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瑜愉悦地冲她招了招手,漪澜主动走到她面前,在榻前半跪下来,恭敬轻笑:“以前叫殿下习惯了,突然间改口叫陛下,奴婢还真有些不习惯。”

“不是你一人不习惯,本宫也觉得不习惯。”静瑜无奈地轻叹,“可是本宫那对极不负责的爹娘却显然觉得很习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他们唯一的女儿丢在了宫里,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漪澜闻言一呆,顿时觉得此时这个正在似假非真地抱怨的女皇陛下,真真就像个小女孩一样。

可事实上这三年来公主所做的事情,却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孩能做到的。

安静了片刻,她道:“陛下今日累了吧?奴婢先给您按按。”

白日里有容陵在身边伺候,到了黑幕降临的时候,容陵就必须离开凤鸣殿,这是静瑜的规矩,晚上就寝之前她的身边只留漪澜,其他所有人不得允许都不得留在内殿。

“的确是有些累。”静瑜淡笑,“不过方才休息了一会儿,已经缓解了一些疲劳,刚才也有人按过了。”

静瑜自然之道她说的是谁,微默片刻,轻声道:“这三年来,锦墨他们都学有所成,也都开始替陛下做事了,唯独容陵…陛下真打算让他一直做侍奴?”

“本宫打算?”静瑜淡淡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本宫能不能说,这件事完全不是本宫自己的意思?他执意如此,本宫不过是成全他而已。”

静瑜闻言,表情顿时就有些诧异了。

第1899章 为帝7

三年前她年纪还小,对很多事情看得不甚明了,而这两年来随着年龄渐长,她心里已隐隐明白,容陵这个人跟其他伴读是不一样的,公主对他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但漪澜以为容陵只是想跟公主殿下更亲近些,想在公主心里占据不一样的地位和分量。

所以他才心甘情愿当公主的侍奴,贴身伺候公主。

人有欲望有追求很正常,就算是这宫里最低等的宫女太监,都一心想着能往上爬,容陵作为一个少年,当然应该也有着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或许他是觉得获取公主殿下的亲近重视,以后达到目的的机会就更大些。

彼时才九岁的漪澜尚未接触过男女感情之类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想得到容陵和公主之间会存在着感情纠葛,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对容陵这个人是完全看不懂的。

然而虽看不懂感情纠葛,但是她本身却是极为聪明的,所以早早地就猜测了容陵的心思——虽然猜的是错的。

而如今,她却真正是不解了,容陵宁愿一辈子在殿下身边当一个低下的侍奴?

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漪澜暂时无从得知,也没再费心去想,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她道:“陛下,就寝的时间到了。”

静瑜嗯了一声,从榻上起身,长长的轻袍拖在地上,刚沐浴过的身子散发清冽馨香,让人联想到开在极北之地天山上的雪莲。

转身往内殿寝榻上走去,静瑜懒洋洋地开口:“虽然登基大典已经一切从简,但这小小的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漪澜,明天早上让我多睡一会儿。”

漪澜恭敬点头:“是,陛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免朝三日,所以明日无需早起去上朝。

漪澜伺候静瑜宽衣躺下,静瑜枕着软枕,在床上舒展了身子,望着寝榻四周的鲛绡轻纱罗帐,眸光平静,唇畔却噙着不属于孩子的笑弧,“暗潮汹涌…朝堂上的暗潮汹涌,才刚刚开始呢。”

漪澜蹲跪在床边,动作细致地给她按着小腿和膝部,“陛下年纪小,老臣们觉得陛下好欺负。”

已经十二岁的漪澜这些年已经看过不少史书,也明白幼主强臣的朝堂不会太平静,以前女皇陛下和帝君当政时,因为两人太强大,因此朝上强臣强将也得臣服,不敢生出什么心思。

况且还有神灵选择的帝王这句话压着,谁敢对神灵不敬?

可如今幼主当政,很多人心里立即就生出了许多想法,以为幼主可欺,个个都以自己家族的利益为先,争权夺势不在话下…

自古以来,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权臣之间的尔虞我诈,皆从未真正消失过,若官员都不争不斗,全部一心忠君一心为民…显然也不切实际。

可大臣们都看错了这位小主子。

年纪小,不代表她真的是个孩子,几年岁月过去,朝上很多大臣似乎都忘了…小时候的公主殿下,也曾数次展露出非凡天资。

第1900章 利器1

次日早,风和日丽,气候明媚。

东宫桃园里,桃花香弥漫在空气中,袅袅的琴音回荡,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如电般纵横穿梭。

竹剑荡起劲风扫过,漫天的花瓣,如雨纷纷。

白影一招回风舞雪,风云涌动,漫天桃花顿时化作无数的暗器朝蓝影疾射而去,仿佛天罗地网一般让人无处可逃。

身处险境,蓝影面上却不见半分紧张,手中折扇展开,随着广袖轻扬,折扇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顿时所有的花瓣像是被一股巨大吸力吸附而来,纷纷朝他手中折扇方向蜂拥而至,最后被强大的气流击得粉碎,洒落地面。

白影的节奏随着蓝影的动作而加快,剑网密织,宛如星光漫天。

长剑带着犀利的劲风刺破虚空,蓝影疾速转身格挡,竹剑和折扇正面迎上,两股强大的气流如层层波纹荡开。

两人的皆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漂亮至极,就像表演舞蹈一般,若非亲眼看见,亲身体会,谁也不会想到如此漂亮的招式居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杀伤力。

漫天桃花雨,沁人心脾香。

琴音如天籁,以柔和却霸道的方式闯进两股气流之间,瞬间划过了空气中的平静。

两道人影如梦初醒一般,各自执着武器飘落退后,徐徐站定。

指尖勾起琴弦,落下最后几个音符,余音渐消。

两道人影转身,脚下飞点,很快落于抚琴之人面前不远处,屈膝跪地,“请主子训责。”

待空气归于平静,才发现蓝影和白影居然只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两人眉目俊俏,玉面红唇,白衣气质温润些,蓝衣则更多了几分沉稳,不过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虽是跪在地上,却也难掩周身气质不同却同样耀眼夺目的风华。

静瑜自琴前起身,勾唇轻笑:“都很不错。”

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训斥批评,简单的四个字便是对他们的肯定,两个少年面上一松,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三分。

这两个少年的名字一个叫云影,一个叫隐月。

三年时间过去了,东宫的孩子们都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唇红齿白,气质卓然,虽年纪还有些偏小,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们腹中所拥有的,不只是诗书,还是更多出类拔萃的东西。

少年尚且纤瘦的身躯里,已经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静瑜站起身,看着眼前二人,“怕吗?”

二人显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低垂着眉眼,少年的嗓音带着几分傲然无惧:“愿为主子肝脑涂地,何来怕之一说?”

“肝脑涂地?没这么严重。”静瑜勾唇轻笑,走近他们面前,伸手揉了揉二人的头顶,“我对你们只有两点要求,第一,活着替我办事,第二,不要背叛我。”

两个少年恭敬地俯身领命:“是!”

“去吧。”静瑜轻声开口,悦耳的嗓音里带着温柔的威仪,“你们都是本宫手里的利器…记得保护好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你们的性命更重要。”

第1901章 利器2

两个少年再次叩首拜别,抬起头,依依不舍地看了静瑜一眼,在静瑜如泛着流光般柔和的目光注视中起身,眨眼消失在了桃林里。

除了静瑜,不会有人知道这两个少年去了哪里。

“你对他们…”身后响起一个沉寂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酸涩,“还真是温柔。”

静瑜头也没回,只淡淡道:“他们都是我悉心培养出来的孩子,难道不该温柔?”

“…你当真只是把他们当成孩子?”

“当然。”静瑜语气平平,“朕,也同样还是个孩子。”

容陵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静瑜若有所觉地偏头,视线中,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抚上她的肩膀,白皙的指尖轻捻起她肩膀上半片桃花瓣,轻柔的动作仿佛带着怜惜和不舍。

静瑜没说话,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身后的声音没再响起,她也没有主动开口,不大一会儿,她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表情淡然地举步离开了桃林。

容陵指尖微松,那半片桃花瓣随风飘落。

举步,跟上,摒弃脑子里所有不该有的想法。

两年来,他已经习惯并享受着跟在她身边的感觉,如影随形,安宁幽静的空气叫人沉溺其中——正如在南海孤岛上的一年岁月。

如今虽身处繁华深宫,可他越来越沉默的习惯,和她依然喜静的性子,所交织而成的气氛依旧让人觉得…格外的平和安宁。

离开桃花林,静瑜在寝殿中小憩了片刻,东宫里的孩子们已经离开了一半有余,但气氛似乎并未发生多少变化。新帝登基,宫里喧闹欢腾,东宫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喧闹气氛的影响,依然是一出独居于世外般的安静。

“按照祖制,登基大典之后虽免朝三日,但君臣也应该连着庆祝三日,陛下连宫宴都不打算出席吗?”

漪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静瑜睁开眼看着她,“你今日没去你师父那里?”

“回来了。”漪澜温声轻笑,“师父说陛下都要休息三日,没道理让我那么辛苦,但是奴婢其实知道,师父是好不容易有了跟宸王爷独处的时间,不想再忙于公事罢了。”

这两年她经常出入宸王的府邸,明了宸王夫妇之间的感情和相处模式,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南族朝堂的顶梁柱,在朝堂上从不会带入私人感情,但…左相大人毕竟也是个女子。

而且,轻鸾曾经与她说过,比起权倾朝野的身份,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家人,珍惜的是跟王爷之间的感情,之所以在朝堂上兢兢业业,只是为了报答女皇陛下的知遇之恩。

漪澜还是个孩子,她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轻鸾跟她说这些话的本意是什么,但她知道,在师父那里,万人之上的权力和身份比不上夫君和孩子在她心里的重要性。

但她又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前一任女皇陛下对她有恩,所以她以忠心回报,今年已经十二岁的漪澜,真心觉得左相大人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

第1902章 容陵的身份1

静瑜淡淡一笑:“你看,连左相大人都想在家陪夫君和孩子,我还去做什么?”

虽是庆祝她登基为帝的宫宴,可静瑜心里比谁都清楚,宴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每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孔之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不用猜都知道。

那是成年人的宴席,是官员们的主场,跟她这个孩子无关。

至少眼下来说,在文武百官眼中,她这个孩子还影响不了大局,他们只要在她亲政之前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把局面推向他们想要的结果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静瑜一点儿都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与其去看一张张带着恭敬和笑意的面具,不如留在自己的寝宫里好好休息。

漪澜明白她的心意,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孩子们的想法本就和大人不同,没有太多的曲折弯道,在漪澜看来,静瑜不想去就不去,反正这皇宫里女皇陛下最大,谁也不敢说什么。

宫宴虽热闹,对于小孩子来说却着实没什么意思,因此漪澜也决定留在寝殿里伺候公主,享受安宁。

但是静瑜不想去是一回事,到了午膳时分,东宫的宫女还是过来请示,“陛下,摄政王命人来催了,请陛下换好衮服去参加宴席,百官正等着拜见陛下。”

漪澜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榻上的静瑜。

“去告诉摄政王,宴席交给他全权负责,朕龙体欠安,需要好好休息。”平淡的话无需经过多少思考就径自溢出唇瓣,静瑜头也没抬,半闭着眼道,“待会儿午膳也不用太麻烦,送两盘素馅饺子过来就行。”

宫女恭敬地福身:“奴婢遵旨。”

待宫女离开之后,漪澜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陛下,今日宫宴上来了不少漂亮的少年,陛下若是不去…只怕很多大臣会失望。”

静瑜闻言,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你最近怎么也学坏了?”

“奴婢这可不是学坏。”漪澜嘴角微微一弯,黑色的眸子里溢出点点碎光,“而是要多长些心思,若是太迟钝了,以后怎么替陛下分忧解劳?”

静瑜闻言淡笑,闭上眼,假寐。

漪澜知她其实不困,只是有些懒而已,所以很有兴致地跟她聊着天:“陛下以后会把容陵封为皇夫吗?”

容陵?

静瑜眉心微皱,却并未生气,而是淡淡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奴婢只是好奇。”漪澜道,“因为奴婢觉得,陛下对容陵的态度跟对其他伴读的态度不一样。”

态度不一样,是因为他们曾有的过去,可严格说起来,那些过往静瑜早已经放下,也完全没有再续前缘的心思,若非容陵态度执着…

可就算他如何执着,她也不可能再对他有任何回应,皇夫…更不可能。

“不会。”静瑜道,声音柔和却透着波澜不惊的淡漠,“天下美少年何其多,朕这东宫就有现成的,近的远的,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第1903章 容陵的身份2

话音落下,漪澜哦了一声,也就不再问了,垂眼专注地给她捶着小腿,心里却忍不住想,那个容陵还是个少年,陛下也还是个孩子,所以现在可以不用想太多,加上东宫伴读众多,大多都是男孩,多一个容陵少一个容陵,别人都不会多想。

可以后…等陛下再长大一些,晓得男女之事的时候,伴读们的身份也该有些区分了吧,是选入后宫还是入朝为官,都会有个明确的决定。

而容陵,难道要一直以男子之身贴身伺候陛下?

这个问题漪澜只是心里想想而已,毕竟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跟陛下如何亲近,到底也不能太过逾越了规矩。

寝殿里有片刻的安静,静瑜忽然若有所觉地抬眼,视线中容陵正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眉宇间似乎带着几分阴郁。

走到榻前,他沉默地注视着静瑜精致漂亮的小脸,眼底似有深不见底的色泽轻涌,深沉冷寂,半晌没有说话。

静瑜眉梢轻轻一挑,唇畔浮现了玩味寒凉的弧度,“怎么?”

漪澜微愣,随即才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头,待看到站在一旁的容陵,不由微讶,随即想到容陵白日里都会待在陛下身边,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方才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临时出去了。

但是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发生了何事?

眉心微皱,她站起身看着容陵,温声道:“你要是累了或者哪里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待在这里伺候陛下。”

说完,她征询地看向静瑜,“可以吗,陛下?”

静瑜淡淡嗯了一声,没了睡意,便随手拿过放在一旁几案上的书册,敛眸翻开了起来。

“你先出去。”容陵声音平淡,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漪澜诧异。

容陵转过头,虽面上没什么情绪,然眸光疏冷,眼底气势慑人,让漪澜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悸,不安。

这个人…此时的气势让漪澜想起了三年前,他刚进宫的那一次。

阴鸷,冷漠,浑身透着危险的气息。

“漪澜,你先出去吧。”静瑜淡淡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气氛,也缓解了漪澜紧绷的情绪。

漪澜垂眼,恭敬地福身:“是。”

话落,慢慢退出了寝殿。

“如果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不介意用特别点的方式提醒你。”静瑜皱眉,语调不高,却也并没有多温和,即便容陵现在的身份是她的侍奴,可静瑜语气严肃起来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把他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如果你要耍脾气发威风,可以回去你的南海神殿。”

“我没有耍脾气发威风。”容陵克制了自己的语气,说完,轻轻抿了下唇,“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会封皇夫。”

不会封皇夫?

“谁告诉你我不会封皇夫?”静瑜眉心皱得越发深了些,决定一次把话说清楚,“朕身为南族女皇,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凭什么觉得朕不会封皇夫?”

第1904章 容陵的身份3

静瑜以为自己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不管是龙族帝君敖容还是现在化名为容陵的少年,在静瑜看来,都无权干涉她的任何事情。

他现在之所以被允许待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以曾经犯下的错为借口,要留下赎罪而已。

可直到如今,他似乎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放下手里的书,静瑜站起身看着容陵,眼神和语气如出一辙,平淡而无情,“如果你已经厌倦了侍奴的身份,那么随时可以回你自己的地盘去高高在上,朕从来没试图拦着你,但是容陵,在朕的地盘上待一天,你就给朕守好规矩,朕不喜欢一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侍奴。”

容陵没说话,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垂下眼,良久才道:“既然你要选皇夫,那么我也可以。”

此言一出,周遭倏地静了下来。

静瑜沉默地看着他,缓缓地,开口:“你说什么?”

容陵抬头,直视着她宝石般清透睿智的双眼,一字一顿,“我说,如果你打算封皇夫,我也可以…你应该知道,我符合成为皇夫的任意一个条件。”

“任意一个条件?”静瑜忽然轻笑,“你有家世背景吗?如果朕选了你入宫,朕要昭告天下你龙族帝君的身份,还是告诉天下人,朕封了自己身边的侍奴为皇夫?”

容陵道:“我还有一个身份。”

林州远宁府,容知府家的独子。

“你我都知道,那个身份是假的。”静瑜淡淡说完,忽然眉头一皱,“不过朕倒想知道,那个容家小公子本尊去哪儿了?”

“我就是本尊。”容陵道,语气淡淡,“容家小公子身体不好,原本活不过八岁,我借了他的身体,才让容知府不至于失去唯一的儿子。”

当然,也因为容家小公子打小身体不好,但性子很乖巧也很上进,所以爹娘恨不得捧在手掌心疼着宠着,舍不得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容陵要天上的星星,他们都绝不会摘月亮。

八岁那年,容陵生了一场重病,药石罔效,在任何大夫看来都活不过生辰那日,可容陵偏偏就活了下来。

一场重病仿佛大梦一场,醒来之后身体一改往日之虚弱,变得健康了许多,敖容本身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况且让他堂堂龙族帝君认一个凡人做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用了人家儿子的身体,为免引起怀疑,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只是醒来之后性格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容家父母对自己儿子身体好转这件事惊喜多过于怀疑,性格方面就算有些变化也不要紧。

身体好转之后的容陵要学武,要学琴棋书画——虽然这些东西对于敖容来说不算什么,但荣尊本尊却并不精通。

大病初愈,性格有些变化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如果一个身体虚弱的孩子醒来之后突然变得武功高强,并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显然就没办法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第1905章 容陵的身份4

敖容耐着性子在容府待了近一年,直到公主殿下昭告天下要选伴读,他才告诉容陵的父母,自己会要来天都城竞选公主伴读。

容家父母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想成为公主的伴读,心里也舍不得儿子这么小就跟父母分离,但到底还是不忍拒绝——而且他们心里其实一直以为儿子不一定能选上,带他进一次天都城走一遭,权当是见见世面了。

而最后的结果,大概是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吧。

当初容陵进宫之后,九倾命御林军统领去查他的身份来历,御林军统领查到的东西不全,身份上没什么可疑之处,但关于容陵大病一场的事情却没有提及——此时静瑜自然明白,这件事显然是容陵做了什么,否则容家公子曾生过重病这件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至于敖容为什么要选择容家…

那就更无需多加猜测了,敖容名字里有个容,以前在南海孤岛上,凤兮叫他陵。

容和陵两个字,刚好组成了容家这位小少爷的名字。

至于他的字,显然是后来容陵自己取的。

静瑜抬头,看着容陵此时这张脸,肌肤白皙,面冠如玉,如果他眉眼温和一些,看起来其实也就个寻常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虽然他初进宫时气势冷峻阴鸷,桀骜不逊,但也只是气势而已,至少容陵这张脸跟龙族帝君那张如刀削斧刻的容颜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当初静瑜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他来,也绝不会因为这张脸的关系。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不知过了多久,静瑜淡淡开口打破沉寂:“皇夫的事情你不必想,朕不会让你进入朕的后宫,想来堂堂龙族帝君大人也没兴趣与别人争宠。”

顿了一下,她嘴角轻扯,“另外,朕以为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你明白朕的态度了,敖容,朕不会再在感情上跟你有任何牵扯,希望你也早些死了这条心。”

说罢,也不管容陵是什么表情,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容陵伸手,在她擦肩而过之际抓住了她的胳膊,声音紧绷:“兮儿,你当真如此绝情?”

绝情?

静瑜垂眼看着他的手,须臾,淡淡开口:“还记得两年前你离开皇宫回去疗伤之时,还欠下的五百多记鞭子吗?如果再放肆,你连留在朕身边当侍奴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容陵一震,闭了闭眼,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

静瑜去了膳厅,宫人已经准备好了几样素菜饺子,静瑜招呼了漪澜跟自己一起吃,完全不再理会容陵心里的想法。

午膳结束,静瑜让漪澜陪她去花园里散步,春暖花开,园子里各色花卉开得正盛,花香弥漫,各色花朵在风中摇曳,风景美不胜收。

如此宁静的气氛配着美好的风景,以及两个女孩绝色的姿容,无疑是一副绝世无双的画卷,然而,若是撇除空气中丝缕森寒危险的气息,那就更美妙了。

第1906章 画一幅画1

静瑜停下了脚步,明媚的阳光下,一身冰蓝色曳地裙装的女孩犹如降落凡尘的仙子,晶莹剔透的肌肤泛着白玉般的光泽,一双比上等宝石更明亮璀璨的黑眸深邃而清澈,像是装着一汪清泉。

纤细的身段,柔和的眉眼,处处流露出清贵出尘的气息,却又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和睥睨,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染人间烟火气的女孩。

但是…

漪澜伺候静瑜已不是一天两天,对这位小主子的容貌纵容惊艳,也改变不了此时突然生出的疑惑,“陛下?”

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如水面上被风拂过的波纹,慢慢消散,很快便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静瑜嘴角淡勾,若无其事地举步徐行,“无事。”

漪澜于是没再问,安静地陪着她走在花园里的青石小径上,小径两旁景致怡人,阳光照在色泽鲜艳的花朵上,仿佛给这些娇贵的花儿而度上了一层金光。

静瑜心血来潮,朝漪澜道:“今日风景独好,你帮朕画一幅画像如何?”

“画像?”漪澜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满园风景如画,恭敬地笑道,“好,陛下去凉亭里稍坐一会儿,奴婢去取作画的工具。”

静瑜嗯了一声,径自转身上了凉亭。

漪澜离开了一会儿,静瑜自己一个人坐在凉亭之中,远远尾随在身后的宫女见新任女皇陛下独自在亭子里坐了,便手脚伶俐地沏了壶花茶过来,又呈上两盘御膳房的点心。

静瑜端起茶盏,淡淡道:“都退下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奴婢遵旨。”

宫女们早已习惯了这位主子喜静的性子,闻言便行礼退了下去,

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静瑜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风景,各种极品牡丹花在风中摇曳,皇宫里的御花园从来不缺名贵花种,一年四季都美不胜收,而春天永远是一年之中最美的一个季节。

空气中那丝缕陌生的气息再一次似有若无地浮现,静瑜眸心划过一道嘲弄的光芒,却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静静地喝完一盏茶,漪澜便回来了。

在园子里放好架子和画板,漪澜走到亭子里,笑道:“陛下是打算画一幅什么样的画像?就在这亭子里画吗?”

“早上云影和隐月离开之前,曾经桃花林里切磋了武功,朕为他们抚琴了一曲。”静瑜淡淡开口,“云影身上穿了一袭白色蚕丝轻袍,手里用的兵器是一柄竹剑,隐月穿了蓝色冰丝长衫,以折扇为武器。”

漪澜听着,慢慢点头,“奴婢明白了。”

话音落下,她走到了摆好的画板前面落座,自己动手调好了颜料,便拿起画笔专心地开始作画。

静瑜只给了几句指示,然后就没再开口了,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又倒了一盏茶,纤细白嫩的两指指尖捻起碟子里的一块酥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品尝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漪澜手里的画笔从容地在游走在画板上。

第1907章 做一幅画2

洁白干净的白纸上勾勒住一幅画的轮廓,然后慢慢泼上属于他们的色泽。

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好,园子里的风景漂亮,空气怡人,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永远置身美好之中,让时间就此定格的想望。

不知过了多久,静瑜淡淡开口:“漪澜,作好画之后,我们出宫一趟,让锦墨和姚华也跟着。”

“出宫?”漪澜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静瑜,显然有些诧异,“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出宫?是去宸王府吗?”

静瑜长这么大,似乎只出过一次皇宫…就是去宸王府的那一次。

“不是。”静瑜缓缓摇头,“我想去御山书院看看。”

御山书院是皇家书院,静瑜没去过,但是她听母上大人提起过,御山书院是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今年的春闱已经临近,她想去看看。

春闱的事情其实跟她无关,因为她这个刚登基的女皇陛下还没有亲政,朝政大事,学子考试,官员提拔都由该负责的官员负责,由摄政王做最后决断。

但是闷在东宫已经太久了,静瑜突然想出宫去转转。

漪澜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是一国之君,而且年纪还小,出宫这件事只怕没那么容易。”

一国之君的安危直接牵系着江山社稷,出宫意味着随时会面对危险,摄政王只怕不会轻易同意。

静瑜还没有亲政,皇宫里现在能当家做主的人是摄政王,没有摄政王的允许,御林军统领绝不会轻易放行。

“没关系,待会儿派人去请示一下宸王伯伯。”静瑜不以为意,她知道自己的年龄和如今的身份,也心知肚明在十四岁亲政之前,皇宫里话语权最大的人就是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