞到,如今该是到了享福的时候却还要在这宫里受气。

“这宫里咱们待不下去,还不如回老家。”胡氏抹了一把眼泪,一旁越婷和胡怡儿站在那儿也是眼眶红红的,委屈的很。

芸娘叹了声,她这个母后皇太后的身份是琨儿力排众难争取来的,她这个当娘的不能给儿子再添麻烦,她朝着胡氏做了个手势:老宅已经修缮过了,派人送你们回去也好。

胡氏一愣,这和心里设想的可不同,她这招叫以退为进,可没说真的想要回去,于是胡氏拉住越婷的手到芸娘身旁:“太后娘娘,故儿可是你唯一的弟弟,越家唯一的血脉了,今后越家的香火可都得靠他,他得留在建安城里念书,将来考取功名,这才能为越家光宗耀祖。”

眼下越家也不能闹出什么丑闻让别人笑话,当年的事芸娘也不想提,虽说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但对考取功名这件事芸娘一点希望都没抱,她摆了摆手:回老家做些生意。

“娘娘,您这不是赶我们回去么。”胡氏脸色一讪,开什么玩笑,她的女儿是太后,孙子是皇上,让她和儿子回老家做生意?

怎么也得封个侯爷爵位才可以啊。

“娘娘,坤和宫那边身份尊贵,王家跟着荣华富贵了,故儿是您唯一的弟弟,咱们越家光宗耀祖的事儿可都在他肩上,建安城中难道还没有咱们越家的一席之地,往外说出去,皇上的母族在老家做生意,那怎么也说不过去啊。”胡氏这一趟过来可没打算两手空空的回去,就算是回老家也得分地分宅分爵位的,如今这算什么。

芸娘眉头一皱,她既当初下了决定如今就想的很清楚,人不能贪得无厌什么都要,琨儿记在淑妃名下时那就是淑妃的儿子,今后王家才是琨儿的母族,她占的是生母的名分,和越家无关。

“夫人,您这么说太难为娘娘了。”一旁的来福替芸娘说话,他对越家人都没有好感,尤其是这越夫人,瞎子都瞧得出她冲着什么来的。

“你懂什么。”胡氏剜了来福一眼,“这可是越家的大事,哪里能说是难为,难道娘娘不想看着越家好,如今琨儿是皇上,那他的舅舅就该有个国公侯爷当当,这才配得起身份,传出去了才好给他长脸!”

来福被她这么一瞪眼有些无语,这人怎么还能厚脸皮到这份上。

“谁要给朕长脸?”

屋外忽然传来朗声,屋内的胡怡儿首先反应了过来,脸有喜色朝着外面看去,宋琨走了进来。

“皇上。”

宋琨摆了摆手,佯装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必多礼,朕刚刚听到越夫人说要给朕长脸,可有此事?”

胡氏朝后捏了一把自己的腿,硬生生逼了些眼泪出来,继而看向皇上:“皇上,太后娘娘要让咱们回老家做生意去,这可怎么使得,越家可是您的母族,怎么也得给您长脸,如今那王家如此声势,咱们越家也不能落后了不是,将来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宋琨点了点头,走到芸娘身旁看着她们:“越夫人说得有理,那照你的意思应该如何。”

胡氏清了清嗓子:“怎么也得有个官儿啊,不过你舅舅他还小,得念书,所以封个侯爵的就够了,宅子也不用赐的太大,咱家也就这些人,不过也不能太小,否则给皇上您丢人了不是,等将来你舅舅念好书做了官还能帮您啊,外人哪儿有自家人亲,这可是您的亲舅舅。”

宋琨忖思片刻:“话虽如此,不过早在当年越夫人你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越家时,你们就不是越家人了。”

胡氏愣了愣:“什......什么不是越家人?”

“当年母后被打入西宫,越大人病重,胡夫人你携一双儿女带着越家大部分的家产离开越家,自此六年时间毫无踪影,就连越大人病逝时你们都没有回来奔丧祭拜。”宋琨朝着母后那儿看了眼,见她神色淡定,继而道,“所以六年前越家族中就已经在开祠讨论过,把你们从越家族谱上除名,逐出越家。”

“除......名?什么时候的事!”胡氏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神情十分的震惊,“我们怎么不知道!”

“六年前的事。”宋琨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提醒她道,“胡夫人,你所犯七出之罪,连带子女一起,如今都不是越家人了。”

从越夫人到胡夫人,不过短短几句话连称呼都变了,宋琨站在那儿,看起来还是孩子的身躯此时却是能撑起一片天,把他要保护的人牢牢护住。

“他们怎么能把我们除名,故儿可是越家唯一的香火!”胡氏尖着声喊道,宋琨的脸色随之暗沉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她,“丈夫病重却不在身边照顾这是罪一;对宫中受苦的女儿熟视无睹,甚至连打点都没有,带着越家家产,抛弃病重的丈夫这是其二;因为你带走家产,越大人无钱治病,身心受到重创这才黯然离世,这是罪三;丈夫过世,你不带子女前来奔丧守孝,在外挥霍越家家产,这是罪四。”

胡氏有些懵,脸色苍白的看向芸娘,这是要讨债还是做什么,当初派人请她们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的,说的可是一家子的话,邀请她们入宫做客来的。

“既然你们已经不是越家人了,朕也就没什么亲舅舅,这爵位朕也给不了,其实母后这银子不给也罢,当初越家那些家产,如今开几间铺子还是有的。”宋琨又笑着看她们,“往后恐怕还得改个姓,既然不是越家人也就不必再冠着越家姓,免得往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邀请我们入宫做什么。”胡氏显然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理儿啊。

“就是让你们入宫看看母后过得如何。”宋琨淡了淡语气,“宫中不宜久留,也该是时候送你们回去。”

大张旗鼓的请过来,好生客气的邀请在宫中住了几日,如今连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忽然像是换了一张脸似的,胡氏愣着,站在那儿的越婷和胡怡儿也愣着,要回去了?可这宫里多好啊,吃得好穿得好,多少东西是她们见都没见过的。

“娘娘,当初是我们对不住,可我也得为两个孩子着想,您当初在宫里了无音讯的,老爷又病了,外头一直传着越家要被一起砍头的事,为了能给越家留下些血脉,我这就只能带着两个孩子躲起来。”胡氏猛然反应过来转头看芸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约是觉得这些话连自己都不太能信了,最后声音渐渐小下去,拉起一旁的越婷,哭腔的望着芸娘,“娘娘,那就让这两个孩子留在宫中陪着您吧,孩子是无辜的,有错的都是我,这毕竟是您的弟弟妹妹,老爷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宋琨看了眼越婷她们,眼底闪着狡黠:“你们真不想走?”

越婷和胡怡儿点点头。

“回家还能做些生意,留在这儿你们也不能以越家人自居,宫里恐怕也不会对你们额外照顾。”

“不打紧,不打紧,故儿有出息,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胡氏心里头还算着别的,傍着太后将来自己女儿的婚事一定好,还有这外孙侄女,说不定还能入宫做妃子呢,所以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得先留在建安城里才行。

“那就留在城里,正好城里要开设女馆,你们就都去那儿学些礼仪。”宋琨想了想吩咐,“来喜,请杨大人过来做个见证,先把这姓改了。”

第118章 宿夜之惊(上)

落雪皑皑的建安城即将迎来新年,宫里闹腾了大半个月后又平静了下来,宫外开设了女馆,学舍内的女学生全都去了那儿,外面还隐隐传了些有关于那些亲贵嫡女的事,内斗的,拉帮结伙的那都还是小,拥在一起打群架才是精彩,不过传言都极其隐晦,让听的人忍不住想得更多。

学舍内不再收女学生后胡氏一家四口自然被送出了宫,在礼部尚书和齐王爷的见证下胡氏她们心甘情愿改了姓,很快宋琨就命人在建安城内为他们安置了一处府邸,也答应了让两个姑娘到女馆里去,芸娘还赏赐了一些银两。

十二月二十一这天,建安城接连几日的雪终于停了,清晨时叶兰嫣受召入宫,在宫门口时看到了几个被侍卫拦在外面,吵闹着要入宫的人。

宝珠掀开帘子扶着叶兰嫣下来,那边和侍卫争执不下的人朝着这儿看了过来,其中的妇人似乎是认出了叶兰嫣,眼底闪过一抹欣喜,继而挺直了腰杆对那侍卫道:“那是藤王府的王妃,是皇上的婶婶,她可以为我作证,我可是太后娘娘的母亲。”

胡氏身后的胡婷和胡怡儿打扮的可人,白雪之下两个小姑娘冻得脸颊发红霎是惹人疼爱,叶兰嫣让宝珠从马车里取了个暖炉递给她们:“天寒地冻的别在这儿等着了,回去吧。”

“藤王妃,咱们见过面的啊,您不认得我了。”胡氏一见她要走忙上前拦住,她要是走了谁给她作证啊,她们都在这儿等了半天了这群人都不肯让她们进去,这大冬天的都快冻死她们了。

叶兰嫣看着她,点了点头:“我认得你,胡夫人。”

“对对,你看藤王妃认得我。”胡氏转头看那几个拦着她的侍卫,“我之前可是在宫里住了大半个月了,现在要入宫拜见太后娘娘,你们要再拦着我,小心皇上降罪!”

“藤王妃称你为胡夫人,太后娘娘可是姓越。”侍卫瞥了她一眼,别当人家是傻子好不好,越家人应该称作越夫人,这和胡姓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胡氏猛然一顿,朝着叶兰嫣这儿看过来想要让她作证为什么是胡夫人,叶兰嫣叹了声气,皇上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一箭双雕处理的干干净净,哪里还有机会让他们再次入宫。

当时皇上登基,胡氏听闻芸娘无罪就生出了要回越家的念头,后来芸娘回越家老宅,胡氏带着一双儿女回去,被她派去的人拦了下来,之后芸娘回宫,又是皇上派去的人拦住了他们不让他们见到芸娘。

皇太后趁早想让王家女和皇上培养出感情来,那边胡氏还不断尝试想要来建安城,于是皇上才想了这么个办法,让胡氏她们入宫,设计搅合了学舍,用“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办法成功把那些世家嫡女都赶出宫去了,继而才算了当年胡氏弃夫携家产离开的帐。

皇上用留在建安城和赐宅子让胡氏心甘情愿改了姓,这是由礼部尚书和齐王爷一同作证的,等改了姓之后她们就与越家半点瓜葛都没了,也不怕她们这时候到处乱说什么,如今在这宫门口,别说是入宫了,就算是等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用。

“据我所知,胡夫人已经被越家剔出族谱,不是越家人了,你的一双儿女都随了你的姓氏,严格来说,你们都不是越家人,和太后娘娘并无关系。”叶兰嫣缓缓道,看到她们附近停靠的胡家马车,再看看胡氏这一身装束,她们是真的以为来到了建安城就能靠着芸娘和皇上享受荣华富贵,从此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这衣食住行都快赶上建安城里一半儿的好人家。

“这母女情分哪里是说割舍就割舍的。”胡氏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摆了一道,叶兰嫣凉凉的看着她,“胡夫人,你与太后娘娘何来母女情分,你嫁入越家不过半年芸娘就入宫了,此后你不曾来看她也不曾送东西入宫。”

“落难时不帮忙,富贵时不上门。”叶兰嫣意有所指,“胡夫人,这才是懂耻之人所为。”

倘若不是还有两个越大人的血脉,皇上恐怕是一个铜钱都不会让胡氏拿走,连同当初她带走的家产都得要回来。

胡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叶兰嫣越过了她朝着宫门口走去。

“哎。”胡氏抬手想要跟上去,又被侍卫拦了下来,宫门口虽说一早没什么人,可还是有人看着的,胡婷和胡怡儿自觉的没面子,胡氏却还呵斥着那几个拦着她的侍卫,“你们还不快进去禀报!”

“你再这样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侍卫拿着剑柄冷冷推开她,“冒充越家人在宫门口喧哗闹事,污蔑太后娘娘名声的,拖下去痛打二十军棍,赶出建安城!”

胡氏身子一抖,后面的胡婷和胡怡儿忙上前来拉住她:“娘,算了,我们回去吧。”

胡氏不甘心啊,凭什么他们在宫里过这么舒坦的日子,就给他们这么一座宅子,宅子是挺大的,里面也不错,可等住进去了才知道这宅子是租的不是直接买下来给他们的,而这租金也仅仅付了半年,五年的租约白纸黑字写的却是自己儿子的名字,要是不住了他们就得先赔了两年的租金才能走。

建安城这儿房子租金多贵啊,当初她们可是卖了铺子才来的建安城,手头上没有半点产业可以支撑,儿子还要去书院里念书,这一笔一笔的都是银子,难道要坐吃山空?

胡氏想到这儿心里越发的不甘心,直接坐在了地上哭嚎了起来:“扔下自己的娘和弟妹不管,自己在宫里享福,却要我们过这样的日子,这真是丧尽天良啊,没人性。”

“老爷啊,索性你的走的早啊没遇上这件事,否则你不是要气死,亏你生前一直这么念着,没想到现在连自己家人都不管了。”

她这么一哭不远处很快有人要围过来看,也不等胡氏酝酿着哭的更吸引人一点,那边火速来了几个侍卫,直接把她从雪地里架了起来朝着宫门侧那儿的营里走去,胡婷和胡怡儿愣在了当场,等她们追过去时胡氏已经被架在那儿打了五军棍,别说是哭喊,气儿都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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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兰嫣受皇太后召见,商议的是宫外开设女馆一事,总得有人在宫外操持这些事,叶兰嫣就成了皇太后正好可以用的人手。

倒不是说她多么的中意叶兰嫣,而是她藤王妃的身份,如今巴结着藤王府的人这么多,又因为她是叶家嫡女,在夫人圈中总是有些号召力的。

“其余的事哀家都已经派人办妥了,明年开春就能开馆收学生。”皇太后交给叶兰嫣一个锦盒,里面放着两枚印子,“你看何人适合。”

“既然开馆收学生,自然和书院一样少不了一个院长,只是女馆里都是女学生,男子也不合适担任,这些教导的先生也都得严加挑选才是。”叶兰嫣忖思半响,“臣妾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说来听听。”

“尤家大姑奶奶早年出嫁,因五年无所出与夫家和离,如今回来也有三四年之久,她自幼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我曾与她又几面之缘,她的见识并不比男子差。”叶兰嫣笑了笑,“应当能担此大任。”

“哦?”皇太后放下杯子凝神有了些兴致,“可是祭城尤家?”

“正是。”

“尤家辈出读书人。”皇太后了然的点点头,叶兰嫣抿嘴笑着不语,这尤家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们会读书,有人说他们死读书,她初见尤家大姑奶奶还是上辈子入宫为后时的事。

“哀家听说这尤家人自有傲骨,怕是不大好请。”皇太后微皱了下眉头,大约是想起了有关于尤家人的一些事。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好,臣妾这几日就去一趟祭城尤家拜访。”

叶兰嫣的这句话让太后听着十分满意,颇有她交给她的事儿叶兰嫣尽力去做了,随即皇太后命人给叶兰嫣一封册子:“这儿都是哀家挑好的一些教导先生。”

......

快中午时叶兰嫣才离开坤和宫,随后去了北昌宫那儿看了芸娘,出宫时宫门口那儿已经没有了胡氏她们的身影,听闻胡氏因为出言不逊被巡逻的侍卫长抓去打了十五军棍,晕着被抬回去的。

回到王府后叶兰嫣先命人去打听了一下有关尤家的事,随后第二天去叶国公府取了些东西,等到傍晚书卷送到,隔天一早叶兰嫣就出发前往了祭城。

祭城距离建安城并不远,平日里过官道半日足够,这样的雪天慢一些马车走上大半日也能到了,和建安城一样,在新年来临之际,祭城也是十分的热闹。

叶兰嫣亲自上门拜访,尤家夫人接见了她,没多久叶兰嫣见到了尤家大姑奶奶,身边还带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生的肉嘟嘟的模样,看到暖阁里有人也不认生,在尤大姑奶奶的授意下给叶兰嫣行了拜礼,之后上了坐榻,乖巧的坐在尤大姑奶奶身旁,姿势端正。

听闻叶兰嫣前来的目的,尤大夫人和尤大姑奶奶脸上皆露出了诧异,还是尤大姑奶奶见多识广,随即轻笑:“历来就有开设女院的例子,世家之中也不乏自己办的学舍供族中子弟念书学习,不过像王妃所言一应俱全的倒是鲜少听闻。”

“那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叶兰嫣笑了笑,“既然要办,那也不能逊色于书院,该学的都得学,若是能请得尤大姑奶奶前去,对女馆来说自然是锦上添花之事。”

尤大姑奶奶和尤大夫人对看了一眼,尤家人素来低调,在官场上的少,任职教书的的确挺多,做教书先生比当官容易,这也是许多人会说尤家人只会死读书的缘故。

“我家姑奶奶的事王妃可有听闻。”尤大夫人先替自己小姑子开了口,嫁人无所出,虽说是和离收场,但当时也闹了些不愉快,那夫家如今还在建安城中呢,若是前去女馆,也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对女馆有影响。

叶兰嫣低了低头,朝着那正襟危坐的女娃眨了眨眼,继而看她们,笑着摇头:“今日前来,我是听闻尤大姑奶奶的学识,敬重您才识渊博才前来邀请,尤大姑奶奶过去的事无关人品德行,太后娘娘与我都不在意。”

尤大姑奶奶愣了愣,随即也笑了:“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恰好从朋友那儿寻得了一套不错的书卷,我平日里对此也没有研究,听闻大姑奶奶尤爱这些,我今日就借花献佛,把书卷送给你。”叶兰嫣命人把匣子抱上来,起身也不等她们接话,“我就住在行馆之中,大姑奶奶若是决定了,可差人前去。”

人都要走了自然是先送人出去,把叶兰嫣送走后尤大姑奶奶回了暖阁,当着尤大夫人的面打开了匣子,低声惊呼:“溯封集。”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尤大夫人笑了:“看样子藤王妃是笃定要请你去做这女馆的院长,我看也挺好,不能白费了你读的这些书。”

“大嫂。”尤大姑奶奶轻嗫了声,尤大夫人抱起一旁过来的孩子朗笑,“亏你与你大哥一样眼界宽广,就这事儿你还想不明白,太后娘娘和藤王妃都不在意的,他们能找上你,反倒是给咱们尤家长脸了!”

......

叶兰嫣在行馆内安顿下来后入夜时就收到了尤府那儿的来信,尤大姑奶奶答应了。

窗外是簌簌的落雪,宝珠端来炖好的汤:“外头风有些大。”

“把窗关了。”叶兰嫣低头的顷刻,窗外的墙头那儿忽然临空射进来了一支火箭,那箭直接扎在了屋檐下的雪地里,呲的一声火融了雪,在火灭掉之后雪地里被烧出了个黑坑。

宝珠飞快的关上了窗户,外头的半夏发现了动静跟着叫喊了出声,墙外连着又飞进来了许多火箭,这些火箭钉在雪地,木柱和门框上,火油味一瞬充斥在了空气里。

冬青手里抱着个黑毯子很快出现,把叶兰嫣裹住后一行人朝着行馆后院走去,快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叶兰嫣忽然顿住脚转身看前院那儿,那边的喧闹和后院这儿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叶兰嫣仰头看后院的墙:“马车准备了?”

“已经准备妥当了。”

叶兰嫣叫了个侍卫让他裹上毯子:“青冬你护着他出去,上了马车后去尤家,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有经过巷子,马车从那里原路过去,注意安全。”

“是。”侍卫很快裹上毯子,可以的压低身子好让青冬搂着他护着,开门时宝珠和李祺跟在身旁一起出去了,叶兰嫣和半夏两个人掩着身靠在墙边,直到外面马车离开,四周安静了下来,传入耳中的全是前院那儿的声音。

“我们回去。”等了许久之后连前院的动静都小了叶兰嫣才起身,动了动有些麻了的脚,半夏扶着她回去,主屋这儿果真是没有人闯进来,最多的是插在地上的火箭,雪地里都是一个一个的黑坑,有些火油还未烧完。

夏冰很快前来禀报,外头的人制服了几个之后其余的都跑了,隔壁衙门里的人来得很快,那些人跑之前都还忙着放箭,死的那几个看起来不像是士兵。

“这些并不是训练有素之人。”叶兰嫣是到了后院时才察觉出不对劲,真的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能在后院这儿没有埋伏?而且这行馆距离衙门这么近,行馆内又有安排值守,真要取她性命的,必须是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就越不利,可就这样未免显得力道不足。

显然这些箭的主要目的不是杀她,而是吓她,引起惊慌才能促使她逃出行馆,而她若是离开了行馆,要下手可就容易多了。

夏冰拿出其中一个死者身上搜出来的带子:“看起来像是江湖野辈之人。”

“既然衙门的人来了就把这些人交给衙门去查。”叶兰嫣比较关心的是冬青他们会遇上什么,这世上不想让她好过的人很多,可想让她死的却不多,总不至于是闲来无事找点人过来吓唬她一下这么简单,她早上才离开建安城,后脚人就跟过来了,也真够快的。

第119章 宿夜之惊(下 )

大雪纷扬的夜里,前往尤府的小弄堂中马车匆匆而过,经过十字巷口的时候忽然前面的雪地里弹起了一条绳子,直接将跑过去的马绊倒了。

马叫声嘶起,后头的马车一歪,随之撞在了两边的墙上,一侧的车轮急擦着墙面,黑夜中火星乍现,另一侧的马车顶盖挤在了那儿迫使马车停住,倾斜的马车挤在了小小的巷弄之中。

几个人从另一侧的巷弄里冲出来,马车的安静有些令他们诧异,两个人面面相觑之后很快朝着马车冲过来,推开车门的那一刹那,里面的侍卫拔剑直朝着他们刺过来,而早早从马车内离开的青冬则是从上面的屋顶飞檐而下。

寂静的夜里就算是一声猫叫都显得格外突兀,更何况是这样的打斗声,很快巷子里各个窗户上有了灯光,还有人探头出来看的,又急匆匆缩了回去,紧闭了门窗熄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吵闹声自然是惊动了祭城内巡逻的士兵,加上刚刚行馆出事,衙门里还派了大量的人出来搜查抓人,很快巷子内那几个人招架不住了。

在接连两个人被拿住后还有个倒在雪地里的忽然鲤鱼打滚般从地上翻了起来朝着巷子内狂奔而去,青冬和那侍卫交换了个眼神后随之跟了上去,和那人一起掩入了黑暗夜色中。

......

祭城特色之一的巷子错综复杂,尤其是在夜里,若是不熟悉的,往往难以分辨方向。

有人在巷子内匆匆跑着,时不时回头看着,在绕过原地两回之后四下望着,觉得终于把人给甩掉了,于是紧贴着墙壁到了一个小门旁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很快门开了,昏暗的光透露出来,那人掩身而入后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半响拐角处那儿才出现一抹身影,目光紧盯着那门。

屋子内几个人显得神情焦急,尤其是坐在那儿的一个,眼底满是阴霾,对他们这群人行动的失败十分失望。

“换人了。”男子哼笑,“她根本没从那行馆里出来,进巷子的马车里也不可能是她。”

仔细看投射在墙上的背影可以察觉这个男子的背有些奇怪,他手里捏着一串黑石的珠子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确定没有人跟来?”

“看过了,不可能有人跟来的。”那人犹豫了一下,“不过官兵正在满城搜人,恐怕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没用的东西。”男子啐声呵斥,脸上的阴霾更重了,他使劲一捏手里的珠子,蓦地起身,“走。”

离开屋子的背影显露出一些佝偻,他们没有从刚刚那人进去的小门出去,而是直接从前院离开。

雪越下越大,外面的马车顶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男子上马车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上了马车后催促他们赶紧从城西破庙后进林子离开祭城。

大半夜的马车要避开街上搜寻的官兵并不容易,在巷子内绕了许久才绕出去了城西破庙那一带,马车上的男子越等越不耐烦,他时不时掀开帘子看,明明外面是一片静谧,可他的心却烦躁无比。

进了林子的四周越发安静,除了马车的声音外就是林子内簌簌阴冷的气氛,马车奔走在林子内的小径上,从这条路一直往外就能到官道,那并不是去往建安城唯一的路但却是最好走最捷径的一条。

“出去了没?”男子不知是第几次询问是否出了林子,驾车的人朝前望着,“快了,过了这一片就可以出林子。”

话音刚落,前面的马忽然被什么阻拦住,直接翻到在了地上,驾车的男子拉着缰绳同时被牵扯了出去甩在了不远处的雪地里,前面马摔倒了,后面的马车还有惯性,撞在马身上后朝着侧边翻倒后还沿着路往前擦了一段,里面的男子摔的晕七八素。

等他从马车内爬出来的时候四周全是火光,十来个人举着火把团团围住了马车,男子试图扶着车身站起来,脸上的神情一顿痛楚,他的后背似乎是受了什么重创,无法挺直着站立。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先行发难,仔细看才看清原来是被拉起来的绳子绊倒了他的马车,甩到了不远处的手下已经晕过去了,他孤身一人。

“我还以为是谁,这么看得起我叶兰嫣,劳师动众到敢在衙门旁边的行馆下手。”

声音从举着火把的人后面传来,男子神情一凛,几个人退开后叶兰嫣走了出来,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是你。”

“成郡王身在南陵,彭家人都跟着去了,彭二少爷不跟着去享福,留在这儿做什么。”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起初她猜的是和萧景铭有关,没想到还能是他。

“要不是你们,我彭家怎么会如此,姑姑又怎么会!”彭志杰狠狠的瞪着叶兰嫣,“是不是你怂恿皇上抓走姑姑!”

“彭家如此是咎由自取,至于贤太妃为何会被关在松山寺庙中。”叶兰嫣哼笑,“她陷害太后娘娘在先,隐瞒当年太后有孕在后,事后还想杀人灭口,皇上不计较夺嫡一事已经是最大的宽恕,怎么,你心有不甘?”

听到心有不甘四个字彭志杰那嫉恨越发膨胀,他今天的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要不是她,他怎么会是如今这副鬼样子,要不是她,这彭家和刘家的婚事又怎么会毁,他又怎么会被人耻笑。

“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彭志杰低了低头,声音阴冷。

“不久。”叶兰嫣不在意他的诅咒,“但肯定比你久。”

“那你最好都不要出门。”彭志杰冷哼哼的诅咒,“你这条命躲的过一回躲不过十回。”

“这世上想杀我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叶兰嫣低头看他,“说吧,谁教你这么做的。”

彭志杰冷笑着:“杀你还需要别人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