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现场教学,小胖子终于写出了平生第一封家书,虽然字迹时断时续,到底是写成功了。上交给康熙的时候还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祖父:“玛法,没错字儿罢?”

康熙严肃地点点头,看着有些歪斜的笔迹,他是故意把这未删节版本发给胤礽的。打发小胖子去休息之后,提笔添了一段:“弘旦写信时断时续,某字不会写,问朕,朕告诉他,又遇不会写,再问。明日叫他把不会写的字多抄几遍,回来你检查吧。”

从此之后,小胖子学会了更多的公文家书常用字,胤祉的压力也轻了不少。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完了五月,又进入到了六月。

小胖子读了许多他阿玛撒娇卖萌的信,也慢慢地学会了回一些撒娇卖萌的信。除了家书外,遇到不急着办的事情,康熙也会让他读一读折子,慢慢地培养他对朝廷政务的敏感度,接触一些体制内的事件。当初康熙就是这样培养胤礽的政务能力的,从效果上来看,是达到最初的目的。

但是小胖子的家书几乎从不涉及到读过的折子的内容,只泛泛写着“今天为玛法读了两件折子,从中学了六个生字。”

康熙检查一遍他写的信,得意于孙子小小年纪就很懂事,并不泄漏御前处理政务的情形,哪怕是对自己父亲。这是难得的优点,考虑到他的年纪,如果不是天生如此,就是有人教过而他记住了,总之,是自家孙子表现好!

接着康熙又在心里表扬了一番孙子的父母与老师:干得好!即使天性严谨,也需要后天有人继续培养,你们教得很对。

康熙不知道的是,他需要感谢的人,其实是鄂伦岱。

作为一个被提前通知要被打包到乾清宫的胖子,他的父母在有限的准备时间里自然会向他灌输不少注意事项。其中一条就是不要胡言乱语,涉及到秘密的时候,千万不要四处传播。

胤礽的原话是:“听到了就是听到了,不要告诉外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请教你玛法。嗯,等你玛法也不在场的时候再跟阿玛说一遍。”

淑嘉的告诫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要是不知道哪些不能说,先憋着别说。回家的时候再说。”

有了这样的庭训,小胖子的生活有压力倒也安全,东宫也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但是,如果照搬模式,跟着康熙出行,然后所有信件都经过皇帝检查的情况下再打小报告,那就太蠢了!

所幸小胖子遇到了一个讲古爱好者。

鄂伦岱,此君是不惮于大嘴巴小广播各种问题的。除了与造反危险度相等的问题外,鄂伦岱不在乎骂两句皇帝好无耻,明明那个谁谁很有本事的,皇帝居然不让人家升职。皇子大臣们更是会遭受到惨无人道的吐槽,哪里是软肋他就爱戳哪里。

有了这样的性格作注脚,鄂伦岱大放X词的时候,很多人是想听但是不敢围观的,都远远地听着,生怕走近了被拿去当替罪羊。即使不幸被迫坐到了他的面前,也是一面应付一面想办法逃脱。

所以,鄂伦岱对于敢跟他聊天的庆德很欣赏,对屁颠屁颠跑过来听真话的小胖子很有爱。本来听众有一个,现在有了两个了,老鄂很满意

他对于有爱的表现方式就是:加倍爆料!

小胖子正处在如饥似渴地广泛吸收各种知识的年纪,后世“电视儿童”这一生物的黄金年龄段里,听得如魔似幻,从来不知道天地之广、大清之安定团结欣欣向荣,居然还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极大地满足了鄂伦岱的表演欲。

小胖子听到了各种从未听到过的传闻谁谁如何下黑手啊、谁谁怎样收黑钱啊、谁谁借联姻拉关系啦、又谁谁抱上司的大腿啦、谁谁家里争爵位人头打出狗脑子来啦、谁谁为了争家业居然作法诅咒哥哥侄子啦…

说到兴起,开始骂法海:“婢生子!居然也抖起来了。”

庆德拦都拦不住,他是不介意外甥知道一点人情世故,懂一些弯弯绕绕的。可鄂伦岱你说得也太重口味了吧?“老鄂,咱们说点儿别的成不成?过两天要围猎了…”

老鄂鄙视他:“你要把你外甥养成呆子啊?”

“那咱也别对六岁的孩子说得太凶残啊!”

“小阿哥,你还想不想听?”

小胖子为难地看着两位长辈,犹豫一下:“要不等会儿我去找您,您再跟我说,舅舅听不到就不生气了。”

鄂伦岱大笑:“好!”

庆德:“我还是跟着听罢!”

两军对垒,裁判黑哨,庆德败阵。

庆德有心告诉康熙,又顾虑重重在场的就他们几个,鄂伦岱把这帐不是记他头上就是记他外甥头上。不得己在弘旦回去之后,庆德与鄂伦岱进行了一次恳谈:“就算要告诉他些事儿,咱能不能说些他能听得懂的?”右手成拳,拇指和小指伸出来,“他才六岁呢。你老说些他听不懂的,开始是新鲜,后来还听不懂,岂不无趣不想听了?”

鄂伦岱一想,也是,第二天,换了个简单又安全的话题:吐槽皇帝。

庆德想捶地。

依旧是庆德那个帐篷(庆德:我这里成非法聚会场所了都!),依旧是鄂伦岱、庆德、小胖三人组。庆德原是与鄂伦岱各占据坐榻一边的,现在多了一个人,庆德就下来给外甥让坐。

收到了鄙视的目光依旧故我,却在鄂伦岱说了惊悚话题之后,又重新登榻。距离近了,可以近距离拦截,庆德如此自我安慰。然后,他到底是坐在鄂伦岱这边还是坐在弘旦这边,让他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鄂伦岱伸出大手拍拍小胖子的肩膀:“阿哥跟我坐一块儿成不?”

“成!”

鄂伦岱伸手,老鹰抓小鸡一样地把小胖子那不太轻的份量给抓到了自己这一边,引来一阵惊呼。他是盘膝而坐的,正好把小胖子放到腿上。小胖子还挺兴奋:“有意思。”

庆德:哪里有豆腐借我撞一撞吧!

三人坐好了,八卦电台吐槽档开播了!

搂着小胖子,鄂伦岱眉飞色舞:“你玛法才言行不一呢,他就喜欢谨慎的人,张英、熊赐履、张廷玉,一个一个的,都是没嘴的葫芦!”

小胖默默:师傅其实告诉我阿玛不少消息的,不过你们都不知道,我知道。鄂伦岱一句话戳了他玛法又戳了他师傅,小胖转头看他:“喜欢谨慎的人是言行不一?”你语言没学好吧?

“听我说完,不要插嘴!”鄂伦岱继续吐槽,“他喜欢他周边的人言行谨慎,不喜他身边的人把事儿透露出来。这也行,可他凭什么还要打听旁人私底下都做了什么啊?他居然还知道我信里写了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堂堂皇帝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这个旁人就是老鄂本人,他上回发的牢骚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在乾清宫里当值的时候,正打着牌呢,被康熙叫了过去。被骂,对骂。骂完了被勒令回家反省,我那把牌就快赢了啊,被皇帝一搅和,局都散了!鄂伦岱的怨气很大。

接着,鄂伦岱历数康熙之小心眼,“每回说不过我,就叫我回家思过!接着还要叫我回来当差,累个半死!哎,你说他是不是小心眼儿?”

半晌,无人接话。

鄂伦岱摇了摇小胖子:“你怎么不说话?”

小胖子指指嘴巴。

“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小胖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爬下榻,穿好鞋子,走到安全距离:“能记到现在,舅公你比较小心眼儿。”

庆德捶桌。

“你别跑,你过来!”

闹作一团。小胖子险些要被捉住,袖子都攥到鄂伦岱的手里了,庆德从后包抄,扯住了鄂伦岱往后拽。

论武力值,两人差不了太多,庆德占据年龄的优势稍胜一筹,终于解救了外甥。鄂伦岱仰卧在榻上喘粗气,小胖子施施然踱了回来:“舅公也知道玛法疼你罢?听说,打是亲,骂是爱的。”

鄂伦岱石化了。

庆德石化了。

风,呼呼地吹着。

半响,鄂伦岱挣扎着爬了起来,蹲到学生胖跟前与他平视:“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啊?”

学生胖认真地回答:“玛法那么忙,不是看中的人,才懒得管呢,”同情地拍拍鄂伦岱的脑袋,“舅公,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玛法真可怜。”摇头叹气,踱着方步出去了。

玛法不喜欢人把他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啊~写信也要小心啊~

鄂伦岱被小朋友TX的事情传到康熙的耳朵里,康熙解恨地拍着桌子大笑一声。第二天,鄂伦岱被约谈:“你还不如个孩子看得明白呢。朕对佟氏一门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你的那些个过错,换一个人早就发配宁古塔了…”

鄂伦岱很憋屈,当天晚上冲到庆德那里,掐着他的脖子要求他把小胖子叫过来:“叫他过来,我得告诉他,皇上这回是真小心眼儿了!我看得不明白,他也没看明白啊!他分明只是为了骂我才骂我的,从来没讲过道理。”

庆德:你们这是过家家呢,我不管了!妹妹,你儿子又多了个小朋友一起玩。

鄂伦岱跟弘旦混在一起的时候,还真像是过家家,继被TX之后,鄂伦岱展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凑上去找打击。被打击得越厉害,他越爱往上靠。继被评为“小心眼儿”之后,又收获了“不聪明”、“爱玩耍”等评语。

鄂伦岱努力地寻找可以打击小胖子的渠道,比如:骑射。

小胖子可以骑马了,鄂伦岱撺掇着学习射击移动靶。由于康熙计划八月里与蒙古会猎,对于鄂伦岱的这个建议没有反对,反而要求让小胖子加紧训练,至少在行围的时候可以有所斩获。

“你阿玛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于景山习射,中一鹿四兔,你也要加把劲才好。此地水草丰美,猎物甚多。”

小胖子领命,头一天,光靠自己,到快结束的时候,还是什么也没射中,引来鄂伦岱嘲笑。十三阿哥见情形不对,命人放了一只被打断腿的兔子:“再试试。”

小胖子弯弓搭箭,终于中了。那厢,鄂伦岱打个哈欠,箭羽纷飞,声音嗖嗖的,飞禽走兽倒了大霉。

鄂伦岱指着自己的收获:“唉呀,还不算很多么~”伸头看看弘旦那只孤零零的兔子,“你的呢?唉,晚上到我那里吃兔子吧,总在你舅舅那里多没意思啊。”

庆德想揍他。

如果这话换另一个人来说,小胖子会难过,不过老鄂么…“老鄂,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六,你要送寿礼啊?得再过俩月。对了,你要叫我舅公。”

小胖子从善如流:“舅公,我六岁。”拍拍小屁股,回去请玛法吃兔子肉去。

四下笑声一片。

老鄂暴走:“你别走!”

京中,紫禁城在办喜事。

六月末,正日子的前一天,十二阿哥侧室李佳氏的嫁妆就从神武门抬进了阿哥所。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都是些中规中矩的东西。

第二天,新人进门,喜宴摆开。场面并不很大,一是十二阿哥本人也够低调,二也不是娶正室,三是因为要给未来的十二福晋作脸。在这里皇帝卷走了京城大半顶级权贵的季节里,十二阿哥的爹、哥哥、弟弟缺席了大半,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

十二阿哥尚未封爵,也就没有门人佐领,生母万琉哈氏现在还只是庶妃,人情来往就更少了。十二阿哥请来了苏麻喇姑,倒是为这桩喜事添了不少人气,很多人冲着苏麻喇姑的面子,一直留到了最后。

淑嘉这一回看着苏麻的面子,送了比标准要高一些的礼来,却不用再说什么“帮忙”的话了。佟佳氏新晋的贵妃,正在表现的时候,万琉哈氏就在她的宫里当住户。

到了席上一看,几个人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

这一桌的食客有:太子妃孕妇、三福晋孕妇、四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孕妇。行了,今天有八卦了,说说孕妇经就好了。

在她们这一桌的后面隔一桌,也是一桌子的孕妇。老三家的、老四家的、老七家的、老九家的、老十家的…

皇室,进入了生育高峰期。淑嘉正思忖着,回去要换个大一点的本本来记录这些皇子家的人员状况。

女人们吱吱喳喳讨论着,四福晋对三福晋说:“你这一胎看着就像是个阿哥。”

“我这回想要个闺女了。”

七福晋听得有点儿不是滋味:“三嫂好命,儿女双全。”

七福晋跟她家的侧室正在进行大比拼。比起五阿哥,七阿哥对妻子虽然更好一点,却与他五哥一样更疼侧室。而且疼的还是固定的一个侧室,无形中就是家里树起第二中心。要命的是,侧室的肚子争气得很,一不小心就跑出个儿子,再不小心又跑出来一个。七福晋上回费尽心思,生出来的一个还是女儿,这一回又怀上了,当然是想要女儿的。

眼睛往侧室那一桌上瞟,老对头纳喇氏正跟旁边的伊尔根觉罗氏聊天,笑得红光满面的。七福晋暗恨。

众人有志一同地转移话题,太子妃道:“该有的总会有的。”

“不知道九弟妹什么时候过门儿呢?看三嫂就知道,必不会差的。”四福晋跟着打圆场,我有儿子了我要淡定。

五福晋道:“要我说,还是八弟妹这回运气好,又随驾去北边儿了,回来定要叫她作东。”你好歹已经有了一个闺女了好不好?

淑嘉透露新的消息:“汗阿玛听说皇太后祖母爱看戏,前儿叫内务府选机灵的太监去学戏,回来在宫里自己演呢。”

四福晋感兴趣地问:“什么时候能学成?”

“内务府办事儿,总要等上一等的。”

福晋们一起笑了起来。三福晋道:“那要看他们给谁办了。”说完,以帕掩口。顺着七福晋刚才的目光,她分明看到了另一桌侧室那里,她家的三个大肚子连成一线,傲视群妾。

被几个福晋扫瞄的侧室席上,说的就是衣服、首饰、孩子了。侧室不像正室,有什么活动就有她们的位置,得是混得好的侧室才能被带出来。所以,侧室席上的孕妇更多一些,妈妈经聊得很欢快。

她们不是说有没有孩子,而是在聊:“你这是第几胎了?”、“前两个是阿哥吧?”

看这就是差距!正室里头,有没生孩子如五福晋八福晋、只有女儿如七福晋、只有独子如四福晋,到现在才六个皇子正室,倒有四个因此而心情不爽的。难为她们还在维持着雍容端庄,里里外外地操持家务,而侧室们在她们劳心劳力的时候只好把尽力都放到丈夫身上。

淑嘉也看到了李甲氏与李佳氏,睫毛一颤,光看着她们俩也没用啊,里面又没有一个董鄂妃不是?她该庆幸她家太子不是情种么?

太子显然不是。他的心胸向往着更广阔的舞台。

胤礽坐在十二阿哥的喜宴上,想着弟弟们渐次长成,那是一点喜悦也无的。宫里现在说的小阿哥乃是从十五阿哥算起了,前面的几个都指了婚不算小了。他是有心与小阿哥们打好关系,目前也收到了一些成效,问题是十五阿哥现在才十岁不到,还帮不上忙。

其他的弟弟已是渐次长成,他的危机感越来越浓。哪怕兄弟们没有争夺储位的念头,光他们分去的旗份,就已经很少太子心疼了。与康熙一样,大家都想自己的儿子能够分到更大的家业。好大一块蛋糕,先落到了别人的肚子里,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吐出来嘛!

太子不淡定了。

这种不淡定在结束喜宴回到东宫,接到了行营传来的谕旨之后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康熙命令:速递两名御医过来。

随驾的费扬古身体不好、雅布身体也不好,需要医生诊治,康熙带的御医人手不够。

胤礽看着这道上谕,呆呆发了半晌的愣,雅布,加上京中还有另外三个病号:讷尔福与福全、常宁,四个王,其中两个还是铁帽子的。这是要变天了么?

老王一去,新王从接手到熟悉事务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爵位的袭替,王府分家,势力必会削弱,被削下来的碎渣子,当然有人抢。

胤礽的脑子里很清晰地放映出本地库存,户部存银多少、存粮多少,八旗共有多少兵丁,两者的比例随着和平年代的越来越长,已经朝警戒线逼近了。数次与康熙密议的,出来的办法就是,让一部分旗丁去了旗籍。由于面粉供应量不足,蛋糕无法做大。

他汗阿玛一定能够想得到这一点,从康熙之前的行为来分析,他估计很想砍一砍旗主王爷们,老九往下的皇子们还没分封呢,正等米下锅。

胤礽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他的儿子还没长大啊,现在是没有办法去抢。等儿子们长大了,再从别人手里抢吃的,又是一番周折。得想到法子解决这个矛盾。

叹一口气,下了命令让太医院去选人,要俩,他让选了四个送去。回来对照着康熙的信,看小胖子的来信。

据说,鄂伦岱那个流氓现在天天被小胖子气得哇哇叫,康熙觉得很解气。

据说,小胖子跟他十五叔十六叔玩得很好,康熙非常之欣慰。

据说,小胖子受到了广大统治阶级的交口称赞,康熙很高兴。

据说…

据说有个屁用!胤礽不小心爆了粗口。老子小时候被夸得次数比这个多、程度比这个猛,直到最近才知道,一堆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包括那个病得快死了的费扬古!

老子还要给他找大夫,胤礽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猛捶胸口。

贾应选吓了一跳,冲了过来:“太子爷,您这是怎么了?”给他揉胸顺气,端茶倒水,好容易让胤礽缓了过来,“要传御医么?”

胤礽勉强挥挥手:“不必了。磨墨。”

他写了一封长信,写给儿子,命令其不可骄傲。气冲冲地抄了一篇《邹忌讽齐王纳谏》,一起快递到了御前,勒令儿子抄个一百二十遍,牢牢记在心里,不可以飘飘然。

写完了,信和御医一起打包走了,他的心情才好了一点儿。

等到七月里,接到费扬古翘辫子的消息的时候,胤礽才算是笑了出来。这家伙活着的时候就对自己不热情,还不是那种忠于皇帝式的中立,必然说了自己不少坏话。现在他终于死了,说我坏话的人又少了一个。

费扬古的死,令康熙惋惜万分,不但在其死前视疾,还赐鞍马三匹,散马四匹,银五千两,遣大臣护送还京,予祭葬,谥襄壮。真正令其死后哀荣。

灵柩返京,胤礽心里暗爽着,还假惺惺地派詹事去致祭,又送了人家家里一百两银子。回来暗示伊桑阿写折子:“令费扬古死,领侍卫内大臣缺一,此事干系宿卫。”他又算计上了空缺。

与太子不同,庆德对于费扬古的评价倒不低,申请了护送还京的差使,被康熙以照看弘旦为理由拒绝了。庆德带着点儿失落地从御帐出来来,道上遇到了胤禔。

胤禔远远地看到了他,先把表情选项给调到了“不高兴”这一档,木着脸走过。庆德有些有神,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他,忙不迭地行礼。胤禔心里暗怒,居然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

牙疼似地哼了两声:“你如今是大忙人了呢,弘旦功课如何了?汗阿玛又夸赞了罢?”气死他了。

庆德恢复了状态:“奴才们不过是奉旨办差,只顾得差使办得好不好,至于忙与不忙,倒不在意。奴才方才请旨护送将军回京,皇上驳了奴才。并没有说到弘旦阿哥,弘旦阿哥要是知道直王如此惦记着他,必然是高兴的。”

胤禔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话,只好再哼一声,去见他汗阿玛。坏了,刚才想跟汗阿玛说什么的来着?

吃了亏不记下这一笔然后找场子,那就不是庆德了此君记仇,到现在还惦记着隆科多。

鄂伦岱当天就知道了他一向不大瞧得起的大阿哥今天办的好事儿了:“他?你就该告诉他,皇上天天夸弘旦阿哥,就是没夸过他!明珠是个有本事的人,还不是被他愁了个半死?现在跟人家老子斗不过,又要来跟人家儿子比?他还是输!”

从其言论可以看出,鄂伦岱比庆德厚道多了,他倒是不记仇,有仇当场就给报了。你得罪了他完全不用担心秋后算账。

顺手捶了庆德两下子:“你打起精神来,下个月要行围的,叫弘旦阿哥好好干,羞也羞死他!他六岁的时候有过什么事迹来的?”

两人回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太子六岁的时候中一鹿四兔,而同一年,比太子略长一点的大阿哥中虎!这个…不太好挑战啊!

鄂伦岱阴测测地笑了:“他也就只有蛮力可以看了,当长劲儿不长脑子!不怕,到时候你帮我,咱们压他一头也成。”

“老鄂,你去哪里啊?”

“找直郡王喝酒去!”

“他今天要巡营的…”好吧,这位是帮他报仇去了,庆德识相地闭了嘴。

第167章 更新换代露端倪

据说,直郡王被迫跟鄂公爷喝了一夜的小酒。

第二天,鄂公爷呼呼大睡,没人敢管,直郡王东倒西歪,磕磕绊绊。在胤禔第三次要瞌睡的时候,康熙挥手:“你去歇着罢,有事儿明儿再说。”

胤禔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停地点头:“儿臣告退。”

出了御帐,胤禔歪歪斜斜地走回自己的帐篷,往铺上一倒,又死活睡不着了!我今天该办差的啊?我昨天该巡营的啊!他正在壮年,熬一夜原不该这样的,比较倒霉的是鄂伦岱存心要作弄他,又灌了一肚子的酒。

这下好了,汗阿玛一定会对自己的印象变得不好。胤禔捶床!扬声叫随侍太监打冷水来。

冷水打来,他把整张脸都埋到盆里,感受到冰冷入脑,觉得清醒了不少。胡乱擦了一把脸,又往御帐那里报到去。走不一半,被七月里依旧热度不减的太阳一晒,又复昏昏沉沉,只得又折了回来。

回来又睡不着,早饭时间还到了。吃饭又没胃口,再午睡吧,又睡不踏实,如是反复,左边是担心康熙对他印象不好,右边是死活提不起精神来。最后狠一狠心,在帐篷里把自己扒了个光,抓起冰块儿往身上摁,又喝了好大一壶冷水。叫了御医来看。

喝酒、睡眠不足还自己折腾自己,直郡王如愿以偿地病了。病也不重,好歹是有了借口。康熙对他的那一点点不满也随着这场病,得到了化解。在得知鄂伦岱还骚扰过他之后,康熙的情绪干脆变成了同情。不但着人去看胤禔,还赏下了不少东西来。

胤禔为自己这急智暗中得意了很久,心中也为鄂伦岱记上了一笔。你给我等着!现在我治不了你,等我干掉了胤礽,到我…那一天,咱们一起算总帐!宏愿发了一半儿,小太监进来禀报:“王爷,祉贝勒、禛贝勒、禩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弘旦阿哥来看您了。”

既然已经病了,来探病的人就少不了。即使是“微恙”,弟弟、侄子们也要过来问候一声,哪怕是不喜欢这个人,也要做给康熙看一看。

胤禔“病卧塌上”,看着弟弟、侄子一起给他打千行礼,心中升起一股快感。要是他没病的时候,还能高踞于上,而这些人都臣服于下,那该是何等快意?作出一丝虚弱状,虚扶一下:“你们来了?快坐罢。”

在探病的这一堆子人里面,胤祉是当仁不让必得打头的。由他先开口询问病情:“大哥觉得如何?今儿听说大哥病了,兄弟们都急得不得了,我方才正上课呢,弘旦一听说了,也要跟着来。咱们就向汗阿玛请了旨,过来看看大哥。”

胤禔淡淡地:“些许小病,倒叫你们费心了。”

胤祉谦虚地:“不过是兄弟侄儿们知道了,来表表心意。该费的心还是要费的。”

老三说完,轮到老四了。四阿哥仔细看了看他大哥,看得胤禔淡定不下去了:“怎么了?”

胤禛很是奇怪,看气色,老大不像是病得只能躺下的人啊!“大哥,御医是怎么说的?”别是什么疑难杂症罢?!面上不显,里面很重的那一种。胤禛询问脉案,又问吃了什么药。

胤禔就是普通的劳累加风寒,歇一歇就好,无论是脉象还是药方,都看不出严重来。当然不能露龘底!吱唔了半晌,还是胤禩比较好心,过来转移话题:“四哥,大哥病着,怕是记不大住御医说过什么话呢。”

胤禔连连点头,好感动,还是老八仗义啊!

仗义的老八亲昵地地前给他掖了掖被子,又试了试他额头:“有点儿烧,已经有些出汗了。大哥,裹好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胤禔:老八,你!我一点都不烧,我那也不是发汗,是热得出汗啊!七月草原天,白天还是很热的好不好?!你这是要把我捂成中暑么?

十三十四也跟着上来凑热闹,一人摸了他们大哥一把,还呷呷嘴巴像是在回味。十四素来不喜老大,这会儿含着点儿恶作剧的意味:“是有点儿热呢!听说面儿上热,里子还是凉呢,要不要点两个火盆?”

胤祥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御医,不要混说啊。到时候把大哥弄坏了可怎么办?”

胤禔:你们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气我的?“别过了病气给你们,你们都坐着罢。”胤祥一拉胤祯的衣袖,两人坐了回去。胤禩也慢腾腾地回到位子上喝凉茶。

还好,剩下的两个弟弟比较乖,只是循例问好而已。胤禔舒了口气,对胤禑、胤禄说话的语气也有耐心了不少:“我这里情形尚可,别过了病气给你们…”再来两个动手动脚或者拿被子闷他的人,没病也要折腾出病来了!

最后上前进行慰问的是弘旦。

对于胤禔来说,除了太子,所有的弟弟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个小胖子碍眼。装作困倦的样子,有一点爱搭不理:“弘旦也来啦?”

弘旦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着他大伯,看得胤禔毛骨悚然,不得已,胤禔自己先武器了:“你…”

“大伯,别害怕。”

“…”

“御医回玛法了,说您这病不怕过病气的。”

胤禔:这小子一定是来气我的!胤祯忍着笑:“弘旦啊,你大伯不怕的。”

“哦。”

胤祥连忙说:“弘旦啊,你回来坐着罢,叫你大伯休息休息。”

胤禔很是感动,还是十三比较乖啊。

“嗳,”脆生生的回答,“大伯,那我回去帮你跟玛法再请两天假。”

胤祉抢在胤禔接话前很快地插嘴:“是啊,大哥,如今出门在外不比在京里,还是要小心为上。你多歇两天,彻底歇好了,咱们也能放心啊。”

其他人一起附合。胤禔终于点头,他不答应也不行啊,头一天病了,第二天就好了。这个…真的很像是在装病,心里有鬼的某人乐得顺水推舟。胤祉笑了,胤禛点头,胤禩一直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