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随他去想,儿子的小名儿用得少,随便叫叫就好,女儿的名字估计要用一辈子的,这样郑重,必须要让父亲起。

皇太子拿出交作业给他爹的架势给闺女想名字的时候,草原上的老皇帝已经知道添了一个孙女儿的事情。这是个重男轻女的时代不假,也要看看是谁的女儿才能轻上一轻。太子的嫡长女,意义又是不一样。

康熙见了太子书信,字里行间带着暖着又带着炫耀,说话的语气也显示出索额图的阴影已经过去了。算一算日子,明天就是洗三了,他老人家心情大好,大笔一挥,这孩子就叫乌云珠吧!

弘晰兄弟几个是没有父母跟着的,消息由康熙亲自传达。

听到消息,兄弟几个都很高兴。

弘旦咧嘴一笑:“孙儿盼个妹妹盼了好几回了,我们家全是小子,就缺个妹妹呢。”

小子之一弘曈与小子之二弘晷一齐拿眼睛瞪他。

弘晰咳嗽一声,弘旦还在高兴着:“等咱们回去,妹妹也长开了。玛法,孙儿前儿与姑姑打赌,刚得了两颗珠子,能着人捎回去贺妹妹满月么?”

康熙也咳嗽一声,挑挑眉毛使使眼色,弘旦一回头,得,俩弟弟正瞪他呢。弘旦眨眨眼:“玛法,行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康熙大笑,笑了许久才停了下来:“痛快笑了这一声,我心里也舒坦多了。你把东西缴上来,我使人去送。”

弘晰也趁机请旨,弘曈与弘晷见瞪眼神功无效,也怏怏地收回目光,一齐嚷嚷。

家庭和睦,手足相亲,康熙满意地道:“你们有什么东西有什么话,都可捎了去。”

孙子们又一齐谢恩。也就是因为儿子多了,女儿才显得金贵。也就是因为家里日子过得好了,随便来点儿什么事儿,都有心情笑上半天。康熙也愿意与笑语盈盈的人多呆一会儿,谁乐意看着苦逼脸陪着一起苦逼呢?

太子家的孩子一齐扎回住处翻箱倒柜是个不算小的举动,再深入打听,皇太子得女的事情就不是件秘密了。随驾的人倒是淡定,太子现在生什么他们都很淡定了。自家有老婆在京,不用担心失了礼数。不过有了这消息,这几天见着了太孙殿下又多了一句可以说的话。

第二天,当随驾的十五阿哥对弘旦说起此事的时候,皇太子也挨了一闷棍:他爹剥夺了他的命名权,直接给小格格起了名儿。

这名儿呢,有些土气的。音译成汉语还有听儿意境,满语本意就是九十七,希望孩子活得长一点的意思。好吧,长寿也是好话头。胤礽看着写了满页的草稿纸,有些颓废地把稿纸扔到了一边儿。

京里的女人们又是一番忙碌,洗三结束了,还有满月呢。连已经快要生了的裕王福晋与平王福晋都参加了洗三的仪式,并且咬牙决定,只要不是那天生,就一定要出席满月礼。

这个满月礼,虽是女孩子的,却比一般男孩子还要热闹。七个儿子才一个闺女,掌上明珠四个字不是白叫的。在京的福晋济济一堂,欢声笑语。

皇子福晋们挤了一屋子先看侄女儿,小婴儿柔软粉嫩,引人围观。新生儿视力不好,也不知道自己被围观,被看了也不怕。吸饱了奶水,笑得流出了口水。

福晋们围观着,不时暴出一句:“看,她笑了。”、“嗳哟,咱们怎么流口水了?”、“看这儿看这儿,婶子这儿有好东西。”配以褪下只晶莹的镯子来回晃。

四福晋看了一回侄女,问淑嘉:“小格格起了名儿没有?”

淑嘉也就趁机宣布,这姑娘已经被祖父赐名:“汗阿玛说了,叫乌云珠。”

福晋们的脸僵了一下,她们家里都有格格隆生,有的还是嫡出,也没见赐名。

皇帝偏心,从来都是有个样子的偏起来还特别明显,极度地令人发指。

三福晋会打回场:“看这时辰,又该有人到了,咱们也先入席罢。”

到了外面,淑嘉吓了一大跳,淑怡与曹佳氏两个人挺着快要生了的肚子也出现了!你们出了事儿我赔不起啊!

连忙叫人安排了何处的地方:“你们两个怎么这么不小心?都这样的月份儿了还到处乱跑?”看向淑怡的目光带着额外的责备,“这是头一胎,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生孩子都要吃力些的,还敢出门儿?”

淑怡陪笑道:“二姐姐,我不碍的,出来活动活动怕还好些,总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曹佳氏就更放低了姿态:“我们是晚辈,怎么能自己就娇贵起来了呢?”

淑嘉扶额:“你们两个都给我小心些。”特别叫了两个嬷嬷来看护着。

外面又报西鲁特氏到了,淑怡扶着嬷嬷的手起身:“好姐姐,我可不能不见额娘。”淑嘉看曹佳氏也要起身,忙叫她也坐下:“你别跟着乱跑了,且在这里歇着,有用着你出来的时候,我再打发人叫你。”

曹佳氏过来也是为了表明立场,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又不知道是男是女,宫里的人是不好随便得罪的。得了太子妃的话,她才重新坐下。

西鲁特氏看了淑怡的肚子也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温都氏与觉罗氏两个是跟着西鲁特氏来的,一个扶着西鲁特氏,一个就过来搀着淑怡:“姑奶奶,你小心着点儿。”

觉罗氏也是宗室女,她来跟淑怡说话就更随和些。淑怡道:“咱们这样聚在一块儿也不容易,别都说我呀。”

西鲁特氏道:“不说你还能说谁?你大姐姐用得着我说?你二姐姐用得着我说?你四妹妹还没出门子呢,现在还不用。就是你!”

淑怡道:“不管怎么着,我现在也是有了倚靠。”

西鲁特氏目视淑嘉,淑嘉微微点头,别管是男是女,淑怡都算熬出来了,而她当然会在能力范围内多照顾照顾这个孩子。淑怡笑了:“三嫂子近来如何?”

纳兰氏还未出孝又有身孕,是以没来。西鲁特氏道:“她只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就好了。”

淑怡劝慰:“都会好的。”

赵国士又来请示:“主子,快到时辰了。”

入席,开宴。席间淑嘉还看了看两个大肚子的女人,这两个人,如果不来,当然会被人说不太懂礼貌什么的。这过来了,又是个负担,真是个面子工程。

两个面子工程倒是平平安安地回去了,淑嘉松了一口气。出了月子,她又能活动了,跑到宁寿宫去跟皇太后聊天儿。

一个多月没见了,皇太后也正盼着跟孙媳妇玩呢。见面就说:“你看着气色很好,小格格怎么样了?”

小格格排序当是太子第三女,但是她前面的两个姐姐都是没满月就夭折了,说她是长女也不为过,她又确是太子妃生下的第一个女儿。然而皇家讲究次序,不少人想来想去,便含混地称之为小格格。反正,她确实排行最小。

“我瞧她那样儿,比她哥哥们还硬实些。满月前看着挺乖的,昨儿一过,才露出本相来,够淘的!”

皇太后照顾过小女孩儿,这点上自觉是权威,指点的口气就来了:“是不是裹得太紧了?现在天气热,不要着了暑气。”而后又一股脑地说了许多注意事项,把来请安的妃子都听呆了。

皇太后如愿地说完,满意地接受大家惊讶的目光,忍不住又显摆两句:“当初五公主就是这样带大的。”

五公主,她死了啊!

皇太后又开始抹泪,弄得德妃也一起心酸。佟妃见太子妃的脸都要扭曲了,忙劝皇太后:“瞧您,您这样儿,五公主也去得不安心。”好说歹说,又劝皇太后休息。

皇太后想了一想:“我没事儿,你们都回去吧。”打发了宫妃,偏又把太子妃留下了,原来她更有一桩心事要与太子妃讨论。

把请安的人都打发了,就跟太子妃商量:“去年皇帝就说,要给太孙留意好姑娘,偏偏事情多,你又不方便,这才耽误了。现在你也出了月子了,咱们又没有旁的事情好忙,皇帝他们不在京里,大家正闲得慌,明儿叫几个小姑娘来说说话啊?”

淑嘉顺着她的话说:“这事儿,只要您拿主意就成啦。”常年混迹于皇太后左右,今天终于中了一枪,淑嘉明知道她是无心,也有点儿不太舒服。

皇太后道:“这怎么行?你的媳妇儿,你也得看着。”

淑嘉道:“好。”

“我想想,这两天天气热,不大想动弹,入了秋怎么样?”

“听您的,”反正已经六月了,“您说的,天儿热,今儿早些用了饭歇个晌。过两天再说这事儿,我正好回去看看孩子。”赶紧的,我得回去在菩萨面前上两炷香。

皇太后这回没再说什么,放人。

淑嘉回去把自家院儿里供的几尊佛像面前都点了香,看着香烟袅袅,淑嘉心意渐平,才转回来看女儿。小姑娘皮了一个上午,保姆已经换了一班。红袖匆匆过来道:“主子,外面消息,今儿一早,裕王福晋生了个小阿哥。”

淑嘉也是高兴:“可算是生了!大人和孩子都好么?她不会是累着了吧?”

红袖道:“都好,母子均安。”

“那就好。”

好事儿当然还不止这些。京城里一连往御前报了三条好消息,除了东宫的格格、裕王府的阿哥,另外平王府的福晋也于六月二十六日生下了平王底的嫡长子。

与之相对的,御前往京城里却回馈了一条讣闻:“九月初四,皇十八子胤祄薨。”

消息一来,大家都懵了,十八阿哥是个健康的孩子,夭折的消息来得过于突然。皇太后第一反应就是:“前几天太阳不见了,就是凶兆啊!”嗯,八月里有日食,老太太几天没安心。

淑嘉第一反应就是:“不知道孩子们在那里怎么样了。”

胤礽恢复得快些:“弘晰、弘旦已经长大了,也能照看弟弟了。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你不要过于担心,”他还要请旨,准备十八阿哥丧葬事宜,“对了,你去看看王嫔。这事儿闹的。”

淑嘉口上答应了,也去看了王嫔,心中还是为自己的儿子担心不止。

这份担心也是有道理的,行营里,弘晷蔫头耷脑,回味康熙的话

“朕躬所系甚重,上则恐贻高年皇太后之忧,下则天下臣民咸赖予一人。区区稚子,有何关系?朕乃割爱,即此就道。”

这是几天前胤祄病重的时候康熙说的话,现在胤祄却是死了。

一边几天,弘晷都很没精神,与十八阿哥夭折这件事情倒是相衬。

弘晰弘旦都在少年,过了两天才发现事情不对。他们俩得安慰康熙,得扮好孩子,还要跟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一起哀声叹气。等到注意到弟弟的时候,弘晷已经萎了两天了。

弘旦又打起精神给弘晷开解:“死生有命,你不要过于难过…”十八叔跟他年纪相仿,两人感情不错,这打击有点大呢。得把他好好地带回家才行。

弘晷自从康熙发表了上述言论,心神就分了一半儿来想这件事情,倒是有效冲淡了玩伴过世的伤感。此时哥哥一开口,他就说出了疑问。

原来是这个事情啊,弘旦放心了,这种事情比较好洗白:“玛法怎么能不关心十八叔?玛法为了十四叔,连停四日,是再也不能拖了。伤心是一定的,却不能一直在伤心里不出来不是?玛法也心疼十八叔,却不能放下正事不管。”

接下来讲了许多道理给弘晷,总之,男人要有责任。康熙并非不是慈父,他对十八阿哥已经很好了。男人要背负很多东西,有眼泪也只能自己咽。当皇帝苦啊,多少苦处都要自己背,等等等等。最后展开到工作与亲情的关系,兼论自己最近的观察体会。

思想政治工作做了好几天,还要兼顾安慰皇帝、学习政务、与十五叔十六叔谈心等诸多事务,弘旦同学累得像头老牛,好歹算是控制了局势。

而康熙也是真的硬气,一直扛到了九月末才一脸憔悴地回到京城。康熙的样子让来迎接他的胤礽原本酝酿好的表情都扔了,太子殿下原想着,要押出一副惋惜悲恸又强忍的样子才来十八弟是个好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一看康熙,什么都不用想了,直接就哭了:“汗阿玛,您怎么瘦成这样了?”康熙在年轻的时候还是颇有一点肉的,尤其是四十左右的时候,两颊颇丰,近年来略有清减,也是个有点份量的家伙。

眼下倒好,两颊已经凹了进去,人缩了一圈儿。

晚年丧子对康熙的打击是巨大的,十八阿哥去世之后,康熙难过得一天没吃饭。在诸子、孙与众臣的劝慰下,第二天才喝了点粥。接着又病了两天,才爬起来慢慢地往回走。还要周知众人:不就死个孩子么?我没事儿!

也是因着他的这样的举动,弘晷心里的小别扭才化成了经验教训,促其成长。

父子俩抱头痛哭,康熙哭了几声,发泄了一会儿,觉得情况不对,他们父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呢。收了泪:“回去给皇太后请安。”别哭了,挺丢人的。

胤礽咽咽口水,也发现他被儿子围观哭鼻子,抹抹眼泪。一眼瞪过去,眼珠子快要凸出来了:“弘晷,你怎么了?”

这娃瘦了一圈儿,弘晷小同学也从小胖子变成了冬瓜身材,显得健康多了,也让他爹很是担心。

回了宫,又是一番扰攘,还是新生的小妹妹让哥哥们九月里饱受惊吓的心得到了点慰抚。这又是后话了。

康熙四十七年,真是不省心的一年。

第221章 好戏就要开始了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把这句话里的“老太太”替换成“老头子”,大约也不会差上很多。

虽说现在还有一个更小的二十阿哥在,康熙如今当成小儿子来疼却是王嫔所出的三个儿子。这其中,十八阿哥又是最小的一个。十八阿哥一去,由不得康熙不伤心难过。

说来也怪,康熙在年轻的时候死过那么多儿子,包括他的嫡长子,早该适应了才是。他偏不,这回难过得简直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贝。天知道康熙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了。

李光地随太子迎了皇帝回宫,眼看着康熙的情形,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皇帝老了,开始怀旧,重感情又易动脾气,简言之,自制力开始有所下降。眼看着康熙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李光地心里一跳,尽量用简洁的语言把他这一摊子的事儿给报告完。然后不着痕迹地暗示底下人,长话短说。

康熙已显老态,近年来字迹已不如以前有力,还时不时偶感个风寒。康熙的身体状况让李光地很忧愁,今天他旁观了康熙与太子相会的场景,发现到现在皇帝的腿都还是有点虚的。皇帝等会儿必须去宁寿宫,那么现在就要保存体力。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既然李光地这个老油条表现出了某种地震前小动物的举动,大家也就跟着模仿。汇报很快就结束了,内容也不能安慰康熙那颗受伤的心:大岚山案纠结了大半年,等待结案;灾情仍在继续尚需继续赈济;受灾地区还需要蠲免赋税;等等等等。

康熙现在在朝政上差不多进入了一个“虱子多了不痒”的境界了,回答一句:“知道了。”觉得一阵晕眩,定定神,意识到状态不太对劲,不应该在这个情状下处理事务,匆匆结束了汇报,往宁寿宫赶去。

李光地等人该散的散、该值班的值班,胤礽等还要随康熙去给皇太后问安。

皇太子夫妻此番并未离京,是以太子妃是按照正常的作息时间,早早地到宁寿宫来看望老太太,然后算准了康熙回来的点儿,提前告退回到自己住处的。圣驾到宁寿宫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回去看女儿了。

宫妃里能到的却都到了,这个时候不思表现,活该你一辈子不得宠啊。王嫔既经丧子之痛,今天也出现在了宁寿宫里。十八阿哥属于夭折,也没什么隆重的仪式,王嫔该上工还是得上工。宫里还是因为皇太后的感叹与大家猜测皇帝的心意才有了那么点子哀伤的气氛。这让王嫔更有一种“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的悲凉之感。

他本就是康熙中年以后最为宠爱的妃嫔之一,性格柔顺,没封号胜似有封号,一路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除了在出身上吃了点亏,尚未晋位,其实过得比佟妃都要舒服些。至少,她有三个儿子可以倚靠。

一路顺到现在,小儿子挂了,悲恸之情比康熙更甚。

康熙是带着儿子们来的,宫妃们暂且回避了。待到康熙先问过皇太后安,皇子们行完礼又被打发走。宫妃们这才鱼贯而出。

王嫔没了小儿子,越发想见见另外两个儿子,刚才避在一边,就差拿目光烧穿宁寿宫的隔断了,还是没看着。王嫔心里一阵难过,眼圈儿就红了。等出来了,还忍不住扭头往门外看,哪里还能看得到?

康熙这里跟皇太后又说上了,皇太后一见康熙,心疼是不行。于皇太后来说,十八阿哥并不是她过于在意的孩子,在意也是因为康熙的缘故,她老人家受的影响还小些。反是见了康熙这憔悴的样子,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

皇帝继被太子眼泪洗礼之后,又迎来了太后的水淹七军。陪着皇太后哭了一会儿,康熙收了泪,皇太后还在那里哭个没完。王嫔在一边儿,想起了夭折的十八阿哥,也小声啜泣着。

佟妃等不得已,也得跟着哭。一时之间宁寿宫里哭声一片。

直到康熙劝慰皇太后:“为区区稚子而使额娘担心,是臣之过。”佟妃等也一齐跟着上来劝皇太后节哀。皇太后心说,我这回不是为十八阿哥哭的,他那一回早哭完了。我这是心疼皇帝啊!可怜的儿子…

一张口,刚才哭得太厉害了,她打了个嗝儿。佟妃与康熙又上来给她拍背,让她喝茶,她这才没说出真话来,也省得这话说出来过于煞风景。

终于哭完了,皇太后一个劲儿地问康熙的生活起居:“怎么瘦了那么多?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等等等等。

康熙也一一答应了。

说完了这些,康熙才放松下来,眼见一扫,就看到王嫔在嫔位的末尾坐着,正在试泪。心里很是怜惜她,又碍于宁寿宫的环境,不好出言安慰。

这天晚上,王嫔就被翻了牌子。

东宫里,也是父母关心儿子的身体状况。

弘晰兄弟几个跟着胤礽从宁寿宫里出来,就回到了东宫。他们也是几个月没有见过父母了。淑嘉看弘晰、弘旦、弘曈都还好些,看到弘晷也是大吃一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弘晷埋头不说话。

弘旦没好气地说:“回额娘的话。额娘是不知道,他这两天上了别扭性子了。十八叔一去,他伤心了好几天,饭也不肯好好吃,觉也不肯好好睡。”

淑嘉还没说什么,胤礽已经先开口了:“胡闹!知道什么叫哀而不伤么?”

淑嘉心说,那不是说音乐的么?

胤礽已经开始训诫了。

弘晷被他爹骂了一回,被骂得通体舒泰,被骂得神清气爽。男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父亲是最好不要缺少的一个角色。虽然胤礽的某些用词非常有创意,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劈哩叭啦一通训诫下来,也不像弘旦那样开导,太子爷是直接拿大道理砸进儿子的脑袋:你记住了就对了!惯得你!

淑嘉别过脸去,她忍得胃疼。她告诉自己:这样的场景也不是没发生过,习惯就好。她没看错,她儿子跟受虐狂似的,被骂得豁然开朗。

靠!

她没想把儿子当娇花养,可看他们被摔打的时候还是心疼。

终于,忍到胤礽骂完了,淑嘉才说:“孩子刚回来,还没换衣裳呢,叫他们先下去洗把脸罢。这会儿丫头也该醒了,正好回来看妹妹。”

弘旦眼睛一亮:“额娘,妹妹还在屋里?”眼睛很熟练地往内室看去,他家弟弟生下来都是先放这里养的。

淑嘉含笑道:“你还不去换衣裳?”

几人一齐告退,弘晨与弘早左看看右看看,说一声:“我们看看妹妹去。”已经奔过去抢占有利地形了。

胤礽笑骂一句:“这才像样儿么。好好的男孩儿,淘点儿才好,弘晷要再作丫头样儿,我看着就想抽。”也起身去看女儿。

淑嘉与他同行,当成没听见他刚才的话,只是问他:“你看了汗阿玛情形如何?”

胤礽的脸皮抖了抖,他跟康熙两个是在乾清宫里洗了脸才敢去宁寿宫的。此时当然不会说哭过了,只说:“汗阿玛像是憔悴了不少,人也瘦了,看着…步伐也不如往日有力了,想是过于伤心。说到这个,我又想起一事,这回汗阿玛回来,身边又添一得用内侍,咱们也无须刻意理会,不过是日后再添这一份子赏。”

“我记下了。这个人有多大年岁?”不同年龄段也有不同的喜好不是?

“三十出头吧。”胤礽提供了情报。

“成。”进了屋里,淑嘉往椅子上一坐。看着胤礽带着两个儿子围观女儿。

胤礽拍开了弘晨试图捏妹妹脸的贼手,才踱回来与淑嘉一道坐了又抱怨道:“本来朝上的事儿就够糟心的了,十八弟又没了。钦天监那班东西还没个眼色,报上来的吉日居然还有本月的。哪有兄弟前脚没了,哥哥、侄儿就放定的?”

淑嘉往后一仰,一脸惬意:“你这样说,就是把这事儿给拦住了。”

“要是没拦住,我这会儿还能在这儿说话?早叫汗阿玛拎到乾清宫里训诫了。我干脆把今天的日子都抹了。”

说话间,弘晰等已经到了。淑嘉示意乳母把女儿抱出来,一家子来围观小丫头。

物以稀为贵,这话不假。一堆大大小小的男人,围着个小女婴,笑得傻兮兮的。要命的是人家小姑娘还在睡觉呢,完全不理这些人,他们就能且看且笑。虽然女儿是她亲生的,淑嘉也没发现这丫头怎么有这么大的魅力。

姑娘的爹还特别傻气,自己伸手戳闺女的脸,然后打掉所有趁机揩油的贼手。

淑嘉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么傻气?仔细把她弄哭了,有你们好看的。快到饭点儿了,她可该醒了。”

一语未毕,小丫头就动了动。这会儿她正被她爹抱着,吧嗒了两下嘴,从襁褓里挣扎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一阵扭动,睁开了眼睛,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醒了!”

“好像笑了!”

“手好小啊~”

淑嘉捂脸,不想承认这几个傻瓜是自己的儿子。

弘早继续他伟大的事业:教会妹妹喊“哥哥”。弘晨虽听嬷嬷说过,这会儿还不到会说话的年纪,也带着点儿期望地跟着一起搅和。弘晰、弘旦等都大了,常识够了,不干这没文化的事儿,心里也希望:万一自家妹子是天才,能喊出“哥哥”来呢?听不到就亏了,也不移步子。

事实证明,太子家闺女,即使发育良好,也不是违反科学规律的物种。小姑娘压根儿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很符合规律地打了个哈欠,她饿了,想吃奶了。

令人瞋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这丫头的动作怎么那么像不对啊!小婴儿吃奶,会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含着一边儿,一只小爪还爱抓着另一边防止吃到一半儿掉下去兼护食。

丫头,那个是爹,堂堂太子,不是你妈,更不是你奶妈。咱别往他怀里拱,还兼做带有女流氓嫌疑的动作行不行?你那软趴趴的小手往哪里放啊?救命,袭太子胸…

众人神色诡异地看着皇太子今天新换的衣服大襟上被他闺女的口水洇湿了一块印子。

众人:“…”

东宫添了个吉祥物,从此男孩子们多了很多乐趣。

十八阿哥夭折的阴影,在绝大多数人的心中,到了十月就散得差不多了圣寿节又到,该热热闹闹地为皇太后庆生了。皇太后生日一过,十八阿哥夭折的事情就被大家忘得七七八八了,除了他的父母与两个同胞哥哥,真心哀悼的人还真没几个。

对于太子妃来说,另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观音保之妻纳兰氏于十月初六生下一子。弟弟有后了,想必额娘也能放下心来了。她娘家的事情差不多都算圆满了,只剩下淑惠的婚事了。

这事情却是急不得,如果为了尽早坐实十五福晋的名头,逼得十五阿哥不快,还不如不嫁呢。

再者,胤礽也是有意,透出话使康熙知道,他把本年的吉日都给取消了。“两个是哥哥、一个是侄儿,十八弟虽是幼殇,活着的也要把心意做到了才好。”他其实不大在乎十八阿哥的死活,这还是夭折,礼是不必如成年人隆重的。这样表现,纯是为了照顾康熙的心情。

应该说,效果还是不错的。

康熙投桃报李地询问了弘晰婚事的进程:“日子可以往后放一放,仪程议出来了没有?”

胤礽道:“汗阿玛是知道他们的,凡事沾上礼字,就没那么快。儿子那会儿,他们议了几年!”

说得康熙也是一乐:“你大婚的事儿还像在眼前,转眼你都要娶儿媳妇儿了。说起来,弘旦的妻子,必得开始留意了。过年前后,命妇们来请安得也多。看看家教好的姑娘,都可留意一下。”然后又随意点了几家,内中就有石家。

不要说别人了,胤礽经过认真考虑之后,也没打算给弘旦定个石家的嫡妻。可这大好的机会,不代老婆卖个乖,真是可惜了。于是胤礽再次诚恳地转达了他老婆的意思,不要让她侄女儿入选了。

康熙刚才不过顺口提了一下,因为石家家教确实不错。听胤礽这样说,也顺手推舟地答应了。而夸奖太子妃为人谦和恭谨,贤淑有礼。

康熙发话了,过年的时候宫里就格外热闹了。满洲亲贵心知肚明,几家世家摩拳擦掌。其中又以

皇太子纳妃那时候,巧了,佟佳氏与钮祜禄氏家里没有合适的女孩子,这等到太孙了,两人也有了合适的人了。这太孙元配的职称,不抢的是傻子!

佟佳氏自觉在皇子这一辈上并无出彩,董鄂氏、钮祜禄氏、瓜尔佳氏好歹出了些皇子福晋或是铁帽子王福晋。可他们家呢,一是没有合适的姑娘,有年纪合适的如佟国纲之女,还叫康熙指给个行将就木的安王,现在还成了寡妇。

佟家原本不错,但是发展成“佟半朝”,靠的是帝恩。现在已经轮空了一代人了,再轮空一代,前景就有些黯淡了,怎么着也要努力一把。佟国维、佟国纲都有几个孙女、曾孙女年纪差不多了,正可放手一搏。

钮祜禄家尤更是不忿,当初康熙大婚选后,赫舍里氏与钮祜禄氏都是热门人选,比起来后者还更硬气些。据不可靠消息,他们还邀上了鳌拜一起抗议,把仁孝贬得一文不值,最后还是让仁孝雀屏中选了。钮祜禄家族那叫一个恨啊!

这一回,轮也轮到咱们了吧?皇太子那会儿是没办法,咱没合适的人,这会儿,您得给面子啊。

阿灵阿更是私下把大腿都要给拍青了:“怎么就是十七阿哥呢?太孙比十七阿哥还大一岁呢!”

股东们开始下手抢未来老板娘的位子了,此时他们还没意识到,完美主义者康熙对于辈分的要求是很严格的。

第222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前面说过了,清廷基本上可以视作一个不太规范的股份制企业。这种股份制未必就是写进公司章程里的,却被大家潜意识地执行着,被客观条件限制着必须执行。

一方面,清代被后世称为中央集权的封建制的顶峰,皇帝一句话顶一万句,另一方面,皇帝这一万句话里,没有一句是“抄了五大臣家”。哪怕是史上以刚硬著称的雍正,砍了跟老八混的阿尔松阿,还得把这爵位给人钮祜禄家留着。

清代的清洲世家很牛,胆子也很大。这种胆大不是体现在说大话上,而是体现在行动上。争未来皇后算什么?当时皇后都争过,虽然被太皇太后和皇帝给打败了。给皇帝、太子下套的事儿,逼急了他们也干得出来。

京中适龄的世家女孩儿最近很忙,被嬷嬷们强化训练,被父母长辈叫去恶补各种知识。

见皇太后最好会一点蒙语,老太太心思单纯,你别跟她来些弯的绕的。

皇帝喜欢规矩的姑娘,一定要举止有礼。对了,书呢?功课要再拣起来才好。

皇太子意向未明不过看看太子妃,他大概就喜欢那样的淑女(大误)。

太子妃是个和气人,一向规矩很好,你要当她容易糊弄那就错了!看她在东宫站得那样稳,没两把刷子能有这片局面么?再说了,能忍着不把侄女召来当儿媳妇儿,这是一般女人能办得到的么?她对太子淑女了,对你可不一定淑女!

至于太孙…等你中选之后再考虑吧,这事儿上头,他没有发言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