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知肚明,如乐今日是逃不过一顿罚了,能不能活命都成问题。刚才还在如乐身边的大丫鬟悄悄地退开了,都是奴才命,惺惺相惜难免,谁也见不得谁出事,她阻止不了主子的怒气,可至少能找治得了主子的人。

“来人,给我重重的打这丫鬟,往死里打。”从商再次松开拳时,面色缓和不少,就在大伙都以为小孩子脾气,闹过就好,应该没事了时,他却突然开口了。不容质疑的命令,有几分展越浩的气势。

家丁为难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敢违抗主子,最终只得接过旁人递来的鞭子,狠狠地抽。

“哥哥,我怕”从凉咬着唇,怯弱地看着眼前一幕,却也不想喊停。她是单纯的,不知道那鞭子底下一样是条人命,只知道这个丫鬟毁了娘的心爱之物。

从商很镇定,继续命令,丝毫不留情:“用力打!”感觉到妹妹的颤抖,他小心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不让她看这画面,不住地安慰着她:“从凉,没事了,没事了。有哥哥在,娘就永远不会离开,哥哥永远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们、欺负娘亲!”

“嗯嗯。”从凉钻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头,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却有着各自的倔强。

正厅里充斥着鞭声,如乐的哀求声。大伙眼睁睁看着如乐皮开肉绽,心都揪着,不停地轮番试着为她求情,无奈依旧消不了从商豫的怒火。最后只有乖乖地闭上嘴,也闭上眼,他们是奴才命贱,甚至比不上一个冷冰冰的花瓶,怨不得谁,只有认了。

可怜了如乐如花似玉的年华,这样鞭刑伺候下,如乐羸弱的身子,怎还有可能活命?

能求的,只是主子们善心大发,好好厚葬了她。

院中春色撩人,夕蕴懒懒地俯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耳中回荡着钱小弟的唠叨。

“姐夫真的吩咐下人晚膳做鲫鱼汤了,他还答应明天带我去丝栈玩,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没那么差,至少待我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你长得不讨喜,所以他才对你那么凶。姐,你要自我反省下,像谦镇哥哥说的,胖一点肥嘟嘟一点,那样就讨人喜欢啦,不过你的性子实在是糟了点”

“够了哦,钱小弟,别不出声就当我哑了。小心我把你扔湖里去喂鲫鱼!”

真是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亏她勤勤恳恳地讹别人银子,养了他那么多年,竟然还帮着那死男人。

“我是实话实说,男人的心思我懂”

“你懂个屁,还有,别跟我提万谦镇那没责任感的东西,就这样扔下我和万漠走了,害我被严锋念叨了一年,还被说成虐待继子的后妈。提起他,我就一包气,早晚让我找到他,活活给烹了。”

万谦镇,当着名字又一次浮在耳边时,夕蕴所有的怨气很轻易地就被挑起。若不是为了那个不孝子,她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死撑着万家了。

“粗俗!低俗!俗不可耐!”

“喂,你嫌自己皮太实了是不是!”说着,夕蕴扬起手,作势要揍他。

钱小弟赶紧抱头逃窜,这一逃,才发现凉亭不远处,有两个丫鬟似乎站了好一会了,目光一直锁着她们,窃窃私语着什么。

“姐,姐,别闹了有人在偷看呢,怪不好意思的。”

看着钱小弟刻意装出的扭捏样,夕蕴怒横了他眼,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她的目光后,那两个丫鬟面露难色。夕蕴皱了皱眉,没多话,又继续低下头。没多久,就见那两人急急地冲了进来,互相推搡了很久,始终没说话。

“是出什么事了吗?”钱小弟受不了这样的婆婆妈妈,索性引出话题。

两人还在推拒,夕蕴有些不耐了,随意点了个丫鬟,说:“你来说。”

“夫人,西园闹开了。一直侍候两位小主子的如乐,不小心打破了夏夫人的陪嫁花瓶,把从商少爷惹怒了,这位姐姐溜了出来,生怕如乐出了什么事,想让夫人去劝劝。”

夕蕴分不清哪个才是她园子里的丫鬟,那也不重要,她只是细细听着,微微蹙了下眉:“怎么不去找方夫人或者二夫人?”

“回夫人话,二夫人是帮着从商少爷的,去了只怕会罚得更重。方夫人说,当家的账目支出事宜她能插手,可事关两位小主子,她这外人插不了手,会惹人非议的。”丫鬟的话比先前说得畅快多了。

说不上为什么,夫人脸上的表情虽是没有变化,可她依旧觉得夫人在笑,莫名地觉得很亲切。刚才她一出西园,就跑去求方夫人了,无奈方夫人一直都是太明事理的人,明哲保身才是最紧要的。

谁会甘愿为了个丫鬟,冲撞了府里头那两个小祖宗,说不准当家的回来后,还要一番怪罪呢。

“带我去吧。”这次,夕蕴是真的笑了,素手轻拍了拍那丫鬟的肩,安抚着她。

“姐,我也去!”钱小弟犹豫了会,跟了上去。

从那两个丫鬟的表情中,他能猜想到那两个小祖宗定是麻烦人物,生怕姐姐去受气,他还说执意了跟了过去。

第七章

到西园的时候,里头已经闹翻天了,很远夕蕴就听到了凄厉的哭喊声。

她没急着进去,先是交代了钱小弟在外头看着,若是情形失控,就赶紧去找展管家。跟着,混迹在围观的下人里,观望了会。那个丫头就是如乐吧,夕蕴已经看不清她的长相了,挣扎中她的发散乱开来,衣裳早破了,随着鞭子的落下,一条条刺目的血痕入眼。

夕蕴抑制不住地倒抽了口凉气,再也瞧不下去了,她用力拨开人群。跨进了正厅,没有多话,几乎是没有考虑的,伸手紧握住家丁手中即将落下的鞭子。

被突然这么一拦,家丁们倒也不怒,先前早就巴望着有个不怕死的来拦下了。抬头一见是夫人,都愣住了,赶紧扔下鞭子行礼:“小的给大夫人请安。”

“怎么回事?”夕蕴嘟嘴甩了甩手,感觉到手心传来火辣辣阵痛感。可想而知,她不过是拦下了这鞭子,冲力就让她疼成这样,这姑娘家娇嫩的皮肤怎么忍受得了。

“你做什么!”本来已经稍稍消了气的从商,被夕蕴这么一闹,火又窜上了。他本就没把夕蕴当成夫人看,口气自然冲,对着夕蕴嚷开了,这感觉就像在怒斥一个下人。

对于从商的态度,夕蕴很不喜欢,她看了眼自己弟弟,尽管也很顽劣,可他从来不会这样待人。相比之下,从商简直就像个跋扈的纨绔子弟,不讨人喜欢。

“是我该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夕蕴的气势还是一如刚跨入屋子时一样,没有丝毫的退让,声音冷漠,柳眉微挑,让刚才还为如乐担心的大伙放松了不少。谁都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有大夫人在,似乎就不会有事了。

“我罚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管!”

“为什么罚?”不过是个叫嚣的孩子,夕蕴还不至于被他吓退了。

“她,她打破了娘的花瓶”这次回答的是从凉,怯生生的语气,倒也坚韧,不舍得看哥哥独自一人面对。

夕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褪下自己披帛,替地上奄奄一息的如乐披上。那鞭子已让她衣不蔽体,四周围观的还有不少家丁,不管什么情况下,女儿家的身子是不能让人白白看了去的。

这看似不经意,却细致体贴的动作,让立在一旁的丫鬟们皆感动于心。她们是粗人,主子们从不管她们的想法,好像天生就没有尊严一样。可大夫人似乎不同,她好像能明白她们,就算是丫鬟,到底还是人。

“西园的总管呢?”完成好动作后,夕蕴并未起身,边问道,边替如乐理顺乱发。直到很久后,人群里有个年长的老人站了出来,她继续说:“告诉两位小主子,按府里的规矩,打碎了主子东西的丫鬟,该受什么罚?”

“是!按规矩,得看打破东西的价钱,扣俸银就好。如果实在太贵重,就暂且一辈子不准出府,也可视这丫鬟的表现,往后酌情处理。禀少爷小姐,这规矩是夏夫人在世时定下的。”末了他擅自加了句,算是尽了绵力,为这可怜的丫头鸣不平。

夕蕴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眼色很绵,如沐春风般的让人觉得舒畅。仅仅只是这样,就让大伙积聚在心里头的紧张感,瞬间荡然无存了。

“人也打了,其他罚就免了,这事就这样完了,闹出了人命对展府来说没有好处,赶紧找大夫来看看这丫头,去东叔那要些好药材,就说是我开的口。”轻哼了声,夕蕴讪讪地开口,透着不容置疑。

得罪了从商是什么结果?夕蕴岂会不知,可如果为了避开麻烦,眼睁睁看着个花样年华的丫头凋零,她做不到。

“是。”有了夫人的命令,大伙爽快地应下,忙开了。

气氛才算好了些,从商又吼开了:“谁都不准动,西园到底谁做主!这笨手笨脚的丫鬟,打破的不仅仅只是个花瓶,是娘的陪嫁物,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算了。”

“那又怎样?”夕蕴反问,挥手示意大伙不用理会,只管做就是。她起身,单身扶着脖子,眼风轻佻,缓缓开口:“既然打破的是你娘的东西,那用你娘定下的规矩来罚有什么不对?人命重于死物,再贵重的东西,贵不过娘生爹养的人命!”

“你我要告诉爹!”从商咬紧牙,羞辱的泪水泛滥而出,全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恨不能让家丁们对夕蕴施罚。

“爱说就说。但别忘了你是展越浩的儿子,长大后,必须做个像你爹那样有担当的男人。天大的事你得自己扛,万事都要依赖爹,嘁,那你不如继续兜着尿布活。把泪擦掉,男儿流血、流汗,就是不能流泪。”

这话震住了屋子里不少人。那个传言中风流成性、臭名昭著的银不换;竟也有这番不输男儿的气势,即便这话里的意并非格外的独特,可仍旧是任谁都无法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夫人拼凑起来。

“钱小弟,进来把这丫鬟扶回东园。”很快,夕蕴又恢复成一贯喳呼的个性,冲钱小弟嚷嚷着,消失在了西园的门口。

“嗯嗯。”钱小弟频频点着头,乖巧地搀扶起如乐,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两人的身影是不见了,然而在西园这些下人们的心里,他们对这先前名声并不好的大夫人,改观了。她是不是寡妇,是不是奸商,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体贴下人,她的笑容让人心安。她震住了娇纵跋扈,人人无奈的从商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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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月色将春夜点缀得很静,牡丹香飘,雾气袅绕,恍如置身仙境。

这番景色是值得人沉湎流连的,可是展越浩头很疼,怒气很盛。盛唐的天下,商人本就最为让人瞧不起,外加杨妃得势,其兄杨钊初任监察御史,为求有所作为摆脱裙带关系,便打算拿商人开刀,大刀阔斧整治一番。没人知道倒霉的会是谁,商旅聚集的扬益二州无疑是最惹人耳目的,近来扬州的商人个个草木皆兵,展越浩也不例外。

回府后,本想落个清净的。可他才刚踏进浩园,一双儿女就哭闹着跑进了他的书房。从凉和从商轮流抽泣,断断续续地拼凑着白天发生的事,他费了不少劲,算是听明白了。

展越浩在府里的时候不多,儿女还都交由盛雅调教,久了反倒一直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拗不过他们,商场上无往不利的展越浩,在自家孩子面前反而疲于应付了。

最终他只得跑来东园质问,他从未见过女儿哭得那么伤心,没见过从商气成这样,听叙述夕蕴确实过激了。他对她不闻不问,不代表暗许了她一切,夏影的情深意重,在他心里一直是抹不去的。便是因为如此,对这双儿女他宝贝得紧。

展越浩边想着,边跨着步子,缓缓往东园走去。有些不怎么想见她,连他自己都说不上的原因。可今天是避不了的,所以这脚步才慢得很。

转过回廊,不远处两个丫鬟的招呼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展越浩没出声,静静地在一旁聆听起来。

“清莲,怎么那么多东西,是给大夫人的点心吗?”

“才不是呢。”那个名叫清莲的丫鬟显得很激动,“大夫人生性节俭,不仅饭后不用点心,连那些养颜滋补的东西也一概不用,那美是天生丽质的。这些是给下午西园救回那丫鬟的药。”

“瞧你,激动个什么劲,每回不过是说上你家夫人几句,你就活像被人刺了似的。对了,听说下午西园闹得可厉害了,大伙都说大夫人是个好人,体恤下人,跟我说说。”府里是没有秘密的,一丁点的事就能传得人尽皆知,何况是这大事。

闻言后,清莲将手里的盘子换了个手,兴奋了起来,提及夫人她心底觉得骄傲,“你是没见到,从商少爷平日欺负下人,小打小闹倒也算了。今天如乐被他打得惨极了,我刚才跟大伙去看了那伤,大夫人心疼地叨念了好久,全身上下呀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了。”

“真狠,听说就是失手打碎了花瓶而已,下人也是人呀,我刚才听说了些,大夫人教训从商少爷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另一个丫鬟正苦思冥想。

这厮赶紧凑上,得意地显摆,“真笨,夫人是说,人命重于死物!”边说,清莲边还有学起了夕蕴的模样,只是怎么都学不到那火候。反倒把旁边的丫鬟逗得大笑,闹了阵,正当展越浩正欲离开,她们又说上了。

“你知道吗?都说夫人和当家的没有感情,我看不尽然。”清莲说着,索性把手里的东西塞入那个丫鬟的手里,她实在是端着有些累。

那丫鬟也忘了拒绝,清莲的话勾起了她的好奇:“这话怎么说?”

“从商少爷上午哭着说,要把这事告诉大人。夫人就训斥了他,那话可有气势了,你听着哦”转过身子,清莲清了清喉,又学起了夕蕴。

展越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前往东园的路上,他的脚程不知不觉地快了不少,脑中始终徘徊的刚才清莲的话。

“长大后,必须做个像你爹那样有担当的男人”丫鬟们的闲话难免会有添油加醋的地方,可展越浩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头一阵瑟缩。

她真的这么说吗?他在她心里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很快,他就甩去了所有念想。他开始怀疑自己病了,被如山的商务,儿女的闹腾给压出病了!他干吗在乎她到底怎么看他。

“当家的。”刚跨进东园,守在门口的丫鬟就迎面上前行礼,她的语气很惊讶。四周围着闲聊的人闻声,也赶忙忙开了。

展越浩皱了皱眉,他出现在东园难道是很不寻常的事吗?竟能扰得满园惊慌。

“钱夕蕴呢?”没有停下脚步,展越浩径自往屋里头走,随意地问了句。

“回当家的,夫人在下人房。有个丫鬟病了,夫人放心不下,过去看看,奴婢这就去请夫人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匆匆欠身奔开了,展越浩的喊声卡在喉间,很是尴尬。他只是想让这小丫头不用忙了,原先想问夕蕴云的那些事也有答案了,想来也没必要非见上一面不可。

可对方走得实在太快,活像见了鬼似的,让他阻拦不及。

无奈地耸了下肩后,他索性跨进了夕蕴的屋子。

房间很整洁,一目了然的明朗,没有任何繁复的点缀。干净得甚至不像一个女人的闺房,淡淡飘着不是胭脂香,而是墨香。

角落边多了扇大窗,展越浩曾听东叔说过,刚来没多久时,夕蕴就命人在那凿了个窗户。他也任由着她,反正碍不了谁什么事,是今天才发现,这扇窗很大,雕饰得却极其简单,甚至没有镂空福纹。

朱色窗户微启,正对着的是东园后的竹林,春风抚过,吹得竹子沙沙作响。

她喜欢竹子?展越浩兀自猜测了起来,女儿家不都是爱那些似锦繁花的吗?他缓步上前,将窗户开得更大,风顽皮地窜入,身后书案上的东西被吹得一阵乱。

展越浩转身,不耐地摇了摇头,弯下身将那些散乱的纸一张张地捡了起来。纸上似乎只是涂鸦,太乱,他看不懂,偶尔有几个歪七斜八的字,是行书,她该是刚学的,看起来还不够行云流水。

还有些凌乱的画,像是地域图,一个女人闲来无事不绣女红,不抚琴,竟画起地域图?!展越浩有些吃惊,归置好那些东西后,他随手拿起一旁的镇纸压上,反而原先镇纸下的丝帕飘落了。

他烦躁地叹了声,真不明白,有几个女人会把屋子打扫得那么干净,可书案上竟乱成这样。拾起丝帕后,展越浩微愣了下,不是因为这一方普通极了的丝帕,而是帕上勾画着的竹林,看得出是近来才画上的,墨迹的成色还很新。

落款处写着“磐竹”二字,展越浩轻笑,低念出声:“钱夕蕴,字罄竹?”

果然她似乎很喜欢竹子,这个字号跟展越浩之前对她的印象很不同。罄竹柔中带刚,还有这帕上的画,虽称不上很好,但却仿佛让这竹子生出了别样的滋味,柔韧中不失气节。这画风,让展越浩立即就联想到了万漠。

画,是万漠教她的吗?

下意识的,他掌心稍用力,紧握住了丝帕。他在想,想她在作这画时,心中是否又念及了万漠?

“相公,听说你找我?”夕蕴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嗓音里有显而易见的雀跃。

闻声后,展越浩略转过头,飘了她一眼。今日,她穿着湖蓝色的翻领对襟衫,窄小的袖口看起来很简洁,华贵的锦边则弥补了式样上的单调。经营丝栈的展越浩,一眼便能瞧出,这是时下较为流行的妆扮。

不可否认,她是个精于妆容的女子,懂得怎么扬长避短。无论何时,她的出现总能让周遭添色不少。

“偶尔看看你,还觉得挺可爱的。”展越浩不着痕迹地将丝帕塞进衣袂里,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听说你今天在西园救了个丫鬟?”

“正要跟你提这事呢,我想要了那丫鬟。”夕蕴的口气很若无其事,想来从商一定是去告过状了,好在,展越浩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嗯,喜欢就拿去吧。”说完后,他环顾了圈屋子,“小弟呢?”

“他呀一早就睡了,说什么你明天要带他去丝栈,所以要养足精神。”想到钱小弟那认真的模样,夕蕴就觉得好笑。

“真是孩子脾性。”展越浩漫不经心地叹了句。

如总结性发言般,让整个屋子忽然静了下来,夕蕴若有似无了飘了他两眼后,终是憋不住了:“呃你还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说实在话,展越浩还是第一次想静静地和她相处,没料她会抛出这问题。

“那为什么还留在这,你很空吗?”

“你”真是欠骂。大概是骨子里的反叛性,他今天偏就是想跟她杠上了:“不想走,今天睡东园。”

“可是我答应越蒙,一会去陪他下棋的耶。”

“派人把他找来东园,我陪他下!”他怎么就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两人那么热络了?

夕蕴努了努嘴,“我没意见,就怕越蒙不爱跟你下。”

“怎么可能?!”

第八章

一大早,钱小弟就兴致勃勃地缠着展越浩出门了,相较之下,展越浩则是没精打采的。

整夜未眠,也难怪他看起来那么萎靡。总算,展越浩弄明白了,难怪最近越蒙白天总是打瞌睡,以往处事一丝不苟的性子也不见了。原来,他已经在棋局上和夕蕴连战了三夜,就因为始终赢不了,他愈发执拗了。硬是不愿和展越浩较量,非缠着夕蕴不可。

其实,碍不了展越浩什么事,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要在那观了一整夜的战。

展越浩走后,夕蕴好好地睡了一觉,清醒时,已经是下午了。百无聊赖间,她索性带着如乐在展府里逛开了。

远远地,就瞧见从商正持着木剑,对着院子里的大树一阵猛砍。

出于好奇,她便驻足观望了起来,也不经意地窥听到了那兄妹俩的对话。

“哥哥,算了。钱小弟没见过世面,才会吵着要去丝栈,我们才不稀罕呢。”从凉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都忘了自己劝了多久,只是觉得日头好晒,又不忍心扔下哥哥一人。

“凭什么算了!爹还从来没带我去过丝栈,为什么要带他去。”想到这事,从商心里头就憋气。

夕蕴倚在游廊的柱子上,不禁觉得无奈,若他不是展越浩的儿子,这口气她定是吞不下的。

“夫人,他们回来了。”如乐很机灵,大老远就瞧见了钱小弟和展越蒙的身影,提醒道。

展越蒙今天穿着一席白衣,很是飘逸的气质,紧紧牵着钱小弟的手。刚到门口时,就听东叔说从商在发脾气了,一早和大哥一起带着钱小弟出门时,他就知道,回来是逃不过一阵闹的。展越浩临时有事赶着出远门了,连家都来不及回,这种场面展越蒙知道自己左右为难,掌控不了。索性带着钱小弟加快步伐,想着还是离麻烦远些比较好。

钱小弟也察觉到了些,很识相地垂着头,只管跟着展越蒙往里头冲。

可偏偏他这举动,看在从商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只觉得钱小弟跟爹去了次丝栈,就傲起来了,竟然对他视而不见了。

一时气极攻心,从商一咬牙冲了上去,妄想挡住钱小弟的脚步。只可惜,毕竟年龄差了好多,两人的身高有很大的悬殊,钱小弟一个不注意,就把从商撞倒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并不厉害,到底是个孩子,力道能重到哪去。但是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从商又怎么肯放开,他大叫了声,惹来了一旁家丁们的注意,撑起身,叫嚣着:“你竟然故意撞我,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寡妇的弟弟,礼数上你还得叫我声少爷,我要你道歉。”

钱小弟皱起眉,脸上闪过难得一见的深沉,“把嘴放干净些。”

他的姐姐岂容得了别人随意羞辱?

“你这是什么意思!”向来没人敢得罪的从商,没料到会遇见个敢回嘴的。

边说,他边不服输地上前,用力推着钱小弟。劲倒是不算大,只是这盛气凌人的态度,让一旁原不打算插手的展越蒙看不过去了。

就在他刚想要阻止时,钱小弟猛地转过头,用力挥开从商的手。这一挥,也就挑起了战事,从商哪肯在下人面前输了颜面,两个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扭打上了。一时间,园子里沸腾开了,大伙赶紧丢下手里的活,跑上前,帮着越蒙将两人拉开。

即使拖开了两人,从商仍旧叫闹着,一双小腿依然试图踹上钱小弟几脚。

动静很大,知趣的丫头们赶紧去两位夫人那禀报。夕蕴始终只是看着,不管身旁的如乐有多紧张,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眼见方明婕和盛雅都闻讯赶了来,她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像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样,默默观望。

“怎么回事?”方明婕不明就里,眼见自己弟弟也在,不禁有些紧张。

“没事,别插手。”展越蒙回了姐姐一道宽慰的笑容,而后转头冲着东叔喊道:“去把大夫人找来。”

“不用找了。”看来自己是逃不过了,想来也是,受欺负的毕竟是她弟弟,展越蒙再怎么也帮不了忙。缓步走到人群正中后,夕蕴扶起钱小弟,替他掸去了身上的灰尘,看着他死咬嘴唇的模样,暗自心疼:“展从商,过来道歉。”

“凭什么!”从商仰起头,有姨娘在,他是什么都不怕了。看向夕蕴的眼眸里,是满满的不屑:“姨娘都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你又不是我娘!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进门前我就听下人们说了,你勾搭的男人可多了,有空管管自己”

“闭嘴!”

这话,猛地在人群中炸开,大伙谁都不敢出声,唯有展越蒙怒喝了声,总算让从商噤声了。

夕蕴沉下脸,眼眸忽地冷了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个才五岁的孩子说出的话。

“如乐!”很久后,所有人都屏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在大伙快憋不过气时,夕蕴终于开口了。

她清楚,这种情况下,谁都是明哲保身的。除了如乐,她支使不了任何人,好在如乐这丫头还算听话。听到夫人叫自己,赶紧走上前。

“把从商少爷关去祠堂,让他在他娘亲牌位前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放试试看!”

“这”如乐左右不是,夫人的命令让她为难踌躇了起来。

“怎么,这宅子里究竟谁是大夫人!我的话你也不听吗?”夕蕴说得很轻,气势却让周围所有人都捏汗,倒也不是想教训如乐,只是为了告诉所有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