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得直喘气,摆了摆手,道:“你让我歇会儿,成吗?我实在没脑子想办法了。”

“来不及了。”宋景逸一把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宅子外头跑,掌心有种力量传递而来,我不由得一个激灵,从头顶到脚尖都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身后是喜娘越来越远的呼唤:“你们俩跑什么,工钱还没结呢?”

望着宋景逸给我准备的一整套东西,我愣住了。

原来,他想出来的法子,就是让我将叶倾城给换下来。

我将嫁衣朝他身上砸去,不满道:“你干吗?演戏呢?上错花轿嫁对郎,是不是?”

宋景逸弯腰,将落在地上的那一抹艳红捡了起来,走到我跟前,郑重道:“倾城跟你关系虽一般,但你忍心看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我一时语塞,只觉得宋景逸待我太不公平,心中不由酸涩,道:“你不舍得叶倾城,就要把我舍出去,是不是?”我心里太过委屈,以至于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时,竟隐隐有了哭腔。

我其实也不是小气,哪个姑娘不想自己嫁个如意郎君?人生的头等大事,第一次却要摆个乌龙,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宋景逸一愣,眼底的神色突然变得柔和,他将嫁衣理好,在我面前展示了一番,又照着我的身子比了比,道:“我觉得这嫁衣跟你挺搭,款式新颖。尤其这颜色,特别衬你的皮肤。”

“真的吗?”我一喜,朝他伸出手去,道,“快拿来给我试试!”

宋景逸唇边勾着笑,将嫁衣递到我的手上,然后转身出去,将房门掩上。

我望着他的背影,猛然发觉,这件事情的走向怎么好像不大对?

既然已经被宋景逸骗上了贼船,我水性又不好,自然不能跳水自救,只能先按着他的计划来试试看了。

想我堂堂未来大周太子妃,出嫁的时候竟然这么落魄,连个给我打下手、梳发髻的都没有。我好委屈!于是,心里对宋景逸的怨念就更深了。

我将嫁衣穿好,房门一拉开,就看见宋景逸一身织锦长袍,立在一座荷塘边,身影颀长。远处是连绵青山模糊的景象。夏末之际,满池的荷花都谢了,显得有些颓然。风将他的袖子吹得微微鼓起,玉树临风一般好看。

我定了定心神,走到他的身旁。

池水中倒映出我一身红装,我指了指自己披散着的长发,对宋景逸,有些无奈道:“这个发髻,你帮我弄一弄。”

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愣了一愣,半晌没有动弹。

我与他对视,只有些窘迫,便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绣鞋的鞋尖,低声说道:“是不是这个样子吓到你了?我还是回去换下来好了。”

我转身便走,却感受到一股力道将我的手腕轻轻握住。我回身去看,宋景逸的眼中有莫名的神色闪了闪,尚未来得及捕捉便消失殆尽。他松了我的手,嗓音轻软,道:“我帮你。”

事实证明,不要轻易相信一个男人所说的话语。

宋景逸刚刚说他帮我时,我是真的信了。可结果,我美丽的秀发在他的摆弄下,现在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死结了。

“唉,你别扯我头发…”

“唉,你轻点,我头皮快被你拉下来了…”

我疼得龇牙咧嘴,透过雕花铜镜,看着站在我身后手足无措的宋景逸,有一丝丝心疼。他对那些已经牺牲了的再也打不开死结的头发,只得拿着剪子给铰了。

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爹阿娘,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你们!

最后,还是我自个儿弄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反正这喜帕一盖,是男是女都瞧不出来,谁会在意你一个发髻呢?

一切准备妥当,宋景逸吩咐韩远在他们去把叶倾城同款出嫁花轿也找来了。

未免计划出任何差错,宋景逸要求我连叶倾城的身高都要模仿。感谢上苍,叶倾城身量较我高一些,于是,我可以搞一个内增高垫在鞋子里头。不然,我岂不是还得断骨削肉?真是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宋景逸领着我上花轿时,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问他道:“我还是觉得不大靠谱。万一西夜兽性大发,直接把我给办了,怎么办?毕竟,我也是个有姿色的女人啊!”

“你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宋景逸斜眼看我。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搞得头上的发髻差点掉下来,宋景逸赶忙用手帮我扶了扶,道:“你的思想太危险了,我劝你赶紧悬崖勒马。”

我:“…”

宋景逸一面说,一面将我摁进了花轿里。

我只能安慰自己,我这次去,不光是为了叶倾城,还是为了我那未来的一大帮子小姑子和小叔子们。

想到这里,我心里也就开朗了一些。

韩远在已经打听清楚了叶倾城的出嫁路线,西夜很是看中她,想让这件喜事全城皆知,便预备着让花轿全城绕一圈。也正是因为西夜这个骚包的决定,才让我们有机会乘虚而入,换了花轿。

我坐在花轿之中,惴惴不安,听外边锣鼓喧天声,想来是叶倾城的花轿近了。

我悄悄掀开窗帘,就看见宋景逸坐在小草的背上,从远处打马而来。他翻身落马,拦在我的花轿前,道:“将我娘子交出来。”

韩远在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冲上去同他较劲,一条道很快便被堵上。

喜娘见过宋景逸,也见过韩远在,自然就当了真,还好言劝慰他们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相争。

我也真是奇了怪了,我啥都没干,喜娘怎么好像就特别看我不惯?

宋景逸抵死不让,口中道:“我家娘子欠了你们银两,我们便不会赖账,哪怕是用一辈子来偿还,我也认了。但你们不能抓走我娘子。”

我坐在花轿中,只觉得宋景逸太有表演天赋,竟听得我心中有几番触动。若非我是个知情人,我一定会相信他对我一往情深,是个痴情种子。

可现实啊!终究是残酷的。

宋景逸一场演说,听得在场的人个个都快被感动得哭了,当场群情激奋,要求韩远在将我还给宋景逸。

于是,一场大乱就此拉开序幕。韩远在他们趁乱将我的花轿抬着四处乱撞,我在花轿之中被撞得东倒西歪,额头、肩膀都磕在轿身上,硬邦邦得疼。慌乱之中,一只手递了进来,将我扶稳,道:“别慌!”

隔着一方喜帕,我仍是能听出那声音,是宋景逸。

我莫名地就真的不慌,似乎连身体上的痛楚都随着他那声安慰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轿身终于不再晃动,喜娘微微拉了拉轿帘,关切地问我,道:“三夫人,您无碍吧?”

趁乱将两顶花轿给换了,也算是成功。

我微微摇了摇头,捏着嗓子道了句:“无碍,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喜娘听了我的吩咐,觉得耽误了吉时可能自己脑袋不保,便匆匆地命人将花轿往西夜府上抬了。

我算不得西夜的正妻,到了府上,便也没有行天地之礼,就直接被带到了新房。

我在新房内极其忐忑,转来转去,只能听见外边觥筹交错之声。最后,实在闲得无聊,只好翻出自己偷偷藏在嫁衣里的话本子,坐在窗前看了起来。

稍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听见一下叩窗扉的声音。我愣了一愣,揉了揉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声音,一下又一下。我一惊,难道是宋景逸悄悄混进来了?

我控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大概是宋景逸来了我就不用这么寂寞空虚冷了吧?我将话本子放下,缓步走到窗户旁,学着戏里唱的那样,压低嗓音,问道:“谁?”

那边停了一停,答:“回禀少主,是属下。”

少主?属下?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宋景逸难道突然来了兴致,想玩角色扮演?连声音都故意装得不像了?

于是,我顺着那话儿往下说道:“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那头极快地回禀,道:“回禀少主,一切都已经按照计划行事,只等到酉时一刻,就放火将绣楼给烧了。”

等等!这剧情发展怎么好像不大对?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我在脑中迅速地过了一下情况,才猛然惊觉,原本嫁过来的叶倾城,就是那人口中所说的少主。

我仿佛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