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苛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躬身道:“莫苛见过煜王爷。”

音儿一把拉起了躬身要跪的莫苛,撅了撅嘴:“叫什么王爷,既然来了咱们家了就该守咱家的规矩,叫他奉昭便是。”

莫苛微皱了皱眉头:“音儿不可无礼,王爷的名讳可是能随意乱起的!”

音儿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怎么是我乱起的,那时我拣了他的佩饰,上面就有这两个字,我唤他,他也是应了的,平日里我都是那么叫他。”

“音儿!你……”“少庄主可认识此物?有人在门外让我将此物交给莫少庄主?”似乎不愿在名讳上多做纠缠,奉昭打断他二人的对话,将方才的那面金锁拿了出来。

望着那无比熟悉的翡翠金锁,莫苛怔了怔,顷刻间桃花般的眸中勾勒出阵阵波澜,只见他伸手抢过金锁,身形一闪宛若离弦的箭一般扎进了雨幕。

醒之奔下了马车,一口气跑到了莫家庄外,猝不及防的赤红的大门豁然敞开,一道白影刹时已冲到了门外。

当看清站在雨幕中等待的人时,莫苛顿住了脚步,他清澈的眸中潋滟着一波波的喜悦,嘴角轻轻扬起勾勒出愉悦的弧度,一双桃花般的眼眸宛若月牙儿般已成了一条线。

莫苛站定雨中,故作潇洒的拉了拉衣袍的下摆,整了整袖口,方才摇头晃脑的说道:“死丫头,怎么?漠北混不下去了?”

醒之怔楞了片刻‘扑哧’一笑,而后学着莫苛的模样拉了拉已湿透的衣摆,整了整衣袖,仰着下巴说道:“是啊,若非如此,谁会来江南投奔你,怎样?妞儿最近可有想大爷?”

莫苛笑出声来,咬着牙恨道:“死丫头!……”话语间人已冲到醒之身边,一把将醒之搂在了怀中,而后缓缓的闭上了双眸,那俊美无铸的脸上难掩的狂喜与不舍夹杂着淡淡的心疼。

醒之微楞了楞,一路的艰辛磨难苦涩种种瞬时被莫苛身上传出的巨大的喜悦缩冲散,她反手搂住了莫苛的腰身,闭眼靠在他的怀中轻笑出声。

雨幕中相拥的二人身影落在随后赶来的奉昭与音儿的眼中,奉昭的神情说不出的隐晦难辨,他不自主的看向一旁的满脸妒色的音儿,顿时神情更是说不出的暗淡。

音儿凤眸微眯,嘴角上撇,一脸的讽刺:“莫苛,不介绍你的朋友给我们认识?”

莫苛闻声,宛若触电般猛的将醒之推出怀中,而后极为的不安的看了音儿一眼,回头对醒之说道:“外面雨水大,咱们进去说吧。”

醒之余光擦过门台上的红衣少女,心中已对莫苛瞬时的转变有些明了,她不着痕迹的与莫苛拉开了距离:“此次前来,我是受玲珑月前辈所托来找你师父的。”

“是……是吗?”顿时莫苛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嘴里的话语也有几分不自然,他拉起醒之的手腕便朝屋檐下走去,不想却被醒之挣脱开了。

醒之指了指巷口角落被遮盖严实的马车:“我的马车还在那边。”

莫苛筹措着看了音儿一眼,说道:“一会自然会有人来驾的,你和我先进去吧,雨水太大了。”

“不用了,事情紧急,你还尽快通知前辈吧。”醒之话毕挣脱了莫苛的拉扯,转身走回了巷口跳上了马车。

见醒之执意莫苛并未勉强,侧目间见音儿与奉昭两人进去,莫苛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快步跟上二人。

莫苛匆忙的换下身上湿淋淋的衣袍,找管家问了醒之的住处,便急忙跑了过去,远远的便看到醒之独自一人搀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朝屋内走去,莫苛不自觉的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似是在深思着什么。

醒之刚将无恨安置在床上,便看穿着一身洁净白袍的莫苛进了门,醒之歪着头笑了笑:“怎么?不必陪客了?”

莫苛微微一笑:“几日不见,你倒是丑了不少,现在可算是名副其实的丑丫头了。”

醒之不自觉的摸了摸脸,有点恼羞成怒的红了脸,正想反驳时,却看到一名丫鬟端着两套干净的衣衫恭敬的走了进来,先给莫苛福了福身,而后说道:“小姐吩咐奴婢给这位姑娘送两套衣衫。”

莫苛眉宇间闪过几分不耐,随意的挥了挥手,那婢女放下衣袍匆忙退了下去,待到那婢女走远,莫苛方才回眸,缓缓一笑,一双月牙儿般的眼眸看向醒之,悠然说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到现在还没告诉过名字呢,难道要本公子和下人一样说‘这位姑娘’?”、

醒之一怔,有点不自然的垂下眼眸,再次抬眸时生硬的说道:“一个名字而已,当初又不是我不告诉你,谁让你一直叫我死丫头?!活该你不知道!”

莫苛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纸扇轻摇了摇,故作潇洒的说道:“不知小姐芳名,小生可有幸得知?”

看着莫苛如此摸样,醒之没绷住‘扑哧’笑出声来,笑着笑着那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恍恍惚惚的似是又回到了漠北的潭水旁的木槿树下,似乎对面的人一直站在花落纷飞的木槿树下,依旧故作潇洒的拉着衣摆,那双桃花眼在火红的落日下水光粼粼,微闪光华。

“问名字就问名字,弄的文绉绉的酸的倒牙,你叫我初绿便是。”

莫苛的笑容微顿了一下,原本的调笑僵硬在嘴边,对面人的回话明明摆着就是一句敷衍,甚至名字连编都未编,随口说出来的,一瞬间莫苛有种被欺骗的恼怒,他一把收了手中的折扇:“即便连名字都不愿说,何必从漠北巴巴的跑到莫家庄!”话毕,莫苛转身朝外奔去。

醒之话毕后也十分后悔,即便是怕暴露了行踪也不该如此的敷衍的随口说个名字,还记得那时与莫苛初次相识时,即便是初次见面莫苛也是随口报上了自己的姓名,醒之想也不想连忙追了出去:“莫……”眼前一黑,只见一抹绿影划过,醒之已失去了意识。

爱恨情怨一线天(七)

一望无际的冰雪间,醒之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多时辰,却依然未看到半点人影,突然一只雪兔跳入了视线,醒之一阵欣喜忙追了过去,那雪兔似是有灵性一般,每每与醒之拉开了点距离,它总是停下片刻,不时的回头张望,似是在等待醒之一样。追了好一段路程,醒之气喘吁吁的弯下了腰,深吸一口气,不觉四周寒冷却有一种心旷神怡的熟悉感。

醒之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愣神之间,那一直等待原处的雪兔却不见了踪影。一个黑衣人豁然出现天地一线间,醒之惊喜之下,连忙追着那人的身影,连唤了数声,却不见其回头。醒之有点疑惑,却丝毫不见气馁,紧跟着那人脚步,走到一座山洞边前,却见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从洞口赴窜了出来,黑衣人迟疑了片刻,方才伸手接住朝自己飞扑过来的小童,那小童似乎及其高兴,红彤彤的脸颊不停的磨蹭着黑衣人的颈窝,黑衣人似是想躲开,却被小童双手搂住了脖颈,唯有僵硬的接受着小童的亲近。

看着眼前的一切,醒之内心荡漾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温暖,那黑衣人似乎是感觉有人的查看,豁然转身,不等看清那人的长相醒之一片眩晕,瞬时跌进了一片红艳艳的火海中,一道道的烈焰宛如有生命一般,一次次的扑向醒之,一阵阵钻心的烧灼之痛,撞击着醒之的四肢与感官,便在醒之无暇多顾之际,一道烈焰直直迎面而来,醒之尖叫一声,只能本能捂住了脸,不想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挡住了那道烈焰。

那人挡住烈焰之后,瞬时四周又恢复成一片冰天雪地,救下醒之的那人并未转身,而是快速离去,醒之高声唤着那人,那人却又加快了速度,不时便消失在茫茫冰雪之间。

醒之慌乱的张望着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冰川再无他物。瞬时,她彷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雪堆里,漆黑的眼神茫然而又空洞,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那般的难受、无力,有种被全天下抛弃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黑漆漆的找不到方向,也摸不到最想触碰的温度。

醒之霍然睁开双目,昏黄的灯光下一张模糊的面容首先映入了眼眸,周围飘散着浅浅的草药味道,空气中透着清爽的凉意,静寂的屋内能清晰的听到窗外的虫鸣声和蜡烛的燃烧声。

莫苛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睡颜,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极轻的动了一下时,立即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似是生怕自己轻微的呼吸声都会将人吓到一样,待到醒之缓缓的睁开双眸,毫无焦距的对上自己的脸的时候,莫苛一双姣好的桃花眸中刮起了阵阵狂喜,他握住醒之的手,急声问道:“感觉怎样?有没有好一点?渴不渴?饿了吗?”清朗的男音透着疲惫的沙哑。

醒之眸中一片空茫,有点不知所以的凝望着眼前狂喜的俊颜,努力想了好一会却感觉头脑一片空白:“我……我怎么了?”本该清脆的声音,宛如沙硕摩擦着瓷器。

莫苛又惊又喜,连忙放下醒之的手,起身倒了一杯水:“你都烧了那么多天,为何一路走来连药都不知道吃,你怎还是这般的粗心……幸好诸葛先生在,否则……”

醒之努力的想撑起身子,可四肢却如灌了沙袋一样,使不出半分力气,她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木木的想了好一会才委屈的说道:“我不知道,本以为只是有点中暑。”

莫苛端着水急急的走了回来,单手按住醒之肩膀:“莫要折腾了,才退了烧。”话毕,单手托起醒之的脖颈,将水杯凑了过去。

醒之也是渴到了极点,一口气喝尽了杯中的水,才转过脸来对着莫苛讨笑了笑。

莫苛放下水杯,似是极为习惯的用自己的衣袖细细的擦拭着醒之的唇:“你如此这般的粗心,真不知你家人怎会放心让你独自一人上路……”莫苛似是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好心情的眯着眼笑道:“……莫不是你为了要来江南见我离家出走了吧?”

醒之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几个月不见而已,你怎还向以前那般孔雀……真真是……”侧目间滑过一片漆黑的窗外,醒之一惊,挣扎着起身,却在一阵眩晕中又倒了回去,她急急的问道:“几时了?!”

莫苛迅速的揽住醒之,皱了皱眉头:“子时已过,你再睡会吧。”

“子时过了?那无恨……”话未说完,醒之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莫苛死死的按了回去。

莫苛眉间隐隐可见几分恼怒“你大可放心,这几日诸葛先生一直在照料他,想等着你醒来,再带他去治伤。”

醒之眸中的焦急毫不掩饰:“几日?!我睡了多久了?”

莫苛叹了一口气:“今天已是第五日了,诸葛先生说你今夜再不醒来,恐再也醒不来了,幸好……明明知道自己有心疾还这般的不管不顾赶路,即便如何想要来江南也不必如此的不要命,若是诸葛先生不在,我想都不敢想……你总是这般的可恨,又让人放……”

“无恨如何了?”不等莫苛说完,醒之急声打断了他。

“死不了!”莫苛咬牙切齿的说罢,又见醒之苍白的脸上的心焦之色,终是不忍,复又说道:“你大可放心,这几日诸葛先生一直在照看他,他的情形可比你的好多了,你今夜先睡下,待到明日你恢复点气力我便带你去看他,一会吃点药膳再好好的睡上一觉。诸葛先生也说了,要等你好了,才会着手医治他。”、

醒之听罢,摇头连连:“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他,他倔的很,万不会如此的顺着别人的……对了,凤澈师父呢?我要见凤澈师父,一刻都不能耽误!”话毕,醒之不由分说,强忍着一阵阵的晕眩,挣扎着起身。

莫苛又气又怒又禁不住的担心,他恨恨的咬了咬牙,伸手点住了醒之的睡穴,轻柔的接过醒之的双肩,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这才端起一直温在桌上的一盅药膳,细致的喂入醒之的口中,待到一盅药喂下后,动作极为娴熟的拿起床旁的手帕,细细的擦净醒之的唇角,一切收拾妥当后,他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出门外。

清晨,潮湿的空气带着几分微醺的甜腻,海棠花开的正盛。

一身翠衣的莫苛焦急的穿过嫣红娇羞的海棠花海,迎面碰。到了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一身蓝布袍,皮肤略微黝黑,五官很是普通,但是眉宇之间透着几分文雅,他侧目对莫苛笑道:“远远的便看到海棠花中一抹青翠,少庄主这几日越发喜欢翠色锦袍了。”

莫苛顾不得诸葛先生的调笑,焦急的说道:“先生有没有看到她?”

诸葛先生脸上笑意更深:“少庄主不知吗?音儿小姐去了牡丹宴,今天已经第四日了,想来今日晚宴以后才会回来。”

“谁说音儿了,我说的是……算了,不同你说了!”不等话毕,莫苛急匆匆的朝南苑跑去。

诸葛先生凝视着莫苛的背影,摸了摸胡须,笑容中又带了几分深意,方才慢悠悠的跟上莫苛的路线。

醒之靠坐在床边,凝视着床上的人,虽是被莫苛点了睡穴,可这一夜醒之睡的并不安慰,天不亮便已起身,后来实在坐不住,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了无恨的住处,待真的看到沉睡在床上的无恨时,醒之才彻底安下心来。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醒之的气息,无恨的睡颜上没有半分的防备,干净的脸越显的肤色的苍白,许是睡的不好的缘故,他双眉紧紧的蹙在一起。

自那日客栈枝枝走以后,无恨身上浓重的防备便卸了下来,可从那时他的眉头却再也没有展开过,似是思索着什么也似是苦恼着什么,想来定然是枝枝走的时候许诺过什么,却一直没有兑现,所以他才会这样,他思想单纯,大概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喜欢的人为何会骗了自己。

醒之抚摸着无恨及膝的长发,偶尔擦过他那有点烫人的额头,不时的超门外张望着。婢女茹兰款款走了进来将托盘内早饭摆在了桌上,垂首便要退出。

醒之连忙唤住了茹兰:“莫苛不是说,有大夫给无恨看过了吗?怎么他在发烧也没人知道?这几日是谁照顾他的?”

茹兰垂首说道:“这位公子醒来的时候,不让近身,力气大的很打伤了很多人,少庄主和诸葛先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制住了公子,诸葛先生怕公子伤到自己,所以一直用针,让公子睡着,并不需奴婢们靠近。”

醒之皱了皱眉头:“那凤澈前辈,此时可在?”

“奴婢不知。”茹兰摇了摇头,不等醒之再问连忙退了出去。

醒之内心有种说不出的不安和焦虑,她站起身来就要朝外走,刚离了无恨两步,无恨就极不安稳的呻吟着,宛若有意识一般猛然收紧了手指,死死的攥住醒之的衣袖,醒之微怔愣了片刻,终是再次坐到了床边。

无恨似是很难受,不停的低低的呻吟着,那蹦出喉间的声音宛若婴孩的低泣,不安中又带着几分焦躁,醒之心乱如麻一时也失了方寸,连忙拿起方才浸湿的绢布一次次的擦拭着无恨的额头,可过了半晌却不见无恨安静下来,最后唯有附在无恨耳边一遍遍轻声哄着他,低低浅浅的声音缭绕在有点空的屋子内,有种让人沉静的力量,只片刻的无恨已安静了下来,眉头也有轻微的舒展。

醒之侧目间划过无恨的侧脸,一瞬间有种极为恍惚的熟悉感觉,似是某个瞬间或是某个时候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可仔细深想,却摸不到半分的头绪,醒之摇头浅笑,鼓励般的轻拍了拍无恨的脸颊:“真乖。”

爱恨情怨一线天(八)

醒之侧目间划过无恨的侧脸,一瞬间有种极为恍惚的熟悉感觉,似是某个瞬间或是某个时候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可仔细深想,却摸不到半分的头绪,醒之摇头浅笑,鼓励般的轻拍了拍无恨的脸颊:“真乖。”

莫苛站在门外不动声色望着屋内两人的一举一动,刚听茹兰说,天不亮她便来了,方才还亲手替那人洗澡、穿衣、喂药、本来在睡梦中都折腾不休的那人,自她来便安静了下来。莫苛看着她这般对待那人的模样,有种难以表述的心情。

江南的女儿家大多矜持娇羞,音儿即便如此的例外,可也万万不会对个男子做出这种事来,但是漠北的民风如何开放,也不可能开放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赤 裸的男子在一起,而且莫苛一直知道她看似是个放得开人,其实骨子里却是极为矜持的人。此时的一幕,是莫苛如何也想不到的,甚至是想都不不敢想,要知道那丫头嘴坏又极其刁蛮,在莫苛的印象中,从未见过她如此温驯的模样。此时,莫苛的心中宛若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瞬时涌上了心头,却不知到底是何种滋味。

醒之抬头侧目看向窗外,一眼便看到了一直站在门外的莫苛,醒之笑了笑,极小心的掰开了无恨一直攥住的衣袖,又轻轻的拍了拍再次不安的无恨,待无恨再次安静下来,醒之方看对着进门的两人笑了笑,漆黑的双眼有点防备的看着莫苛身后的陌生人:“几时来的?”

莫苛嫣然一笑,微微眯起桃花眸中透着那么几分揶揄:“可是来了好一会,怎奈何本公子却还是入不了你的眼,站这么半天也不见你回头。”

醒之似是想说点什么,可看到莫苛身后的生人,却又欲言又止,莫苛看出了醒之的防备,连忙安抚道:“莫怕,这位便是诸葛先生,这几日一直都是先生在照顾你的朋友。”

醒之看了一眼那人,一身蓝袍,说不出的干净爽利,平凡的脸上说不出的儒雅,明明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那眼神却说不出的老练世故:“初绿谢过先生,只是先生对无恨用药多日,这些天,为何无恨还在发烧?”

诸葛先生摇了摇头:“并非是在下无能,而是这位小友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许别人靠近,他躁动之时是万不能用针的,故而在下才想着拖一拖不让他有所恶化,想等姑娘醒来再施针。”

醒之皱了皱眉头,转脸看向莫苛:“凤澈前辈在吗?我找他有事。”

莫苛抿了抿唇:“前些时候,望月阁出了些事……听说望月阁的阁主已失踪很久,生死不明,阁内已是四分五裂,甚至有人要自立门户……师父虽说已脱离门派很久,可仍是不忍见数百年大派落个解散的下场,十多天已动身去了漠北。”

醒之一愣,漆黑的眸中说不出的焦急:“那凤澈前辈几时能回来?”

莫苛为难的说道:“师父走的时候,并未说几时能归……但你说找师父的那日,我已经传书给师父了,相信很快就能有回信了,你不必担心,大可安心的住在此处,等到师父回来便是。”

醒之垂眸想了片刻,望向安睡一旁的无恨,方才再次说道:“可是,即便我能等,无恨却也不能等的,他……他病的厉害,而且……而且我还有很紧急的事找凤澈前辈……”

莫苛轻声道:“丫头大可放心,南诸葛北孔绪,只要有诸葛先生在,你朋友的病定然不是问题,你莫要这般的不安,便是师父不在,我也会好好的照顾你们的。”

“是……是吗?”醒之又不确定的看了看莫苛身后的人,本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未再张嘴。

诸葛先生看出了醒之的不信任: “姑娘若信不过,不如让在下说说这位小友的病症,如何?”

醒之也感到了自己的不妥,强笑着点了点头,错身两步,给诸葛先生让出了床边的方凳,诸葛先生坐下身去,单手执起无恨的手腕,不想却被昏睡中的无恨下意识的挣开,醒之一惊,连忙坐到床尾,伸手抓住了无恨的手腕,这一抓,本已挣扎不休的无恨动也不再动,不多时已再次沉睡过去。

莫苛若有所思的看着醒之熟悉无比的动作,诸葛先生深深的看了醒之一眼,手指按在无恨的脉搏上,随即敛下了眼眸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丸正欲放入无恨口中,却被醒之半途截下,诸葛先生微微眯着双眸,脸上已露出不悦。

醒之夺药丸的时候,并未多想,此时才感觉自己大大的不妥,连忙说道:“诸葛先生莫要多心,无恨熟睡时一般人很难喂进东西,不如让晚辈帮先生喂下。”

诸葛先生脸色稍愉的点了点头,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排银针,醒之看了一眼那银针,将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却露出几分迟疑。

诸葛先生瞟了醒之一眼,悠然的开口道:“他身上的内力紊乱,不受控制,想来是被人强自输入了不属于自己的内力,可那个输内力的人却不知道,此人的功夫极为蹊跷,并非是一般的运功之法,所以这几十年的功力至今不能同化,游窜在他的筋脉内,而他之前似乎也受过重伤,险些走火入魔,故而他如今根本就没有余力将这股内力纳为己有,你手中的药可先压制他乱窜的内力,保住他脆弱的筋脉,我再驱针加以疏导,方可暂时控制他身上多余的内力。他防备心极强,这药我已拿出了好几次却没有人能喂进去,所有他的伤才一直拖到今日。”

醒之目光一闪,思索了一会,方才掰开无恨的嘴,将那一粒药丸喂下,想附在无恨耳边安慰几句,却被一旁的莫苛伸手拉开,将声音压的极低在醒之耳边的说道:“丫头莫要如此无礼,诸葛先生与师父是至交好友,此番愿意医治他,已是给足了我莫家庄面子,你莫要再乱说话,免得惹先生不快。”

醒之垂着眼点了点头,死死的握住无恨的手,眼睁睁的看着有粗有细银针一支支的插在无恨身上的各大穴道上,无恨的苍白的脸上已满是痛色,眉头一点点的皱成了一团,额间已布满了细碎的汗水,可即便如此,也不见无恨呻吟一声。

半个时辰后,待诸葛先生一起身,醒之顾不得莫苛的拉扯,再次挣扎着挤回床边,慌慌张张的用衣袖一点点的擦拭着无恨脸上的冷汗,附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着话。

莫苛抿着唇看着醒之的一举一动,诸葛先生也侧目注视着醒之,一时间偌大的屋内,唯有醒之低低柔柔的说话声,缭绕四周,若仔细听来,不过是一些哄骗孩子的话,可那话语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和怜惜,让人的身心屏不住愉悦放松。

待到无恨安静下来,诸葛先生开口道:“他此时筋脉过于薄弱,必须针灸与药浴并养,此地没有地泉并不适合疗养,若姑娘不介意,可将他移至在下的庐舍。”

醒之自是不愿,连忙说道:“先生何不直接在此……”

“诸葛先生的庐舍并不远,就在城外十多里的小望山上,那里不但有地泉而且环境清幽,很适合疗养,你若不放心便跟着去便是。”莫苛似怕醒之将人得罪个彻底,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诸葛先生好脾气的笑了笑:“姑娘跟着去也可,但我小望山历来不接待女客,若想住下便不可。”

醒之顿时放软的声音:“可是无恨脾性不好,若独自一人,到时唯恐惹先生不快。……”

诸葛先生也放低了声音,解释道:“他如此情况,放眼江南,除在下之外,任何人也是救不了的,今日即便是凤澈在此,也定然会将他托付于在下,姑娘若是不放心,大可每日去探望,但但是自祖师便立下了规矩,望山庐舍邪医门人不收女弟子,更并不能留女客,当然,如果姑娘实在不愿,我也万不会强迫,只是不出三日,他必将走火入魔而亡。”

醒之咬了咬下唇,手指不自觉搅动着衣角:“如此,便依先生所说……不知先生要何时动身?”

诸葛先生侧目看向醒之一举一动,摇头笑了笑:“姑娘不要一副生死离别的模样,在下庐舍离金陵并不多远,来回最多一个时辰,只要姑娘不嫌麻烦,每日去都是可以的。”

醒之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我并非不信任先生,而是无恨不谙世事,这一路并未离开过我的视线,我……我只是有点不放心罢了。”

“姑娘大可放心,我与凤澈自小交往,只要是莫家庄所托,诸葛宜莫不鼎力为之,最多三五个月,在下定然还姑娘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诸葛宜话毕看向一直发呆的莫苛说道:“少庄主可去准备马车了。”

愣在原处思索着什么的莫苛霍然惊醒,干笑了两声,遮掩着尴尬朝外走:“诸葛先生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诸葛先生与醒之二人,醒之犹豫了片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似是有千言万语要交代,可是想来又挺可笑,以后只是不住在一起还可日日见面,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交代些什么。

醒之犹豫不决的模样,让诸葛先生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好奇:“不知姑娘与他有何渊源?”

醒之楞了楞:“我,我受人所托,一定要照顾好他。”

诸葛先生笑了笑:“在下出去看看,姑娘有何要交代的,可和他说说,他虽然是昏睡着,该是还能听到姑娘说话。”话毕,转身走了房门。

见诸葛宜远去,原本局促不安的醒之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她走到床边轻轻坐下,将无恨扶起身来,一点点整理着他身上的衣襟,睡梦中无恨似是感到了醒之心中的不安,似小猫一般撒娇轻噌着醒之的颈窝,无恨下意识的动作,让醒之更为难受,她有点酸涩的摸了摸无恨的苍白的脸颊,小心的错开他身上的那些银针,抚了抚无恨背后的乱发,附在他的耳边低声哄道:“你莫怕,诸葛先生看起来该是个好人,此次前去小望山,我虽不能日夜陪你,可白日里定然每日都去看你的,你要乖乖听话,姨娘给的琼羽令你要好好的戴着,万不可丢了……更不可随意伤人性命……你好好的跟着诸葛先生治病,待你病好了,姨娘也该回来了,到时咱们一起回西域。诸葛先生是长者,无恨不可再任性妄为……一定要好好的,乖乖的听话……”

莫苛与诸葛先生静静的站在门房外,待到屋内没有动静以后,两人才再次走进来。

醒之看向二人:“现在……现在就要走了吗?”

莫苛摇头浅笑,无奈的说道:“不过是十多里路,瞧你一副生死离别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诸葛先生道:“他的内伤已经不能再拖了,多拖一刻便危险一刻,姑娘若放心不下,今日便一起去,看着他安顿下来,姑娘也好安心。”

醒之眸中露出一抹欣喜,点头连连,艰难的扶起无恨。

莫苛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和醒之一起撑起无恨的身子,撇了撇嘴说道:“这些事,那需你亲自动手,让下人去便是。”

见有人能医治无恨,醒之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看着莫苛如此心有不甘的模样,憋着笑意说道:“孔雀公子,小人又没让你帮忙,是你自己恬着脸非要贴过来的好不好。”

莫苛咬牙切齿:“你个死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醒之得意之余笑的更大声,莫苛无可奈何唯有故作凶狠的瞪着醒之苍白的笑脸,瞪着瞪着莫苛再也绷不住了,也微微的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柔和,想了又想似是心有不甘 ,又毫无威慑力的说了句:“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爱恨情怨一线天(九)

层层叠叠的山坡上,一望无际的秋色,各色的菊花开的正盛,白色、黄色、紫色、远远的甚至能到一片火红色,秋风拂过,花朵如波浪一般徐徐荡漾在天地间,淡淡的花香缭绕鼻尖,一时间宛若坠入了云池花海。

两人并排躺在花丛的空地里,醒之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轻扬:“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①”

莫苛眯着眼,取笑道:“人家女子吟菊,总是喜欢它的娇艳秀美,哪有姑娘像你这般张狂,看个菊花都要喊着打打杀杀,从你身上还真找不到半点姑娘家的模样。”

醒之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小时候看过那么多吟菊的诗,看来看去还是这首最为顺眼,九月的天气不比春日,在九月开的花哪有那么多的娇柔缠绵,自是经历过酷热熬出来的,这样的花自是该坚韧大气些,哪里来的那么多小女儿家家的悱恻缠绵?”

莫苛侧目看向醒之:“就你歪理最多!……长安是哪?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醒之随手摘了一朵小白菊,轻嗅了嗅:“我也不知道,也许在西域吧,那本书我都忘记在哪看的了。”

莫苛浅笑,桃花眸内的光泽若隐若现:“你总是看些奇奇怪怪的书,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漠北人家都是这么教导女儿的吗?……不过这样也好,江南那些个女子如木偶一般,梳妆打扮甚至连表情都是一个样,说话又细又轻,时不时还爱低着头,真是扫兴的很!”

醒之回眸看向莫苛,不怀好意的笑道:“那时在漠北就老听你说你家音儿,怎么我来了好几日也不见她人啊?是不是人家已经看透了你阴暗的本质,终于决定投奔光明去了?”

莫苛皱了皱眉头,气鼓鼓的说道:“胡说什么,我家音儿才不会呢。这几日牡丹节刚刚结束,音儿应煜王爷的要求去牡丹苑赴宴,已经去了三四天了,想来今天晚上也该回来了。”

“煜王爷?……可是那天在门口帮我传话给你的人?”

莫苛道:“你倒是记的清楚。”

醒之眉飞色舞的说道:“那是,我看着他就又有种特别熟悉特别熟悉的感觉,好似认识很久很久了,可偏偏又是第一次见他,他人还真是不错,虽贵为皇族倒没有任何的架子,声音又平和的很,不知道比你强多少了!”

莫苛咬着牙说道:“死丫头!你是不是看见个好看的男子都是这副花痴的模样!……我劝你趁早少打人家的主意,人家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正宗的皇亲国戚,单是年龄也比你大太多了,他要是按照皇族的惯例十三四便成婚,女儿都该和你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