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才如梦初醒一般,齐齐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看着白白嫩嫩,柔柔弱弱的,然而不知道是过度安静的气氛所致,还是这个小姑娘的声音里本身就含有一种让人侧目的特质,当她的声音响起时,那一刹间他们仿佛感受到了空气微凝的寒凉。

九倾徐徐睁开眼,黑眸清睿透彻,沉静如雪。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各自搁下笔的学子,目光在表情有些犹疑的云初阳面上定格了一瞬,须臾便移开眼神,淡道:“去把卷子收了吧。”

轻鸾领命:“奴婢遵旨。”

话落,她一步步走下玉阶,走到学子案前,从第一排开始收起,目光没有在任何人的卷子上停留,沉默地将卷子全部收好,便返回御前,呈交到九倾手里。

九倾接过放在一旁,淡淡一笑:“第二道题也不必写了,直接问答。”

第1200章 殿试5

微微偏首,九倾道:“轻鸾,你在御山书院也读了一年,听云太傅说你的学识很棒,第二关你来出题吧。”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哗然。

让一个侍女出题?

廷试这么严肃庄重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侍女?就算她真的在御山书院读过书,但只一年时间能学到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给这些学识早已超越她不知多少的朝廷栋梁们出题?

但是他们心里想归想,却并没有人敢出声抗议。

九公主殿下这般安排…或许也有她的道理。

轻鸾依然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恭敬地领了命,走到第一排座席前,从第一个学子开始问起:“师兄,轻鸾冒犯了。”

天枢班是书院的高等班,也是书院里整体年纪最大,并且入学时间最长的一个班,而轻鸾只读了一年,并且还是玉衡班的学生,所以喊一声“师兄”理所当然。

一号学子是个斯文俊秀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听到轻鸾细声细气的言语,站起身,亦谦逊地回道:“师妹言重了。”

轻鸾点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请师兄背完这段。”

斯文俊秀的学子闻言讶然,“师妹,这…”

他想说,这太简单了吧?如果廷试只是考这么简单的试题,哪里需要储君亲自监督?

但凡在御山书院读过书的学子,谁会连道德经都没读过?

“不必觉得惊讶,孤方才已经说了,今日的廷试不会太难。”九倾正专心致志地翻阅着学子们方才完成的卷子,此时似乎时看出了这一号学子心里的想法,淡淡开口,“孤既然把问答的题目交给了轻鸾,那么她问的是什么,你答什么即可,不必生出无谓的想法。”

一号学子闻言,恭敬地应了声是,便流利地开口:“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轻鸾道:“请师兄简单诠释这一段。”

“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是因为有丑陋的存在;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是因为有恶的存在…”

大殿上一片安静,只听到学子清朗明和的声音,虽心里的惊讶也越来越多,但无可否认,今日的殿试似乎并没有他们此前预料的那般让人不安。

或许真如殿下方才所说,真才实学固然重要,但此时的成绩决定不了以后在朝堂上的功绩,所以对学子们的要求并没有那么严苛?

然而若真如此,今日殿试的意义又在哪里?

轻鸾亦是安静地听着,对朝臣心里的想法自是不清楚的,直到一号学子译完了一段,她才点点头:“师兄可以坐下了。”

说完,轻移三步,到了二号学子面前,“师兄,轻鸾冒犯。”

第1201章 殿试6

二号学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字高挑,面容俊美,有着世家子弟的风流倜傥,看起来有几分纨绔子弟的不羁。

但是看着轻鸾的眼神,却并无半分轻佻,而是充满了一种带着揶揄意味的真诚,“师妹请赐教。”

轻鸾看了他一眼,沉静开口:“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谷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嗓音微顿,轻鸾淡道:“师兄对这句话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年轻的男子淡淡一笑,“善者,居处善于选择地方,心胸善于保持沉静而深不可测,待人善于真诚、有爱和无私,说话善于恪守信用,为政善于精简处理,能把国家治理好,处事能够善于发挥说长,行动善于把握时机。君子所作所为正因为有不争的美德,所以没有过失,也就没有怨咎。”

他语调沉稳,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而冷静,末了总结道:“这段话的意思是教导人的美德,不管是为民还是为官,都应该有高尚的品德,有宽容的胸怀,君子坦荡,有良好的修养,为人处世要旨即为‘不争’,宁处别人之所恶也不去与人争利,所以别人也没有什么怨尤。”

轻鸾浅浅一笑:“师兄请坐。”

年轻的男子眉梢轻挑,朝轻鸾眨了下眼:“我的回答让师妹满意否?”

此言一出,朝上文武顿时脸色一变。

好一个登徒子,嘴里说着君子品德,这里却明目张胆地调戏人家小姑娘?

简直不知死活。

轻鸾敛了笑容,正色道:“师兄不可贫嘴,这是神圣的朝殿,殿下在此,你不怕被拖出去打板子?”

男子笑了笑,很真诚地道歉:“师妹教训得是。”

说罢,从容落座。

坐在上位的九倾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面上倒是没见什么情绪,瞥完之后又低头看卷子去了。

轻鸾接着问,学子一个个站起来回答,语气谦恭,既没有对小姑娘的轻慢,也没有文人的自傲,表现得都还可圈可点。

很快轮到了第九号学子云初阳。

“师兄。”轻鸾礼貌地颔首。

云初阳站起身,不自觉地握紧了手,表情僵硬,眼神阴鸷地瞪着眼前的小姑娘。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打死他他都没有料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面对面,更没有想到,她会是储君殿下身边的人…

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云初阳忍不住转头看了云昊一眼,云昊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

云初阳又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的九倾,心里生出了些许不祥的预感,这个小姑娘若是储君殿下身边的人,那么上次在书院里,她看到他对云昊动手的那一幕,以及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九公主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而这一次,她会不会因为他曾经的出言不逊,而公报私仇?

第1202章 殿试7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轻鸾淡淡开口,嗓音波澜不惊,“请师兄把这句的释义说出。”

云初阳眉心微皱,眼神恼怒地看着她。

美之为美,善之为善…什么意思?

轻鸾抬眼,提醒了一句:“时间有限,请师兄作答。”

云初阳握紧了手,依然沉默地看着她,眼底一丝阴鸷划过。

她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

群臣见状不由皱眉,眼神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云家长子。

他跟储君殿下身边的这个女子认识?这般不善的眼神,是因为什么?

而且,轻鸾姑娘提问的这个问题,方才已经问过了一号学子,一号学子也正确地说出了答案,此时再来问云家长子,是刻意放水,还是无意间的巧合?

而云家长子迟迟不作答,又是什么意思?

龙椅上的九倾似乎感受到了异状,也慢慢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云初阳,恰听轻鸾第三次提醒:“师兄请作答,若是答不出来可直言相告,还有其他师兄等着。”

笑话。

群臣听到这句话,浮现在心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简单的提问怎么可能答不出来?

云家长子好歹也是云侯的嫡子,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就算武功不行,那学识方面也绝不可能落后于人,否则作为云家唯一嫡子的云初阳,以后该如何传承并光耀云家门楣?

况且,有前面一个学子给出了答案,他就是照搬背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可能答不出来?

众人心头都如是想着,觉得云初阳不可能答不出,之所以不出声…大概是因为,他跟这位轻鸾姑娘有过节?

但是这似乎也不可能啊,储君殿下身边的女子跟一个世家公子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过节?

“云初阳。”苏相淡淡开口,“殿下也在等着公子作答,试题之所以出得如此简单,轻鸾姑娘也是遵照了殿下的旨意行事,并没有侮辱任何学子的意思,你把这道题答了就可以坐下,后面还有其他学子等着,莫要浪费了殿下的时间。”

此言一出,云初阳脸色更难看了,他也想赶紧答完了坐下,但是…

死死地咬着牙,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云初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云侯表情有些担忧焦灼,踏出了群臣之列,朝座上的九倾躬身,“犬子这些天身子不适,总是半夜惊醒,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记不起事儿,这个,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九倾漫然开口,“云侯是想说,云家长子身子不适,脑子也不好使,所以以前读过的文章,学过的知识都化为乌有了?”

云侯一窒,忙惶恐的低头:“老臣…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请殿下明察。”

“云初阳。”九倾没再理会云侯,目光微转,落在了云家长子身上,“轻鸾问的问题,你为何不作答?是不会,还是不屑?”

第1203章 殿试8

此言一出,群臣瞬间一凛。

明明九公主殿下的话语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种属于女子独有的柔和沉静,但是这样的一个问题抛出来,却仿佛让空气瞬间凝结成了冰霜。

是不会?

还是不屑?

会,肯定是会的,众臣心头如是想,那么简单的试题他怎么可能不会?但若是不屑…是不屑于一个小小的侍女,还是不屑于储君殿下亲自主持的殿试?

云侯家的长子,是愚蠢还是胆大包天?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新臣老臣皆在,他是朝天借了胆子,所以才敢公然藐视储君殿下的威仪?

云侯脸色骤然一变。

而云初阳,也刹那间僵在当场,随即脸色慢慢变得苍白。

“臣…”他抿唇,僵硬地低着头,“臣不敢。”

“不敢什么?”九倾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方才轻鸾的话孤再重复一遍,时间有限,你把她出的题回答了,然后就可以坐下,别再浪费其他学子的时间。”

顿了一下,她声音清淡地补充了一句:“若是不会,直言即可。”

这句话落音,云初阳的脸色更难看了,双手握得死紧,牙龈几乎咬出了血,心头一波波的难堪和怨恨齐齐被逼了出来,而他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归咎于云昊的失职。

若不是估算失误,他何至于面对这样的窘境?

或许,他根本不是估算失误,而是刻意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故意要让他难堪,故意想让九公主知道云家长子是个连道德经都不曾读过的草包?

云昊他…用心险恶至此,真恨以前没直接弄死他。

“云初阳。”九倾皱眉,如画的眉眼变得清冷若雪,淡淡的不悦浮现在脸上,“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初阳一震,刚要说话。

“殿下!”云侯扑通跪下了,“殿下还请息怒,初阳他…精神倦怠,绝非故意对殿下不敬,也并非真的回答不出…”

“云初阳。”九倾目光定格在云初阳脸上,“你可以直接告诉孤,这个问题,你会还是不会?”

“臣…”云初阳心里一沉,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变了又变,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臣,臣…臣不是不会,臣只是…只是…”

“只是身子不适?”九倾眉梢轻挑,表情却分明带着几分讥诮,“要不要孤给你宣个太医诊治一番?”

群臣此时终于听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意思,齐齐诧异地看着云初阳,他是真的不会,而并不是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所以才不想答?

云初阳慌得语无伦次:“不,不用…臣的身子已经无、无碍…”

云昊敛眸,眼底划过一丝轻嘲。

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大公子,可是难得尝到如此滋味吧,此时这副恐惧不安的模样,真是大大地取悦了他,不过…

“殿下。”他从容站起身,温雅地躬身,“大哥或许只是一时着急,而恰好忘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殿下不介意,能否请轻鸾姑娘换一道试题,兴许大哥就能对答如流了。”

第1204章 殿试9

一时忘了问题的答案?

这个解释未免太过牵强,况且此前一号学子刚刚回答过,他就算忘了,方才别人回答的时间他难道都没有听到?

群臣心头不由怀疑,这位云太傅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给自己的兄长救场的?

“云太傅既然这么说,孤自当给你一个面子,也选择相信你的解释。”九倾云淡风轻一般,“轻鸾,再给云家长子一个机会。”

轻鸾躬身:“是,殿下。”

转过头,她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谷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请云公子用最直白的话,把这段话解释一下。”

云初阳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对她过分无礼,“你…你再重复一遍,我没…没听清…”

众人愕然;“…”

没听清?

他自己难道不会背吗?

而且,这句话方才二号学子也同样回答过一次了,他到底…到底是闹哪样?

如果不是此时云初阳这般反应,他们一定以为轻鸾是故意对他放水,所以才总是选别人回答过的问题来考这位云家长子,但是云初阳的反应…他只怕连《道德经》是什么,都不得而知。

若是如此…

众人皱眉,而站在文官之列的湛太傅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脸色难看极了。

这批学子可都是天枢班的学生啊,他们的名次是由几位夫子和他这个太傅一起确定之后,呈递到殿下面前的,这会儿…这位云家长子究竟是搞什么鬼?

如果这么简单的题他都答不上来,那春闱的试题他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云初阳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云家公子如果还是不会,孤倒是可以替你答了。”九倾淡淡道,“君王治理天下,需要恩威并施,对百姓仁慈宽容,对忠臣真诚信任,对祸乱朝纲的叛逆则需要无情铲除,还社稷安定,还百姓安稳,还君臣安心。”

“为臣者,需要对上忠心,对下仁爱,将天下大任托在肩上,放在心里,时刻自省,如此方能不走下道,不生异心。”

“为人者,守礼仪懂孝道,谦恭平和,宽容待人,严于律己,行善远恶,如此方为君子之道。”

一字字,一句句,温和平静,却字字犀利,无一句不是如针尖一般扎在云侯父子的心头。

他们就算如何愚笨,此时也不可能听不出来,九公主殿下这些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云初阳胆战心惊,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血色,颤颤巍巍地走出学子座席,跪在云侯身后,“臣…臣知罪。”

知罪?

九倾不置可否,“孤这里有两份卷子,轻鸾,传过去给他们看一下。”

轻鸾踏上玉阶,恭敬地从九倾手里接过两张卷子,返身走下玉阶,将卷子递到了苏相的手里。

九倾眸光淡扫:“各位看一下,这两份卷子有什么共同点,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第1205章 殿试10

苏相接过两份卷子,细细对比着看了一番,须臾皱眉,没觉得两份卷子有什么共同点。

虽然都是一篇治国论的文章,但笔锋显然是天差地别,一个清俊温雅,像个竹君子般温润洁傲,一个字迹生硬,连笔锋都把握不到位,更别提文章的内容了。

清俊温雅的这份,用词言之有物,遣词用句谦恭温和却又不失铮然锋芒,治国之道仿佛透过短短的篇幅跃然于脑海,呈现于眼前。

仿佛能看到君王指点江山,视天下苍生为己任的雄才大略,以及圣明雍容的帝王气度。

而笔锋僵硬的这份…

不但字迹如初学者,便是所书写出来的东西…苏相眉头拧成了一团,这写的什么?

小孩子办家家?

还是奸佞小人的阿谀奉承?

除了大言不惭地奉上一堆恭维的辞藻,真不知还能看出什么其他的亮点。

苏相眉心紧皱,将两份卷子递给了身边的湛太傅。

湛太傅沉默地看完,眉头徐徐皱起的表情跟苏相如出一辙,但是这两位在朝上皆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的老臣却忘了去看,两份卷子上的名字是谁。

打死他们,他们绝不可能想得到,这两份卷子是属于同一个人所有。

卷子依次传了下去,朝臣们一个个看,一个个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表情对比,看到漂亮的那份卷子时眼睛一亮,面露赞叹之色,看到第二份卷子时,一个个不约而同地皱眉,眼底浮现不可思议的光芒,比看一份无字天书还要让人诧异。

谁写出来的这个东西?

家里刚开始识字的七岁孙子,写得都比这个好。

众人表情各异,眉头一抽抽的凌乱,而轻鸾,将卷子传下去之后,就开始继续给学子出题。

等到第二关所有学子都答完了试题之后,满朝文武也刚好都看完了那两份卷子,然后,群臣之中有人惊讶咦了一声,“这两份卷子,都是出自云家长子之手?”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一呆。

然后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卷子上的名字,果不其然,都是云初阳的名字。

但是…

怎么回事?

同一个人,却写出来了水平完全不同的文章?

如果说,一份卷子是十年前所写,而一份是眼下所写,那么他们还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十年前笔锋僵硬,十年后进步了很多,不是吗?

但是他们确定,这两份卷子上的文章都刚做出来时间不长,并且——那份字体隽秀温雅的卷子上,貌似印着春闱独有的标记,卷子的右上角有一朵指甲般大小的迎春花图案。

而秋闱的卷子上,则是印着石竹图案。

众人目光古怪地落在那份印有春闱印记的卷子上,心头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疑问——为什么春闱考试时,云家长子做出的文章如此精彩,堪称所有文章中的精品,而到了廷试上,却似乎连最基本的《道德经》都没读过一般?

“大家都看完了,轻鸾,把卷子递给云侯父子。”九倾声音淡淡响起,“请云家长子为孤解惑一二,为何同一个人做出来的文章,却有天差地别一般的悬殊?”

第1206章 殿试11

满殿的死寂。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不安之中。

若到了此时,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那么他们白白在朝堂上站了这么多年。

两份卷子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不管是字迹还是内容,或者是行文风格,字里行间的气度,学识水平的高低,都隔着鸿沟一般巨大的差距。

…这说明了什么?

两份卷子,根本不是可能是同一个人所写。

而纵观今日云家长子在朝堂上的表现,哪一份卷子是出自他的手,一目了然。

那么,那张印有春闱印记,且同样写着云初阳名字的卷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云侯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安,额上冷汗涔涔,云初阳也是一副惊弓之鸟般的苍白无力,低着头不敢说话,更无从辩解。

“湛太傅。”九倾目光微转,“孤需要一个解释。”

湛太傅脸色早已难看至极,此时听到九倾之言,走出队列,惭愧的跪下请罪:“是臣的失职。”

方才那份青竹般温雅隽秀的文章字迹,他已经知道出自谁的手了——放眼整个御山书院,也只有云太傅有这样惊世的才华。

可是他压根没有想到,原本该属于云太傅的文章上,怎么会出现云初阳的名字?

而且春闱考试,云太傅亦是主考之一,他根本不可能自己也参加考试——并且他是庶子,在嫡子云初阳也没有放弃入朝为官的前提之下,他是没有资格通过春闱的方式入朝的。

那么这份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湛太傅百思不得其解。

“老臣会尽全力调查此事——”

“湛太傅。”云昊抬眼,温雅的面上浮现一抹歉然之色,“此事是云昊的错。”

湛太傅愕然。

云家父子也蓦然转头,死死地盯着云昊的脸。

“臣知罪。”云昊旋身,撩衣跪倒在地,谦卑地叩首,声音温淡不惊,“春闱一事是臣弄虚作假,将自己做好的卷子写上家兄的名讳,充当家兄的成绩,试图蒙混过关。臣身为书院的太傅,明知道春闱的严肃性和公正性,却明知故犯,实乃罪加一等,请殿下治罪。”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大惊失色,震惊的目光流转在云家父子三人的面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连春闱都敢作假?

这云家兄弟二人真是胆大包天,吃了雄心豹子胆!

“你说什么?”九倾皱眉,“孤没有听错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把自己做好的卷子写上了云初阳的名字,掺在了其他学生的卷子中间,以充当云初阳的成绩?”

虽然云昊话里话外已经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云氏父子的脸色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了。

而此时听到九倾这么一问,云初阳更是脸色剧变,蓦然抬头大喊:“殿下明察!此是皆乃云昊一人所为,臣毫不知情,求殿下明察,臣是无辜的!”

无辜?

满朝文武,谁会相信他的无辜?

云昊脑子被驴踢了,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样足以被杀头的事情?

第1207章 这番话说的,真是正义凛然

“云太傅。”九倾面色微冷,声音里更是染上了一层寒霜,“孤此前听闻,御山书院的云太傅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堪称惊才绝艳,并有人担保,云太傅的人品跟学识一样让人敬服,整个书院的学子都尊敬云太傅,是以孤才破例决定,让你来同孤一道主持殿试。”

满殿寂静,所有大臣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九倾冷冷道:“此时你却告诉孤,堂堂国子府书院的太傅,居然连春闱都插手弄虚作假,你要孤说什么好?孤以后该如何相信,孤的朝堂上还有公正一说?孤如何相信,你们这位所谓的名门世家子弟,都是能让孤托付信任的人?云太傅,请你给孤一个解释。”

“臣知罪,任凭殿下处置。”云昊卑微地伏跪于地,并未做任何辩解,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处置?”九倾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唇角,“你不必心急,春闱作弊形同欺君,你以为自己的罪行轻得了吗?”

此言一出,朝上更是瞬间凛然,个个大气不敢喘。

云侯父子脸色发白,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宫砖里去,别让任何人注意到他们。

但是心里却在祈祷,最好让云昊一人认了所有的罪,那么云侯顶多担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其他的,殿下应该不会过分追究了吧?

前段时间刚处置了一个温家嫡子,如今若是再对云家下手,她就不怕得罪了天都城的权贵世家?让这些世家权臣人人自危,进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启禀殿下,臣有话要说。”群臣中有人开口。

九倾抬眼,“魏卿有何话要说?”

说话的男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五官生得较为硬朗,个头不是很高,但浑身充满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