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戏言,现在却是真心,不然我岂会一直未娶?太夫人您也知道,祖母是怎么逼着我成亲的。若太夫人愿把陈四姑娘嫁与我,我必不会负她!”

这还差不多,求娶就该有个求娶的样子么,太夫人看在眼里,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尚需与我儿再商量商量。”

杨延陵也知道太夫人不可能当下就答应,便先告辞走了。

等到陈修回来,太夫人把两兄弟叫到一起。

听说武定侯想娶陈宁玉,陈行自是没有意见,陈修却笑道:“难怪最近来巡查,遇到我,态度比以前好上许多。”

太夫人好笑:“一开始还不老实呢,我岂不知他?从小就是个不听话的主,不过瞧着,他倒是真喜欢宁玉。”

若是往常,陈修仍会犹豫,可上回章知府家那事儿,陈修也知拖不得了:“便把宁玉嫁给他罢。”

见两个儿子都不反对,太夫人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心里早有主张。

若说杨延陵是为美色,那么,早前他回来,第一眼看到陈宁玉时,凭他的性子,必会与杨太夫人说,可显然他没有,他不是这等好色之徒。如今出了三皇子的事,别人都躲避不及的,他却在这时候要娶陈宁玉。

太夫人岂会看不明白,这才是真心呢。

不过她还是担忧,只要事情不定下来,陈宁玉一日不嫁出去,事情总有变化,故而今日谈话,外人一概不知,就是陈行,陈修她都叮嘱不要透露,省得到时候不成,对陈宁玉的名声又是损伤。

到得九月中,曹向梅生下了一个儿子。

举家欢喜。

正如之前谷秋说的,陈敏给他儿子取的名字果然叫仕谦。

太夫人喜得合不拢嘴,抱着小嫡孙都不肯放手,眼见曹向梅又累又不舒服,才让众人都退下去,让她好好休息一回。

陈仕谦洗三时,众人都来贺喜。

这会儿,陈宁安也怀孕四个月了,只肚子不太大,瞧得出来,她与吴简感情很好,吴夫人自然也待她极好的,出一趟门,好几个丫环婆子看护着。

陈宁柔看她手里还是不停,揶揄道:“上回是为二姐夫,这回儿又是给孩子了,二姐真是忙呀。”

陈宁安笑笑:“等你嫁人了自是知道。”

她整个人比起以往,性子更是温柔了。

陈宁玉记得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若一个女人婚后越发强悍,只能说日子不是太过顺心,那陈宁安明显是相反的例子。

“不知道三姐如今在宫中怎么样呢。”陈宁柔好奇,“二姐,你原先也没有想到罢?”

这事儿传到吴家,陈宁安自然也是吃惊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家姐妹会入宫,哪怕是貌美的陈宁安,只因太夫人与陈行,陈修都是不准的。

可陈宁华竟然会入宫。

陈宁安放下针线:“我听别人说,那里不一定好,三妹如今孤身在宫里,怕也孤寂的很呢。”

她与陈宁华关系尚算不错,陈宁柔却嗤笑一声:“别的不说,孤寂定是不会的,那里好些妃嫔呢,三姐还不是能一起说说话?只都是比她位份高的,她的日子倒真有些惨。”

新来的,哪个不要在老资格的面前伏低做小?

看她幸灾乐祸,陈宁安转头看向陈宁玉:“四妹妹,咱们去你那院子坐坐,芙蓉花又开了罢?”

陈宁玉笑说好。

路上,陈宁安轻声道:“四妹生得花容月貌,不比寻常人,就是有些波折,以后定然也是平安的。”

看来她的事情,吴家人也得知一些了。

不过陈宁安这份安慰的心意,她倒真的感谢。

张氏为得了个孙儿欢喜,同时又忧心,等到宾客们走得七七八八,对太夫人道:“如今向梅顺利生了,我倒是放下一桩心事,可是宁蓉那里,我总是觉得不妥当,她随女婿在洛宁县,身边都没个长辈,到时候出点事情,如何是好?亲家夫人年纪又大了,怕也不方便长途两回走呢。”

听得出来,她是想去洛宁县照顾女儿直到生产,太夫人理解她心疼女儿:“等到时候,看有空你便去罢,宁蓉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她一个人也确实为难。”

张氏谢过太夫人。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也是我孙女儿呢。”

过得几日,杨太夫人与杨延陵便上门来提亲。

杨太夫人笑道:“看来咱们还得做亲家呀。”

太夫人道:“可不是,两个老糊涂,尽是胡乱折腾了。”

随便两句话,也是道尽心思。

世事难料啊!

杨太夫人与武定侯都来了,这消息自然很快就传遍了侯府各个角落。

白桃两眼放光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姑娘,这回是真的,太夫人要把姑娘嫁给武定侯了呢!”

陈宁玉为这结亲的事,也被折腾的够呛,一会儿成一会儿不成的。

如今乍一听到,真是毫无感觉。

看她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白桃捂住嘴,求助的看向丹秋,轻声道:“姑娘是不是欢喜傻了?”

“瞎说。”丹秋一拍她脑袋,“咱们姑娘难道配不上武定侯么?为何要傻了?”

白桃忙道歉,又偷偷瞧一眼陈宁玉:“可姑娘怎么像是没听到一样的?”

这个…

丹秋抽了下嘴角:“你管这么多呢,快出去叫那些婆子把屋里被子拿去洗一洗,正是好天,指不定过两日又得下雨了。”

白桃只得退了出去。

谷秋与丹秋轻手轻脚的做事。

陈宁玉慢慢吐了口长气出来。

这次应是尘埃落定了罢?

而姜氏听闻这事儿,面色却不太好看,她原以为陈宁玉在婚事上的运气不好,事事都不如意,还打算一直看笑话呢,结果这武定侯府就来提亲了。

说到底,陈宁玉虽不是侯爷之女,可在太夫人心目中,谁人也比不上,又得陈修重视,故而这身份摆着,夫家怎么也差不了。

总归还是遂了她的心了!

陈宁柔进来,就见姜氏阴沉着脸。

她嘻嘻笑道:“四姐要嫁人,怎么母亲还不高兴呢?”

“谁说不高兴,我正是想怎么风风光光的办呢。”姜氏在陈宁柔面前还是收敛的,她笑了一笑道,“如今她们两个都有着落,就差了你了,也不过一两年的事情。”

陈宁柔撇撇嘴:“我不想嫁人。”

“尽会胡说了,女孩儿还能不嫁人?”姜氏给她撩了撩头发,语气温和的道,“你记得要常去看看你祖母,别总是光顾着自己玩儿了。”

“祖母又不是时常闲着的,我这不是打搅祖母么?”

姜氏见她还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为娘也是为你好,你几个姐姐都嫁的好人家,你还不懂事,如何是好?将来你嫁人,总不能差于她们,你想想你三姐,见到她,以后指不定还得磕头呢!”

陈宁柔面露不屑:“她什么东西,就算入得宫里,又能做什么,能保住命都不错了。”

姜氏挑眉:“这倒未必。”

“就是未必,我也不用见她,她寻常可能出来?”一入宫,除非天大的恩典,陈宁华能回家?

姜氏叹口气:“总之,你记得我说的,家中大大小小事情都在太夫人手里,你四姐能有今日,自有她的聪明之处,你得学学,别叫太夫人失望。”

陈宁柔听得烦了,勉强点点头。

姜氏头疼,看来她是得早些为这个女儿做打算了!

第45章 实情

两家既然已经说定,太夫人怕长公主担心,很快就派人前去告知。

长公主原本还在催着傅成叫他那个侄儿来京都,谁料那边却已经定了,提亲也提了,她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听到是谁,也才明白为何会那么快。

“原来是武定侯,我说呢。”长公主抚掌而笑,“好,好,也只有这等人才能挡得住那死小子!”

傅成笑道:“现在你总算放心了罢?”

“放心什么,宁玉一日不坐上花轿,我这还提心吊胆呢。”长公主提醒道,“你最好写封信告知你侄儿,叫他莫要急着成亲。”

傅成哭笑不得。

两兄弟与俞氏进来,傅朝云问道:“听说刚才永春侯府来人了?到底是什么事,把咱们都叫了来。”

“是啊。”长公主笑眯眯的把好消息分享,“你们宁玉妹妹总算要嫁人了。”

“哦?嫁给谁?”傅朝云追问,“上回章家那儿不是没成么,这才几天,就成了?”

“是武定侯。”傅成道,“他们两家关系原本就好的,说到结亲,自然是快一些,已经都上门提亲了,你们也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们好去贺喜。”

傅朝云很高兴,转头看傅朝清:“肖兰,你也不用替阿玉担心了。”

傅朝清点点头。

俞氏看他表情有些僵硬,一时觉得奇怪。

只因这是好事,谁不替陈宁玉欢喜?

更何况,那人还是武定侯,京都不知道多少家想与之联姻呢。

出得门口,傅朝清还是没怎么说话。

唯有傅朝云一个人说东说西的,俞氏也只附和他。

后来他自己没劲儿,盯着傅朝清道:“你怎么回事,我问你这么多句,你一句不答,你不是最了解阿玉么,到底送什么好呢?”

傅朝清打从听到这个消息,胸口就一直很闷,他原想早些回自己的院子,可傅朝云非得跟着,耳边听他喋喋不休,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鲜红的颜色洒在地上,触目惊心。

傅朝云吓呆了,片刻之后才惊叫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傅朝清一把拉住他,又令身边小厮退下,不得透露,才轻声道:“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傅朝云手都抖了,傅朝清刚才说话的时候,还有血缓缓流出来,他竟然说没事。

“我没事,不要去惊动父亲母亲。”傅朝清再次强调,“我只是,只是…睡一会儿便好了。”

见他如此,俞氏旁观者清,不由脱口问道:“肖兰,可是为宁玉呢?你何苦如此?”

“什么?”傅朝云瞪大了眼睛,“为阿玉?”

“我…”傅朝清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哽住,心口疼的差点令他昏厥。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做了决定,哪怕陈宁玉哪一日嫁给别人,他仍是可以为她高兴,哪怕他那么的喜欢她,他最终仍是可以忍住不娶,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日他见到武定侯,便隐隐有一种感觉,今日却成了真。

这桩亲事不像章家那次,这回陈宁玉必是要嫁给武定侯了。

他一时却难以承受。

傅朝云不敢相信,明明他以前试探过,可傅朝清愣是不承认,这次竟为陈宁玉吐血?

可他是自己的弟弟!

傅朝云道:“你既然喜欢阿玉,现还来得及,我这就去告诉娘,娘会为你做主的,想必阿玉也不会不肯,至于那武定侯,假使他不让,我就去与他打一架!”

他这个人直来直去的,实在是粗心,俞氏忙道:“相公,你莫急,还是听肖兰怎么说罢。”她眼见傅朝清痛苦,不忍心才戳破这事儿,心想若有隐情,几人商量下,或许还可以挽救。

“能怎么说?他就是个笨蛋!”傅朝云很恼怒,早些说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傅朝清喘了几口气,慢慢道:“哥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可以娶阿玉么?”

“怎么不行?”傅朝云奇怪,今日就是为陈宁玉才吐血的,为何不娶。

傅朝清道:“那我以后要是每日都咳血,又如何?”

“怎么会?”傅朝云挑眉。

“怎么不会。”傅朝清苦笑,拿帕子把血迹擦去,“早晚的事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淡漠,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

傅朝云与俞氏却是一阵心惊。

傅朝云追问:“什么叫早晚的事情?柳大夫不是说你已经好了么?”

傅朝清笑了笑。

这笑容未免悲凉,好像天空的云一般,一吹就散了。

“是好了,只那是对你们说的。”傅朝清道,“我读了好些医书,虽是无甚经验,可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谁都清楚。”

“你是说…”傅朝云大悲,摇着头道,“你胡说,柳大夫岂会骗人?”

“是我叫他骗你们的。”傅朝清自嘲一笑,“也骗成了,可我注定活不长,哥哥,你一向坚强,大嫂也明事理,今日既说到这些,我便说清楚,将来也不至于太过突然。”

“你,你!”傅朝云举起拳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你们莫要告诉父亲母亲,省得他们在我身上又浪费心血。”傅朝清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我也想静一静,不想再吃药了,哥哥,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至于能活多久,就看天意罢。”

他招来小厮,扶着他走了。

傅朝云像根木头一般,好久没有反应。

等到他想说话时,两行眼泪先滚落了下来。

俞氏也忍不住哭了。

傅朝云就这样哭了一会儿,才伸手擦擦眼睛。

“相公,你莫要去告诉。”俞氏叮嘱,“母亲为肖兰已经哭了多少次了,肖兰也累了,你说你尝过那些药,很难喝,可他却吃了这些年,既然他不肯,也罢了。”

傅朝云点点头,突然又不知再说什么。

俞氏叹口气,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过得一阵子,眼见离陈宁蓉生子的时间越来越近,孙儿也看着很健康,张氏便与太夫人告辞,去往洛宁县,在她走之后没多久,两家八字也看了,最后定好吉日,在明年三月初八。

太夫人亲自给陈宁玉盘点嫁妆。

胡妈妈看她列出一项项,那是目瞪口呆,别说二姑娘,就是大姑娘,竟然还差了一些,不过武定侯府不比别家,四姑娘嫁过去便是侯府夫人,日后是能封诰命的,嫁妆丰厚一些也不为过。

可姜氏到底酸溜溜,暗想等到陈宁柔出嫁,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半呢!

武定侯府,杨太夫人也陆续在点算聘礼。

现是十月,虽则还远,不过过大礼是要提前一个月的,也就只剩四个月的时间。

唐氏过来相看,啧啧两声:“母亲,您这些个压箱底的都拿出来了呀!”

说的是杨太夫人早年屯下来的好东西。

“陈四姑娘当真好福气呢,我原以为母亲不喜欢她。”

杨太夫人叹一声,倒也不是不喜欢,只不过是为陈宁玉那张脸担忧,这没嫁就惹出事端,为整个家族着想,她自然是要谨慎些,只可惜,自家孙儿一根筋非得娶她,她又能如何?

见杨太夫人这神色,果然是勉强,唐氏笑了笑:“以后嫁进来自是看得出好坏的,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么。”

“陈家家规甚严,能坏到哪儿去?”杨太夫人斜睨唐氏一眼,“你倒是好好教养延康呢,天天的不务正业,成何体统?都靠延陵一个人了?”

“哪儿呢,他这不是还小么,再说,咱们家子弟又不参加科举,他能做什么?不若等到十八岁,领个指挥使做做,也算过得去。”

杨太夫人被气笑了:“京卫指挥使那么好当的?他陈家二爷也不过是这个职位,延康会什么?你得空去问问延陵,给他寻个合适的职务罢。”

这事儿为何要她去啊?

唐氏头疼,她也怕与杨延陵打交道,可婆婆发话,她不好违抗,只得应了。

杨延陵这日在书房,刚刚拿了卷地图展开来看,就听小厮报说三皇子到了。

结果没等他说请,李常洛直接闯了进来。

这脸色自然是很难看的,可杨延陵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把地图一收道:“三皇子有何贵干?”

“你明知故问!”李常洛得知杨延陵已经提亲,两家连吉日都定好,真是要被气疯。因杨延陵早知他心意,却也敢抢他的女人,不是成心作对是什么?

杨延陵看他气急败坏,却有些好笑。

这三皇子还当自己是孩子呢,看中的人就一定要是他的,可世上别说是他,就是皇帝,也未必能称心如意,他又凭什么?

还不是太子,就这等模样,实在难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