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钰王府回来之后…

眉眼沉了沉,九倾只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也没再多问,跟夜瑾一起上了储君专属的车辇,往钰王府而去。

坐在车上,夜瑾蹙眉:“岳父大人心情不好,是因为钰王的病情?”

“应该并不是。”九倾倚在车内软榻上,神情有些飘忽,“若只是因为病情,他可以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哪怕是大发雷霆训斥一通都能理解,这般不声不响地一个人闷在御书房…却完全不像是父皇的风格。”

这几日政务堆积,那日帝后从钰王府回宫之后,九倾并没有刻意去打探什么,或许心底下意识就想避开对钰王府的关注,但是最后她发现,很多事情不是你想避开就避开的。

就比如现在,她还不是自己坐着车辇往钰王府而去?

关于自己跟钰王之间的事情,九倾不知道该怎么跟夜瑾说——重生的事情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离奇之事,即便是有神灵庇佑的南族,至今她也只告诉了宸王而已。

告诉宸王,是为了让他安心,不至于对夜瑾生出误会。

至于其他人…

九倾蹙眉,父皇是否也知道了什么?

半年前寒钰去日月寒潭,让寒气侵蚀了经脉肺腑,落下了严重的病根,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他这么做的目的…

糟蹋了自己的身体,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以后再也不能修炼七字咒,甚至连自身武功都一点点被寒气吞噬殆尽,他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但是,他又为什么要她安心?

闭上眼,九倾自嘲地发现,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寒钰了,曾经以为他伪装得太完美,可如今,纵然心里如何一遍遍坚定地告诉自己,他做这一切还是在演戏,却似乎…想法还是动摇了。

没有人演戏能演到这个份上,况且,伪装自己是为了得到最后的利益,可亲手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之后,他还需要伪装么?

“殿下,钰王府到了。”

紫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九倾睁开眼,却见夜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心有着显而易见的忧色。

第808章 那幅画上,画了什么?

九倾起身,唇角扬起一抹笑:“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心里有事?”夜瑾抿唇,神色微黯,“我是不是没办法替你分担?”

九倾摇头,沉默了须臾,似乎又怕他多想,便道:“的确有一些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想想。”

夜瑾闻言点头:“慢慢想,不要钻牛角尖。”

他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就算他们现在感情有多好,也无法阻挡每个人心里有一些说不得的秘密,夜瑾不一定非要知道她心里被什么事情困扰,他只是希望,她能尽可能地快乐开心。

九倾道:“我知道。”

她也并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很多事情,能想通固然好,想不通的就搁置着,只要不影响大局,她也不是非要弄清楚真相不可。

两人下了车辇,在钰王府管家的带领下往钰王的院落走去。

“殿下,王爷这两日身体越发不好了。”管家的声音沉重,听着让人揪心,“皇上和皇后那日来了之后,王爷的精神倒是好了一些,都能自己下床了。后来王爷跟皇上一起去了书房,但是只待了半个时辰皇上就离开了,钰王一个人在书房又待了一个时辰左右,刚从书房出来就昏厥,大夫诊脉说王爷身体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王爷昏睡了两日才醒,醒来只喝了一碗汤药,然后又睡了一个昼夜,这两日都是昏睡的时候居多,清醒的时候少。”

九倾脚步微顿,淡淡道:“父皇跟四哥去了书房?”

“是。”管家点头,“皇上离开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画纸,但是老奴不敢确定那上面是画着上面或者写了什么,只知道皇上离开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九倾闻言,眸心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一幅画作…

能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父皇脸色难看地离开王府,她此时突然很想知道,若真的是一幅画,那么…那幅画上画了什么?

心念微转之间,九倾和夜瑾已经踏进了寒钰的屋子,半年来,寒钰的房里始终弥漫着一股药味,随着他卧床时间越长,这股药味越浓。

管家已经习惯了,而初次来到这里的夜瑾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般浓烈的药味…曾经那位温润如玉的四皇子,现在竟当真是日夜与汤药为伴?

“夜瑾,你先坐一会儿。”九倾转头道,“顺便替我守着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

夜瑾沉默地点头。

九倾走近床前,看着依然处在昏迷之中的寒钰,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曾经俊雅的一张脸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此时安静昏睡的模样,看起来毫无生气,竟像是…

心头如被虫蚁蛰了一下般,蓦然闪过一丝几不可察地尖锐刺痛,九倾嘴角轻抿,伸手疾点寒钰身上几处要穴,须臾之后,床上的男子眼睫微颤,幽幽转醒。

“四哥。”她淡淡开口,“今天是年节,四哥随我进宫吧。”

第809章 用七字咒助你疗伤

寒钰怔怔地看着九倾良久,眸瞳里才慢慢染上些许色泽,似是思绪终于回笼。

“年节?”他喃喃重复,随即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无神地低喃:“原来今天已经是年节了…”

九倾眉心微蹙。

寒钰伸手将被子掀开,慢慢撑起了身子,欲从床上坐起来,但是显然,即便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做得无比困难。

“四哥慢点。”

九倾伸手扶着他坐了起来,将柔软的靠枕放在他的身后,让他靠在床头,素手同时抓着了他的手腕。

掌心里原本该属于男子有力的手腕,此时竟瘦的只剩下皮包着骨,九倾垂眼看着,眸心闪过一道茫然,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真的太漠视他了?

曾经玉树临风的四皇子,此时早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温润清贵之气,只剩下如孱弱老者一般的病态和憔悴,生命力在一点点流失,这样的他…就算有珍贵的药材吊着性命,又能再活几年?

心头钝痛,丝丝愧疚自责蓦然涌上心头。

九倾不由扪心自问,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一些?

虽然她似乎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没有刻意去报复上一世他带给她的痛苦,只是无形中疏远了与他的感情而已。她以为,只要跟他保持距离,断绝他再修习七字咒的可能,便不会再重蹈那一世的覆辙。

可她忘了,其实这一世…他自己,或许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倘若他并非在伪装,如果那一世的劫难,当真只是因为他被七字咒控制了心神,导致走火入魔才引起的,那么这一世的寒钰,其实眼下来说…还算无辜的,对吗?

“倾儿。”寒钰蹙眉,不解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站在屏风隔断外面的夜瑾,也沉默地注视着九倾,看着今日明显有些情绪异样的九倾,心里的担忧一层层扩散。

九倾闻声回神,对上了寒钰柔和一如既往的眼神,那漆黑的眸瞳里,仿佛盛着万千的情意和无尽的包容,不含一丝一毫的埋怨,恼怒,甚至连落寞也没有。

似乎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的疏离,他不曾怨过分毫,坦然接受了她所有的情绪,哪怕她自始至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针扎一般的疼痛细细碎碎地袭来,九倾嘴角轻抿,收起了心里所有的思绪,也敛尽了眼底的色泽,力持平静地道:“四哥,宫里午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了,我用七字咒心法助你疗伤,可以让四哥安然撑到晚宴结束。”

午宴只有帝后和后宫嫔妃,以及皇室兄弟姐妹,都是自家人,气氛要轻松一些,也不会太过劳累,但是晚上的宫宴人比较多,群臣携妻带女,喧闹嘈杂中会过度消耗精神气,所以要想让寒钰的身体支撑到晚上,眼下只能用七字咒。

寒钰闻言微怔,随即淡淡一笑:“不必那么麻烦了,宫宴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况且…眼下父皇只怕也不乐意见到我,你就别费心了。”

第810章 七字咒,胜过灵丹妙药

不乐意见到他?

他做了何事惹怒了父皇,以至于父皇不乐意见到他?

九倾微默,淡淡道:“四哥做了什么让父皇不开心的事了?”

“…没什么。”寒钰垂眼,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儿子惹怒父亲,原就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不说也罢。”

是么?

可惹怒父亲的那都是别人家的儿子,皇室也不是没有,但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在寒钰身上的…不,或许也不该这么说。

以前他们感情要好的时候,父皇曾经数次警告过寒钰,不许跟她走得太近,要保持君臣该有的距离。

但是寒钰虽面上从不反抗,面对父皇训斥也只是温驯地认错,哪怕被责罚,也都是以一种谦卑温和的姿态承受着,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怨言,更无一句反抗。

可就是这样的他,却没有一次真正遵守父皇的命令,每次她往寒钰王府跑的时候,他都是笑意盈盈的宠溺,任由她依赖着信任着,用尽一切办法让她开心,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是她的喜好,他没少费心思。

看着温润没有棱角,其实他的骨子里,也有着自己要坚持的东西。

九倾的视线定格在他攥着被角的手上,那双手,现在大概只能用骨瘦如柴来形容吧。

半年时间,六个月,一百八十个日子,就能把一个文武双全,温雅清贵的男子折磨成这个样子?

九倾闭了闭眼。

“不管父皇乐不乐意见到你,年节一年只有一次,四哥还是要参加的。”九倾说着,缓缓抬手,掌心朝上,两簇赤色的光自掌心慢慢升起。

手掌翻转,皓白如玉的掌心贴近了寒钰胸前,一股炙热的真气以缓慢的速度进入体内,如潺潺的小溪一般,一点点融进了四肢百骸。

寒钰没有阻止,也无力阻止,况且他心里明白,九倾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七字咒心法的效果,胜过灵丹妙药。

虚弱无力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力气,苍白无色的脸上渐渐变得红润,寒钰缓缓闭上眼,感受着强劲炙热的真气一点点驱赶着体内寒毒时,一重重冰火交加的感觉。

因寒气渐渐凝缩的经脉,此时被炙热的气流慢慢打开,舒张,气流的涌动在体内由慢变快,伴随着疼痛和冷热交织这种久违的难忍,寒钰苍白的额头上,慢慢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却动也不动,安静而温顺地倚在床头,由着九倾动作。

哪怕此时九倾只要稍稍多施加一层功力,就可以瞬间取了他的性命,他也不会表现出任何抗拒。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待输进去的真气到了寒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之前,九倾慢慢收回了双手,看着寒钰健康了不少的容色,淡淡道:“四哥出汗了吧?去沐浴吧,我跟夜瑾在外面等你。”

夜瑾?

寒钰微怔,下意识转头朝外看去,这才看到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关处把守着门的男子,一身红衣,映在眼底夺目而绝美。

世间少女万千,谁能抗拒得了这样的绝代风华?

第811章 姑娘家,总有脆弱的时候

卧床了半年,每日以汤药为伍,身上沾染的都是浓烈的药味,所以寒钰沐浴的时候,让人在温水中加了一些男子用的香精。

九倾和夜瑾在外面等候。

年节本该是个喜气的日子,可不知为何,自从踏进钰王府开始,夜瑾心里就始终徘徊着一种奇怪且不安的感觉,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看到九倾和寒钰之间的互动,听着他们之间对话,感受着九倾罕见的情绪波动,夜瑾只觉得那种不安仿佛有渐渐扩散的趋势。

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哪怕他明知道,明知道九倾对这个皇兄已经产生了疏离和防备,但是寒钰看着九倾的眼神,和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却无端地让夜瑾觉得心里难安。

“九倾。”沉默了良久,夜瑾还是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对钰王产生了什么误会?”

即便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夜瑾眼中感受到的钰王,也是一个眼底只有包容和纵宠,仿佛把这个妹妹当成最珍贵的明珠一般珍视着的温柔眼神,不掺杂着丝毫的算计,阴暗,伪装。

除非…他的演技真的好到了能不露一丝破绽,连他自己都骗过的地步。

所以,夜瑾也并不知道,自己的不安究竟源于什么。

九倾回神,转头看着夜瑾,嘴角微扬,“你怎么会这么问?”

夜瑾缓缓摇头,柔声道:“我只是不想你独自一个人沉浸在思绪中,所以想跟你说说话,以及客观地表达一下我的想法。”

“嗯。”九倾闻言点头,“没事的,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轻轻吁了一口气,九倾自嘲:“最近有点多愁善感。”

“姑娘家经多愁善感一些,也没什么。”夜瑾笑了笑,将她轻拥入怀,“反正我的肩膀已经是你的了,你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是吗?”九倾挑眉,心情瞬间放松不少,“你确定是我在用你的肩膀,而不是你在倚靠着我?”

夜瑾一呆,随即挑高了一道眉,自信满满地道:“女孩子家总是柔弱需要呵护的,就算你如何强大,也总有脆弱的时候。况且那时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政务繁忙之余,也需要有个肩膀倚靠一下。”

顿了一下,又道:“我就不同了,我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生来就是要给你倚靠的。”

九倾噗嗤一笑,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所有的低落仿佛瞬间一扫而空。

黛眉忍不住挑了挑,她毫不客气地反驳道:“那也不知是谁,在他岳父岳母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谁是参天大树,谁是依附着大树而活的藤蔓呢。”

夜瑾蓦地一静。

嘴角慢慢拉直,他脸上一臊,转头看着九倾盈满了笑意的眼底,尚未说话,心里却已瞬间柔化成了一片。

幸福动容的感觉猝不及防地涌上,他心底柔软,一时间只觉得岁月静好,若时光只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第812章 她的幸福,是他此生夙愿

然而想起了自己的那句大树和藤蔓论,夜瑾闷闷地道:“我好不容易顶天立地一次,你干嘛拆穿我?”

九倾忍着笑,“以后你顶天立地的机会很多,不差这一回。”

寒钰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前面长廊上柔情蜜语的两人,眼底一片怔然之色。

…很般配,也很相爱呢。

他们看起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

眉眼微垂,他慢慢收紧了掌心,酸酸涩涩的感觉伴随着一种刺痛浮在心扉,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委屈,也没有时间让他伤怀。

她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虽然她的快乐不是他给的,但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就没什么区别…他在心里说服自己。

真的,没什么区别。

抬脚,迈开沉重的脚步,寒钰缓缓朝长廊上走过去。

“四哥。”九倾转过头,“打理好了?”

寒钰含笑点头,所有异样的情绪在九倾转头的刹那间,被掩饰得干干净净,面上只有一派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

“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就进宫吧,去得晚了,只怕父皇恼怒。”

九倾淡笑:“年节可是喜气的日子,父皇哪会这么容易就恼怒?”

说着,却知道时间不多了,转头朝夜瑾道:“走了。”

夜瑾点头:“嗯。”

三人转身走下长廊,走出了庭院,往王府大门外走去。

早在寒钰去沐浴的时候,九倾就吩咐了王府的管家,给寒钰准备一顶软轿,管家心里清楚自家王爷身子骨不好,坐软轿比较合适,所以不必九倾交代的更多,就把一切都操办妥当了。

九倾和夜瑾上了车辇,玉辇先行,坐在后面软轿里的寒钰,斜倚在一侧,软轿的帘子却被打开的,软轿被八个有力的高手稳稳地抬着,心四平八稳地走在路上。

这里是王侯的府邸地段,没有太多的喧闹,但是不远处拐角之后的另一条街上,却有很多达官贵人居住的官邸,那里传来了阵阵热闹的喧哗。

有的府里已经提前燃放起了烟花爆竹,小孩子的欢呼雀跃声也融在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

寒钰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属于年节的声响,但是这些却仿佛与他格格不入,他的视线始终定格在前面车辇中上,眸色迷离,丝缕微漾的涟漪,层层叠叠散开在眸心深处。

纵然看不见层层黄幔遮挡下的身影,他的眸光,却始终舍不得移开分毫,仿佛透过那重重尊贵色泽的遮挡物,便能将那抹倩影永远映上心扉,生生世世不愿放开。

坐在车辇里的夜瑾,眉心紧紧蹙了起来,一种强烈的感觉驱使他转过头,但是同样隔着色泽尊贵且厚重的层层黄幔,他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那丝缕让他生出不安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夜瑾。”九倾抬眸看他,漆黑的眸子莹润剔透,如最上等的宝石,“你在看什么?”

夜瑾从容转头,倾身在她光滑如玉的面上偷吻了一记,声音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想看看这车内是否安全,会不会被人偷窥了去。”

第813章 妇唱夫随

九倾失笑,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被他亲过的脸颊。

眉梢轻挑,她语气悠然地道:“这样的行为若是发生在宫里,是要被打板子的。”

“打板子?”夜瑾微讶,随即云淡风轻一般笑道,“打板子我也愿意,反正我皮厚肉糙。”

九倾闻言,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当真?”

“比珍珠还真。”夜瑾说着,一步步挪到她身边去了,“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九倾挑眉:“怎么证明?”

夜瑾轻咳了一声,从容镇定地道:“你亲我一下,然后我把外面的黄幔以内力震开,这样御林军就会看到我们在车里做什么了,之后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宫里,再然后…回到宫里,你就马上能看到我被打板子了。”

九倾愕然,随即嘴角一阵阵抽搐,无语地看着他。

车辇很快到了宫里,寒钰因为身子特殊,九倾特别吩咐过,所以软轿也径直抬到了凌波殿。

宫里侍女和内监还在忙碌着,见到九公主的车辇纷纷行礼。

到了凌波殿外,随着一声高亢的“九公主殿下驾到——”响起,殿内一大半的人瞬间站了起来。

而候在殿外的宫人们,屈膝恭迎。

一身冰蓝色宫装长裙的九倾和一袭红衣的夜瑾步下车辇,转过身,看着后面的软轿被放在了地上,穿着一身月牙白锦袍的寒钰软轿里走了出来。

九倾挽着夜瑾,并肩走上台阶,一步步进了凌波殿,裙尾及地,在身后映衬出脱俗尊贵的色泽。

寒钰落后两人一步,安静地走在后面,眉眼半垂,目光落在那冰蓝色的裙尾上,眸心思绪迷离幽深。

进到殿内,除了帝后之外,所有皇子公主齐齐单膝跪地,朝九倾行礼,“参见殿下。”

寒钰也沉默地退了一步,屈膝半跪于地。

帝后坐在主位上,后宫其他几位妃子原本皆按照自己的位份高低坐在皇后的下首,因为是长辈的原因,所以她们可以不用朝九倾行跪礼,但是在九倾进来的那一刻,他们已经齐齐站了起来,半垂着眼,沉默地表示出恭敬的态度。

九倾走到帝后面前,恭敬地福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后,祝父皇龙体康健,母后容颜不衰。愿神灵庇佑我南族,世代繁荣昌盛。”

夜瑾恭敬跪地,“小婿恭祝岳父大人龙体康健,祝岳母大人容颜不衰,愿南族世代繁荣昌盛。”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自从寒钰进来之后,神色就变得有些异样的皇帝陛下,缓缓收回了放在寒钰身上的目光,转眸看着眼前的红衣男子。

尚未说话,皇后已经抿唇轻笑:“免礼了。”

“多谢岳父大人,多谢岳母大人。”

夜瑾从容站起,抬眼间对上九倾取笑的眼神,淡定地笑了笑。

他可不是没才,只是想妇唱夫随而已。

皇帝共有七个皇子,两位公主,后宫除了皇后之外,还有正式的妃子四人,此时都已经在了凌波殿。

第814章 君臣规矩

在听到夜瑾的声音之后,除了宸王、凛王和钰王之外,之前不管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包括六皇子齐王在内,此时都忍不住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原本他们只是惊奇于这个男子说话的方式,然而抬眼间看到夜瑾的刹那,几乎所有人都呆了。

一袭红衣的男子,姿容倾城绝美,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高挑劲瘦的身段包裹在夺目的红衣之下,一头墨黑长发以紫金冠竖起,发丝披散在肩背之后。

狭长的丹凤眼,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漆黑如夜星的瞳眸,周身散发出清贵无双的气质,眉梢眼角分明应该流露出一种睥睨的色泽,可此时站在南族帝后面前,面上却格外的恭敬温顺,所有的锋锐皆被收敛得干干净净。

“各位皇兄皇姐请起。”九倾沉静如雪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唤醒了众人魂游的思绪,“今天是年节,来的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

众人站起身,数道目光越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夜瑾。

宸王和凛王都是不喜欢说废话的人,除非必要,否则他们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当然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开口,而其他人…

“这位就是西陵九皇子,夜瑾?”皇子列中一个男子淡淡开口,长得斯文俊秀,身材也是瘦高型,站在宸王身边,身量与宸王相似,却比宸王少了一些铮然凛冽的冷硬之气。

看起来更像一个文人。

他在朝上也的确任文职,于众皇子之中排行第二,单名一个胥字,目前掌管六部之中的礼部和刑部。

夜瑾闻言,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目光轻扫,将皇子站的位置看了个清楚。

嘴角轻挑,他缓缓颔首:“我就是西陵九皇子夜瑾,请二皇兄多多指教。”

胥王眯眼:“你知道本王?”

“猜的。”夜瑾淡笑,一派从容自若的语气,“若是猜错了,还请二皇兄包涵一二。”

但是显然,他并没有猜错。

胥王眉眼微冷:“别一口一个二皇兄,你跟殿下尚未成亲,现在只能算是南族的客人,还算不得南族皇室之内的自己人。”

夜瑾闻言,眉梢轻挑:“可我连岳父岳母大人都拜见过了,成亲不过是迟早的事。”

胥王一噎,随即道:“成亲的确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西陵九皇子来南族也有好几日了吧?这些日子还没学会什么是规矩?”

规矩?

夜瑾懵了一下,缓缓皱眉:“什么规矩?”

“君臣规矩。”胥王道,声音淡然听不出情绪,“别说你跟殿下还没成亲,就算成了亲,也没资格跟殿下平起平坐。九皇子既然出身皇族,那么应该明白什么是君臣规矩。”

夜瑾当然明白。

皇朝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其他的哪怕是最亲近的妻子,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在皇帝面前也必须恭敬地屈膝,自称“臣妾”。

这些规矩,他怎么会不明白?

九倾现在是南族储君,跟南族帝王几乎是同等尊贵的存在,他们之间的差别只在于父女辈分,其他的几乎没什么不同。

第815章 未来的帝君

不管其他三国储君是怎么样的存在——西陵夜惊鸿在位时并未立过什么储君,就算有,夜瑾也不会放在眼里,连皇帝他都不行礼,又怎么会把一个区区储君放在心里?

但是南族不同,南族储君更不相同。

或许南族历任储君也不一定有这么尊贵,但九倾无疑就是尊贵的,是所有人骨子里都已经认同的未来南族之主。

因为她是数百年来罕见的,能以十二岁之龄练成七字咒的皇嗣。

她是神灵选择的储君,所以即便尚未登基,她的身份地位之尊贵,其实已经等同于帝王。

所以这些皇子们明明比她大了好多岁,哪怕一个个有多骄傲,在九倾这个最小的妹妹面前,他们也是心甘情愿地臣服,心甘情愿地行礼。

夜瑾甚至完全听得出来,这位胥王并不是故意在找他茬,而是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夜瑾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他对着来,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南族帝后在内,不会有人能忍受他对九倾不敬——

即便他们心里,已经认可了他跟九倾相爱的事实。

夜瑾不可能让自己的所有努力毁在所谓的骄傲上,况且他以前曾亲口对九倾说过,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他愿意臣服在她脚下,哪怕需要下跪。

朝自己心爱的人下跪,夜瑾从不认为这是屈辱。

所以并没有沉默太长时间,在胥王话音落下之际,他淡淡说了句:“抱歉,是我的疏忽。”

话落,从容地抬手撩了衣袍,对着九倾单膝跪下。

但是,他并未有机会真的跪下去,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似乎并未使多少力气,但是却成功阻止了夜瑾接下来所有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