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越开越偏僻,季云开也彻底沉默了下来。一个爱说话的男人忽然沉默,江菲竟有点不适应。透过眼睑看他一眼,竟发现他正斜睨着她。触到她偷偷摸摸的目光,他一下子笑开了。

“总算吸引到你的注意了。”季云开长舒一口气,很是得意。

江菲翻了个白眼,冷哼。

季云开却倒吸一口凉气,低声说道:“看到你翻白眼,我就想把你按在我的大腿上…”

这是一本国外的情/色小说中,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说的话。

江菲却听懂了,沉吟片刻,她说:“我从来掌握主动权。”

季云开先是讶异,后来又低低的笑,很是暧昧,很是…挑逗。

江菲又别过头,不想他看到自己微红的脸。真是古怪,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的回应他。

车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而诡异。

车子一直开到一处偏僻的岔路口,那儿早已停了一辆奔驰,季云开说:“下车吧,把车换回来咱就去吃饭。”

从奔驰车上走下一个高大的便装男子,在看到江菲时,瞪着季云开说了句:“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季云开哈哈大笑,问:“约会怎么样?”

男子没好气的说:“不怎么样!”眼神儿直瞥向江菲。

季云开不乐意的喊了一声,说:“我可是看在你约会一趟不容易的份儿上,亲自把车开这儿来换的啊!你可别打错了注意。”

“老子打过恋爱报告了!”

“哟!你打报告的那妞儿不是分手了么?”

男子被戳到了痛处,吼道:“季云开,人艰不拆你懂不!还有点儿公德心不?我谈个恋爱咋就这么难呐!一听说我是军人就都跑了!军人怎么了,保卫国家保卫人民!没有我们,哪有你们和平世界啊!我擦!”

季云开一听就知道今天约会不成功,叹道:“所以当初我跟唐竞尧都不肯考军校来着,就你傻乎乎的,现在知道了吧?不是你今儿没穿军装没开军车人家也认得出来?”

军人同志支吾了半天,说:“我是觉得瞒着人家不好,所以…”

季云开翻了个白眼:“就不能确定关系了再告诉人家么?白换车了,活该你撸一辈子!”

“我擦!我…”

江菲本是背对着他们走到一边去的,在听到这男人是军人之后停住了脚步,这时候走过来说:“我有个小姐妹挺喜欢军人的,回头我把她的手机号码给你。”

季云开和军人同志双双愣住,军人同志握着江菲的手热泪盈眶:“谢谢啊,谢谢!这事儿要成了,党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呐!”

季云开掰开他的手,皱眉:“往哪儿占便宜呢!”

军人同志连忙撒手,还不忘问:“有你这么漂亮吗?”

江菲认真的想了想,说:“没有。”

军人同志也认真的想了想:“没事儿,只要不是凤姐那样的,就成。”这还真是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呐!

江菲莞尔,笑道:“比凤姐强多了。”

季云开头一次见到江菲这样的笑容,竟有些失神。

军人同志傻笑着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又冲江菲敬了个礼,正色说道:“我叫陈阳,今年二十八岁,少校级,其他的…不能多透露。”江菲表示理解。

陈阳锤了一击正出神的季云开,说:“你眼光总算正常了,瞧这妹妹多好,以前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一个电话号码就把你给收买了…”季云开嘀咕,但对于江菲很快就得到陈阳的认可也十分吃惊。陈阳这人虽有些傻气,但看人还是极精准的。上一段恋情,他就曾说过:只怕是不长久的。果然,很快就分了。今儿约会,恐怕也是觉出什么来了,所以才坦然自己身份的吧!

他看一眼还在寒暄的两人,不耐的搂过江菲的肩膀,对陈阳说:“车换回来了,你赶紧回吧,我们也得去吃晚饭了。”

陈阳说:“就去荣叔那儿呗!”

“都到这儿了,除了那儿还能去哪儿啊!”

陈阳笑,看来这小子这回是来真的了啊!带给自己看,又带给荣叔看,荣叔肯定也喜欢这姑娘。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这姑娘身上有股气质,是跟他,还有荣叔一样的气质。

说是附近,季云开还是开了好一会儿才在路上停下,拉着江菲的手,江菲甩开。季云开笑道:“别矫情了,那地儿不好找,小心磕着。”又去牵她的手,这回江菲没甩开了。季云开一乐,江菲却觉得,跟他在大马路上拉扯,不像样!

季云开拉着她七拐八拐的,拐到一胡同里,然后摸索着走了一路,总算在一家馆子门口站住了。

馆子低矮,门面很小,里面的人却很多,老板得空儿招呼季云开:“来啦,好久没见你了,快进来吧,这儿有空位。”

外面排队的人开始嘀咕了,老板眼一瞪,骂道:“叫什么叫,他是我侄儿!有本事你们也认我做二叔啊!”

季云开拉着江菲挤进去,坐在空位上,老板看了一眼江菲,凑近季云开的耳朵,笑着说:“不错呀!你小子总算正经了一回!”

荣叔果然也喜欢江菲,季云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多不正经似的,少废话啊,赶紧上菜,还是老三样,哎,你能吃辣不?”最后一句是问江菲。

江菲注意到老板的一条腿似乎不太方便,轻轻的“恩”了一声儿。

老板竖起大拇指:“爱吃辣的姑娘都是好姑娘。”说着,一瘸一拐的去了后厨。

季云开嗤笑:“好不好的跟爱不爱吃辣有什么关系!”见江菲看着荣叔,便说:“他是退伍老兵,我外公以前的部下,那条腿…对越反击自卫战时候残的。当年,多意气风发呀,现在…唉!”

“不是有抚恤金吗?”江菲看了眼油腻的桌面。

季云开用纸巾帮她擦桌子,说道:“他都捐了,给一个白血病小女孩儿。我外公想让他回去,他不乐意,宁愿守着这个小馆子。”他回头打量了下馆子里大快朵颐的人,笑着说:“你可别小看这间馆子,人家店面是‘店大欺客’,他这儿店小也欺客呢!没听见他刚才那大嗓门儿,可这菜确实好吃,待会儿你尝了就知道。”

菜很快就上来,一道辣子鸡,一道辣炒鱼片,一道辣椒煸长豆角。

荣叔是四川人?不对,四川人吃麻,应该是重庆人。当然,也有可能是湖南人,江西人…

江菲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吃鱼,果然又辣又入味。不一会儿就吃得满头大汗,季云开帮她擦脸,江菲本能的别住他的手,季云开咋呼起来:“哎哟,疼,疼!”

荣叔看到江菲的手法,愣了一下,很快又释然。这手法是顾首长独创的擒拿手,教给了幼子顾迟,也就是季云开的小舅。看来阿开这次是要定下来了,能入顾迟眼的人,可真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埋暗线的,但很多时候我埋的暗线自己都忘了,还是明线吧!

回忆

江菲掏出钥匙开门,就听到里面陶然正嗲嗲的打电话,不知又在和哪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套近乎,反正不会是没钱的纯情少年。

电视开着,江菲习惯的陷进沙发看电视,顺手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经济频道正在采访某个成功人士,江菲一下子就被滚烫的茶水烫到了舌尖,生生的疼。

陶然瞥了一眼电视机,忽然大惊失色,冲过来就把遥控器夺在手里换了台,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江菲的脸色,江菲忽然一笑,淡淡的说:“干什么呀?他经常上电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不在乎了。哎,你继续打电话,我去洗澡。不对啊,你这款可是最新的手机,谁送的?”

陶然对着电话说了句:“待会儿再聊。”就挂了,然后对江菲说:“真没事儿啊?没事儿就好,嗨,一个广告公司的老板,上次误打误撞帮他弄了笔生意,他说谢谢我,就送我这个了。”

江菲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笑着说:“这可是苹果最新款的,我都舍不得买,好多钱呢!关键是国内貌似还没正式销售吧?这老板可真大方啊!年纪不小了吧?”

陶然满不在乎的说:“哪儿啊!才二十多。”

“富二代?”

“也不是,人家可是自主创业!”

“瞧你这样儿,一看就是春心大动了!长的帅吗?”江菲调侃她。

陶然这回自怨自艾起来,说:“要不怎么说人无完人呢!就是长的不够帅,个子也不够高。”

江菲笑说:“凑合着吧!省的老去相亲,得,我去洗澡。”

陶然继续煲电话粥,江菲拿了衣服进浴室,打开花洒,就这么站在下面,动也不动,浴室慢慢腾起一圈水雾,江菲狠狠的抹了几下脸,眼前依旧迷蒙,好像那个有雾的早晨!

十八岁的冬天,校园里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江菲有晨跑的习惯,跑了两圈下来,再慢慢跑回宿舍。那时校园里最常见的就是早上锻炼和读英语的人,有时候附近的老头儿老太也过来晨练。八点上课,学生们通常六点半就起床,半个小时之后再回去。

江菲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慢慢跑着,没注意主干道上开来一辆汽车,车开的并不快,可是那天早上有雾,她还是被汽车不小心挂到了,并没有受伤,只不过崴了脚,蹲在路边。

那是一辆白色的宝马,后来江菲对他说,宝马老闯祸,名声不好,换了吧?因此,他以后就真的再也不开宝马了。

车主是个年轻男人,穿着白色的休闲服,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江菲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是雾的缘故,让他整个人笼罩着光晕。

江菲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穿白色穿的这么好看的,不管是休闲服还是西装,江菲总夸他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都显得男人味十足。

他走下来,看到江菲,好像也有点愣,然后温和的问:“你没事吧?”

这句话很平常,却让江菲觉得心里一暖,即便是在和他分手之后,有一次同样在路边崴了脚,那只脚好像自从崴过之后就不太利索了,她蹲在路边,有个路人看到了,过来问她:“你没事吧?”不知怎么,她就忽然落泪了,到把路人吓了一跳。

江菲愣愣的看着他,姿势有点怪,脸却红了。

后来他问她:“相信一见钟情吗?”

江菲笑着回答:“遇见你之前不信,遇见你之后就信了。”

他也笑,磁性的嗓音低沉的说:“我也是啊,菲儿。”

其实那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江菲大概忘了,他却记得,他说:“那次你们学校的校长请我去你学校演讲,讲了什么我到忘了,后来有一场晚会,你在舞台上表演防身术,我在想,什么女孩子竟会这个?我对你很好奇,你们校长大概看出来了,晚会之后,不是让你和我们一块儿吃饭的吗?”

江菲想起来了,说:“哦,那次啊!我那是被逼着上台的,原先一个节目是舞蹈,那女孩受伤了,就只能我顶上,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这个啊!谁知后来校长让我跟你一块儿吃饭,我远远的看到你,没看清楚脸,反正我不高兴,以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想对女大学生潜规则的呢!”

他惊讶的问:“那个时候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是啊,反正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很认真的说:“那我真该感谢那天的大雾,不然,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是个坏人了。”

江菲说:“是得感谢那大雾,不然,你连我心里都进不去,我会很快把你忘了的。我的心太小,容不下那么多的坏人。”

是的,她的心太小,也太弱,容不下许多人,只能容下深爱的人。

江菲坐在宝马车里,他说:“我送你去医务室看看。”

“才七点多,医务室还没看门呢。”

“那我送你去医院?”

“别,又不是什么大伤,你送我到宿舍楼下就成,我让室友扶我上去。”

到了宿舍楼下,他很不好意思的说:“实在对不起了,要不我扶你上去吧?”

江菲郁闷的说:“这是女生宿舍,男生禁止入内的。”

他一愣,然后看着她的室友下来,把她扶上去,隐约听到她室友说:“怎么不让他负责啊!看他开宝马就很有钱!”

接着又是江菲郁闷的声音:“哪儿能乱讹人呢!”

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过了两天他才来看她,看她的脚好像还有点瘸的样子,可还是显得很开心。她那时候嫩的很,长直发,扎个马尾,不化妆,穿校园风的格子衣服。走路的时候带着笑,看到谁都打招呼,宿舍阿姨也挺喜欢她。

“脚怎么样了?”

“恩,好多了。”说着她还把脚动了几下,显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还给你带了一瓶治扭伤的药水,前两天实在有点忙,今天才送过来。”

江菲接过药水,说了声谢谢,也没别的话说,他不走,她也不好意思上楼去。

两人就这么尴尬的站着,江菲快撑不住了,这时他说:“我请你吃饭吧!”

自从那顿饭之后,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吃饭,有时候去看电影,或者压马路。

他说:“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哎呀,年轻真好!”

那个时候他二十五了,江菲听了吃吃的笑,他会宠爱的摸摸她的头说:“傻丫头,笑都笑的这么傻。”

很简单也很开心,她总以为等她毕业了两人肯定会结婚,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妇女应该将近五十了,可是保养的很好,所以显得年轻,穿着贵气,有专门的司机。

她看到江菲,说:“我知道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你配得上我们伯约吗?一个混黑/道的,还想嫁给我们伯约,真是可笑!”

她想反驳,可她忽然觉得在这个妇女面前,这么的孤立无援。

他们争取过,反抗过,最后还是一样的分手。

有什么抵得过亲情呢?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可以动用权力,迫使江菲放弃,甚至把江菲的父亲卷进来。

为了父亲她不得不放弃,可她永远记得,隔着屏风,他对哥哥说:“我从未爱过她。”

父亲入狱,感情被玩弄,双重打击之下,她懦弱的选择了死亡。如果不是被那时刚上任的市长赵宇救下,这世上再没有江菲其人了。

那段感情,她以为输给了现实,却没想到输给了心肠不够狠。

从那以后她决定,封情锁爱,宁我负人!

关上花洒,用毛巾擦干头发和身体,穿上睡衣出去,陶然还在打电话,江菲无奈的苦笑一下,要是自己活的也像这死丫头一样没心没肺的,兴许还能开心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

夜半时分,江菲被胃里一阵又一阵的抽痛折磨醒。真不该空腹吃那么多辣椒的!她腹诽,起身去倒水。可是刚喝了一杯水下去,胃里就翻江倒海,在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吐完之后非但没好受点儿,反而连肠子都开始打结了。

她翻箱倒柜的找到两片胃药,吃下去才觉得好受点儿,爬上床继续睡了。睡到早上醒来却愈发难过,整个人都昏沉沉的,似乎有些发烧。她又翻箱倒柜,找了片退烧药,吃了继续睡。

手机铃声大作,她接起,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

电话那头是季云开的声音:“我刚下庭,下午没事,中午要不一块儿吃顿饭?”

“不要…”她轻喃。

季云开却听出不对劲来,忙问:“你怎么了?”

江菲皱眉,没说自己不舒服,径直挂断电话。可季云开岂是轻易放弃的人?二十分钟之后,门铃声响,季云开站在外面。

昨晚他送自己过来,敢情是踩点儿的。

“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季云开走进来,一边问一边摸她的额头,烫的吓人,“你发烧了?走,去医院!”

江菲想甩开他的手,无奈自己胡乱吃药遭了报应,这一甩没把他甩开,自己却险些栽倒。

季云开一把将她抱住,她穿着丝质睡衣,露出的身体部分烫的像烙铁。季云开直皱眉,也不多话,把她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江菲的头靠在他胸口,忽然抬起瞅了瞅他,说:“这衣服真丑。”

季云开失笑,无奈的说道:“可不嘛!公检法,就法院的制服最难看!尤其是夏装,不打领带,像家政服务员;打了领带,像保险推销员。总之,就是不像法院工作人员!”

江菲听他这么说竟也笑了,可到底无力,软软的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季云开此时觉得,这女人大概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这般惹人怜爱。

江菲仿佛堕入一个黑暗的漩涡,周围沉闷的让人窒息,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间被绑架的破屋子。她被反剪着手绑住,眼睛和嘴巴都被蒙住,只有耳朵能听到些声音。那些声音忽远忽近,依稀可辨是两个男人。原来,绑架她,就是为了跟她爸爸要地盘。

她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孩子,才小学一年级就时常被留校了。爸爸没空管她的功课,妈妈嫌她笨不想管,因此她成了班级里永远最后一个离开的。那晚又被老师留校,回去时天已黑了,她才七岁,总有些害怕,为了抄近路,拐进一条小巷子。就在那条小巷子里,她被人装进了麻袋。

后来的细节,已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个瘦弱的小男孩爬通风管道进来,把她救走了。还有便是,他为了救她手掌被铁片划伤,至今仍留下一道伤疤。

那个小男孩就是哥哥江禹臣,他本是孤儿,逃离孤儿院时饿晕在路边,被江大道救起收养。也许真是因果循环,江大道每一次救人,都会得到好报,他所救的人,都会救起他的女儿。江禹臣如此,赵宇亦如此。

江菲虽得到个哥哥,却失去了母亲。

记忆中,那是她唯一的一次听到父母争吵。

“我不想再和你过下去了,整天提心吊胆,现在是女儿,保不准哪天就轮到我了!离婚吧!现在就离!女儿我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