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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潘虎此时的双手,像握紧橄榄的猴爪,或者说,他的头脑,像不知放弃的猴子,完全没有想到要松开武器。

所以它,飞上天空了…

而她虽然不能完全避开伤损,却也让刺入点往上移了两寸。

左肩的血洞,虽然痛苦,却一时半会还不会要她的命…

青离靠穿过身体的长棍勉强支撑着站住,看着呼隆隆跑上来的一群拿刀拿枪的家丁,只直着眼睛说了一句话:“我还能杀一个人喔”,便没有人敢率先上来。

她很想笑,身体不允许,就在心里肆无忌惮地笑。

台下的人群似乎很激愤,不过应该是站在自己这边吧。

突然感到身后有一个人,她顿时觉得没有力气了,眼前一黑,晕倒在云舒怀里。

人不是喜欢要坚强的,坚强是因为不得不…

恍恍惚惚间,青离好像作了一个梦。

梦中看见刑部衙门门口的狰狞的石狮与鸣冤的大鼓,穿过悬有“正大光明”匾额的大堂,左右的衙役正在高喊“威乌”,听见铁尺铁链丁丁当当地作响,满屋都是朱红的官靴与捕快的皂衣飘动…

难道自己被识破抓起来了?

还好,当她张开眼睛,面前出现的是让她安心的身影。

“你可醒了。”眼前的人疲惫的脸上绽开笑意,声音依然有些嘶哑,又旋即向外喊道,“再叫郎中来看一下。”

一阵厚底鞋响,似乎有人应声出去了。

“我这是在哪?”

“我家。”

“你家?”青离想到,也对,云舒家就在京城,把受了重伤的自己抬到家里也是正常的。

可是,云舒家里,好像是…那自己…

正想着,一名医官打扮的人进来,后面跟着数个官靴皂衣,手持铁链的捕快。

青离的嘴角微微地抽动着,陷入无语状态。

她现在可以严谨地补完刚刚那句话:

那自己,自己岂不是…掉在狼窝里了?

接下来的几天比晕过去的几天还像是做梦。

先是云舒的爹娘跑过来感谢救了他们不争气的小儿子一命。

云舒的爹,如果换个说法,听起来就比较吓人了:六扇门总捕头沈烈风。老头子大概四五十岁,中等身量,黝黑壮健,话不多,脸孔沧桑中透出一股坚毅,不算丑,但也让人想不到能生出云舒这样漂亮儿子来。云舒的娘姓张,看起来与丈夫恰恰相反,平易近人,爱唠叨,好在开口就笑,也不太烦人。不过青离被她拍头摸手的,心里一阵阵发寒:这老太太拿我当儿子的恩人还是当儿媳妇呢?

然后是那王姓小官夫妇(就是此次生意的委托人啦)登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他们儿子年轻气盛去打擂台,被潘虎踢死的往事,然后感谢她为他们报了仇。他们当然不会提到还去拜托了柳鹞子一事,不过青离从语言中能听出以为那五千两银子白花了的浓浓郁闷,唉,也难怪,谁会把住在天下第一捕头家中的人与天下第一刺客联想起来呢。

后来陆续来人探望,有的也是受潘虎残害过的人家属,有的是沈家的亲戚,有的甚至是单纯好奇这个能杀掉丈二大汉的小女子何等模样。弄到后来,云舒怕青离整天受人打扰伤不得好,干脆一律谢绝了。

这样又大约过了二十多天,倒也平安无事,青离虽心里还是觉得这个世道TMD也太荒唐了,但已经比较清醒地接受了自己住在这里的事实。

也罢,只要这段时间小心别露什么马脚,等伤好了,找个理由赶紧回飞花楼就是了,这刀尖上舔血的生意也不知还能做几年,这样一个月两个月的荒着,真是极大的浪费。

想到此,一阵伤感突然夜幕一样笼罩她的全身,是啊,这刀尖上舔血的生意也不知还能做几年,自己这本应盛开的年华,也随着他人的血花,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默默凋零。

这些年,妈妈从我身上赚得也有几万两了吧,妈妈爱财,但也有几分青楼女子身上极为罕见的侠气,不知她肯不肯高抬贵手,放我和紫迷出来。

可是,就算她放了我们,我们又将如何寻找生路?除了制造陷阱,谋算人心,我还会什么?温柔善良的姐姐,我还不担心她找到一个好归宿,可我呢?这沾满鲜血的冰冷的手,还配得上抓住幸福么?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青离的思绪,她有些嗔怪地皱了下眉:这个云舒,什么时候学会不敲门就进来了?

“妹妹伤好得如何了?”

“好了六七分了。”青离答道,心中有些诧异,一般时候,云舒都一本正经地叫她“柳姑娘”,急了的时候也叫过名字,这“妹妹”一称却是哪里来的?

“那就好,妹妹快躺下歇着。”云舒厮近过来,一手扳住她的肩头,把本来坐着的她按成平躺。

这过分亲狎的动作让青离感到十分不悦,觉得好似不像平时的云舒,可赤炎炎的高烛映着,那高挺的鼻梁、英气的眉眼,除了云舒还会是谁呢?

那么他喝酒了?磕药了?犯病了?

然后云舒突然翻上床来,整个儿压在她身上…

青离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还在为这男人找理由。

他又不曾把心掏出来给自己看过,谁又曾向她保证过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他的家里,自然可以露出真面目了。

能够被背叛的,从来不是承诺,而是信任…

他,真的伤到她了。

而她,是那么好惹的么?

先是极其清脆的一声,然后是桌子椅子被撞倒的闷响,夹杂着茶壶被打翻的丁丁当当。

被甩到墙角的男人捂着脸颊,眼神刀子一样死盯着青离,那种凶光好像要把她吃下去。

青离也不示弱,用一向冷洌的三白眼瞪回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时,门外传来急切的一声“青离,怎么了?”继而连跌带扑地进来一个人。

当看到来人的脸面时,青离一下子,蒙了…

(十二章狼窝完)

双子十三章完全不同的双子

更新时间:20088101:32:40本章字数:2415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唐]李白《上李邕》

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两名男子,青离怔了一下,突然想起初见时云舒一句笑话:“不过我哥可不叫沈云卷哦”而且这一个月来沈家言谈中也透露云舒有个哥哥。

青离没想到的,只是,居然是孪生哥哥…

心中突然有一点高兴,果然不是云舒。

“哈哈哈哈。”被打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长声大笑,好似随手拉块纱幔一般轻松覆去刚才的凶相,“玩笑玩笑,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同行一路,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唐突了姑娘,死罪死罪。”说着上前深深一揖。

云舒不清楚刚才的情形,知道哥哥有些轻浮,青离脾气也大,只道是小误会,便也笑道:“我这个哥哥刚刚从儋州(今海南)回来。他这个人从小促狭,若相处长了,自然知道,方才若有得罪之处,云舒在这儿一同赔个不是了。”

想到刚才男子眸子里的光,青离可不认为那恶意是促狭二字所能涵盖的。不过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说,似乎他也不会真的在云舒就在门外的情况下做什么事,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他是云舒的哥哥,于是青离也缓和脸色,还了一揖,道,“小女子脾气暴躁,失德之处,亦望沈公子海涵。”

男子笑笑,“这里却有两个沈公子了,在下沈天翔,姑娘以后不妨直呼贱名,也好辨别。”

青离心中一动:好么,叫你名字,叫他公子,这远近亲疏,一句话间竟倒过来了,可又可气云舒怎么不会抢先说这句话。于是笑道:“小女子本来粗鄙,就斗胆不敬都直呼二位尊名了。”又道,“天翔这名字,可是从‘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化来?”

“正是,姑娘慧质,真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天翔击掌大笑,转指着云舒曰,“这傻小子,自小什么都不行,倒是眼光真的不错。”

“也不是什么都不行,只是不如你罢了。”云舒颇显底气不足地辩驳道。

青离没有专注听二人谈话,因为心中在想别的事情: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两句诗的意境实在…背道而驰…好筏?

居然被化成名字用在一对双胞胎的身上,真是…

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刚才起,左肩就十分疼痛。

然后云舒惊呼起来。

纯白的衣物,左肩下面,渐渐有殷红渗出。

医官很快过来了。诊断结果:动作过大加急怒攻心,伤口迸裂。

青离瘫倒在梨木雕花架子床上,心中哀号道:狼窝生涯又得多一个月!…

差不多交八月时候,青离能下床走动了,于是被叫去跟一家子一起吃饭。

饭厅是宽敞的四方形,中间一张水黄杨彩漆八仙桌,上首坐着沈烈风夫妇,天翔、云舒与青离分列两旁,旁边几个丫头仆妇垂手侍立。

这排场至多算个殷实人家罢了,而且青离听说,其实沈烈风实在没什么钱的,还是因为张夫人出身侯门,当初拼死拼活地要嫁一个小捕快,家里拗不过只得由她,毕竟如果女儿过的太寒酸了,侯爵脸上也挂不住,所以帮村着撑撑门面。

也因为如此,大名鼎鼎的铁汉六扇门总捕头沈烈风,据说人后是怕老婆的…

当云舒偷偷把这件事告诉青离时,她头埋在枕头里笑得差点断气。

这扯远了,回到饭桌上来,沈家的饭桌一向颇热闹的,老太太(虽然其实也没多老)有八两口儿的爱好,几个男人也都有的没的顺着她说几句。

“听说这八月十五,定国公要弄一个品酒大会。”张夫人照例开头。

“定国公不是都中风人事不省好几年了?”沈烈风疑惑道。

“啊啐,少说两个字你都转不过弯来!我说的是他老婆,定国公夫人姚红翠!”

老头子蔫巴不吭声了,老太太于是接着说,“听说,请了好几府的夫人过去呢。”

“娘,你怎么没事老提她?”云舒站起来,给老妈夹块糕到碗里。

“我怎么不能提了?打小一处长大的,人家嫁了个‘公’,我嫁了个什么?念叨两句还不行了?”

“你嫁了没中风没傻能满地走一老头呗。”总捕头咕哝道,后面又用蚊子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当初还是死活要嫁的。”

“好了好了,娘,你听人家街上说书的,那熊瞎子精偷了唐三藏的袈裟,还要办个‘佛衣大会’(注),人家姚红翠怎么就不能办个‘品酒大会’了?”这说话的是天翔,此言一出,下面丫头皆掩口而笑,老夫人也被逗得转气为喜,笑着叱道,“人家好端端个人,你拿来跟熊瞎子作比,把你给会说话的!”

正闹间,门外一个小厮求见,说是定国府来的。

“看看,我说这姚红翠还不至于把我这姊妹忘了不是?”张夫人喜滋滋地忙传他进来,小厮手上一张红底金边的请柬,果然有定国府的章样。

待她开了那请柬,脸色却突然变了。

“这帖子,写错了吧?你家夫人见过天翔吗?何况请的都是女眷,他去算怎么回事?”

“回夫人的话,不曾错。”那小厮答道,“沈大公子屡破奇案,名声在外,我家夫人虽未见面,也久仰慕。此次却是有事要求沈公子帮忙的。”

“求我?”天翔跨前一步,好奇道,只要一说话,他脸上总带着笑的。

“不瞒沈公子说,前日夫人检查放了许久的一套夜光杯,竟有被动过的痕迹,夫人担心有人谋害,特来请公子于中秋那天做个把关。”

“承蒙错爱,待下官与家严家慈商量,必尽速答复贵上。”天翔拱手道,脸上还是那万年不变的笑容。

张夫人心中虽不悦,但外人面前总要有个大体,于是中规中矩回应了请柬,天翔该去则去不提。

(十三章天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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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西游记成书之前,书中一些故事已经在民间以话本形式流传,故引。

双子十四章豪门中秋毒杀事件(上)

更新时间:20088101:32:40本章字数:3515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青离没想到沈天翔会提出带她来定国府。

大约沈云舒那猪头不合把路上两个案子里她的表现说得神乎其神的?或者一会儿天翔不方便到全是女眷的席上去?

不过应该还有别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她懒得去猜,尤其沈天翔似乎不是个那么容易猜透的男人。

那件事之后,他倒再没有出格的行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举止亲切适当,甚至可以说得上讨人喜欢。一家子似乎都很喜欢听他开口说话,别说他随着娘,张口就带笑,单是回来一月,在饭桌上讲一路见闻,竟没有重样的。

应该说,他是个光芒四射的人。

反观云舒,叫这么一比,就黯然失色了,尤其天翔海阔天空时候,他特别比平日里寡言得多,常常一顿饭下来都在碗里埋头苦干,没什么话。当然青离也理解这种现象的成因:她亲见一次,云舒叫旁边的丫头盛碗饭,结果那时天翔一个笑话正说到好处,大家都聚精会神的,云舒叫了三四次,没人听见,于是自己去厨房盛了,回来张夫人居然问:你几时出去的?

这些扯远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现在在这里了,梳两个总角,一身丫环打扮,站在沈天翔身后,看他用银纸挨个探测那些酒杯。

酒杯大大小小约有三四百个,最下一等是梨木雕花的,以上有椰子雕的、青铜的、金银的、玉石的、琥珀的,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不过天翔的任务主要是检查高级品,那些用于赐给下等丫头酒喝以示仁义恩德的木杯是否有毒并不重要。

这里最上等的是一套“四时名花夜光杯”,据说是夫人六年前改嫁过来时带的,青离细看,这杯通体晶莹沉碧,一套四件,分别雕有春兰吐幽、夏荷听雨、秋菊怒放以及冬梅傲雪四幅图景,图上又配了诗,是“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并“故作小桃红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四句,十分精致,雅趣无穷。

还没看够,一个婆子带着四个丫头来催了。四个丫头皆是一色青衣罗裙,身量也相仿,从背后看倒像四胞胎,不过当面看着,其中一个年龄似乎有十八九岁,在丫鬟中算是大的,行止也较另三个老到些。

“沈大人可看好了?”婆子施了一礼,道。

“好了好了,夫人节名在外,宽仁恤下,想也不会有人心生恶念,谋害夫人哪。”天翔笑答。

“那老身就收去了。”婆子转身吩咐那几个丫头,“珍珠,你搬木杯铜杯,春兰拿金银杯,秋菊拿玉石杯,夏荷,仔细着四时夜光杯。”

“嬷嬷,珍珠前儿才改叫冬梅,您别老叫混了。”说话的是被称为夏荷的丫头,也是青离看起来年龄稍长的那个。

“可不是,我这老糊涂脑袋,总不记得。”婆子笑道,她对这夏荷似乎比对其他丫头客气些。

片刻,婆子和四个丫头收拾停当,复命去了。

“节名在外,宽仁恤下?”青离看着远去的几条背影,眯起眼睛笑道,问身边的人,“你不也是第一次来么?节名在外算你耳闻,宽仁恤下却如何知道?”

“难道柳姑娘以为,定国夫人不宽仁恤下?”天翔亦笑起来,不答反问。

“我是为你想,若有个马虎,只怕惹祸上身。”

“谢姑娘关心,我自有分寸,都仔细验过了。”天翔笑道,“一会你在席间仔细看顾着点,过了今晚,再有什么也不关我们的事了。”

鸡人报过亥初(当于现代晚9时),一轮明月已稳稳坐在中天。月华如练,越过雕梁画栋、云宇飞檐,均匀平等地流溢在贵贱悬殊的人们身上。

月下,四条长桌并成极大一个“回”型,墨绿的天鹅绒布覆在上面,并瀑布般泻到地上,定国夫人,也就是这府上主人姚红翠,与振国公夫人余氏、武泰侯夫人朱氏以及隆昌侯夫人黄氏分别居于正方形四边的中央,余者按身份各从这四位两边依次排过去。花红柳绿的丫鬟各司其职,有的掌烛台,有的递漱盂,有的穿梭上菜,在席间蜂往蝶行,青离也按天翔吩咐乔装成丫鬟立在夫人身后,至于天翔本人不便上席,却在旁边二楼找了一视野宽阔的栏杆之处,纵观全局。

青离细看那定国夫人姚红翠,依理与张夫人年纪相若,不过看起来可不止年轻有十岁。身材窈窕,皮肤白皙,嘴角不含半丝笑意,举止却有十分优雅,一袭藻文蜀锦袍,一看就是苏州最上等的绣工,削葱般的十指上,六个都带了纯金的尖尖指套,上面金丝缠雕着蝶舞牡丹,花叶上根根叶脉都纤毫毕现,整个人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