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风从身后吹来时,她心里几乎崩溃,但是随着那位“谢老师”念出最后一句咒,她只觉得体内仿佛生出一股暖流,令她也情不自禁脱口一起念出来,都忘了害怕。

接着,阴冷的感觉便就此消失了。

“我们到酒店了,谢老师!”贺樽激动地说。

“嗯,”谢老师非常淡定,好像十分清楚他们这边已经安全无恙,“快去吧。”

然后就挂了。

贺樽激动极了,“我……哎哟!”

同学们紧张地道:“怎么了?”

“哎我手好像抽筋了。”贺樽飙泪,举起自己捏着灵官诀那只手,戳一戳缠着中指的指头,“不行了不行了松不开了……”

众人:“……”

贺樽忍痛道:“呜呜呜我们还是先去酒店……”

他就这么保持着手印和同学们一起奔向酒店。

这酒店的保安和前台都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几个披头散发的学生推门进来,满头大汗,男生都没穿上衣,其中两个男的脸上还有血污,手上也是血,不知遭了什么罪。

其中一人伸手来挥一挥,仔细一看——还他妈比着中指!

……

谢灵涯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说,他们遇到的到底是什么啊……”

张道霆:“……”

张道霆汗道:“老大,你都驱完了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啊?”

谢灵涯瞥他一眼,“我有是有一点感应,但经验少不知道正不正确,我怀疑是山魅,什么枫子鬼之类的。因为如果是普通的野鬼,前面那几招应该已经能够让它避而远之,不至于等到金光神咒生效。”

谢灵涯一说经验少,张道霆就更汗了。

金光神咒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护身驱邪,可以说人人都会念,但不是人人念来都有威力,毕竟念咒人自身相当于一个沟通天地的载体,载体不同,效果不同。

所以那几个学生就不用想了,老大让他们跟着念无非是吓吓鬼,增加胆气,就像放放念经录音一样,聊胜于无。如果人的气焰高了,纵然没什么修为,鬼自然也逃了。要遇见的是厉鬼,那单吓是吓不跑的。

老大能做到远距离咒鬼,已经让张道霆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何况还是“经验少”。这个难度比当面念咒不知道高多少,他本来还以为谢灵涯会教那些学生祈请本地山神庇佑的咒语。

当然,张道霆如果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谢灵涯就会告诉他:没学过,太紧急了现学好像来不及。

_

第二天贺樽回来,领着同学一起到抱阳观来。

他的同学们一看到谢灵涯就迷之脸红,包括男生。主要是他们以前就没肯和贺樽一起来这里,喝茶也没有过,昨晚都懵了。今天来了后略有点不好意思,而且看到谢灵涯本人也十分吃惊。

昨晚听到谢灵涯的声音就让人很舒服,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现在再看到谢灵涯真身,居然这么年轻,难免心潮澎湃。

谢灵涯早就准备好了青木香等物烧水,他们来了就让用这水擦身消秽,毕竟昨天撞了阴物。

几个学生脸上都挂着黑眼圈,他们昨晚在酒店基本没敢睡觉,镜子也没敢摘下来。

“昨天保安差点报警了,以为我们被抢劫了。”贺樽郁闷地说。

另一个同学幽幽道:“差点想打你吧,你冲着他比了十分钟中指。”

贺樽:“……我那还不是抽筋了!”

谢灵涯听他说结灵官诀结到手抽筋松不开,差点没笑得高人风范全无。

贺樽郁闷地道:“还不是多亏了我的灵官诀啊,不然电话都打不通。谢老师,后来我们去酒店,前台说他们电话没有变过,中间也没有接到我们的电话。我们当场对过,发现电话又打得通了。”

谢灵涯早想到了,一乐,说道:“就当是多练习了吧,你还是要以自己小心为主,尤其是晚上。不然这次要是那家伙厉害一些,电话都打不出来怎么办?”

贺樽一想象,简直汗毛倒竖,连连点头称是。

这些学生轮流在房间里用青木香水擦了身体,出来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神清气爽。

贺樽又熟门熟路地带他们去给祖师爷烧香,然后在前院喝茶。谢灵涯叫他等着,再给他准备护身符。

贺樽的同学坐下来之后,比刚才放得开一些了,讨论起来:

“没想到这地方还挺漂亮的,很有年代气息啊,还有好多人来拍照。”

“我觉得最没想到的是谢老师吧……!”

“我去,就是啊,贺樽你早说谢老师长得那么帅,我们早就来看了!”

女同学还要怪贺樽。

贺樽:“……你们以为我不想吗?上次我给我们班的女生说,这里的谢老师和道士都长得很帅,她们就说我gay gay的!”

众人:“……”

这时谢灵涯也出来了,手里拿着几张新画好的符,折好了放进胶套里。这胶套是新进的,现在没那么穷了,符箓的包装也跟着上去了。

“这回可别在丢了,你拿两张备用吧。”谢灵涯多给了贺樽一张。

贺樽赶紧道:“太感人了,谢老师。”

贺樽今年的运势真是低到一定程度了,三番两次见鬼,他小心把符收好,自我吐槽道:“这要是再丢,以后我也别去省城了,房子卖了买在这附近得了,方便谢老师罩着我。”

谢灵涯一抬眼看了看他,“那你不如捐个金身给祖师爷,保你走遍天下都不怕。”

贺樽:“……”

他同学也都哄笑起来,“就是,捐金身呗!”

贺樽信誓旦旦地道:“等我以后工作,赚大钱了。谢老师你等着。”

谢灵涯心里嘀咕,还可能不如我自己赚快一些。

……

过了个把星期,贺樽又来抱阳观了,不是他发财了,而是他忽视了一件事情。

“我俩手都疼啊!”贺樽哭丧着脸,举着两只手,“一个中指破了,一个扭过头了抽筋酸痛好久,那天太激动,光顾着求符,忘了让谢老师再帮我看看。”

抱阳观诸人瞪着他,“然后呢?”

贺樽叉腿坐在凳子上,生无可恋地道:“我有几门选修课期中就结课了,这周考试,本来想着让同学帮忙就行了,结果监考莫名其妙突然特别严,有两门我卷子都没写完……”

众人:“…………”

贺樽抱着桌子嚎:“我复习了的啊,我复习了的!不然我怎么敢出去浪!”

结果浪过头,翻车了。

“其实我本来想和老师请假推迟,以后单独考试的。结果老师居然不信我手抽筋到酸痛,怀疑我打游戏打到手痛,还说那挂了下学期补考也一样。”贺樽眼神宛如死了,“谢老师,说好的人定胜天呢?”

大家怜悯地看着贺樽,谢灵涯温柔地道:“你看你平时做人就要诚恳一点,老师怎么尽怀疑你是打游戏打得?而且成绩还没出来,你不是只有两张卷子没做完吗,说不定只挂了两科,还救回来一科呢?”

贺樽:“……”

海观潮若有所思地道:“这就是命数啊。”

当初贺樽知道自己会挂科,于是拼命补习,然后觉得复习好了就出去放松,结果放松时手抽筋,反而导致考试不利了。这种事情,真是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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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道观和诊所都是没有休息日的,甚至休息日比平时更忙。

周末时,张道霆正在接待信众,海观潮也在诊所里,谢灵涯准备出去买香花水果,用来给每个神像供奉的,就非常好意思的邀请施长悬和自己一起去。

施长悬一声不吭地陪谢灵涯出门了。

两人步行去几条街以外的市场买了香、花,水果在后面市场买就行了。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公园,很多老人都在这里健身。

路边还有好几个摆地摊算命、占卜的,一个个穿得比施长悬这个正经正一道士还像回事。

谢灵涯也就好奇的看了两眼,其中一个算命的可能觉得有生意可做,扬声道:“小兄弟,你不来算一算你所求的事吗?”

谢灵涯看看旁边,“我啊?”

算命先生颔首,“当然是你,你心里清楚的。”

我清楚什么啊,倒是你清不清楚我俩一个道观上班一个家传道士。不过谢灵涯还是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道:“你刚才说我有所求的事?”

施长悬则站在旁边,漠然看着。

算命先生打量了谢灵涯两眼,呵呵一笑,“如果我没说错,你所求的事,和某人有关。”

谢灵涯悄悄看了施长悬一眼,“是,没错。”

民间也有许多奇人,不是说摆地摊就一定没本事了,当然,谢灵涯点头也不是立刻信了,而是产生了听下去的兴趣。

算命先生从身后抽出两个板凳,“呵呵,两位坐下听吧。”

谢灵涯大方地坐了下来,发现施长悬还没动静,侧头一看,“施道……啊,长悬,你也坐啊。”

施长悬:“…………”

他过了一会儿,才有点艰难一般坐下来。

谢灵涯低头看算命先生摊上的六壬盘,一笑道:“先生算六壬的?那给我起一课?”

算命先生看他这熟稔的样子,好像对六壬还有点了解一般,眼睛一转,说道:“何须用到六壬盘,为你占一神农卦。”

神农卦?这个可没听过,谢灵涯好奇地看着他。

算命先生从一旁的盒子里掏出来竹筒还有一小口袋的米,然后用竹筒反复量米数米。

谢灵涯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来门道,便望向施长悬。

施长悬本来是盯着远处的,被谢灵涯看得收回目光,“……先生是西南来的?”

算命先生一僵,抬头道:“你怎么知道?我说话没有口音吧?”岂止是没有西南口音,在杻阳呆了这么久,都有杻阳口音了。

施长悬盯着他手里的米看,平静地道:“打米卦……”

算命先生顿时知道遇见懂行的了,算命的方法那么多,奇门遁甲,六壬,紫微斗数,这些还只是普通人熟知的。

民间有更多占法,从远古的甲骨卜,到道观里常用的杯,星占,梦占,测字,请神附体占卜,用人的生理现象占卜,用大自然的气候占卜……太多了。

而一个地方也有一个地方的特色,施长悬从这算命先生占卜的手法,就看出了他的来历,要么他本人是西南来的,要么他也是从西南人那里学到的这一手。

“失礼了。”算命先生连连道,他可不觉得这人是刚好知道且只知道打米卦的来历。

施长悬摇摇头,并无所谓。

谢灵涯则问:“先生还能占吗?”

算命先生脸一红:“不敢。”

他自知自己有几斤几两,跟谢灵涯搭话、问话那些都是江湖套话,谢灵涯怎么回答都能接,十有八九都能让谢灵涯觉得说得有点道理。但要在内行面前骗钱,那就有点不合规矩了。

谢灵涯略微失望,看来有真本事的人也不是随处可见啊。

两人起身和算命先生点点头就走了,路上谢灵涯问施长悬:“施道长你会六壬吗?”

施长悬摇头,“我以物情为占。”

这个可就玄了,占卜很多道士都会,山医相命卜五术嘛,只是不一定精通。但物情占算一个大类,就是用事物的情形来占卜,包含万千,鸟鸣心惊,虎狼出笼,枯草复生,都能用来卜算。

施长悬这么说,意思不像是会其中一种,听着倒更像是一草一木都能信手拈来。

谢灵涯问:“那你看这个柳树,能取象吗?”

施长悬瞥了一眼旁边的柳树,这是公园栽的,路边一整排都是,他端详了一会儿,貌似随意地道:“长柳向西,我今晚进山有好事。”

就这么简单?这哪听得出什么啊!

谢灵涯立刻道:“那为了验证,今晚我就陪你进山,但是我得先问清楚,什么样算好事,你在马路边捡到五块钱可不算好事啊!”

“……”施长悬竟是无言以对。

第22章 耳报神

谢灵涯为了验证施长悬的卜算,还没吃晚饭就把自己的运动鞋给翻了出来,张道霆还以为他要去跑步。

“我晚上和施道长爬山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比较晚,不用给我留门。”谢灵涯嘱咐道。

张道霆觉得奇怪,这俩人大晚上爬什么山,他忽然想到什么,寒了一下道:“老大,你不会是要去爬薄山,把之前闹贺樽他们的那个山魅找出来,给它点颜色看吧?”

谢灵涯:“……”

谢灵涯:“我在你心中是这种人吗?把它远程驱走不够,还要带人一起去搞它?”

张道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找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我能找得出来么。”谢灵涯无语,他都没亲身碰到那玩意儿,除非把贺樽再带上,去钓鱼执法。

不过这就说得有点远了,谢灵涯把鞋换上,“反正就是爬山,回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还想知道,施长悬能有什么好事呢。

因为不知道晚上确切是几点,吃完晚饭,天色一暗谢灵涯就和施长悬出发了,他还加了件薄外套免得山里冷。

杻阳的山很多,施长悬又拾草为卜,带谢灵涯去了靠近市郊,但也不是太远的杻山。这里没有规划过,属于比较野的那种,也就不时有人来爬爬山,扯扯笋。

两人打了出租车到这儿来,司机都觉得不解,“同学晚上来这儿干什么啊?”

谢灵涯胡说道:“爬上去看夜景。”

“这么有情趣啊,”司机哈哈笑了两声,也随口说,“那祝你们玩得开心吧。”

“哈哈哈,谢谢。”谢灵涯欢乐地冲司机挥了挥手,“走吧。”

施长悬:“……”

因为并不是什么规划过的景点,山里当然也没有水泥路,幸好不是很陡,谢灵涯特意带了手电筒,这时打着光往山上走。

可惜,两人在山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个小时,什么好事也没发生,别说五块钱,五毛钱都没得捡。

谢灵涯对施长悬的信心还是不止一个小时的,但他也实在走不动了,往树桩子上一坐,说道:“可能时辰机缘还不到,先坐这儿等等。”

他说着,开始用手机做题。

施长悬也没办法,在一旁席地而坐。

谢灵涯一边做题一边和施长悬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坐得谢灵涯也腰酸了,正准备站起来再走走,天空中一道白光闪过,随即传来一声闷雷。

轰隆——

很快,淅沥沥的小雨也落下来了。

“不是吧?”谢灵涯愕然抬头。

他做了百般准备,连充电宝也带上了,就是没料到晚上能下雨,白天还是大晴天呢。

“别告诉我现在我们俩捡到一把伞,就算是好事了。”谢灵涯哭笑不得地说。

“……”施长悬无语,“……先避雨吧。”

下山也有那么远的路程,下着雨路还滑,现在回去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两人只好去找个树叶比较密的地方避雨。

“我记得之前那边好像有芭蕉树……”谢灵涯嘀咕着,往一个方向走。

雷声仍旧滚滚,闪电不时亮起一瞬,雨也越下越大,颇有种惊悚片的氛围。

但谢灵涯和施长悬是不怕的,他们连鬼都见过了。而且,这个天气也不可能有什么鬼魅,阴物惧怕雷火。

两人用外套遮雨,找到芭蕉树,用其宽大的叶子挡雨。

外套已经湿了,身上也难免溅水,有些湿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今晚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遇到什么好事呀。

谢灵涯正想让施长悬占卜一下,看能不能知道雨什么时候停,却见施长悬盯着侧边上看,他也探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道:“那是山萝卜吧,怎么了?”

芭蕉树边长了一丛植物,低矮,长椭圆形的叶子,绿色的茎。

施长悬轻声道:“商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