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瑾和九倾,以及帝座两侧下首的皇亲王爷们,齐刷刷看向这个男子。

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段削瘦颀长,容貌俊美,很有一种出尘气息,但因着身上穿的一身红衣,出尘之中又染上了一些让人惊艳的明媚之色。

这个男子容色不错,而且很有一种清秀之气,容貌比起夜瑾虽然逊色了一些,但胜在年轻。

夜瑾的容貌比起十年前其实也没多大变化,虽是而立之年的生辰,但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除了眉眼间越来越平和的气质,和属于南族帝君该有的气度之外,他的容貌跟是十年前几乎一样。

当然,夜瑾不需要跟这个人比美,也不需要跟他比年轻。

但是众人心里还是齐齐生出了一个疑问。

这个人…是谁?

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席上的气氛似乎忽然变得有些诡异,尤其是离帝座较近的皇亲这处,几位王爷王妃们都目光怪异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心头几乎同时浮现一个想法——

这是要搞事么?

夜瑾沉默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九倾,眼底分明写着一个问号,这个人是谁?

九倾也默默无语了片刻,缓缓摇头。

她不认识。

但是看着对方的穿着打扮,以及对方过分年轻的姿容外表,聪明如九倾,怎么可能猜不到对方的意图?

“本公主活到这么大,第一次穿上了这一身红裙。”坐在夜瑾和九倾二人中间的小公主皱着秀气的眉头,不满地开口,“本来还以为能艳压全场,结果还能遇上一个男的跟我穿同色的衣服,爹爹,女儿是运气不好,还是根本不该穿红衣?”

此言一出,似乎成功打破了这股微妙的气氛。

几位王爷王妃都缓下了神情,各自端起自己的酒盏,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好热闹。

夜瑾连忙开口安抚:“静儿穿红裙最好看了,以后可以经常穿,今日的你也的确艳压全场了。”

静瑜还是不满,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跪在下面的男子神情微变,惶然躬身道:“清尘无意冒犯公主,今晚进宫之前,也并不知道公主会穿着红裙,若是知道,清尘必定不敢如此穿着。”

第1724章 不知者无罪

静瑜淡淡俯视着他,语气不咸不淡:“这么说来,还是本公主无理取闹了?”

男子叩首:“清尘不敢,公主殿下息怒。”

清尘,清尘,真以为自己的名字有多好听。

纤细的手指勾着自己的发丝,静瑜淡淡道:“就算你进宫之前不知道,那么方才本公主出现的时候你也应该已经看到了,却还主动出现在本公主面前,是故意要给本公主制造心塞么?”

红衣男子惶恐地请罪:“清尘…清尘不敢,公主殿下请明察,清尘只是想恭贺帝君大人生辰…”

静瑜淡道:“你是几品官?”

红衣男子静默了一瞬,随即恭敬地道:“清尘…并非在朝官员…”

静瑜眯眼:“既然并非在朝官员,那么你是怎么进宫来的?”

“清尘…是跟着舅父…”

小公主顿时了然。

跟着自己的舅父?果然满朝文武中还有不少的人没死心。

眉心微皱,她语气微微流露出几分刁蛮:“没有品级,那就是官员属眷亲戚,你进宫也就罢了,特意来我爹爹面前恭贺,是谁给你的资格?”

“清尘…”

静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别在本公主面前一口一个清尘,本公主不知道清尘是谁,你应该自称草民。”

穿着这么一身明艳的衣服,以如此姿态出现在娘亲面前,他是抱着什么目的,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清尘脸色又变了变,低着头,谦卑地道:“草民知罪。”

静瑜盯着他垂首的动作,暗道真是个心机不浅的,这样低着头的动作除了彰显他的谦恭之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后颈一截修长白皙的肌肤,看着倒也格外漂亮。

可是,他是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还是觉得当今女皇陛下对所有容貌俊美的男子都无法抗拒?

…他从何处得出的这个错误结论?

他以为女皇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再纳新君,是因为其他男子都比不上帝君绝世无双的容貌,所以才看不入眼么?

静瑜淡淡道:“不知者无罪,今日是我帝君爹爹生辰大喜,本公主不想见血,你乖乖回到自己的座席上,别再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今晚本公主就不治你的罪了。”

此言一出,坐在下首的王爷们纷纷讶然,便是宸王也惊讶地看向了小公主。

她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这么快就看出了这个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该说她心思通透,还是小孩子家家胡乱猜测却歪打正着蒙对了?

清尘似乎也是一惊,但看起来还不想死心,低声恭敬地道:“草民…草民擅长琴艺,愿为帝君和女皇陛下抚琴一曲。”

“你觉得宫里是没乐师么?”静瑜皱眉,“逾越之罪,你可知会得到什么惩罚?”

清尘闻言一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女皇陛下,却见女皇端着茶盏,神情淡漠如水,完全一副任由女儿发泄小孩子的任性不满而不予理会的态度。

在他抬眼看去的刹那间,女皇陛下淡淡看过来一眼。

第1725章 帝君大人是最好看的

与他片刻的对视时,眉眼间那份平静却慑人的威仪顿现,让他心里顿时一凛,慌忙低下头。

沉默了片刻,缓下心头不安,他缓缓叩首:“草民告退。”

静瑜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退下,走到离帝座远远的座席上坐了下来,跟他坐在一起的一个官员低着头,恨不得让自己隐身在空气中,别让任何人注意到才好。

静瑜撇了撇嘴,小小的身子倚在椅子上,托腮轻叹:“在男子之中,这样的容貌也确实是不错的,但男子光有容貌就能让喜欢上么?真是肤浅。”

作为一个七尺之躯的男儿,若是抱着以色侍人的想法,什么尊严骄傲都不顾了,那么此生他已经注定就是这样卑微的一个人了。

不是身份上的卑微,而是骨子里属于男人的骄傲都已经被他自己践踏殆尽。

心里的意图都写在了脸上,他的功利心和企图也无所遁形,这样的人…别说娘亲心里只爱着爹爹一个人,就算不是,又岂会看上这样的人?

夜瑾默默地看了九倾一眼,“倾儿,你觉得他长得好看么?”

“没在意。”九倾道,悠然从容的语调,“在我心里,我的帝君大人永远是最好看的,谁也取代不了。”

话音落下,夜瑾瞬间一静,很淡定地收回了目光。

就算此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也是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些年下来了,早该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况且还是在这么多皇亲和群臣面前。

这个插曲很快被揭了过去,九倾和夜瑾谁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当真不值得他们过分去在意。

只是这些朝臣总不死心…

算了,反正他们很快要离开天都城,就算他们如何不死心,以后也没机会再按这种事情来让他们心烦。

静瑜安静地坐着喝花茶,吃宫女送来的糕点和零食,面上恢复了一派纯真无害,就像方才那些话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但是帝座下首的宸王看着她时,眼底总有着一抹思量。

小公主今年七岁。

她的年纪宸王记得很清楚,但有个事实他更清楚——予修在进宫之后的三年里,武功上的进步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感到惊讶的。

而予修对待这个比他只大了一岁的公主姐姐的态度,那是一种真心的敬服。

予修虽小,却是宸王的儿子,宸王很了解他。

小孩子心里对于身份地位的认识其实还没那么强烈,能让他真心喜欢并敬服,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小公主长得好看。

而上个月予修在东宫被吓到的事情,至今还在宸王心里留下了一点疑虑,予修不可能撒谎——而且事后轻鸾也证明了予修说的都是实话。

那么,表面上柔和无害的小公主在下令废了那个叫容陵的双手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个叫容陵的孩子,为何会冒犯公主?

还有,他的武功似乎很高,其他方面的本事也都很强大。

第1726章 立储君,公主监国

在上个月一起进宫的十六个伴读之中,容陵绝对是一个存在感最强的孩子。

予修说公主姐姐不喜欢这个人,但是这个孩子自己偏要留下…

从这段时间所了解的信息之中,宸王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无法顺理成章地解释,静瑜跟这个容陵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缓缓敛了眸子,宸王眼底一片深思。

坐在椅子上的静瑜目光微转,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宸王所在的位置,随即平静地收回视线。

方才她没错过宸王研究她的眼神,不过对于宸王心里的疑惑,她倒是清楚的,宸王跟其他几位王爷不同,予修又在东宫,即便只是通过每日跟予修的交流,他对这个公主也要比旁人了解得多,况且宸王本身就是个深沉而敏锐的人。

不过静瑜并不介意。

若非考虑到大多人的接受能力,她甚至完全不介意任何一个人了解她更多一些,当然,不介意归不介意,她也不会刻意送上去让别人了解。

帝君生辰宴会无疑是热闹的,除了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之外,并未发生其他不愉快的事情,群臣尽欢。

而让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的是,次日一早,女皇陛下就在早朝大殿上宣布,立静公主为储君,即日起,开始学习理政。

并且,命宸王和轻鸾在小公主身上多费些心思,这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

虽然公主自出生之日开始,很多大臣就想到了公主以后会继承帝位,因为身负主天下的命格,因为三个月龄之前在红莲盛会上被女皇陛下带上日月寒潭而完好无损,因为周岁抓阄礼上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玉玺…

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料到,女皇会这么快就宣布立她为储君。

其实很多大臣心里是反对的,他们觉得立储君一事不容儿戏,而近些年来公主的言行举止并不是那么符合一国之君的风范。

但是容不得他们反对,宸王和左相大人这对夫妻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齐齐恭敬地道了声遵旨,让其他人瞬间成了哑巴。

于是立储君一事,就此成了定局。

然后又过了几日,在群臣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女皇留下了一道旨意,命公主监国,宸王和左右二相,以及几位王爷共同辅政,然后携帝君就此消失在了天都城。

满朝文武面对着空荡荡的龙椅,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们一直都觉得女皇陛下睿智无双,虽是个女子,却无疑是个圣明的陛下,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并且即便和帝君如此相爱,但在她的心里,从来分得清责任和情感孰轻孰重。

所以即便一夫一妻在皇室之中是不合理的,大多数朝臣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了,就算偶有奏折呈上,其实大多时候都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思,从未有胆量真正试图去破坏陛下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

但是谁曾想,他们睿智无双的女皇陛下,也会有这么任性的时候?

第1727章 大结局篇1

公主才七岁,让她监国还不如直接让宸王监国得了——虽然宸王和左右二相都是辅政大臣,但…

女皇陛下携帝君就此消失,是不是太任性了一些?

当然,大臣们的想法,九倾和夜瑾是听不到了也管不着了,此时他们已经骑马飞奔到了远离天都城数百里之外的官道上。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马上坐着两个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绝美夺目的容色,那清贵逼人的风姿气度,简直是吸收了天地日月精华而凝聚出的无双风华。

离开天都城之后,只怕不管走到何处,他们这样的姿容都会无法避免地会引起一阵惊艳和震撼。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宽道,夜瑾和九倾同时勒着缰绳,放慢了脚下的速度,然后相视而笑。

“倾儿,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贺礼。”夜瑾嘴角含笑,眸心弥漫着点点繁星般璀璨的光芒,十年如一日,他的眉眼因她而柔和。

九倾身子从马上一跃而起,直接落到了夜瑾的马上,坐在他的身前,抬头吻上了他的唇瓣,细细浅浅,温柔情深。

夜瑾扶着她的腰,直接被动为主动,低头擒住她柔软的双唇,一点点细细品尝,像是在享受着人世间最美佳酿。

两匹通灵性的马儿在宽阔无人的道上悠悠慢跑,没有打扰两位主子深情蚀骨的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食髓知味的夜瑾在失控之前放开了眼前女子,垂眼凝视着她:“倾儿,我们先去哪里?”

九倾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轻声笑道:“即日开始,我就是夫唱妇随的小娘子,夫君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夜瑾一呆,随即慢慢的,唇角上扬,笑意弥漫在整张脸上。

“好。”良久,他应了一字,声音柔柔的,如春风里的柳絮。

马儿放开蹄子,恣意飞奔在偌大的天地间。

南族史书记载,凤帝八年春,女皇帝君二人离开天都城,下旨由静公主监国,宸王,左右二相和皇族几位王爷共同辅政。

此后经年,女皇帝君二人再未回过天都。

公主虽年幼,但是早朝上储君威仪却十足,并且性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常常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却让人莫名地心惊。

朝政大权掌握在宸王和左相轻鸾的手里,其他辅政大臣也皆以宸王夫妇马首是瞻,每每请示静瑜也只是走个形式,最终的决策依然由宸王说了算。

女皇陛下尚未退位,所以朝上老臣心中有些顾忌,朝廷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凤帝十一年四月,离开天都城已经三年的女皇陛下传回一道旨意,命十岁的静公主登基为帝,宸王和左相监国。

一时之间,朝野上的风向瞬间大变,私底下的暗潮汹涌慢慢浮出了水面。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搬在朝堂上也是一样,权势名利是大多官员一生追逐所在,无欲无求永远是圣人之风,他们只是凡夫俗子,当自身利益受到影响的时候,不可能坐到心如止水。

第1728章 大结局篇2

凤帝八年到十一年春,三年之中,夜瑾和九倾去过很多地方。

离开皇宫的第一年,两人回了一趟东幽,见过了姒聿尘和夜瑾的娘亲,这对曾经恩爱的夫妻在十几年的岁月沉淀中,已经抛去了曾经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全身心地投入了孙子承欢膝下的欢乐当中。

真应了那一句“年轻夫妻老来伴”,褪去了曾经的深情,也抛开了一切不堪的过往,他们之中还有一种名为家人的温暖。

从西陵夜昊那里过继来的孩子,一直以太子的身份被教养。

作为曾经东幽第一将军,姒聿尘的才华毋庸置疑,而历尽千帆的过往也带给了他刻骨铭心的记忆,一国之君的昏聩和贪婪无耻造成的后果他深受其害,是以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子也成为那样的人。

夫妻二人把毕生的爱和身为太傅的悉心教导都倾注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上,不求他流芳百世,但求无愧于东幽臣民。

凤帝九年夏,小太子九岁的时候,夜瑾以东幽皇帝的身份下了一道传位诏书,姒擎宇登基为帝,帝号为仁。

新帝十四岁之前,由温牧以及内阁几位老臣为辅政大臣,姒聿臣依然隐身于幕后,时刻提点着小皇帝避免他行差踏错一步。

离开东幽之后,夫妻二人一路游山玩水,享受着无人打扰的清静幸福岁月,一路纵马朝西陵境内而去。

这些日子,他们见识过东幽富商家里的女儿抛绣球选亲,也参加过小镇上的月老会,亲身体会过男男女女的节会上载歌载舞的欢快和热闹。

他们遇到恶霸欺凌少女,会拔刀相助,遇上江湖打擂,会留下一些赌注凑个气氛。

从东幽到西陵,他们走了三个月,一路上玩得尽兴,卸下了身上的责任,九倾仿佛变成了一个纵情于山水之间的洒脱女子,也奉行着她所说的“夫唱妇随”,把自己真正融入了妻子这个角色之中,并为之快乐着。

既然决定放手,就再也不去想南族的政务,所以九倾自离开天都城之后,几乎就很少过问南族的事情,反倒是夜瑾会定期收集一些南族重要的消息,以免发生预期之外的变故。

凤帝九年冬,二人到了西陵,刚好赶上西陵皇帝夜昊膝下第二个皇子的三岁生辰,两人悄无声息地到来,自然让夜昊和晏雪二人着实惊喜了一下。

当然,西陵皇宫里来了两位贵客,这在满朝上下都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即便夜瑾和九倾已尽可能地低调,仍然是无法避免地让西陵的文武百官感到惶恐又不安。

夜瑾给夜昊夫妻带来了东幽的消息,告诉他们擎宇已经登基,姒聿尘作为隐居于幕后的太傅,给东幽教导出了一位圣明仁慈有魄力的天子。

夜昊和晏雪听着,既觉得欣慰高兴,却难免触发两人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尤其是晏雪这个亲手将儿子带大的母亲,所承受的离别和思念之痛是时间无法消减的。

第1729章 大结局篇3

但是为了大义,为了了却所爱之人心头遗憾,晏雪虽思心中思念,却并无一丝不满,只是不由自主地把更多的宠爱倾注在了次子身上,并且于三岁生辰之后因身子突然不适,被太医诊出又有了身孕。

喜乐的气氛倒是能冲掉一些伤感,九倾和夜瑾二人亲自在帝都选了最好的铺子,给孩子做了全套的小衣服,买了很多孩子的玩具,聊表叔叔婶婶对侄子侄女的疼爱之意。

九倾作为南族女皇,一生以南族江山为己任,也深知很多事情皆有因果关系,如今的一家人在若干年后会出现怎样未知的变数,谁也无法预料,所以纵使此时的感情如何深厚,她也绝不会以南族皇室的信物作为给孩子的礼物。

站在夜瑾的角度,她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份长辈的关爱,而作为南族天子,她则需要为以后的江山社稷为考虑。

在西陵皇宫做客一个月,夜瑾离开之前跟夜昊一起去了长乐宫——那座深宫寝殿里,还躺着一个已经快要被世人遗忘的太上皇。

独自安享孤寂痛苦八年,独自面对整个寝殿里的死寂和枯燥。

日复一日,冗长的空寂能生生把一个正常人折磨成疯子,而这位太上皇…却连成为疯子的权利都被剥夺。

他只能一日复一日地接受着这个比死刑更残忍的惩罚。

身形越发消瘦,脸上苍老而憔悴,下巴上胡须丛生,看起来完全没有了曾经一丝一毫的英姿勃发。

偌大的长乐宫内白幔轻扬,殿内还有长久以来清理未净而残留的些许异味,九年之间,他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看见眼前一幕,耳朵也能听到些许声响,嘴巴还能吃下一些稀粥——

除此之外,他跟一个活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如果可以选择,夜惊鸿宁愿自己眼睛看不见,那么就不必日夜面对着满目形同死亡诅咒的白幔。

他宁愿耳朵听不见,就不必听到夜昊时不时地在他耳边述说的那些他无力改变的事情,比如他的儿子一个个不是被杀就是被贬谪,不是削了王爵,就是被驱逐出朝政中心——便是曾经大败北夷的夜翎,如今也落得只能驻守边关的结局,没有圣旨,不得返朝。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宁愿活活被饿死,也好过这样行尸走肉一般地活过一天又一天。

夜昊和夜瑾二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榻前,各自沉默地看着床上闭眼沉睡的夜惊鸿——这个曾经万人之上的天子,为了一己私欲,可以罔顾道德伦常,可以做下世间最恶心龌龊之事的男人,如今是何等的凄惨狼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夜瑾开口,声音寒凉而无情,带着些许漠视生死的意味,“如今这个结局,是你咎由自取。”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早已久违的声音,夜惊鸿狠狠一震,蓦然睁眼,眼里骤然划过尖锐的光芒。

夜瑾…

“父皇似乎很震惊。”夜瑾唇畔挑起讥诮的弧度。

第1730章 大结局篇4

夜惊鸿面上浮现出惊骇,眼底神色剧变,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急切的神色。

“父皇莫要激动。”夜瑾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父皇龙体欠安,安心休养为好,心态一定要平和,戒躁戒怒,切忌大喜大悲。”

说完,他顿了一下:“已经九年时间了,父皇应该悟出了一些道理才是。”

夜惊鸿瞪大了眼,急促地呼吸着,喉咙里更是发出嗷嗷的声音,嘶哑犹如狼的低嚎。

因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也变得粗嗄难听,心里的不平静虽然无法通过言语表达,但眼神和呼吸所能表达的情绪反而越发强烈。

他不停地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急切地想说些什么,或者是愤怒地想表达什么。

然而夜瑾却始终冷漠得如看待一只蝼蚁,“皇兄真是个孝顺的儿子,不是吗?父皇应该庆幸皇兄是一个宽容的人,即便夜姒两家仇深如海,皇兄也没有对夜氏皇族的人赶尽杀绝,否则今日的夜氏皇族早该被斩草除根,一丝痕迹不留。”

夜惊鸿蓦脸色惨白,瞳孔暴突,喉咙里发生嗷嗷的声音,似乎不顾一切地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夜瑾也的确如他所愿,不再多说什么,只淡淡道:“儿臣不孝,父皇百年之后的葬礼,儿臣就不来参加了,不过儿臣还是真心的希望父皇能长命百岁,父皇曾经也是堂堂一代天子,若最后落得无人送终的下场,也是很悲惨凄凉的一件事。”

夜惊鸿狠狠地闭上了眼,脸上剧烈的抽搐着,颤抖着,暴怒和恐惧都只能自己独自承受,再也无法发泄雷霆之火。

夜瑾淡漠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片刻,然后便转身离开,走得毫不留恋。

到了长乐宫外,外面的太阳照在脸上,让夜瑾恍惚产生了一种刚从阴曹地府走出来的错觉。

夜昊没有说话,夜瑾也没说什么,这一刻,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

或者可以说,这个曾经被他们称作父皇的人,已经没有了被讨论的资格。

“这次离开,下次还有机会再见吗?”夜昊淡问。

夜瑾缓缓摇头:“可能会有,也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看缘分吧,皇兄多保重自己。”

夜昊点头:“你也是。”

夜昊亲自送他到皇宫外,身后跟着一大票御林军护卫。

站在宫门外的女子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传来,回眸朝夜瑾一笑,仿佛刹那间冰雪初融,天地失色。

夜瑾如画的眉眼仿佛一瞬间染上了柔和的光泽,脚步加快了些许,径自走到女子面前,从她手上接过缰绳。

回头看向夜昊,以及他身后的丞相和楚郡王二人,夜瑾颔首:“皇兄,就此别过吧。”

夜昊心里难免有些不舍,闻言却只能点头:“你们也多保重。”

夜瑾和九倾微笑着点头,告别之后,转身上马,很快策马飞奔而去。

第1731章 大结局篇5

离开西陵之后,九倾和夜瑾二人又去了很多地方,见识各种各样的风土民情,去了宸王曾经去的浔州,见过了已经驻扎在浔州练兵的风离轩,也见过了已经跟辛家姑娘成亲并有了孩子的八皇子。

然后他们去过林嘉湖,去过祁阳城,看满山的茶园,参加祁阳城的斗茶大会,跟茶农们一起体会采茶的辛苦和欢乐。

他们还去过南族最为有名也最偏僻的南海,据说海上曾经神灵现身,但不曾得到证实过。

站在海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夜瑾心里生出一个强烈的好奇:“不知道这茫茫海域的那一边,是个什么地方。”

九倾闻言轻笑:“夫君若是想知道,我们以后可以出海去见识见识。”

夜瑾把她拥入怀里,轻笑间却不说话,如此无边无垠的海域其中隐藏的危险只怕不计其数,想要渡过去谈何容易?

两人在南海待了数月,感受着海风吹拂过来时空气中的咸味,很多渔民会出海打渔,感受着他们虽然辛苦但在几天的劳作之后所获得丰收时脸上的喜悦。

南海地处偏僻,周边的城镇算是南族疆土中比较落后的一个地方,这里的子民大多靠打渔为生,虽然辛苦也危险,但好在这里有贤明的父母官,还有一个会看星象测天气的谋士,他们会在渔民出海之前算好气候,尽可能地减少危险的发生。

这里民风淳朴,虽生活比不得别的城池富裕,但是他们很快乐,脸上也总是洋溢着热情的笑意,让很多外地来的商人和客人感受到他们的友好。

经常来这里的大多是商人,夜瑾和九倾这对夫妻刚来的时候几乎全镇轰动,他们绝世无双的容貌和满身逼人的清贵之气,让这些渔民们只以为是神仙下凡。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个个迫不及待地见识他们的风采,然后一个个惊艳之后,又是羞涩。

他们真的很好客,虽然不知夜瑾和九倾的来历,却只凭心里的惊艳欢喜和没来由的崇敬,就不求回报对他们好,用最大最肥美的鱼来招待他们,还邀请他们参加镇上的篝火晚会。

时值深秋,气候有些冷,天黑之际升起几堆篝火,仿佛能瞬间驱散空气中的寒意,火光映照着他们淳朴的脸,让人对他们心里的快乐也能感同身受。

出海打渔常常伴随着危险,青年男女们会在他们平安回来的当晚围着篝火跳舞,感谢丰收,感谢神灵赐予的平安福祉,感谢女皇陛下治理下的海域一片清平,没有流寇。

镇上最漂亮的姑娘会羞红着脸朝夜瑾表达爱慕之意,含蓄地邀请夜瑾陪她跳一支舞,以往对所有女子敬而远之的夜瑾在征得了自家娘子同意之后,起身跟她一起跳舞。

当然,从未跳过舞的夜瑾唯一擅长的是舞剑,一曲剑舞结束,赢得一片喝彩,和更多女子的倾慕惊艳。

姑娘们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个个芳心暗许。

第1732章 大结局篇6

而镇上的青年们则对九倾热情无比,也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心,用自己亲手编织的梅花花环表达情意。

当然,篝火晚会中的青年男女们都知道他们是夫妻,除了仰慕之外,并不会抱有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也不会做出破坏他们夫妻之间感情的举动。

他们的爱慕也是诚挚的,带着真心的祝福之意,觉得夜瑾和九倾是一对深受上天眷顾的神仙眷侣,所以他们都这么美,这么善良。

晚会上他们一起欢闹,次日渔民出海时,他们会跟着姑娘们一起替即将出海的伙计们祈福,祝愿他们平安归来。

在这里,没有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却依然能感受到最真的善意。

远离了一切权势纷争,远离了所有的繁忙朝政,只一心感受着太平盛世中渔民的淳朴,和为了生计为努力的乐观无畏。

在这里待了一个冬天,过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告别了依依不舍的镇上子民,离开了南海边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