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欢微微点头,道:“多谢大皇子关心,侥幸安好。”

秦殊看了一眼也正在看向他们的楚凌,道:“长离公子与…公主,大婚之日,我等只怕是无缘前来贺喜了。先干为敬,祝两位早结良缘。”君无欢端起酒杯与秦殊碰了一下,道:“多谢。”

宫中夜色深沉,偌大的皇宫里除了设宴的宫殿华灯高照人声鼎沸,大半的地方已经陷入了幽暗和沉寂之中。

楚凌深吸了一口气,漫步在花园中。

虽然她的酒量还不错,不过满殿萦绕的酒香还有那些几乎算是明目张胆的打探的目光坐久了还是让人觉得不那么舒服。楚凌便跟永嘉帝告了一身罪,出来走走透透气。

金雪和白鹭跟在楚凌身后,金雪还有些魂不守舍地模样。白鹭看了看她,唇边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虽然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公主竟然还是拓跋兴业的弟子北晋皇亲封的武安郡主,但是她的接受能力显然是比金雪要好得多。此时看向楚凌的眼神也同样热烈,不过里面却都是崇敬和惊喜。

楚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们能不能别盯着我了?”

她们这样的人本来就对旁人的视线敏感,所以她才不喜欢在大殿里坐着,没想到出来了这两个丫头还要盯着她。

金雪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公主…公主恕罪,奴婢……”

楚凌摆摆手道:“罢了,要是还没回过神来就找个地方歇歇,不用跟着我了。”

金雪连忙和白鹭齐刷刷地摇头,白鹭道:“那怎么行,现在肯定好多人都想要对公主不利,特别是那些貊族人,属下要保护公主!”金雪也点点头道:“以后还是让雪鸢跟着公主出门吧,奴婢跟着公主只会拖后腿。”

楚凌不由失笑,带着两人一路往前走在一个幽静的花圃后面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布满了繁星的夜空,轻叹了口气道:“好日子就要过完了,以后的日子可没有这么轻松了。你们怕么?”

两人有些不解地望着她,楚凌道:“金雪,你本是宫中女官,若是害怕的话我将你送回宫里来,以后只要管着永乐宫就好了。”反正她也不会去永乐宫住几次了。

金雪连连摇头道:“不,奴婢既然跟着公主了,自然是公主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奴婢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但是我可以学!”

楚凌笑道:“我身边不缺大手,你也用不着为这事儿操心。不过若是有兴趣的话,学一点防身倒也是可以的。”

见公主不打算赶自己走,金雪这才松了口气。望着楚凌含笑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回去就学!”

坐在幽静的院子里,远处的传来的喧嚣声似乎显得此处更加的安静了。楚凌靠在一块石头后面闭目养神,宴会还没进行到一半,她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回到大殿中去。能拖得一时是一时吧。

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越来越近。

白鹭上前一步,双眸紧紧地盯着路口。

片刻后,一个人影慢慢出现在了路口。

来人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衫,在有些昏暗的月光下犹如一抹苍白的影子。

“来者何人?”白鹭沉声问道。

那人脚下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走了过来。待他走得近了一些,白鹭才从借着远处的光亮看清了那张俊雅温文的面容。

来人对她微微点头,道:“打扰了。”

“西秦…大皇子?!”金雪道,身为女官跟在楚凌身边金雪自然而然的记住了与楚凌有关系的所有重要人物的身份和名字。秦殊微微点头,看向两人身后的楚凌,轻声道:“笙笙,许久不见,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了么?”

第288章.288、伤人伤己

楚凌看着站在几步外望着自己的秦殊轻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对白鹭二人道:“你们退下吧。”

白鹭和金雪戒备地看了一眼秦殊,还是恭敬地退开了一些。不过却依然还是站在能够看到两人的地方,这个西秦大皇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万一对公主有什么图谋那就麻烦了。她们还是看着能够安心一些。

秦殊走到上前几步在楚凌跟前站定,幽暗的夜色下,楚凌的双眸明亮而平静,秦殊从中看不到半点的异常的情绪。仿佛他们就是两个许久未见的故人而已,谈不上什么交情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欣喜或愤怒。

楚凌指了指旁边道:“大皇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坐下说话吧。”

秦殊沉默地走到一边坐下,看着楚凌道:“笙笙…现在应该叫卿衣还是公主?”楚凌道:“无妨,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知道是在叫谁才是最重要的。”秦殊点点头道:“公主…见到我,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楚凌道:“我早就知道你是谁的人,想惊讶也惊讶不起来。还是说,大皇子想要我演戏给你看?”看着眼前的秦殊,楚凌心中其实有些遗憾的。她知道秦殊的立场的时间比较晚,但是应该比别人早一些。或者不应该说是知道,而是怀疑。曾经楚凌是真的将秦殊当做是一个男的的朋友的,毕竟在上京那种地方,一个西秦质子而且还是秦殊这样温文的性子,确实事比任何人都要适合成为朋友的。

而君无欢这种一看就是心机莫测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楚凌戒备警惕地对象。

可惜,世事难料。本应该成为朋友的人却因为各种事情渐行渐远,再见之时已经立场分明。而原本以为最多也就是合作者或者普通朋友的人,最后却成为了将要牵手一生的对象。楚凌对秦殊并没有超过朋友的特殊情谊,但是也正因此才觉得分外可惜。有时候,一个单纯的朋友甚至比那些所谓的风花雪月的桃花债更加难得。

秦殊轻笑了一声,道:“笙笙还是笙笙。”

楚凌道:“你不是来找我叙旧的,有话直说吧。”

秦殊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望着楚凌半晌方才道:“与天启联姻的建议,是我提议给北晋皇的,抱歉。”秦殊说得北晋皇自然不是已经死了的那位,而是如今刚刚上位不久的那位。

楚凌并没有动怒,浅笑道:“我知道,你当时并不知道神佑公主是谁。而且…作为一个谋士,向主公进献谋划本就是你的职责不是么?”秦殊并没有因为楚凌的大度而松了口气,因为他听到楚凌继续道:“虽然有点自以为是,不过我还是想要问一句。如果你知道我就是神佑公主,可还会提出这个建议?”

秦殊盯着楚凌半晌不语,楚凌也不着急淡定地等着他的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秦殊沉声道:“会。”

楚凌偏着头仔细打量着他,秦殊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楚凌只能看到那双沉静地眼眸,里面似乎写满了说不清的情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的冷漠无情。楚凌问道:“拓跋梁给了你什么承诺?”

秦殊摇头道:“抱歉,我不能说。”

楚凌想了想,笑道:“我多少能猜到一点。秦殊……”秦殊抬头望着她,等着她要说的话。楚凌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地笑意,“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来,我看错的人也是很少的。”

秦殊点点头,“不错,若非如此…笙笙也不可能一路走到现在。”即便是不知道内情,秦殊也能猜到从楚凌离开浣衣苑之后这些年里过的有多么艰难。这其中,只要稍微不慎看走了眼,只怕她都走不到今天。

楚凌道:“所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了什么吗?”

秦殊点了点头,她自然记得。

那日是北晋每年最重大的祭典之一,身为西秦质子的他也被要求一起出席。

阳春三月,上京的天启还有些微寒。他摆脱了那些高傲骄横的貊族贵族,独自一人漫步在安陵祭典之所不远的一片桃林中。桃花绝艳清香袅袅,微风拂过落英如雨。秦殊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楚凌的。

一支开得繁盛的桃花被人轻轻拨开,露出了一张美丽的容易。

斜靠在树上的少女红衣如火,眉目如画。低下头朝他看了一眼,粲然一笑,艳若朝阳。

“君子如玉,风骨无双。难得竟然遇见如此绝色,可惜了。”少女靠在树枝头,笑吟吟地对他道。

秦殊抬头看着树上的少女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那朝阳太过刺眼。却又很快因为她的话而哭笑不得,低头拂落了肩头的花瓣笑道:“多谢姑娘谬赞,不过…怎么就可惜了。”

少女轻轻从树上落下,又带起一阵花雨。

她落在他面前,打量了他一番方才道:“本当是谦谦君子,奈何心事太多。或许到头来伤人伤己,岂不可惜?”

秦殊已经忘了他当时心中是否曾经有过一闪而过的杀意,只记得他含笑对少女道:“虽然素未平生,不过姑娘的告诫秦某铭记于心。在下秦殊,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少女微微挑眉道:“原来是西秦大皇子,我是曲笙。”

曲笙。

从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秦殊心中有一闪而过地复杂情绪,但是很快就被他抹去了。

拓跋大将军的亲传弟子,虽然是天启人却拥有比许多貊族贵女更尊贵的身份。哪怕貊族贵族看不起她,嫉妒她,却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他这样一个西秦质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之相比的。

但是,即便是有着这样的身份,曲笙也是有着自己的烦恼的。她并不想要与那些跋扈的貊族权势打成一片,在上京几年也没有交过什么朋友。反倒是他们两个交情渐渐的深厚了起来。毕竟,一个天启孤女,一个西秦质子,在上京那样的地方都是异类。

每每看着美丽的少女策马数十里来找自己说话喝酒,或者看着她在院子里练武。那样纤细窈窕的身体,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凌厉和锋芒。秦殊总会一次一次的提醒自己,她跟自己是不一样的。即便是他们彼此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秘密,她依然犹如当空的朝阳一般明**人,而他……

只会是一个在暗地里运筹算计,犹如见不得天日的鼠类。

曾经,秦殊想象中他与曲笙最坏的结果就是为了拓跋兴业,若是他有朝一日害了拓跋兴业,曲笙身为弟子必然是会和自己决裂的。但是……她不是貊族人,即便是怨恨也未必会多么强烈。即便是做不成朋友,也可以是故人。

但是,秦殊没有想到的是原来结果还可以更坏。

她是天启唯一的公主,他必须让天启和北晋结盟。

无论成功与否,他们……都是敌人。

楚凌看着秦殊似乎有些失神地模样,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人生在世,各有其志。道不同不相为谋,并没有谁对不起谁的问题。若是换了我在你这个位置,也未必就会做出更好的决定。”

秦殊垂眸道:“笙笙…可是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今天?”

楚凌有些失笑,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偶尔会用别人的身份立场来想想事情。如果我做不到为了你放弃什么,凭什么要求你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立场?不管怎么样,我以前都是真心将你当成朋友的,我相信你也是。这就足够了,至于将来如何,就各凭本事吧。”

秦殊眼神有些黯然,楚凌笑道:“我当初说你伤人伤己,其实我觉得你更善于自伤。你这样的性子…当真不太好。”

“不好?”秦殊蹙眉道。

楚凌笑道:“想做好人不够忍,想要做坏人又不够狠,岂不是只能自伤?啊,不对,如果有必要能是能够狠下决心的,但是…做完之后却又耿耿于怀无法释然只能自伤自损。”

秦殊问道:“若是笙笙,又当如何?”

楚凌伸手,指着前方的路,轻声道:“看准自己的路,往前走。”

“往前走……”秦殊喃喃,“我以为……你会劝我。”

楚凌撑着下巴问道:“我若劝你,你会改变主意么?”

“不会。”秦殊道。

楚凌耸耸肩道:“那不就结了,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谁对谁错,谁输谁赢,只有走过了才知道。既然我劝不了你,那么……祝你好运。”

“多谢。”秦殊沉声道。

气氛突然有些沉寂,说完了这些似乎彼此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了。相交两年的朋友,如今再见面除了那些客套和试探,似乎就连叙旧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儿,秦殊站起身来道:“这次陛下对沧云城势在必得,与天启联姻也势在必行。”

楚凌不在意地点点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秦殊低头对她一笑道:“笙笙,你确实是我见过的女子甚至所有人中难得一见的聪慧。但是…你对朝堂却未必了解。永嘉帝确实很疼爱你,但是……他掌控不了整个朝堂的动向。我劝你,早做打算。”

楚凌笑道:“我知道,多谢你提醒。我既然回来了,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也有一句话要提醒你,拓跋梁的承诺……未必能当真。”

秦殊道:“如今由不得我不当真,就算真的不是真的…我也会让他成真的。”

“祝你好运。”楚凌道。

“彼此。”秦殊轻声道,转身朝着前方的路口走了过去。

见他准备离开,白鹭和金雪立刻迎了上来。与秦殊擦肩而过,白鹭微微蹙眉。她内力不弱,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说话她还是听了个七八分的。这个西秦大皇子似乎是公主的朋友,但是他的话却……

“公主。”白鹭有些担忧地看着楚凌。

楚凌也知道白鹭肯定听见他们的对话了,失笑道:“这是怎么了?”

白鹭看了看已经没人的路口道:“那西秦大皇子心机深沉,不堪为友,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楚凌摇了摇头道:“我没放在心上,这也怪不得他。”

“怎么不怪他?”白鹭道:“他既然是公主的朋友,还说出那样的话来……”

楚凌笑道:“难道你觉得,他当面敷衍我,回头再暗地里捅我两刀才更好?”

白鹭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还想要算计公主呢。

楚凌抬头望着星空,轻叹了口气道:“若是君无欢为了我置所有人的生死于不顾,你心中会怎么想?”

“这…这……”白鹭有些纠结,公子真心对公主好,宁愿牺牲一切的感情她自然感动而且也为公主高兴的。但是,如果城主真的为了公主而置整个沧云城的生死于不顾,那么…沧云城的人怎么办?他们会毫无怨恨么?她又会怎么想?

楚凌笑道:“你看,你也左右为难。我与君无欢这样的关系尚且如此,更何况我跟秦殊只是朋友而已。”

“那…那如果有一天,公子和公主也如同西秦大皇子一般…公主要怎么办?”白鹭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楚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看着白鹭难得有些无措的模样,笑道:“我大概会杀了他吧。”

“啊?!”

“阿凌明知道她不聪明,还戏弄她做什么?”君无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白鹭和金雪连忙回头,果然看到君无欢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看着她们。

“公…公子。”

君无欢慢步走过来,扫了一眼白鹭道:“没事多练功,少胡思乱想。”

白鹭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城主那么厉害,又不是什么王子王爷的,怎么会跟公主站在对立的一面呢,确实是她想太多了。

金雪看看君无欢在看看楚凌,连忙拉着白鹭退下了。

楚凌靠在石头上,笑吟吟地看着君无欢,“什么时候来的?”

君无欢道:“跟着秦殊出来的。”

“嗯?”楚凌微微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君无欢。君无欢走到楚凌身边坐下,轻声道:“这位西秦大皇子本事不凡,我怕阿凌被他算计了啊。”楚凌是笑非笑地道:“原来在长离公子眼中,我这般无能?”

君无欢摇头道:“那倒不是,阿凌的能耐我清楚。不过,阿凌说秦殊不够狠,我倒是觉得阿凌的心更软一些。”

楚凌轻叹了口气,靠在君无欢肩头道:“我不是说这个,跟心软不软的倒是没什么关系。有些人…天生就容易自苦。”

君无欢含笑不语,若不是心中有牵扯,又如何会自苦?

楚凌抬头仰望着他,笑道:“说实话吧,长离公子。你到底跟着来干什么的?”

君无欢认真的思索了片刻道:“我怕阿凌被人用美男计拐跑了。”

楚凌眨了眨眼睛,“你认真的?”

君无欢认真的点了点头。

楚凌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君无欢,“长离公子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么?我怎么没见你这么提防南宫御月啊。”论美貌,就楚凌的审美观而言自然是南宫御月更胜一筹。虽然南宫国师那蛇精病一样的性格总是很容易让人将对他的好感在最短的时间里一扫而空。虽然偶尔君无欢也会表现出对南宫御月的提防,但是楚凌却能分清楚君无欢并没有将南宫御月当成情敌。反倒是对秦殊,倒像是真的拈酸了。

君无欢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不一样。”

楚凌不解,哪里不一样?

君无欢握着她的手,笑道:“阿凌,我从不会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你的心意。我只是…怕你难过。”

“……”楚凌茫然,君无欢却明显无意再多做解释。站起身来拉着楚凌起身往外面走去,一边道:“该回去了,宴会还没结束,你离开太久了终究不好。”楚凌点点头,一边跟着他往外走去,一边道:“方才秦殊说的话……”

君无欢点头道:“他说的没错,所以这几天可能会很麻烦。不过阿凌也不必太过担心,我相信阿凌的能力。”

楚凌笑道:“就算我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要相信长离公子的本事啊。”

君无欢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在朝中大臣眼中,我到底还是个外人,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看阿凌的。另外,我也想见识一下,西秦大皇子的手段。”

楚凌耸耸肩道:“我有些担心,南宫御月会不会趁机搞事。你当初选择跟他合作,是喝多了还是吃错了药了?”南宫御月能力非凡,身份高贵,权势通天都没有错。但是这货能给你惹的麻烦绝对是大于能帮的忙的。君无欢选这么一个盟友,怎么看都不是脑子清醒地时候能做的决定。

君无欢有些无奈地叹气道:“没办法,除了他我没有别的人选。”想要在貊族内部找一个盟友是何等困难的事情?能找到南宫御月这么一个脑子不正常就想给自己人找事的家伙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君无欢觉得也不好太过挑剔,至少南宫御月这货他足够了解,勉强还能控住得住。

“辛苦你了。”楚凌同情地道。

第289章.289、求见公主

两人回到大殿,立刻收到了各方投来的各种视线。天启的文官们自然是一脸的不赞同,公主尚未大婚就跟驸马如此亲近,实在是有违礼教。倒是一直存在感不强的武将们对楚凌的态度要宽厚和善得多。也许是公主殿下方才在大殿上打了北晋人的脸,也许只是单纯的因为楚凌方才表现出来的实力,总之以殿前司都指挥使为首的天启武将对楚凌的神色都十分坦然和善,完全没有那些文官仿佛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的义愤填膺。

这固然有武将没有文人那么多讲究在里面,但更多的还是楚凌的能力和对貊族的态度让武将们觉得心里舒服。

在这个世道,身为武将其实日子并不好过。天启从立朝之初就重文轻武。而如今天启被迫偏安一隅,掌握着话语权的文人士大夫们自然不会觉得问题在自己的身上。那必须是武将无能,才导致天启连战连败最后退守灵苍江南的啊。

武将们纵然憋屈,却也没办法替自己反驳。

说他们不是贪生怕死?说他们不是无能而是战场上掣肘太多根本无力施展?谁信呢。打仗是武将的事,打了败仗自然是武将的锅。

许多人却忘了,比起北晋的武将,天启武将的权利实在是太过微弱了。他们甚至连调兵的权力都没有,甚至军中还一直有派监军的惯例。天启吸取前朝教训遏制了宦官乱政的可能性,监军一直都是由文官担任。没有调兵权力的武将和几乎与将领有着同样甚至更高权力的文官,在战场上简直就是一场惨剧。

许多武将因此心灰意冷愤然解甲归田,有的只能随波逐流,再加上一些真的是混日子的,于是天启的兵马只会越来越烂,而绝不可能越来越好。天启兵马战力越弱,打的败仗就越多,如此往复,无限的恶性循环,到了现在却已经成了一个谁也解不开地死结。

南宫御月的脸色也不太好,不过这单纯是针对君无欢的。永嘉帝看向君无欢的神色却缓和了许多,楚凌说的没错,有南宫御月这个对照在那里,永嘉帝立刻就看君无欢顺眼多了。毕竟,长离公子除了身体不太好,真的没有任何缺点啊。就连外人诟病不已的身份来历,在永嘉帝这里都完全不是问题。毕竟他是已经知道君无欢的身世的,君傲的儿子。如果没有当年君家灭门的事情,大将军君傲的嫡子配公主是绰绰有余的。更因为当年的事情,永嘉帝对君无欢其实也含着几分愧疚的。

看到两人进来,永嘉帝含笑朝楚凌招了招手。

楚凌走上大殿,站在永嘉帝跟前笑道:“父皇。”

永嘉帝道:“方才北晋时辰跟朕说了个事儿,卿儿觉得如何?”

楚凌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北晋使者坐的地方,“何事让父皇为难?”

永嘉帝摇头道:“倒也说不上为难,就是…北晋使者说,想要以武会友与咱们天启的将士切磋一番。”

楚凌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下方低声道:“胆子很大啊。”

永嘉帝有些意外,“哦?卿儿觉得可行?”

楚凌并不急着答复,只是问道:“父皇,他们可又说打算如何切磋?”

永嘉帝道:“据说北晋国师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高手,他们说北晋国师想要领教一下天启高手的武功。”楚凌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倒也不是不行,南宫御月确实厉害,不过御前司都指挥使应该可堪一战。”再不行,也还有君无欢在。

永嘉帝倒是有些迟疑,“可行?”不是他看低自己的属下,而是永嘉帝实在不想再在北晋人面前丢人了。基本上武力方面的事情,这些年天启人就没有再貊族人手中占到过什么便宜。楚凌道:“我没跟冯指挥使交过手,不过听萧艨说他武功很是了得。”

御前司都指挥使的武功自然了得,不然永嘉帝也不放心将偌大的禁军交到他的手上。听楚凌这么说,永嘉帝点了点头道:“也罢,这事要稍后再议,回头你见见冯铮,看看情况再说。”

楚凌因为永嘉帝的过分小心轻笑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是,父皇。”

或许是因为有了南宫御月的压制,整个宴会上貊族人都没有再起什么幺蛾子。不过楚凌心知肚明,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就善罢甘休地。

宴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结束,楚凌没有住在宫中而是跟着襄国公一道出宫了。襄国公府和神佑公主府本就只隔了一道墙,结伴同行倒也方便。君无欢亲自看着楚凌上了马车,方才转身要走。身后南宫御月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带着几分嘲讽地道:“未来驸马和神佑公主果然是鹣鲽情深,片刻也不忍分离啊。”

周围路过的人们纷纷对这位看起来俊美不凡的国师大人投以异样的眼神,不过南宫御月显然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慢悠悠地走到君无欢面前,轻哼了一声低声道:“君无欢,你想要当驸马,没那么容易。笙笙到底是谁的,还不好说呢。”

君无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声警告道:“南宫,我最近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惹我。”南宫御月挑衅地道:“本座惹了,你能如何?”

君无欢沉默地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方才转身道:“那你就试试看吧。”

看着君无欢转身离去的背影,南宫御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方才侧首问跟在身边的护卫,“他是什么意思?”

护卫连忙低下了头道:“属下不知。”这两位大人物之间斗法,他们这些小虾米随便掺和进去那就是送死的命啊。

“废物。”南宫御月淡淡道,也跟着往外面走去。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上马车的安信王府众人,在被人扶着的柔弱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皱眉。

“公子,怎么了?”虽然被骂了,但是白衣护卫并不怎么惧怕。跟在南宫御月身边多年,他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出手就要见血,什么时候只是随口骂一句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南宫御月淡淡道:“让她来见本座。”

白衣护卫也看到了那柔弱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那少女的身份,不过眼下神佑公主正独得圣宠如日中天,这少女的处境只怕是有些尴尬。虽然这么想着,他口中却十分顺畅地答道:“是,公子。”

楚凌身为公主是有自己的马车的,不过上车的时候襄国公却也跟着一起上了公主府的马车。襄国公是公主的亲舅舅,自然也用不着避讳什么,太过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才反倒是给人一种欲盖弥彰之感。

被固定在马车一角的壁灯染着淡淡的火光将本该昏暗的马车照亮,襄国公看着靠在窗口有些漫不经心地看向外面的楚凌,问道:“今晚的事情,你们可预料到了?”

楚凌回头对他笑道:“多少有些准备的,舅舅不必担心。”

襄国公叹了口气,道:“如何能不担心,你等着看吧,明天早朝肯定要热闹了。”

楚凌想了想明天早朝上会出现的情形,不由莞尔,“这些大人们,忒不淡定了。不就是拜了拓跋大将军为师么,哪里就值得他们这么火急火燎的了?”

襄国公没好气地道:“他们若是不淡定,今晚就要闹起来了。”想起自己当初刚知道外甥女的身份的时候,也是足足有两天没有回过神来。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广而告之了。

楚凌撑着下巴笑道:“我觉得他们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襄国公无奈,“罢了,这种事情早晚都要捅破的,总的来说也是北晋比我们损失大。”

楚凌微微蹙眉,轻叹了口气道:“只怕正好帮了拓跋梁的忙,他现在正想要收回我师父手里的兵权呢。我师父……”襄国公望着她,轻声道:“我知道拓跋兴业对你很好,但是阿凌,在天启……你最好不要让人听见你叫拓跋兴业师父。对你,对他,都不好。”拓跋兴业有多看重楚凌这个弟子,曾经在上京待过一段时间的襄国公是亲眼看到过的。当时他甚至为楚凌感到欢喜,一个天启少女生在上京那样的地方,能被这样的一个人保护看重,可谓是天大的运气了。但是如今,这师徒俩的身份却会让他们彼此都感到为难。

楚凌默然,她当然知道襄国公是好意。

良久,方才谈了几口气道:“舅舅,当初拜师父为师,可能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幸运也后悔的一件事了。”

“为何?”襄国公倒是不认为当初楚凌拜师的行为有什么不好。拓跋兴业位高权重,武功盖世,既可以保护当时还年少弱小的楚凌又可以教导她最上成的武学。被拓跋兴业这样的人教导一年,只怕比拜个寻常师父十年都有用。就算是现在身份泄露了,也并不是没有法子摆平,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楚凌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道:“自保的能力我一直都有,武功自然也有别的法子学。当初…除了因为阿朵以外,我拜师其实都是私心,根本没有替师父想过。”也从来没有想那么远。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的将这个公主的身份当一回事,能够顺道拜一个北晋第一高手为师在北方有个安身之处,还可以就近照顾阿朵,在楚凌看来自然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当时想的大概是,等拜师学艺出师了,找个机会开溜就是了。其实,若是她多想一些的话,想要学武有的是法子,至少她跟君无欢关系不错,哪怕没有现在的关系,她也有的是筹码可以找到厉害的师父教授武功。

彼时她与拓跋兴业无亲无故,自然不会去考虑他一个北晋大将军收了一个天启公主做徒弟会有什么麻烦。想的更多的也只是隐藏自己的身份以及如何方便有利罢了,如今…确是有些后悔了。人心…果然还是肉长的啊。楚凌有些无奈地苦笑。

襄国公微微皱眉,好一会儿方才道:“就算你不是拓跋兴业的弟子,拓跋梁会放过拓跋兴业么?”

楚凌摇了摇头,只要拓跋兴业不肯全然臣服拓跋梁,拓跋梁就不会放过她。不,应该说即便是拓跋兴业选择效忠拓跋梁,拓跋梁也不会放过他。在拓跋梁的眼中,原本效忠于北晋先皇的拓跋兴业并不可靠。更不用说,拓跋兴业威名太盛,本身也是拓跋王族旁支,在拓跋梁看来本就是个天然的威胁。

襄国公道:“阿凌平时看事情清楚,遇到自己的事情还是难免看不开。你若一直这般存着心结,将来如何面对拓跋兴业?”

楚凌低眉思索了片刻,方才笑道:“我知道了舅舅,这个…大约要有朝一日真的见到他了,才能解吧。不过你放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师父他同样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像是秦殊同样明白他自己要做什么异样。身在这个世道,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于是,许多原本毫无关系的人,天然的就成为了彼此的对手。只是拓跋兴业是唯一一个让她想起来就觉得有些亏心的人。

襄国公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拓跋兴业的事情先放到一边。这几日,你们最好多注意一些北晋的人,朝堂上我会替你留意的。”

楚凌点点头,思索了一下道:“我估计明天上官大人会来见我。”

襄国公道:“上官成义这人,虽然家事上做事有些乱七八糟,不过大事上还算拎得清,你可以好好跟他谈谈,他知道轻重。”

楚凌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