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话有些人或许早就在多年的宦海浮沉中忘记了,但总还是有人会记得的。

然而如今要他亲口说处置那些世家,他也依然说不出口。

楚凌自然也明白朱大认的身份立场尴尬,倒也不勉强什么。看向站在一边的黎澹笑道:“黎澹,你怎么看?”

黎澹神色淡漠地扫了一眼偏殿中的众人,沉声道:“回公主,属下认为趁此机会正好将那些家族一削到底。”

闻言,几个人都不由得抽了口凉气,有些惊愕地看向黎澹。这个年轻人看着才刚刚及冠的模样,竟然已经如此心狠手辣了。早几年的黎澹是什么样子在座的人都知道,确实是才华横溢却也眼高于顶,对于朱大人这些人来说太傲也太嫩了。如今却只是淡淡地一句话就让人心中发寒,不得不让人在心中叹一声:后生可畏。

楚凌微微挑眉道:“世家关系盘根错节,一旦动了他们必然影响深远。如今北方战事方起,若是因此南方再次生出动乱,又该如何处置?”

黎澹蹙眉道:“世家为臣,悖逆欺主,本就该死。若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公诸于天下,读书明理之人岂能为虎作伥?”

楚凌靠着椅子扶手,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束手站在自己跟前的黎澹问道:“当年…摄政王楚烈的前车之鉴可还不算远呢。”从古至今,名门望族与皇家地争斗其实从未停止过。想要弹压那些掌握着大量的资源权力甚至威胁皇权的世家最后却自己翻了车草草收场的皇帝也不在少数。最近的…自然就是被人从背后一刀捅死的楚烈了。

黎澹抬眼看了一眼楚凌,道:“公主,如今是最好的机会。”

楚凌默然,黎澹说的不错,如今是最好的机会。因为当年貊族南侵的缘故,如今可以算是最近数百年来世家望族实力最虚弱的时候。一旦让他们恢复过来,再想要对付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博宁郡王坐在旁边显得有些不安,他纵然有些野心但是却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神佑公主说得这些事情,别说是做他就是连想都没有想过。博宁郡王甚至有些不明白,神佑公主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朱大人,你怎么看?”楚凌问道。

朱大人这次沉默了很久,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神佑公主道:“黎公子说得不错。只是…公主当真下定了决心要如此做么?要知道,您毕竟不是……”

楚凌了然,她毕竟不是皇帝,她甚至不会是下一任皇帝,做这些事情不仅名不正而且言不顺。

楚凌坐起身来,靠着椅子淡淡道:“原本我也不打算管这些事情,但是…总不能每过一段时间我就千里迢迢从北边回来楚凌这些人惹出来的麻烦吧?他们应当庆幸,这一次…南康郡王还不算是个性子急躁的人。”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朱大人却听出了一身冷汗。神佑公主的意思是,如果公主回来的时候南康郡王已经篡位成功,陛下还有襄国公这些人都出了事,只怕如今真就要血流成河了。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襄国公突然开口道:“我同意公主黎公子的话。”

朱大人微微一惊,“襄国公,你……”你别忘了,段家也同样是世家望族之一。虽然没有那些号称什么天启几大世家的张扬,却也改变不了段家也是同样的出身。

襄国公摇摇头道:“朱大人,公主并不是想要将所有的名门望族全部都消灭掉。很多家族流传至今也并不全部是为了争权夺势操纵朝政的。但是,也确实是有那么一些高高在上的太久了,别说是敬畏皇权了。身为读书人,他们只怕连从小读的圣贤教导也不放在心上了。这样的人,却占据着天下庞大的权势,凭着高高在下的优越感自以为能够操纵皇权甚至不顾江山百姓,确实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么?”

朱大人看向楚凌,楚凌笑道:“世间万物,既然存在便是有存在的道理的。难道朱大人觉得我真的能将所有的名门望族都全部灭掉不成?”

朱大人蹙眉道:“若是如此,总会有新的权贵望族取代原本,百十年后又是新的势力,公主这般所为有何意义?”

楚凌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朱大人笑道:“意义何在?让他们现在不在给我添麻烦就是最大的意义了啊。更何况…朝代更迭,世家轮换,千百年来便是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朱大人难道还不习惯么?或许有一天,会有人出现,彻底将这个轮回打破,建立一套新的秩序。但是…那不会是我,也不会是现在。因为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众人默然,他们当然知道神佑公主指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北晋、貊族。

如果连失去的土地百姓都不能夺回来,如果连整个天下都还在前途未卜的飘摇之中。那么所谓建立新的秩序,也确实是一句空话和笑谈。

朱大人深吸了口气,有些微胖却憔悴的脸此时满是肃穆之色。他站起身来,对着楚凌恭敬地行礼,“臣,谨遵公主之意。”

偏殿中一片寂静,博宁郡王有些惊愕地看着朱大人。朱大人掌握着枢密院,有他的支持……这平京,只怕真的要变天了。

楚凌嫣然一笑,“多谢朱大人。”

第487章.488、放权!

等到送走了朱大人等人已经是中午了。楚凌有些头疼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自从回到平京之后她几乎都还没有合过眼睛,先前从临江城一路赶回来也是日夜兼程,如今一下子放松下来那股疲惫立刻就袭了上来,饶是她如今正是体力精神最旺盛的年纪也难免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但是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能彻底放松下来休息的时候,后面的事情可能比这两天还要麻烦。

“公主,您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跟在她身边的黎澹低声提醒道。楚凌有些无奈地耸耸肩道:“我也想回公主府去先睡上个三天三夜。但是你觉得有可能么?”

黎澹沉默,他也明白后面的事情还多得是。这种时候,难免让人有些遗憾起陛下膝下没有别的子女的麻烦。若是还有别的皇子皇女,就算平时互相扯了一扯后腿,真需要人做事的时候总还是有人做事的。不像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公主身上不说。累死累活也未必能逃得了好,只怕那些文人还要说一句女子专权,牝鸡司晨。

楚凌抬脚往外面走去,一边道:“我再去看看父皇怎么样了,你去找邵归远和桓毓,让他们注意京城的风向。别让那些人谣言惑众煽动读书人闹腾。另外,跟萧朦说一声,让他注意上官大人和朱大人他们的安全。”

黎澹一怔,“公主觉得,那些人会对上官大人他们动手?”楚凌笑道:“到了这个地步,狗急跳墙有什么不敢做的。我虽然是公主,说到底在朝堂上没什么影响力,更没什么权力,只要还不是靠上官大人他们?如果上官大人和朱大人同时出事,咱们就麻烦了。”

黎澹正色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沉声道:“我回家一趟。”

楚凌微微挑眉,“你想说服黎老?他可不愿意插手这些事情。”黎老大人在读书人中的声望却是上官成义和朱大人都不能比的。但是这位老先生深谙明泽保身之道,先前跟楚凌的关系也不怎么和睦。毕竟神佑公主设计拐走了他最看重的孙子,还让黎澹和黎家离了心。黎老大人怎么可能不记恨?这几年虽然黎澹已经不是当初刚刚发生那件事的时候那般偏激傲气,时不时也回去看看父母兄弟,但到底不是当年那个黎家的天子骄子了。

黎澹沉吟了片刻,沉声道:“我想试试。”这个时候,黎家必须跟公主站在同一个立场。跟在神佑公主身边这段时间,黎澹自认为比祖父更能看清楚天启未来的路。

楚凌笑了笑,点头道:“既然你有信心,就试试看吧。”

黎澹点头,“多些公主,属下告退。”

楚凌走进永嘉帝的寝殿,贤妃正端着药碗从里面出来,“贤妃娘娘。”楚凌恭敬地道,对于永嘉帝后宫这几位嫔妃,楚凌与她们一向不算亲近却也还是尊重的。

贤妃微微颔首,含笑道:“公主来了,陛下刚刚醒来用了药,精神还不错,公主快进去吧。”楚凌点头道:“辛苦贤妃娘娘了。”贤妃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卿儿来了,快过来做。”永嘉帝靠在床边,看到楚凌立刻含笑招手道。楚凌走到他床边坐下,仔细看了看永嘉帝依然脸色苍白只是比起先前精神了一些。楚凌蹙眉道:“父皇,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永嘉帝笑道:“无妨,卿儿不用担心,父皇心里有数。转眼都这么些年了,父皇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有些…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父皇还能不能看到外孙出生。”莫说是皇家公主,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个年纪也早就该做母亲了。偏偏卿儿和君无欢这几年聚少离多,永嘉帝心中暗暗懊恼,当初就该坚决反对,不能陪在妻子身边,这种驸马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楚凌有些无奈地唤了一声父皇,心中倒是有些愧疚。别说如今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适合孕育一个孩子,就算是她自己也确实没有才刚刚二十岁就生孩子的打算。虽然这个年纪对于这个世间的女子来说已经足够大了甚至是有些晚了,但是对于楚凌来说却依然觉得太早了。如果是太平盛世,整日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如今大家都要事缠身,哪里有功夫去生孩子?

所以,永嘉帝的愿望大概确实是很难实现了。

“父皇只要好好休养身体,自然会有那一天的。”虽然心中那么想着,楚凌却还是笑道。

永嘉帝叹了口气,他心里其实也很明白如今这个时候楚凌不可能去怀孕生子。

“卿儿,你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却比父皇有能耐得多。父皇知道,你不是那些只能依附着男人过活的弱女子。你有你想做的事情,原本朕有些担心…也不愿意你如此辛苦。但是现在…罢了。”

永嘉帝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楚凌,道:“趁着朕还在,想做什么就去作罢。朕如今的身体…也就这样了,以后朝堂上的事情你跟上官成义他们商量着办吧。上官大人和朱大人年长你许多,平时行事…你也多尊重几分。他们虽然偶有私心,心底里也都还是想要为了天启好的。”

楚凌一怔,她确实是希望永嘉帝能够放权给她,这样她往后的行事才会便利一些。但是她却没有想到永嘉帝会放权放得如此直截了当,根本不用她开口就主动直接给了。

永嘉帝伸手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吓到了?”楚凌笑了笑,道:“有一点,父皇我……”永嘉帝抬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道:“可惜你不是个男儿,否则朕也能高枕无忧了。朝堂上那些人那些事,朕实在没有精力处置了。过两日,朕会正式下旨收长生为嗣子,册封为太子。太子登基亲政之前,便由你来监国。”

长生和楚凌差着辈分,按理应当先过继给永嘉帝为嗣孙。但是永嘉帝根本就没有活到成年的皇子,甚至连活过十岁的皇子都没有。永嘉帝更没有过继一个死人做嗣子的想法,更何况永嘉帝认为姐弟比姑侄的关系更加亲近,这点辈分上的小问题在皇位这样的大问题面前根本就不足为道。事实上,这些人朝堂上下心里都已经有数了,所以这方面并不用担心遭到太多的反对。

“父皇?!”

永嘉帝笑道:“长生的事情应当没什么问题,但是你若是要握稳了权力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朕还活着还能帮你稳着一些,一旦朕将来不在了…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楚凌心中不由得一酸,眼眶也有些泛红。不管为君怎么样,永嘉帝作为父亲这几年对她可谓是掏心掏肺了。楚凌并不是毫无感情地铁石心肠,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好孩子,既然你自己选了这样的路,就努力往前走吧。”永嘉帝笑道,“朕虽然没什么能耐,却生了个有能耐的女儿。将来史书上,想必也能留得一份光彩。”楚凌被他逗笑了,微红着眼睛道:“父皇安心养病,您一定会好好地看着咱们收复北地的。别忘了,咱们还要接拂衣姐姐回家。”

永嘉帝眼神微动,点了点头道:“好,朕等着。”

等到楚凌告退离开了永嘉帝寝宫,永嘉帝又立刻派人招了博宁郡王和襄国公入宫。三人关在寝宫里谈了什么自然没有人知道,楚凌也不例外。出了寝宫之后她便转身出宫去了。宫门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宁静,但是走出宫门依然能够察觉到不少暗地里窥视的目光。楚凌脚下微微一顿,便从容淡定地朝着外面走去。

此时靠近天牢的一处民居巷子里,一群黑衣人正被守卫京畿的禁军团团围住。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而投降,反倒是反抗的越发凶猛。饶是数倍于他们的禁军围攻,却依然奈何他们不得反倒是被他们杀伤了不少人伤亡惨重。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混进平京的!”领头的一个年轻将领看着前方的混战,忍不住皱眉道。

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将领道:“听说是北晋人。”

年轻将领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一具黑衣人尸体,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黑衣人脸上的黑色布巾,沉声道:“天启人。”又连续拉开了另外几个,毫无意外绝大多数都是天启人。

“那就是被貊族人收买的天启人呗。”

年轻将领有些不悦,“有这身本事,做什么不好给貊族人做走狗?现在怎么办?再怎么打下去说不定要被他们冲出去了,上面说一个也不许逃走。”不是他们不想遵命行事,而是这些黑衣人的实力太过彪悍,一心想要逃命冲破他们的包围只是早晚的事情。

“已经派人去求援了。”旁边的人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人影闪过。下一刻便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手提长枪掠入了混战之中。青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形修长挺拔,面容坚毅英挺。一杆长枪在手犹如银龙如海,纵横来去所向披靡。原本已经冲到了包围圈外围的几个黑衣人因为他的出现一瞬间就被堵了回去。

同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片刻后,马蹄声变成了脚步声。许多手持兵器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加入了这场混战。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而且身手都不弱。即便是单个实力不及那些黑衣人,但却仿佛事先就安排好了一般三五成团对上了那些黑衣人。因为这些人的加入,禁军压力顿减,立刻重新将包围圈合围,原本被黑衣人拼死冲破的防线再一次变得固若金汤。

“这些是什么人?”年轻将领有些惊讶地道。

“那是冯铮将军的长子,冯思北。”有人指着混战中的青年道,“听说他如今跟着神佑公主,这些人……应该是神佑军的人。”

“好厉害啊。”神佑军在几年前跟他们这些禁军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从禁军中划分出去赐给神佑公主的。但是才过去这几年,神佑军竟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听说这次神佑军跟着神佑公主去了北方打貊族人,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这些……莫不是跟着神佑公主从北方回来的?

因为神佑军的加入,不到两刻钟混战便结束了。冯思北挥去了枪头上的血迹,提着长枪走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将领们。

他这段时间在北方没少打仗,刚刚更是杀了不少人,年纪轻轻身上已经自有一股凛冽煞气。见他走进,几个将领甚至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待到发现自己的动作回过神来,方才有些尴尬地看向冯思北。冯思北却仿佛被看到他们的神情,拱手道:“神佑军冯思北,见过各位将军。城中各处北晋细作及南康郡王逆党大体已经捉拿完毕。还有零星散入人群躲进城中各处的,还请几位将军多多费心。”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小冯将军言重了,是小冯将军帮了我们大忙才是。若不是诸位来得及时,说不定就让这些人跑了。”

冯思北笑了笑,道:“在下奉公主命,还要将这些俘虏押入天牢候审,先行告辞。”

“不送。”

冯思北带着人押着刚刚抓到了冥狱中人朝着天牢的方向而去。这里原本就离天牢不远,这些人隐藏在这里只怕是想要劫天牢地,却不想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先暴露了行踪被禁军给围剿了。冯思北带着人进了两天,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桓毓公子。桓毓公子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小冯,好久不见啊。”

冯思北垂眸,恭敬地道:“玉公子辛苦了。”

桓毓挑眉道:“辛苦?”

冯思北道:“玉公子谦谦君子风流倜傥,屈居天牢如何能不辛苦?”见桓毓公子神色有些扭曲,冯思北补充道,“这话是公主说得,公主命在下向玉公子问好。”

桓毓不由抽了抽嘴角,无精打采地挥挥手道:“冥狱的人?天牢没地儿了,先在外面院子里圈哥地儿关着吧。”今天从上午开始,天牢里就已经人满为患了。神佑公主办事十分简单粗暴,直接把人塞天牢里了。桓毓公子默默衣袖,这一上午他也没有闲着,希望他得到的这些成果足够在公主殿下跟前将功折罪啊。

不就是一不小心着了被人的道儿么?这年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啊。

桓毓公子幽幽地望了一眼刚刚挤兑了自己的冯思北,心情阴郁地飘走了。

第488章.489、早日驾鹤?

在平京突然天翻地覆的时候,一江之隔的沧云城君无欢也没有闲着。北晋派来攻打沧云城的援兵已经遥遥在望了,但是君无欢却并不十分着急。

先前沧云城之所以会遭遇那样的危险,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兵马都被抽空了而已。如今原本派西秦的兵马大部分都慢慢回来了,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了。说到底,沧云城只是一座城池而已,而且还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只是单纯守城的话根本用不了数十万兵马。

至于素和明光和拓跋赞,君无欢更不怎么担心了。这两个人对沧云城的威胁说不定还没有拓跋胤大。素和明光是很厉害,但是主帅是拓跋赞。除非素和明光有把握让拓跋赞完全听从他的意思,否则两人的意见就很难达成一致。一直兵马,连主帅的意见都无法统一,还打什么仗?更不用说,君无欢可不认为素和明光会真的心甘情愿的为了拓跋梁出生入死。

此时在沧云城的君无欢更多关注的还是远在平京的楚凌,所以平京有任何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沧云城的书房里。

“城主。”一个侍卫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进来,恭敬地道。

君无欢微微抬眼,问道:“夫人有什么消息了?”侍卫摇头道:“是上京来的消息。”

君无欢微微蹙眉,伸手接过了信函。按照时间算,这个时候阿凌应该已经回到平京了。以阿凌的实力还有萧艨在,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一边想着,君无欢已经打开了手中的信函一目十行地扫过了信函上的字迹。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让云行月过来一趟。”

“是,城主。”

不一会儿功夫,云行月便慢悠悠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君无欢眉头深锁地模样挑眉道:“怎么?你该不会是又想要我去帮你看着凌姑娘吧?我说你们夫妻俩别太过分啊,本公子可不是专门给你们跑腿儿送信的。”君无欢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让你去看着阿凌有什么用?”

“君无欢!”云行月咬牙切齿,感情这两年他都是跟在神佑公主身边吃白饭的那个啊。恨恨地瞪了君无欢一阵,云行月翻了个白眼告诉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才又问道:“既然不是凌姑娘的事情,你又想要我干嘛?”君无欢取过放在桌上的一封信函道:“送去京城,给明镜。”

“都说了!本公子不是信差!”云行月怒道。

君无欢微微挑眉道:“去不去?”

“不去怎样?”云行月略带几分挑衅地问道。君无欢微微垂眸,思索了一下道:“也不能怎么样,我亲自去,你守沧云城。”

云行月顿时气乐了,翻了个白眼道:“沧云城跟本公子有什么关系?本公子凭什么替你守着啊?”

君无欢淡定地道:“凭你欠我钱。”

“嘶……”不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云行月顿时痛得忍不住泪眼花花。悲愤地瞪着君无欢道:“姓君的,你还是不是人?我救过你的命啊,你跟我提钱?你跟我提钱?”

君无欢挑眉道:“我没付药费?早年你惹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是我替你摆平的?这么多年,你研究药物,浪费了多少药材谁给的钱?你交给我的成果还没有嫣儿一半多。”君无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写着“你确定要跟我算账?”。

云行月顿觉人生悲苦,云公子早年年少气盛仗着医术高明,在江湖上很是能浪。只是人在外面浪得太久了,总是会遇到那么几个不买他帐他自己也摆不平的人物。这个时候就急需君无欢这样的决定高手帮忙了。所以,早些年君无欢很是替云行月收拾过不少烂摊子。江湖上虽然没有多少长离公子的名号,却有不少他的传说,且大多都跟云公子有关。

云行月恨恨地抽过了君无欢手中的信函,轻哼一声道:“说罢,你又想要坑谁?拓跋梁还是南宫御月?”

君无欢微微挑眉道:“要说的,都在信里写清楚了。告诉明镜,上次百里轻鸿的事情我暂且不跟他计较,但这次若是再出了什么差错,就别怪我翻旧账了。”

云行月皱眉道:“既然只是一封信而已,你派谁去不行?”君无欢道:“明镜说不定需要你帮忙呢。”

云行月也不是真的傻,他只是不喜欢关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罢了,只是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之前凌姑娘让我送行给你,说得也是这个事情,你考虑清楚了?”

君无欢道:“阿凌说得没错,拓跋梁自己犯了众怒,不趁机杀了他有些对不住老天给的机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拓跋梁自己不怕死,他们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了。若为保万无一失,君无欢其实更想亲自去一样上京,可惜眼下沧云城却有些走不开。除非他能解决掉素和明光,不然就只能自己坐镇沧云城了。

南宫御月虽然偶尔疯的厉害,但是在对付拓跋家的人的事情一向都是靠谱的,想必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亲自动手的。

君无欢微微勾唇,拓跋梁既然想要将主意打到阿凌身上,就别国他们先一步要他的命了。

云行月眼睛转了转,饶有兴致地道:“本公子突然觉得,最近上京应该会很有趣。那好,我就亲自替你跑一趟腿好了。”君无欢点点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让老头子快一点。别等他慢腾腾挪到平京,阿凌将事情都解决晚了。”

云行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那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还要本公子替你传话?

看着云行月拿着信函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君无欢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桌上的折子翻开阅览,平京的局势这几日也已经断断续续地送到了他跟前。君无欢虽然远在沧云城但是平京的局势他还是看得清楚的。对于南康郡王的所作所为,君无欢并不以为然。自己实力薄弱只想着依靠别人的扶持篡权夺位,这样的人注定不是有什么结果的。就算真让他运气好夺得了皇位,也不过是别人的傀儡罢了。

他相信阿凌能够解决这些事情,让他更担心的反倒是之后的事情。可惜…他麾下也并没有多少可用之才,还是尽快解决掉沧云城的战事亲自去平京看看才能放心吧。

“启禀城主,西秦来信。”门外,有人恭声禀告。

君无欢沉声道:“进来。”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双手封上了一封信函。君无欢打开一看,微微挑眉道:“秦殊要来沧云城?,知道了。传令下去,让人准备迎接西秦摄政王罢了。”

“是,城主。”

平京,神佑公主府。

楚凌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起身走出寝房,门外便有恭候着的侍女齐声见礼,“公主。”

楚凌微微点头,问道:“什么时候了?”

侍女道:“回公主,公主才睡了一个多时辰,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

楚凌揉了揉眉心,一边往外面走去一边问道:“白鹭回来了没有?”

侍女答道:“白鹭姑娘和卓夫人带着小公子已经回来了,小公子听说公主刚刚睡下,便先去了书房。”楚凌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书房里,长生正坐在书案后面捧着一本书专心地翻看着。十二岁地孩子如今已经有了几分少年的模样,才不过几个月不见看起来倒像是又长大了一些。经过这几年肖嫣儿和云行月的调理,长生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只是正在长身体地年纪看上去依然有些消瘦,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跟三四年前博宁郡王夫妇那唯恐一不小心孙儿就养不大的模样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听到脚步声,长生立刻抬起头来看到走进来楚凌眼底也不由得绽开了欢快地笑意,“阿凌姐姐!”

看着已经迎到自己跟前的小少年,楚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几个月不见,长生又长高了。怎么样,这几天吓到了没有?”长生连连摇头道:“没有,白露姐姐和卓夫人带着我躲起来了。阿凌姐姐,我祖父祖母和陛下可还好?真的没事吗?”说起这个,长生眼底多了几分羞愧。显然是觉得自己只顾着躲起来,却将祖父祖母和陛下丢在了外面是非常不孝的事情。

楚凌笑道:“自然是真的,你祖父好歹也是个郡王,就算真有什么是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有人会动他的。”

长生闻言也不由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长生现在可以回去看看祖父祖母吗?”

楚凌点头笑道:“自然可以的,让白鹭陪你回去就行了。”

“谢谢阿凌姐姐!”长生欢喜地道,有些消瘦的小脸上满是喜悦。楚凌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永嘉帝说的话,如果真的册封长生为嗣子、太子,以后只怕长生也不会再有现在这样单纯的快乐了。不过…人生在世,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一些什么的。这几年长生多少也明白自己未来可能会走的路,而且也表明了他并不排斥或迟疑。身在皇室的人,除了真的淡泊名利的人,有机会谁又不想登上那个位置呢?

楚凌嫣然一笑道:“去吧。”

看着长生跑出去找白鹭,楚凌脸上依然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直到桓毓和晚风走进来,方才收了起来。看着并肩进来的两人,楚凌微微挑眉笑道:“桓毓公子,天牢的感觉如何?”桓毓公子笑眯眯地道:“还不错,别有一番风趣。公主若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试试。”楚凌抽了抽嘴角,道:“还是算了吧,我没有桓毓公子的雅兴。”

晚风笑道:“公主,你可别再挤兑桓毓公子了,为了这几天的事儿,桓毓公子可是从今早忙到现在呢。”

楚凌原本就没有翻旧账的意思,不过是调侃桓毓两句罢了。见晚风如此说,也就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看向桓毓公子道:“怎么样?那些人嘴里问出了什么东西?”

桓毓从袖中抽出厚厚的一叠写满了口供的纸道:“东西倒是不少,公主请看看吧。公主让人送来的那个人,我重点照顾了一下。公主要不要猜一猜,这人什么身份?”

楚凌挑眉,桓毓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人今年二十五岁,化名齐景。真名叫拓跋景。”

楚凌皱眉道:“北晋皇族?”

桓毓耸耸肩道:“应该不算吧…他是拓跋梁早年与天启女子所生的私生子,十五岁就被拓跋梁派到了天启。虽然他是冥狱中人又是拓跋梁的儿子,但是拓跋梁应该不太重视他,不然也不会派到南康郡王身边。毕竟十年前拓跋梁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登基,就更料不到南康郡王会想要篡权了。这一次拓跋梁相对对天启朝堂动手脚,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在南康郡王身边的。”

“这么说…我如果想要用他要挟拓跋梁,是不可能成功了?”楚凌问道。

桓毓耸耸肩道:“只怕还没用阿忽鲁好用,阿忽鲁好歹也是貊族贵族出身,又是北晋丞相,分量怎么样也比重一些。”楚凌摇头道:“那不行,阿忽鲁不能或者回到上京,而且本宫要给拓跋梁的贺礼也还没有备下呢。”

“你要贺拓跋梁什么?”桓毓不解地问道。

楚凌想了想,“早日驾鹤?”

“……”桓毓顿时无语。

楚凌问道:“父皇身上的毒,那人怎么说的?”

桓毓耸耸肩道:“那小子嘴硬得很,这些都是从别人口中问出来的。他一个字儿也没有蹦出来呢。”对上楚凌似笑非笑的神情,桓毓公子有些恼羞成怒,“这可不是本公子手软,是那小子真的宁死也不肯开口啊。再折腾下去,就真的死了。”楚凌挑眉道:“宁死也不开口?那他为什么不去死?”

桓毓眨了下眼睛,摸着下去若有所思,“对啊,寻常人到了他这个份上若是真的坚贞不屈,早该准备寻死了断自己了。这小子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就真的能忍,怎么折腾都不肯吭声。就好像没有痛觉一样。”晚风笑道:“嫣儿检查过了,他的感觉都很正常。不可能没有痛觉的。”所以,人家是真的很能忍。

桓毓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看他都是死路一条,既然他没打算招,那还硬撑着干嘛?”

“好死不如赖活着。”晚风道,“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寻死的。”

“那只是因为,活得还不够痛苦。”桓毓道。

楚凌微微挑眉道:“回头我去见见他,我也很好奇他到底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桓毓笑道:“听说公主在这方面也很有一套,说不定公主一去他就招了呢。”

楚凌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他一眼,“借你吉言。”

第489章.490、借你人头一用!

第二天,永嘉帝依然宣布不上早朝。这让平京的权贵们心中的不安和忐忑越发的厉害了起来。特别是那几个世家以及与他们有牵连的人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因为昨天神佑公主抓了他们的家主之后,便一直没有了消息。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甚至让整个平京权贵圈子变得比先前永嘉帝被南康郡王控制了的时候还要压抑。

楚凌走进天牢,往日里总是宁静的显得有些阴森的天牢如今却显得过于热闹了一些。往日里总是大部分牢房都空着的天牢如今人满为患。南康郡王一党,北晋的探子以及或多或少参与了南康郡王的事情的人们都被全部送了进来。

楚凌以走进关着人的牢房,长长的走廊两侧的牢房里都关满了人。看到她走过,原本坐在牢房里的人顿时都来了精神,纷纷涌到了牢房门口可惜被铁铸的栏杆挡在了身前,并不能靠近楚凌分毫。

“神佑公主!你私自关押朝廷命官,谁在是太过分了!”有人不满地叫道。楚凌停下了脚步侧首打量着说话的人,跟在楚凌身边的晚风低声道:“御史台御史王审知,是严家的人。”

楚凌点了点头,并没有理会那义愤填膺的御史,转身继续往前走去。其他人也纷纷叫了起来,可惜楚凌并不打算理会他们,任由他们怎么叫唤都不理不睬,脚步不紧不慢地从他们跟前走过朝着最里面走去了。

更里面关着的便是身份贵重的人物了。几个世家家主以及南康郡王一家子还有冥狱的几个头领都关在这里。楚凌也不怕他们串供,直接弄了一个大牢房将他们关在了一起,只是每个人用铁栏隔成了一个个单间倒也不怕寂寞。

看到楚凌进来,原本有些安静的牢房顿时有些躁动起来。几个家主纷纷睁开眼睛看向楚凌。冥狱的人看向她的目光更是仿佛要射出刀子来了一般。倒是南康郡王沉得住气一些,只是看了楚凌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继续闭目养神。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也就放弃挣扎了。

楚凌的目光落到了角落里那个已经血肉模糊了的青年男子身上,桓毓倒是真没说假话,这个人被折腾的当真不浅。这样都还能忍着一个字不吐,倒也有几分硬骨头。

“将他带出来。”楚凌淡淡道。

守在牢房里的两个侍卫应声称是,上前打开牢房的门从里面将那男子拖了出来。看着仍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人,晚风有些嫌恶地后退了一步道:“玉六公子正是太不讲究了。”楚凌轻笑一声道:“可不是么?这么简单粗暴,弄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挥挥手,对两个侍卫道:“扶他起来吧,轻点,别伤着了。”

那男子被扶了起来,看向楚凌的神色冷漠中带着几分仇恨,“不必神佑公主猫哭耗子假慈悲!”

楚凌轻笑一声道:“不用这么客气,我是怕你被弄死了。我还有话没问完呢。”男子冷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显然一副不合作的模样。楚凌悠然笑道:“拓跋景?”

男子微微一愣,眼角不由地抽搐了一下却依然沉默不语。楚凌轻笑一声,道:“听说貊族人对于天启女子所生的孩子十分不重视,按理说,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说也该是个皇子才是。可惜却被拓跋梁派到南康郡王身边…若不是有这次的机会正好唆使南康郡王谋逆,你是不是就要一辈子都这样默默无闻地过下去了?”

拓跋景豁然睁开了眼睛盯着楚凌,眼神凌厉。

楚凌笑道:“本宫这里有一笔好玩的生意,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拓跋景沉默不语,楚凌道:“我之前跟你说拓跋梁要死了,可不是跟你开玩笑。拓跋梁如今膝下虽然有几个皇子,不过大多不堪用,而且我看他们也活不久。要不你跟本宫合作,本宫帮你夺回你应有的地位,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啊。”拓跋景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楚凌偏着头打量着他,“你不相信我什么呢?是不相信拓跋梁会死还是不相信我可以帮你?”

拓跋景冷声道:“我都不信,陛下不会死,至少不会比你先死!”

晚风有些不悦,“拓跋梁一把年纪了,就算是寿终正寝也肯定是他先死啊。”楚凌含笑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在意,笑道:“拓跋公子不相信我不要紧啊,但是…你总不想死吧?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哦。你猜,你要是死了拓跋梁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有一刻的伤心?”

拓跋景眼神微变,他显然也明白就算他死了拓跋梁也不会为他感到难过伤心地。他虽然是拓跋梁的血脉,但是对于拓跋梁来说却只是一个低贱的天启女人所生的,还不如他那些侍妾所生的蠢材有价值。若不是他有几分天赋和能力,只怕当初早就被丢在明德王府后院日子不会比奴仆的日子好过多少。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会背叛拓跋梁,在拓跋景的心中拓跋梁是他的父亲,也是他需要效忠的主人,他渴望他的认同和赞赏,绝不会背叛他的。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楚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本宫也不为难你,说说看你给我父皇下的药吧。”

拓跋景冷笑道:“看来公主是找不到解药了,所以……公主打算答应我的条件了么?”

楚凌嗤笑一声道:“你当本宫是傻子么?你根本就没有解药还想要跟我空手套白狼?”

拓跋景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解药,或者说公主其实希望我没有解药?”

楚凌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道:“我明白了,现在跟你谈看来是谈不出来什么结果的,你是觉得本宫手里没有你的把柄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拓跋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显然他就是这么认为地。楚凌点点头道:“行吧,既然你这么希望着,本宫怎么样也的找一点底牌才能来跟你谈判了。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后悔啊。”

拓跋景嗤笑一声,有些不屑,“虚张声势。”显然他并不认为楚凌能够在段时间内拿出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筹码来。

楚凌却不在意,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一个人,“阿忽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