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爷子摇摇头,也是一脸愧疚:“当年大哥每日奔波商计,从未曾同五弟细细谈心,亦不曾关心过五弟,是大哥错了。”

两人说着,却听边上侯岳传来轻轻的呼噜声,侯岳居然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老兄弟俩相视一笑。

侯老爷子直说自己糊涂,然后又唤了两个家人:“扶三公子回屋睡去。”又唤了平凡,让他带着侯五叔回家,侯五婶自那那年分家后,得了两间店面,其中一间租给别人,另一间自己拿来卖些粮油的,日子渐渐的也过得去,前几年。又在侯家的帮衬下,在粮油店的后面,起了一栋小楼,住的地方也宽敞,去年,侯路同县尉虞头家的三姑娘虞三妹订了亲,本来婚期就订在正月,只是因为侯家的大丧,现在已经往后推,日子另外在找那青羊道人算。

侯岳迷迷糊糊让人扶回自己的院子,回到屋里,倒头就睡,而小淘却是越累越睡不着,再加上她认生床,因此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只是因为没睡好,脑子显的有些昏沉,便仍躺在床上,这时庆嫂轻手轻脚的进来,端了屋里已经熄灭的火盘正要出去。

“庆嫂,辛苦了。”小淘起身道。这些年,三房的院子,一直是庆嫂庆叔夫妻在打理。

那庆嫂见小淘醒了,便又放在火盘,搓着手笑道:“三夫人太客气了,这本是庆嫂的本份,再说了,三公子和三夫人长年在外,这院子也没什么事,我夫妻倒是轻松享福了,哪里有什么辛苦之说。”庆嫂说着,又端了火盆出去,唤了正在打扫的蝶儿:“夫人醒了,你快端热水进去。”

小淘洗漱好,又去叫醒侯岳,小宝哥和小丑丫,这回家的第一天,礼不能废,请安问好的要赶早。

那庆嫂这几年一直看着三房的院子,做一些杂事,虽说清闲,但她夫妻二人,守着整栋院子也不免显的孤单,这会儿,见三公子和三夫人回来,又带着小公子和小姑娘,心里喜欢的不行,便使出浑身解数,作了各色点心。爽口小菜,再加上以前跟三夫人学过的营养粥。

两小家伙也十分的捧场,端上来的几盘点心,小菜和一沙锅的营养粥全都一扫而空,乐的庆嫂笑眯了眼。

吃过早点,侯岳和小淘带着两小就去给侯老爷子和玉夫人请安。一进门,就看到晴儿静静的坐在一边,一身粉绿镶白毛的胡领女装,看上去清新可人,如今的晴儿,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请了安坐下,那晴儿又起身拜见哥哥嫂嫂。刚坐下,大房一家也过来请安,侯岳一家又重新见礼,又拉了小宝哥小丑丫拜见大伯大伯母。

那王玉娇看到小丑丫,一阵惊叹说:“这小侄女可真是漂亮的惊人。”只是又见这小丑丫说话行动总要慢上许多,跟反应不过来似的,这才想起小丑丫的那一场病,嘴里叹了句:“可惜。”

侯老爷子有些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他上回到长安,就喜欢小丑丫喜欢的不行,又心疼小丑丫小小年纪就受那翻苦楚,因此。最见不得人说小丑丫一句不好,哪怕仅仅是可惜二字。

侯峰横了王玉娇一眼,那王玉娇一脸悻悻,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她不过是心直口快,老爷子就这么护着,何曾见老爷子这么护着远哥儿和宁哥儿,心下便觉侯老父子太过偏心。

那宁哥儿是王玉娇的二子跟小丑丫同年,月份上还较小丑丫小一个月。

小淘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起身行礼道:“媳妇儿带小宝哥和小丑丫去拜见二嫂。”

“去吧,也劝劝她。别太伤心,万事以腹中的胎儿为重。”侯老爷子挥挥手道。

“嗯。”小淘点点头,便带了小宝哥和小丑丫离开,那晴儿见机也告退,牵了小丑丫的手,冲着她甜甜一笑。她自己因生病变成哑巴,如今见小丑丫反应迟钝,倒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到了二房,那方柳儿见到小淘,又哭倒在她怀里,小淘唯有劝着,一路上,她已经听侯贵说起侯海战死的经过,那刘黑闼连同东突厥一起进犯,一路直进,将淮阳王李道玄围困于下搏,平阳公主带部去救,正中了刘黑闼围点打援之策,被困于下搏城外的一个山谷中,侯海带部拼死冲杀,终于将平阳公主救了出来,而自己却背中十箭而亡,平阳公主亦身后重伤,听说,至今仍没有脱离危险。

此战,李唐损失惨重,淮阳王李道玄战死,侯海战死,平阳公主生死不明,余将是望风而逃,不过短短数十日,刘黑闼同学就收复了所有失地。

李渊震怒,斩杀了几个叛逃的大将,随后,李建成请命,同齐王李元吉在魏州大败刘黑闼。算了算,到如今。刘黑闼再也蹦不起来了。

方柳儿哭了一阵子便断断续续的收了声,然后故笑脸道:“瞧我,你千里赶来,二嫂这么哭哭啼啼的失礼了。”

“这是人之常情,二嫂不必介怀,只是二嫂如今有孕在身,还是要保重身体为重。”

“我知道的,这些日子二嫂也想开了,将军难免阵上亡,这都是命。”方柳儿说着就拿起一边矮几上的针线缝制小衣。小淘本想劝她少做事,多养养身体,又一想,人悲伤的时候,多做点事,反面能忘却一点悲伤,便由着她。

于是一个上午,小淘就陪着方柳儿聊天,尽挑些龙阳的风土人情说事,又拿侯岳当日跟侯小公子喝渴,喝的忘形,依红偎翠的,回来叫自己拿了木棰子棰的满屋子跑的事逗方柳儿。

方柳儿被小淘这么一说,脸色也轻松了些,微微笑道:“你呀,也就三弟能容得你这性子。”说着,又盯着手上的小衣,神情又恍恍忽忽的。

又聊了几句,才告辞离去,之前,晴儿已经带着小宝哥和小丑丫离开了。这一路上想,小淘总觉得二嫂并未真正把悲伤放下,反面压在了心底,不由的有些担心。

走到前院假山处,却听到小宝哥气乎乎的声音:“你让开,我们要过去。”

又听一个男声道:“屁大的小孩,脾气还挺大,你要过去,管你过去就是了,我跟晴儿姑娘说会儿话。”随后又听这男声道:“晴儿姑娘,这是我在下刚写的诗,请晴儿姑娘品鉴。”

那晴儿本是个哑巴,性子又内向,此刻只是猛摇着头,有心跑开,手里又牵着两个孩子,前面的路又叫这人死皮赖脸的拦到,便急的一脸通红。

那男子更带劲了,还当晴儿害羞,便自顾自的读了起来:“梅花香飘飘,晴儿衣带飘,梅花雪白白,晴儿美目白…我依梅树下,晴儿入梦来。”

小淘在一边听着,猛咳了起来,这诗,彪悍啊…美目白是什么,白目?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此人的脸皮之厚,绝对是小淘在这个时代仅见,就算那个乌中道皮厚一肚子坏水惹人厌,可人家说到底还是有那点才学的。

听这首诗,小淘便想起一首很有名的诗:远看宝塔黑乎乎,顶上细来底下粗,有朝一日翻过来,底下细来顶上粗。这两首诗虽然完全不一样,但在某种意义上绝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听到小淘的咳声,几个人都看了过来,那男子更是有些不悦的道:“你个妇人,躲在后面鬼祟祟的做什么?”这人居然倒打一耙。

小淘深吸一口气,忍下一脸不悦,此时正是丧期,这来往的必是客人,小淘还得维持一点待客之道,不过,面前这位公子倒也还是要敲打两句,便道:“这位公子说笑了,是公子阻了我等去路,又怎能说妇人在后面鬼鬼祟祟,再说公子此诗,小妇虽啥也不懂,但也知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我家晴儿是一待嫁姑娘,公子做此诗,却是有辱一个女儿家的名节。”小淘说到最后一句时,声色是有些严厉的。

那公子便也一脸气愤:“你个妇人,胡搅蛮缠,本公子是晴儿的表哥,大舅亦有将晴儿许配给本公子的意思,又何来辱人名节之说。”

小淘倒是有些愣了,这人口中的大舅难道就是指侯老爷,那就是说自己家不知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房姑母来。

这时,晴儿在一旁急的拼命摇头,两手也顾不得去牵两小,也拼命的摇了起来。急的眼泪水都快流下来了。看晴儿神情,这位所谓的表哥怕是一厢情愿。

便道:“我是晴儿的三嫂,你即是晴儿的表哥,那就该处处为她着想,其他的且不说,只你今日这番拦路行为,不是太过轻薄和无礼了吗?还不快让开。”

那公子一听小淘是晴儿的三嫂,再则小淘在长安管了一大家子,来往的又多是朝廷命妇,板起脸来教训人的时候自有一翻威势,那公子喃喃的几句,终没有说出声来,退到一边。

晴儿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跟在小淘后面,带着两小离开花园,回二房屋子。

进了屋,却看侯岳和平凡正在对着一张张的帖子,这是各地官员送来的吊唁贴,等丧事一结束,还得一家家的回礼。

小宝哥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说有人欺负晴儿姑姑,那平凡在边上听了,眉头一皱,然后悄悄的看了看晴儿,晴儿一抬眼,正对上他的眼,便又一脸通红的低下头,然后比划着带小宝哥和小丑丫下去休息,便低着头拉了小宝哥和不丑丫朝里屋走去,那步伐之快,鱼儿在后面一阵小跑才跟着。

这两人之间,看来是早有情愫了呀,小淘琢磨着。

侯岳便问怎么回事?

小淘便把路上碰到那公子的事说了说,尤其是那首诗,侯岳听了同平凡相视大笑,这人绝对算是一个活宝。

“你说,咱们家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房姑母来了?”小淘一脸疑惑。

侯岳摸了摸鼻子:“这个我刚才在爹那里倒听他说起过,是嫡宗那边的,二哥去逝后,她过来帮忙,如今府里的丧事主要都是她在主持。那公子应该是她的儿子,温如玉,她这次来,确实是有跟爹提亲的意思,只是爹还在考虑中。侯岳说着看了看一边平凡的脸,那平凡仍是专注的整理帖子,不过小淘从边上悄悄的看去,便一脸闷笑,帖子根本就是倒着的。

“对了,平凡你以后有何打算?”侯岳问道,平凡自开了侯氏学馆后,同那梁老学究越来越投机,最后居然被梁老学究收为义子,改名梁平凡,去年州试及第,便以乡贡士子的身份在吏部登记在册。

平凡沉吟了一会儿,便抬头望着侯岳道:“我只想知道,如果要娶晴儿,需要什么身份?”

侯岳和小淘没想有想到,平凡居然如此直接,不愧曾是一代帝王,该决断时有决断。

“其实,以你现在梁老学究义子,又是乡贡士子的身份,娶晴儿足够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以后有何打算,毕竟养家糊口,说着容易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侯岳道,小淘在一边直暗笑,侯子这情形,倒象是一个父亲再女儿选婿似的。

平凡想了想,然后抬起头,两眼亮晶晶道:“做官。”

侯岳刚喝了一口茶到嘴里,这会儿差点叫平凡一句话给喷了出来,做官?曾经的杨侑,曾经的隋恭帝,他居然说要做官,这也太让人想不到了,小淘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是有句话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吗。”平凡说着,就告辞离开,对于能吓到这夫妻俩也算是报了腹中的一口怨气,这夫妻俩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总装出一副不知不想知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有些恼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侯家的处境

第一百二十二章 侯家的处境

下午,陆续又有几个郡的官员来吊唁。侯岳便跟在自家老爷子后面做陪,然后捧了一大叠子的换联回院里,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了下来,落得侯岳一头一肩。

屋里烧了一个大大的火盆,一边的书桌上,小宝哥正写着字,只是他的耐心实在有限,写字写的龇牙咧嘴的,蝶儿在一旁帮他磨着墨,看着他那样子,便偷偷的对他做鬼脸,小宝哥教她的样子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便故做一本正经,一笔一画的在纸上写了起来,时不时又回头看了看自家妈妈和妹妹。

一边,小淘抱着小丑丫,一字一句的跟她对着话,小丑丫回应的很慢,这丫头虽然对别人的动作和话语反映慢,但并不表示她就笨,相反她很聪明。如今大了些,渐渐的知道了自己的短处,也开始本能的懂得利用一些先天优势,于是她总张着笑脸,眉眼弯弯的,这笑脸,绝对是大杀器,见到这样的笑脸,谁能不宠不爱不疼,于是,才回柳城一天的工夫,这小家伙收到的礼物足以把她自个儿淹没。

“你倒是清闲…”侯岳一进门,跺着脚上的雪水,今日陪那些个官员真累,由于李建成带兵打败了刘黑闼,于是这厮便效法李二的经略山东策略,大肆拉拢幽州一系的官员,比如说原来的罗艺,现在的李艺就投靠了李建成一系,于是这些人便总是有意没意的想把他往太子一边拉,侯岳初时还嗯嗯啊啊的应两句,后来便眼观鼻子鼻观心,由着自己老辣如姜的老爹去应付。

侯老爷子在一旁也瞧出问题来了,便将整理挽联的事交给他,侯岳这才得以脱身,大冬天的,背上居然出了丝丝冷汗。

“我是想帮忙啊。可家里的丧事细则由那姑母照应着,又有大嫂在后面管着,我这临时的插手进去,岂不是要让大嫂多想,干脆,我就乐的清闲,去陪陪二嫂,然后同小丑丫磨嘴皮子。”小淘起身,拿了块干汗巾,帮侯岳打去头上肩上的雪花,在龙阳,除了偶尔一次下过一会儿小雪珠外,基本上很难看到雪花,而这柳城却是冰天雪地的世界。

“也是。”侯岳点点头,他们半途回来,这事情早就有了章程,他们中途插手反而不好。

随即又道:“即然没事,那来帮我整理挽联,按官职,地位从大到小排。”侯岳将一大络子挽联放了下来,到出殡的时候。也是要按这个顺序来,可出不得一丝差错。

于是两夫妻忙了一个下午,才把这些挽联排好。

正月初十,正是出殡日。

送葬的队伍很长,那青羊道长在前面领着路,侯海的墓穴是由他开的,这道人自从那一年帮侯岳和小淘对八字,说二人合的八子乃是旺夫旺宅之命,后来,侯家虽然起起落落,但到如今,早已脱离了最初商人这个阶层,不说侯海和候岳,就是侯老爷子也有个五品老头之衔,已算得上是新兴的官宦,人人都说青羊道人道行高深,于是近年来他的业务量是直线上升,那钱也赚的盆满钵满的,青羊观更是整修一新,看上去气象万千,只是青羊道人近来却发富了,看着有些脑满肠肥,哪里还有半风仙骨。

一路吹吹打打,唱着挽歌直到侯家墓地,方柳儿哭的几欲昏死,小淘在边上紧紧的扶着她,生怕出一丝意外。

守墓人早已守候多时,侯海的墓穴就在侯夫人的右边,时辰一到。便入土归葬。

守墓人持节唱着: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那声声听来,倒有一种对生死的洒脱。

所谓逝者长己矣,生者如斯夫。几天后。方柳儿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小淘每天都要花半天功夫去陪她,每每看到方柳儿在缝制小衣的时候,小淘便担心,方柳儿没日没夜缝着,男女各一套,如今已经缝到五岁时大小的衣服,小淘每每劝的时候,方柳儿总是淡淡的笑着,却总是岔开话题,说起跟在侯海身边驻守苇泽关时的情形,常说,侯海教她骑马,夕阳下,漫漫黄沙地。如亘古永恒。

不知为什么,小淘听到这些,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于是便常常私下的叮嘱方柳儿的使女和婆子,让她们仔细的盯着二夫人,切不可有一丝的轻忽。

晚上,小淘同侯岳说起二嫂的反常,侯岳倒觉得小淘多想了:“我看二嫂平静多了,二哥刚去,唯有腹中的孩子是她的寄托,她天天缝制小衣也是正常。等时间长了,孩子生下来就没事了。”

可小淘这心里还是没底,有些慌慌的,嘀咕着:“就算是每日缝,但也不至于从小缝到大吧,那感觉倒象是怕自己以后不在孩子身边似的。”

侯岳想想也觉有些不对,就道:“那你多去陪陪她,多劝劝,多盯着点。”

“这自不用你说。”小淘道。心里又想着,在孩子未出生前,那方柳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念头,心中不由长叹。

又问道:“今天你们父子三人窝在书房窝了一天,在商议些什么啊?”

听到小淘问起这事,侯岳便皱了眉头道:“是关于渠少开的那个马车行和城东商行的事情。”

当年,开马车行是侯岳给侯海提的议,资金全是侯海出的,然后由渠少出面经营,侯海当时的意思便是不想让曾经跟着自己的兄弟没个活路,可不想,渠少倒是有本事,一来,他路子广,二来也有钻劲,马车行经营的不错,后来受小淘贬卖西瓜的启发,他又找上侯海,侯海又追加资金,开了城东商行,渠少这帮人,路子本来就野的很,又因时局混乱,各地物价相差很大,于是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倒爷,那城东商行倒成了日进斗金的聚宝盆,而侯海在这里面是占五成收益的,这五成股份,以前一直是渠少代侯海掌管着。如今侯二哥去逝,渠少就将这五成股份交给他侯老爷子。

按律令,这部份财产必须由方柳儿腹中的孩子来继承。

“老爷子的意思是,由我暂是代管这五成股份收益,若方柳儿腹中的孩子为男,则等他成人之即,便将这份收益交给他,若是女儿,成人后,只能得一半,另一半则上交家族。”侯岳说着又叹道:“真是个烦呀,我看大哥神色,似乎很不高兴。”

“为什么不让二嫂自己掌管呢?”小淘也皱了眉。

“这个时代,一切从家族的利益出发,按唐律,二嫂寡居三年后,是可以再嫁的。自然不便由她掌管。”侯岳道。

“可这本是家族的事情,侯峰做为侯家的家主,按说这股份应该由他掌管比较好,老爷子此举倒底是何意?”小淘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我想这一点怕是同太子李建成有些关系。”侯岳道,轻抱了小淘的腰,蝶儿忙一脸通红的带着小宝哥和小丑丫下去。

侯岳对上小宝哥临去的鬼脸,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继续道:“那建成太子即然拉拢了李艺,那么现在柳城也就等于是太子李建成的势力范围,而我背上打了的是秦王的烙印,本来,有二哥这个将军在后面撑着,那李建成或许不待见咱家,但为了顾全大局,也不至于对咱家下黑手,可现在二哥故去,太子建成自没了顾忌,那对咱家肯定是一手拿糖,一手拿大棒,侯家现在家大业大,但在这些皇子王孙的手里,也不过是小菜,所以,以目前来看,侯家要想维持家业,就必须向李建成靠拢,可爹毕竟是老辣之人,如今朝中,秦王明显势大,所以,二哥这份收益,老爷子是在我身上加法码,若是太子顺利上位,大哥说不准就能弄个出身,柳城侯家或许还能更上一层,而若是秦王上位的话,以我现在的发展,再加上这笔收益,那么便很快能让侯家复起。老爷子做的是两手准备。”

小淘叫侯岳的分析闹的头疼:“那李建成是秋后的蚱蚂,那李艺最后似乎又是个反唐出逃的结局,咱们不说应该跟他们划清界线,边边儿的躲着吧,但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侯大投靠他们那,哪有明知死路还往上撞的。”

这事实摆在那里啊。

侯岳纠结的揉了揉眉头,他又如何不知,但对于处于大时代的小人物来说,有时候虽然知道结果,但你仍不得不违心去做那错误的选择。这是没法子的事情,看现在柳城之势,侯家要想保存,就只能跟上太子的脚步,听说那柳城令的案头,已摆了厚厚一叠子状纸,均是状告侯家侵占良田的状子,这应该就是李建成的大棒吧。

其实侯岳多次跟侯大说过,让他一定低调,该放手的利益就放手,过多的利益抓在手上,很可能会引火烧身,只可惜侯大从未把他的话听在心里。

一时无语,只有火盆里的碳火发出吡拨的声音。

正在这时,庆叔带了一个人进来,小淘起身一看,却是小刀,便立马将他迎了进来,接过他的披风,那上面,已经是厚厚的雪一层。

“小刀,你怎么来了?”小淘好奇的问道。

小刀喝了一口热茶,喘了口气,这几天,他一直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放下茶杯,小刀从怀里拿出一份卷宗,里面夹了一张朝廷专用的纸,侯岳接过一看,居然是一份空白的手教,上面盖了秦王的大印。

唐初时,因为李渊,太子建成,秦王各有官署,再加上为了战争的方便,朝廷的旨意便有三种形式,分别是唐皇李渊的敕,太子建成的令,秦王的教,这虽然方便了战争,但也让各地官府无所适从,最后形成了惯例,先收到谁的就按谁的令办,就连李渊都曾发怒过,说自己的手敕居然还比不上秦王的手教。

“这是什么意思?”侯岳一脸疑问。

“秦王让我带你的,说你用的着。”小刀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流涌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暗流涌动

小刀第二天一早就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去了。用他的话来说:事儿多着呢,还催着侯岳,家里事忙完,就赶快回长安,用秦王的话说来:“那秦王府记室一职还为他留着呢。”

送别了小刀。

小淘就趴在桌子上,钳了桌上盘子里的一颗糯米糖球,轻咬了一口,然后一扯,就拉出一段糯米丝来,那眼睛却盯着另一只手上秦王让小刀送来的空白手教,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秦王可真是下足了血本哪…侯子,就你以前每天跑腿打酱油的,也不知秦王看中你啥?”小淘侧过脸,打趣着侯岳道。

侯岳没好气的瞪了小淘一眼,也就小淘每每以打击他为何乐,便回嘴道:“听说过没,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别拿穿越人士不当人才,在别人的眼里,咱可是高深莫测的。”侯岳说到这里。却是摸着下巴:“不过,话说回来,李二同学不愧是一代帝王的料啊,有魄力,空白手教都敢拿出手,古往今来,怕是少之又少,别说,咱这心里多少有那么点激动。”

“那你就士为知己者死呗。”小淘撇了撇嘴,这才是李二同学的目的吧。

“呵呵,咱胆小,最怕死,要不然,肯定会窜掇着二哥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路。”侯岳说到二哥,那神情不由的暗,说不出什么来,总觉的怅然若失。

小淘便岔了话题又问。

“那你打算怎么用这张空白手教啊?”小淘说着,目光又回到了那张空白手教,心里琢磨着,这份空白手教能给侯家带来什么呢?

“还没想好。”侯岳收了怅然的情绪,整个人有没形没相的靠在椅背上,那长胳膊一伸,就从小淘手里拿了手教回来,仔细研究着手教上的大印,脑海里更是异想天开的想着,是不是仿刻几个大印。到那是,左手拿一张填好的手教,右手再拿一张空白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敢情这厮居然还嫌一张空白手教不够用。

就在这时,大柱在外面拍响了门:“三公子,县父母让人下了帖子,请三公子吃酒。”

小淘刚想过去开门,却看侯岳整个人象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似的,跑的贼快,两步窜到门边,开了门,接过帖子,边看边道:“我正想着该从何处下手呢,这人就自动送上门了。”

县父母就是柳城令,姓贾,叫贾言,侯岳过去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柳城县令,后来柳城交给了罗艺,他就辞了,柳城县令就由罗艺的一个幕僚接手,可那幕僚出出主意行。这管一县之政务,还比不过侯岳,侯岳这人,没事的时候喜欢打酱油,可真要把他逼上架了,那做事还是挺认真负责的,事事亲力亲为,以前当柳城令是这样,后来当龙阳令也是这样,所以他的官声居然还一直不错。

那幕僚接手后,所谓一朝天子一朝气象,那幕僚想打造自己的政绩,可随后,几件事的劳民伤财下来,人人背后都道:侯父母在时多好啊。

那幕僚丧气之余也把侯岳给恨上了,后来罗艺看他实在不行,就又换了贾言,那幕僚临走时,却在贾言面前说了许多侯家的坏话,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贾言本想给侯家烧一把的,不过被罗艺一直压着,如今罗艺投了太子,而从太子的人的嘴里,那贾言多少听出,这太子似乎对着侯家不太待见,这会儿便有了拿侯家做投名状的打算。

当然,这之间不免也有利益的牵扯,侯岳做柳城令那会儿。趁着大乱之际,着实为侯家捞了一把,再加上侯老大这些年的发展,柳城的利益有一大块在侯家手上,而贾言又贪的很,侯大塞的那点东西又怎么能满足他的味口,这次机会,咱们的贾父母认为,柳城的利益到了该重新分配的时候了。

当然,他这次请侯岳吃酒倒并不是为了对侯家下手,这是一次试水,似乎太子对这侯家老三还有那么一丝看中,就看侯家老三识不识数了。

美食居是柳城第一酒楼,它的幕后老板是罗艺的公子罗志超,罗志超当年,跟侯岳还有侯君集,混了个柳城三杰的名头,可这名头倒底是混的,在罗艺看来,这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更不是做官的料,失望之余,便有些放任自流。

而罗志超做了几年纨绔子弟后。便觉没味道,当年一起的侯三公子已是长安知名学士,更是被评为书法大家,而侯君集更是不得了,是秦王帐下的得力大将,每每想来,便觉意兴阑珊,便想做点事,后来便开了这家美食居,几年下来,倒是做的红红火火。也算是一个收获。

正午不到,侯岳按时到了美食居,然后由掌柜直接领到了二楼的雅间。

一进门,侯岳就看到罗志超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侯岳一眼就认了出来,几年不见,这厮除了更成熟了点外,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感觉性子上比过去沉稳了。

见倒侯岳进来,那罗志超起身哈哈一笑,却被侯岳在肩上捶了一记:“罗二哥,好久不见,原来今天你做东呀。”

“开玩笑,到了这里,不我做东还谁做东啊。”罗志超也回锤了一记。

侯岳一时还有些迷糊,一边的掌柜笑着解释道:“罗公子是本店的东家。”

原来如此,侯岳大悟,旧友相会,总是让人激动的,侯岳此刻恨不得马上同罗志超干两杯,只是那柳城令却是迟迟未到,两人只得以茶代酒,互敬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那贾言才姗姗而来,侯岳只是笑望着他,贾言同侯岳在职位品级上是一样的,但侯岳还有一个荣誉的学士品级,所以那贾言还不得不跟侯岳告罪行礼,看他那表情很是有些不甘啊。

“贾大人客气了,你有官务在身,自然比不得我们这等闲人。”侯岳笑着,然后同贾言一起落坐。

“哪里哪里,侯大人客气。”那贾言虚应着。

今天即然是酒局,那接下来自然少不得喝酒,侯岳这厮贼精贼精的,那贾言偶然露出的话头,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这姓贾的今天敢情是来帮太子做说客的,侯岳这厮虽然有些出工不出力,但抱李二大腿这一点却是坚定不移的,因此,贾言的几次话头都让他岔开了,再下来就借着酒意嗯嗯啊啊。

那贾言颇觉没趣,这酒吃的也就更没味道了,两方都无意纠缠下去,因此,酒席便草草散了。

送了贾言离去,那罗志超上下打量着侯岳:“你这会儿得罪他可谓不智,侯家这几年在柳城呼风唤雨,这贾言的红眼病可是越来越重了,以前你家势大,又有我爹压着,他自然不敢异动,如今有太子撑腰,怕是我爹也要站在他这边。”

侯岳耸了耸肩:“这有什么法了,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对了,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他走他的,我们继续喝酒。”侯岳推了罗志超上楼,顺便还想从他嘴里打听打听这贾某人,倒底有几板斧,他好对症下药。

不说两人继续吃酒叙话,却说小淘,自侯岳出门后,她也不琢磨那张手教了,如今已是正月十五过后,侯家学馆开课,小淘便带了小宝哥去,最近四弟侯山天天往三房这边跑,带着小宝哥和小丑丫玩,说着学馆的趣事,又说起那七巧板。

小宝哥自小就是玩七巧板玩大的,他可以说是玩这东西的老手了,这会儿听侯山说,学馆里还有玩七巧板比赛,小家伙心思单纯的很,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想着撑个名头回来,便嚷着也要参加,今天一起床,就嚷着要去,小淘也正好想去看看那学馆,于是便带着两小,由晴儿和侯山陪着一起去学馆。

远远的就看梁老学究坐在学馆前,手里拿着戒尺,凡是迟到的,那手心说不得都得挨一下,用他的话来说,一个学子,如果连守时都做不到,那你还指望他有什么成就。

侯山也是学馆的学子,他本来早就该到的,只是为了等小宝哥等人,自然是迟到了,于是就乖乖的上前,让梁老学究拍了一下手掌才带着小宝哥进了课室。

小淘牵着小丑丫跟着晴儿到了后面的院子,却意外的看到一些单双杠还有滑滑梯等,这时平凡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说道:“这都是晴儿和侯山弄出来的,侯山说,当年这些东西都是三哥和三嫂弄给他们玩的。”说着又拿起石桌上一个纸折叠的玩具:“还有这个,是晴儿做的。”

小淘一看,却是刚来是,逗小侯山那个折纸,唤东西南北的,还记得当时,侯岳去送粮,自己担心他,晴儿就用一个八面都是平安的折纸来逗自己开心,现在想来,感觉心里一暖。便笑着接过折纸,递给晴儿:“来,东面八下。”

于是晴儿就把那折纸套在手指上,一横一竖的动了八下,然后看了看上面的字,那眼眉便笑开了,两手一伸递到小淘面前,小淘一看,居然是小猪二字,众人便不由的笑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领了朱家娘子进来,朱家娘子提了一个竹篮子,里面摆了好几双鞋。

看到小淘,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我远远的看着一个贵气的娘子,还道是哪家大人的夫人来了呢,却原来是侯三娘子,早听说侯三公子回家了,就该想到侯三娘子必然是一块儿的。”

小淘便笑着打招呼:“朱家娘子好啊。”一边晴儿接过那些鞋子,学馆里住着几个十分穷苦的孩,这些孩子别说是读书,家里就是吃穿都有问题,可却天份极高,用梁老学究的话来说,这些孩子如果不加以陪养,那实在是为师者的一大憾事,于是侯老爷子便接下了这几个孩子的读书及吃穿花销,这对于一个若大的侯府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朱家娘子本就是个话筒子,又见小淘仍象以前那样好处,那嘴就闲不住了,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全是东家长李家短的事情,又说起柳城令贾言,便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大伙儿都想着侯父母在的时候,多好啊,从来都不多收我们一分,能减的都减了,可这贾父母,大伙儿私底下都说他是假父母,心黑,手段毒,上任两年,我家那一个小小的鞋庄,那税金较过去增加一倍不止,这么下去,叫人如何讨生活。”

说到这里,那朱娘子又一脸幸灾乐祸:“前段时间,他那个儿子在春香院里杀了人,最后被流放了,真是活该,听说他那个婆娘天天跟他闹,嫌他当个官也没用,连个儿子也保不住,前些天在街上看到他,那脸上还有指甲痕呢。”

小淘离了柳城好些年,听那朱家娘子东家长家短的,倒是有趣的紧,后来又听她说起柳城令的事情,想着侯家如今的处境,倒是听的更仔细三分。还有意无意的插上两句,让那朱家娘子说的更起劲。

只是一边的平凡却是听得大皱眉头,他本皇子出身,虽说国破家亡后流落市井,但他接受的是正统的教育,自然不待见朱家娘子这种八卦性子,再加上这里是学馆,便在一旁有些不耐烦,板了脸道:“朱娘子,这里学馆,是非和流言的还是少说的好,有违圣人之教。”

那朱家娘子的小儿子也在学馆里读书,这小儿一向被朱家娘子宠惯了,又学的她娘的撒泼耍横,而对这样的学生,平凡教导的手段就有些过激了点,这自然惹来朱家娘了的不满,朱家娘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几次大闹学馆,却次次在平凡手上吃憋,有心不叫自家的孩子来学馆,可天下父母,哪个不想自家的孩子将来有出息的,这侯家学馆,先生一流,学资又少,终是不舍,再加上平凡一段时间的教导,小儿倒是较过去懂事了些,识的字也多了不少,侯家娘子虽然泼辣,但倒底还是知道好的,便开始对平凡推崇起来。

凡是平凡先生说的话,那都是对的,这会儿被平凡一训,便一脸悻悻,提了空竹篮,接过晴儿递过来的鞋钱,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