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最先应承,寒露和谷雨还是一副老实模样,立夏最后才出声应诺。

容思勰带着一大帮随从,在文渊院内慢慢走动,每走到一见屋子前,她都要停下询问,兴致来了,还要进去一观。

这就是,萧谨言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啊。

容思勰甚至在这里找到了留给容颢南的屋子。

走到东厢时,不消旁人说,容思勰也猜出来这是书房。

她生起兴趣,打算入内一观。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立夏说道:“夫人留步,侯爷不喜欢旁人擅闯他的书房。”

容思勰动了动眉梢,带着笑意回过头。

和光郡主的大名满京皆知,众人羡慕她显赫的家世同时,也在疯传她嚣张跋扈、好动刀剑的悍名。

听到立夏阻拦新夫人,文渊院里的下人们虽然手中的动作不变,但耳朵已经悄悄支起来。

不少和立夏交好的侍女都揪起心,夫人虽然新入门,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立夏恐怕,少不得要受一顿皮肉之苦了。

众人都在期待接下来的走向,容思勰却没有像她们想象中那样勃然动怒,反而非常和善地笑了。

然而她的话,却一点都不和善。

“书房确实不得擅闯。不过,你们要记住,承羲侯的任何规矩,我都是例外。”

话音刚落,容思勰就带着侍女,头也不回地走进书房。

而屋外许多人呆立当场,他们大感意外的同时,隐约还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似乎不经意间,嘴里被强行塞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举报,这里有人不按基本法塞狗粮!

第九十四章☆、三日回门

萧谨言在外会客的时候, 心理一直牵挂着容思勰。

虽说从小到大, 只有容思勰欺负别人的份,但萧谨言还是担心没自己看着,容思勰会受委屈。

他看到自己的随侍立冬在朝他招手, 萧谨言随便找个借口,走到外边来。

“院里怎么了?”

立冬将文渊院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的复述给萧谨言听,他刚刚说完,一抬头就看到萧谨言嘴边挂着笑意。

立冬被吓了一跳,试探地问:“郎君?”

萧谨言收敛了笑容,眼神漫不经心地向立冬扫来:“怎么了?”

立冬这才感觉心里踏实,连忙摇头道:“无事无事,许是我看差了。”

“你先回去, 我随后就到。”

立冬应下, 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你告诉夫人…算了,你先走吧。”

立冬一头雾水, 但还是依言退下。

萧谨言转身往会客厅走,隐隐能听到宴客时觥筹交错的声音。

萧谨言默默叹气,他好想回去陪伴他的“例外”, 一点都不想陪这些人应酬。

.

好容易安置好来客, 萧谨言立刻往文渊院赶。

隔着远远的, 萧谨言就看到院内的灯光。

在黑暗中,那一抹灯光宛如迷雾深处的妖灵,散发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十多年来,萧谨言终于等到为自己留灯的那个人。

他心中有暖流涌过, 眼神也跟着放柔。

萧谨言进屋的时候,容思勰已经换了便衣,正在灯光下翻看嫁妆册子。

听到声音,她反射性地抬头,发现是萧谨言,脸上不自觉就笑开了:“怎么才回来?”

容思勰合上册子,从坐塌上起身,朝萧谨言走来。“我唤人给你留了水,你先去洗漱。”

萧谨言点头应好,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问:“听说今日你去书房,有人胆敢拦你?”

“嗯。多大点事,你怎么也知道了?”

萧谨言明显地不悦起来,低声道:“院子里乱了三年,也该整治整治了。”

容思勰却笑道:“不急,还不到时候。”

倒也是,新婚还有更重要的事,这些小人手段还排不上号,萧谨言转而想起另一件事,笑着说道:“我还听说,你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说你是所有规矩的例外?”

“对啊”,容思勰歪着头看萧谨言,眼里是浓浓的笑意,“怎么,我不是吗?”

萧谨言的眼神也跟着松动下来,抬手揉了揉容思勰的头发,低头道:“你当然是。”

刚说完,萧谨言突然俯身把容思勰打横抱起来,容思勰没有防备,低低惊呼了一声。

“你干什么?”

“明天还要回门,早点睡吧。”

可是你这一点都不像是要早点睡觉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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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回门的时候,萧谨言陪着容思勰早早出府。

萧谨言有七日婚假,但宸王和容颢宗几人却都忙的很,为了腾出这一天,他们几人特意调了假。

容思勰挽起妇人髻,在高堂上叩拜父母。

其他几个兄长嫂子都站在一边,静静观看这一幕。

不少人都在心里感慨,不过是两日没见罢了,却仿佛已经过了许久。

拜过父母后,黎阳赶快把容思勰叫起来,拉过来左右察看。而萧谨言起身没多久,就被宸王叫走了。

郎君们都走了,女眷也好说些私房话。

楚漪和韩清仪仔细询问容思勰在萧府的大小事宜,容思勰一一作答,等楚漪看问的差不多了,就主动告辞,将空间让给黎阳和容思勰。

韩清仪自然也跟着告退。

屋子里只剩母女二人,黎阳不再抑制,将心中的疑问像连珠炮一样问了出来。

“这几日可好?在萧府住的习惯不习惯贸然换床能不能睡着?萧四郎对你怎么样?”

“母亲你别急,女儿很好。”容思勰将黎阳的问题一一作答,虽然这些话和楚漪等人的询问差不多,但容思勰回话时没有丝毫不耐。

黎阳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这也怕那也怕,生怕容思勰一个人在萧府受欺负。听容思勰仔细汇报完,黎阳能听出不是敷衍,倒也稍稍放了心。

可是紧接着,她又担心起另外一桩事来:“那其他人呢,丫鬟下人可服管教?”

容思勰知道,黎阳问的可不只是丫鬟。

“祖父不再管事,对我还算和蔼,其他叔婶也都慈善…”

容思勰套话还没说完,就被黎阳打断了:“少和我来这套,别报喜不报忧,老实说!”

好吧,容思勰默默改了口径:“府里管家权全握在二婶母手里,我们院子里的下人好些都是她安排过来的,而且她对下人宽容,在府中声名极好。”

大权在握,管事已久,会笼络人心,最要命的是,还比容思勰长了一辈。

黎阳都觉得这有些难办。

“是个麻烦角色。”黎阳喃喃,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说道,“虽然难办,但比我当年的状况好多了。你婆婆省心,唯有一个小姑子,还很快就要出阁。就算有萧二夫人,但好歹隔了一房,下起手来也没有顾虑。”

“阿娘…”容思勰无奈,就算这是自己家,也不要说得这样直白吧。

黎阳却还忙着嘱咐容思勰:“现在先不急着要管家权,该是你的,旁人拿不去。你先站稳跟脚,摸清萧家的情况,等心里有数之后,再想办法要回中馈。”

“至于你院子里的钉子,能收服的收服,收服不了的全部打出去,自己身边人最要警醒。别怕得罪人,我们家得罪的起!”

“阿娘你别急”,容思勰哭笑不得,“慢慢说,我记着呢。”

总感觉黎阳比容思勰还要着急上火,几乎恨不得自己过去替容思勰摆平麻烦。

黎阳长长叹气,她急又有什么用,这一关还不是要容思勰自己走过去。黎阳只能尽可能多的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女儿,道:“新入门这三个月,先不要太张扬。若是遇到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别忘了,你外祖母就在对面。”

说着,黎阳意味深长地提点道:“记得时常去你外祖母家走动。”

“我知道,等回门结束,我就打算去拜访外祖母呢!”

在容思勰被黎阳手把手传授宅斗秘笈的时候,萧谨言也被宸王和诸位兄长一通敲打。

黎阳舍不得女儿,直留到快宵禁才放人。

等折腾回文渊院,天色已经不早了。

容思勰换了衣服,散开头发,正拿象牙梳轻轻梳发。

她想起黎阳的话,于是和萧谨言说起拜访长宁大长公主一事:“我打算过几日去拜访外祖母,这几日祖父应该没有其他吩咐了吧?”

萧谨言走过来,轻轻握住容思勰的手,格外自然地接过梳子,替容思勰梳发。

“明日我还有几位客人要招待,我把后日的时间留出来,陪你一起去拜访外祖母。”

“后日?”容思勰皱眉,“这样赶,来得及吗?”

“来得及。”萧谨言眼睛都不眨地说瞎话。

身为新晋承羲侯,萧谨言这几日的应酬,简直排都排不开。

但他还是空出一段时间,亲自陪容思勰去长宁公主府拜访。

萧谨言自然被舅舅叫到外面说话,容思勰窝在长宁公主跟前,和外祖母说悄悄话。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是你们俩成了。就住在对门,也算圆了我的念想。”长宁公主的年岁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高度,没有人敢在长宁面前高声说话,连长宁自己,说话也是慢悠悠的。

随着林静颐和岑颀接连出嫁,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公主府也沉寂下来,没有年轻姑娘在眼前闹,长宁的心态迅速衰老下去,好在很快,容思勰就嫁过来了,虽然不能常来,但只要长宁大长公主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就在对面,心里有了念想,倒也能撑得下去。

容思勰也轻声说道:“我早就想来找您了,要不是为了等萧谨言,我自己早过来了。”

“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着急什么!哪有新娘子刚成婚就往外家跑的。”

说着,长宁点了点容思勰的额头,笑道:“你倒是好运势,别的新妇,哪一个不是从孙媳妇熬成世子妃,然后再熬成婆婆,只有你,一进门就成了侯夫人,比别人省了三十年的功夫!”

容思勰偷偷笑了,故意撒娇道:“我这还不是沾了外祖母的光,外祖母一生好命,应当长命百岁才好,好让七娘多沾沾外祖母的喜气!”

“你呀!”长宁语带宠溺地轻呵了一句。虽然容思勰在故意说好话哄她开心,但长宁公主觉得,容思勰有一句话还真没说错。

长宁这一生,命真的极好。

她是公主,一辈子没受过婆婆的气,然而她的两个女儿却没有她的好运,在婆婆手里磋磨了很多年。好在外孙女却运气不错,一入门就当家作主,上头没有太婆婆,而婆母又守了寡,许多事情不方便出头,萧秦氏性子还是出了名的好,简直是什么好事都让容思勰碰到了。

长宁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只需伺候一重婆婆,萧秦氏又是个温柔的,你慢慢经营,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别听其他人撺掇,贸贸然出头,丢了人心那就得不偿失了。属于你的跑不了,等上一二年又何妨?”

“七娘明白。”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容思勰和萧二夫人已成水火之势。无论府内府外,都在期待她们第一次交手。

容思勰没有想到,这此交手,来的竟然这样快。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比较日常,用宅斗缓一下,就要继续走剧情了~

第九十五章☆、中秋陷阱

因为萧老夫人已经去世, 所以萧府的夫人媳妇并不需要每日向太婆婆请安, 没有事情,寻常几房人家恐怕连个照面也打不着。

所以几年前萧老太爷规定,每隔五日, 一家人聚起来吃一顿饭,其他时候,各房吃各房的。

今日吃饭时,萧老爷子还没来,其他人都坐在偏厅等候。干等着太过无聊,各房的夫人小姐免不了要和身边人闲聊,以打发时间。正在众人随意说话的时候,萧二夫人冷不丁说道:“我这几年年纪大了, 渐渐力不从心, 眼看中秋就要来了,操办久了竟然觉得头晕。我早就想着找一个人来给我搭把手, 正好郡主嫁过来了。再说,我只是代管,郡主才是正经的侯夫人, 要我说, 不如今年中秋, 就交给郡主负责吧。”

萧谨言被萧老爷子叫过去说话去了,容思勰一边等他,一边低声和萧秦氏说话。听到萧二夫人的话,容思勰和萧秦氏的谈话顿了顿, 两人都转过头来。

在搞什么,居然这样突然?

容思勰和萧秦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容思勰收回视线,直着腰正坐起来。

她是承羲侯夫人,管家本就是她的职责,所以萧二夫人这个提议,推辞了显得胆怯,会落人笑柄,可是应承下来,就是摆明了往萧二夫人的圈套里钻。她进门将将一个月,连萧府的人手都没有理清楚,而现在距离中秋不过十五六天,仓促间若是办砸了,那她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和萧二夫人要回管家权?

就连萧秦氏都皱起眉:“七娘刚刚入门,哪能直接就接手中秋这种大事。而且从时间上来说,也过于仓促了些。”

萧二夫人笑而不语,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向容思勰。

容思勰脑子中迅速衡量了一下利弊得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抬起头,不闪不避地迎上萧二夫人的目光。

“难得二婶母信得过我,七娘却之不恭。只是七娘初来乍到,还不懂往年惯例,节礼之类恐怕掌握不好分寸,不如还是由二婶母总揽大局,我跟着学习一二好了。”

“听说宸王妃从小就是管家的一把好手,王妃亲手教出来的女儿岂会差?郡主倒是谦虚太过了,依我看,郡主接管中秋采办和厨房,刚刚好。”

厨房是最难管的,历来是关系户重灾区,而采办猫腻大油水大,谁接手谁得罪人,萧二夫人对容思勰的期望,倒是出奇的高啊。

就连萧秦氏也觉得荒唐,哪家新妇一上手就管厨房,可是除了她,其他几房妯娌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如此甚好…”

一片附和声响起,压过了萧秦氏反对的声音,萧秦氏心里明白了,这些人不忿萧谨言弱冠承爵,这是联合起来要看他们大房的笑话呢。萧秦氏心里发凉,既然这样,她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这次漩涡的主人公容思勰却非常淡定,她似乎没有看到周围幸灾乐祸的眼神,很从容地点了点头:“好啊,那就厨房和采办吧。”

周围的偷笑声更多,萧秦氏皱着眉,还想再说,却被容思勰拦下。

她冲着萧秦氏摇摇头,示意没事。

萧秦氏只好忍下心里的担忧。

容思勰在饭桌上显得沉稳,但是一回屋,她第一件事就是叫厨房的人来询问。

结果这一问就问出事来了,离中秋不过十五天,中秋要用的东西,厨房居然什么都没买。

绿幕恨恨说道:“这简直欺人太甚,只有十五天,这么大的一个侯府,需要的瓜果食材该有多少,仓促间怎么能集齐?”

连翘也感到棘手:“一般来说,高门大户采办都是和商贩约好的,若我们去西市凑货,能不能凑齐暂且不提,价钱估计得被抬高不少。到时候算起公账账本,若超出预算太多,又是一件麻烦事。”

有人提议道:“郡主,要不我们去找王妃?”

“多大人了,怎么还能靠着家里。”容思勰慢悠悠说道,“二婶也是下了大功夫,拼着把中秋搞砸,也要将我套在里面。我猜她早已准备好另一批货源,若我买不到食材,她必然会以救兵的姿态来帮我,顺道要走理事权;若我为争着一口气,拼着被哄抬价钱也要买回食料,时候她必然会在账本上为难我,除非多出来的钱,全从我的嫁妆里走。不过到时候被她一宣扬,我的名声一样要砸。”

“诚然我不缺钱,但凭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

银珠被说得没有了主意,着急地说道:“郡主,那怎么办啊?”

“急什么,我名下那么多封地,又不是摆出来装样子的。”容思勰收起了懒散模样,语气变得郑重,“绿幕,半夏,你们去通知钱、刘两位管事,明日一开坊门,他们就坐车到郊外去,把我名下的庄园管事都叫来,我问问庄园上还有多少蔬果,能补上最好,若是还不够,我再想办法。”

容思勰封邑八百,除此之外在长安周围还有许多田产和农庄,陪嫁时黎阳又塞了不少。这些庄园雇农人打理,平时会挑一部分新鲜蔬菜送到容思勰这里,其他的产出都在西市卖掉,所得钱财都是容思勰的私库。容思勰十二岁就拿到封地,开始接触田产管理,为了鼓励这些农民的积极性,她学着后世的法子,给农户分红,时不时还减赋。容思勰名下本就全是良田,管理又得当,所以每年的收益非常可观。

容思勰正是对自己田庄的产出有数,这才动起从庄园里调货的念头,将所有庄园的农物集中起来,先看看能凑多少吧。

第二天一早,跑腿的下人就快马朝城外走去,下午时分,农田管事跟着下人一起回来了。

农庄管事一看就是时常做农活的人,突然被郡主召见,只来得及换上最好的衣裳,连脸都来不及洗,就跟着报信的人进城了。走入承羲侯府后,他愈发眼睛都不敢抬。承羲侯府风格偏暗,虽然没有大金大玉,但是随便一件摆设,看着就知年头不小,这可不是有钱的暴发户能比拟的。农庄管事虽然时常吹嘘他在替王府做农事,但正经的王府侯府,他压根连门都没进过。现在走在这种百年老宅中,他拘束地手脚僵硬,几乎连路都不会走了。

农庄管事被带着走入一个庭院,带路侍从走到一间屋子门口,垂着头退到一侧,低声对管事说道:“郡主就在里面,进去吧。”

农庄管事战战兢兢走进去,屋子摆设简单但大方,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接见外人的,一扇五折花鸟屏风横亘正中,格外醒目。

农庄管事立刻反应过来,赶紧行跪拜大礼。

“…见,见过郡主。”

“起来吧。”

隔着屏风,管事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娘子坐在正中,身后还环绕着好些丫鬟,管事猜出中间那位就是郡主,不敢细看,连忙低头。

那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继续从屏风后传来:“你就是永寿乡的那个庄子的管事吧?”

“正是在下。”

“今年收成如何,现在庄子里有那些农物,产量分别是多少,你写在单子上递给我看。”

侍女将一张单子递过来,管事低头瞄了一眼,不好意思地搓手:“郡主,小人不识字…”

容思勰坐在里面愣了一下,然后叹口气,说道:“那你口述,我这里有人记着。”

这个他擅长,管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栽着地里的、已经收好的、五成青的、八成青的,说起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另有两个侍女坐在屏风后,奋笔疾书。

最后说完,都不用侍女递单子,容思勰心里就已经算的差不多了。她有些为难:“永寿乡在沣水边尚且如此,恐怕其他几个庄子加起来,也不够啊…”

管事猜出来这位郡主娘子是急需一批蔬果,这才从庄子里调,他大着胆子接道:“郡主,您要是要的东西多,不如我和周围的庄户再收一些?”

“倒也是个主意。”管事的话点醒了容思勰,她意识到和京郊庄户直接采购也是条路,西市的水果贩子不正是赚的这份钱么。于是她连忙说道,“你对周围熟悉,认识的人也多,你问问庄子周边的农民,看有多少产量,如果蔬果牲畜成色过得去,我一律以长安西市的价格收购。你问完后再来禀报,我看看能收多少东西。”

永寿乡的东西哪能卖到西市的价格,管事意识到这是郡主在体恤他们这些农户,立刻响亮地应下。

容思勰又问了一些,就让人送管事出城,她接着接见下一位。

好容易都问完,容思勰坐的腰都僵了。

半夏轻轻给容思勰捶腰,为难地问道:“郡主,还是不够,怎么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先不管厨房能不能捋顺,现在若是原料都买不齐,那岂不是出了大丑,贻笑大方?

“和我预料的差不多。”连侍女都替她愁,容思勰自己反倒老神在在,她突然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末。”

“离宵禁还有一会,来得及。”容思勰起身,脚步匆匆往外走去,“备车,我要去见外祖母。”

长宁大长公主听到通报时,还颇为不解。

都快宵禁了,这个丫头又跑过来干什么?

容思勰也知道自己现在踩在犯夜的边缘,于是也不兜圈子,直接扑过去说道:“外祖母,我想和您做桩生意!”

“怎么了?”

容思勰说了采买的事,长宁不屑地笑了:“多大人了,还玩这些伎俩。”

历经三代宫廷斗争的长宁公主表示完全不经看。

“外祖母,我调来了庄子上的农物,但还是不够。您看您庄子上有多少,我全买了!”

长宁大长公主历经三朝,屡被加封,她名下皇庄都有好几个,这些货量,对于长宁公主来说不值一提。

“我还能挣你的钱?我让下边人把货单整理出来,明日给你送过去。”

“谢外祖母!”容思勰脆生生应道,然后赶紧站起身,道,“祖母,要锁门了,我先回去,明日再来找您!”

.

第三天的时候,陆陆续续有货车驶入侯府,第五天,厨房采办的库房就堆满了。

三房夫人悄悄和媳妇说:“ 比不得啊比不得,这事要是搁在我们身上,哪一个不得急得上火,偏偏人家,直接从庄子里调。这才几天,大头就都齐了,剩下的去西市买也来得及,而且和自己人买货,价钱好说,将来账面上也好看。”

三房儿媳蒋氏心中艳羡这种说买就买的魄力,但是嘴上却不敢表露出来,而是顺着婆母的心意说:“谁让她是王府出来的人呢。”

“呵,家世好又不是万能的,靠着家里算什么本事。”三夫人道,“就算侥幸买齐了东西又怎么样,几天内上手厨房根本不可能,这几天她能把厨房里的关系理清楚就不错了。她不是有钱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摆,我倒要看看,厨房那些老油子会不会狠狠宰她一笔。若是开价不满意,这些人有的是法子阳奉阴违,拖延时间,等拖到最后几天,看看着急的是谁!”

蒋氏心里深以为然,厨房本来就是最难下手的地方,就是蒋氏也没信心能管好,更别说才刚嫁进来的容思勰。尤其这位年轻的侯夫人刚刚展示了雄厚的财力,恐怕,少不得要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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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刚刚核对了货物单,让丫鬟带着农户去账房结账。

现在,大头已经备齐,剩下的边角料边用边买也无妨。容思勰翻了翻往年的席面单子,深深叹了口气。

萧府和宸王府不同,宸王府往年中秋要不去宫里过,要不在家里自己人摆宴,而萧府传承百年,家族兴旺,中秋时很多旁支也会回来,说的夸张些,当天要准备的菜肴简直是海量。虽说上菜的样式和等级不用她烦心,沿用旧制就行,可是这么多菜,哪些要提前做好,哪些要当日现做,哪些要冷藏哪些要在火上煨着,这都是麻烦事。

而且厨房不可能就备着中秋,光准备每日的吃食就已经非常繁忙了,如何在不影响日常秩序的情况下安排中秋席面的筹备,仅这个就够人头疼了。

容思勰捏了捏眉心,心道萧二夫人还真给她出了个难题。

.

一大清早,容思勰就带着人往厨房走去。

承羲侯府专门批了一块地做厨房,这里是一个大院子,里面分了好些区域,杀牲的、炖饭的、做面食甜点的,各有区分,而且旁边就是采办的库房,取东西也方便。

院子里还留了一个清静地,专备给前来查探厨房的主子歇脚。

容思勰把厨房所有人叫到院子里,她带着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中秋宴席由我来负责。我不像二婶母那么好性儿,我这个人从小脾气燥,若你们推三诿四,我发起火来,可不认你们是哪家的亲戚。也别和我说什么去年就是这样的,到了我这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容思勰肃着脸扫视台下,丫鬟婆子无不低着头,容思勰心里满意,即使不服,现在也得给她憋着。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各干各的,待会儿被叫到的人,随丫鬟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