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

天低沉沉的,太阳时隐时现,天气异常的燥热,让人心情格外的烦闷。

一大早,水家即来了一队官差,将水朝辉锁去,说有人递状告他,宜王要问话。

中午时分,水家又来一队官差,这次将水朝宾锁去,同样是有人状告他,宜王要审问。

黄昏时分,水家外忽来了数百官兵,将全府团团围住,并带来宜王旨意:水朝辉、水朝彦、水朝宾已全招供,不但害有人命且还抢夺乡民珍宝无数,因此王爷发令,将水家看守起来,防其同谋逃去,脏物转移。

一时间,整个水家数百余人口,全都慌作一团,一个个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水至天却反而镇定下来了,从那两夜失手,他便已知决斗不过那个人了,不但他,整个水家已全在人家的计算内,他已无处可逃!那两夜人家不抓他,那是因为其要以国法治他!

但他水至天是这般任人宰割的人吗?!

整个水家乱作一团时,唯一不受干扰的是水府最后边的那一座庵堂。

此庵堂虽小,但建造的颇为华丽精巧,不过,在整个富丽堂皇的水府来说,这庵堂可要简约多了,况且平日少有人往来,仅居住着水至天发妻江氏及两名侍候她的老妇,而且庵堂门都是整日关着的。

当阴沉沉的天渐渐暗下时,水家之主水至天却出现在庵堂外。

但见他走至庵门前,举起手似要叩门,但伸到半空的手忽又落下,看着紧闭的庵门良久,默默听着门内传来的木鱼声。

“水家终于走至末日了,真如你三十年前所说,终会有报应的一天!”水至天举手轻抚门板,不敲也不推,只是对着门里说话。

“三十年来你不曾笑过一次,我想你等的就是今天吧?这一次你是否该笑了?”水至天目光痴痴的看着门板,仿佛穿透门板看着某人。

“反正三十年前我早已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早已不在意了。唯一可惜的是云儿,三十年来,我不择手段为他打拼的这份家业看来也是白忙一场。原想着将我所有的传给云儿,那样你也许少恨我一分,可惜也是一翻空想。”水至天依然喃喃轻语,门内木鱼声也未曾停止。

“云儿是你所生,名字也是你亲自取的,我想他在你心中应是不一样的吧?所以我将他送去武当山,求紫晨道长收他为徒,那紫晨道长是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调教出的徒儿定会是人间俊杰,自不比家中这些废物,那样你也会高兴几分吧,只可惜他虽模样象你,却依然无法得你欢心,也许因为他身体里另一半血吧?”水至天放下抚着门板的手,语气中忽有着一丝无法掩藏的悲伤,“他今日疯疯痴痴的,说到底还是我种的因吧。”

“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他有一身的本领而且清清白白的,水家这劫他会安然渡过的。”水至天摊开手掌,看着掌中的纹路,然后紧紧握紧成拳,“你也不会有事的,所有的罪孽我会自己承担!”

说完他转身离去,才走几步忽又回头,看着依然紧闭的门,“我是要下地狱的,你陪不陪我呢?”

回答的依然只有木鱼声。

“三十年来,我竟未从后悔过。离原,我从没后悔过!”

“咚咚咚咚……”木鱼声平缓而规律的传出,似附合着水至天离去的脚步。

十二、水风空落

近日,水落云忽地转了性一样,变得格外的安静。

他依然每天早上跑来君山混早餐吃,可是吃完后,他总是静静的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征征的看着远处出神,以前最爱做的事儿和鹿儿斗嘴他也不干了,竟似对什幺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这一日,他又坐在院中发呆,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若不是院中有翠竹掩盖着,怕不要被太阳给晒焦了。

鹿儿走出门便见着他那痴呆的模样,不由心生不忍,走过去,试探的唤了一声,“喂,你怎幺啦?”

水落云回头一看,然后又转过头去,“你不是讨厌我吗?干幺又来理我?”

“其实……其实我也没有讨厌你啦。”鹿儿想起以前的事,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讨厌我?”水落云回头盯她一眼,“那就是喜欢我啦?”

“谁喜欢你啦!不要脸!”鹿儿闻言脸一红,声音不自觉的又提高了。

“我说的此喜欢不同彼喜欢,是你自己想歪了,能怪谁,还好意思生什幺气。”水落云毫不在乎的道,忽然诡异的看着鹿儿,“难道你真的偷偷喜欢本公子不成?”

“你……你……”鹿儿气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一跺脚转身离去,“我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疯子怎幺可能转性嘛,真是亏我还关心你,你活该掉到洞庭湖里喂王八!”说完一甩手进屋去了。

水落云看着她,一笑置之。

“你又何苦气跑了她。”身后传来风倾雪的轻声嗔责。

“好玩嘛。”水落云回首看着她,“这小丫头真好玩,所有的喜怒哀乐全表现在一张脸上,象个透明人一样,唉,有时还真是羡慕她!”

“嗯,鹿儿现在很好,以前她也不是这样的。”风倾雪目光看向屋里,鹿儿那小身影正忙碌着,“很久以前,她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生气、不会哭……象一个木偶娃娃一般,后来……后来才变回正常模样的。”说完轻轻叹一口气,记忆有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跳回过去,那个王府,那个集雪园,此生是决不能忘记了!

“后来遇到你了是不是就变好了?”水落云问道,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了然。

“为何这样说?”风倾雪不由反问道。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虽然我不怎幺相信这世上有神仙的说法,但你也许是就是个仙女吧,只要和你接触,那个人的命运便会发生转机,我想有很多人因你而改变的。”水落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轻狂的自己到了她面前不了是变得格外的安静平和吗。

“呵,少有的说法。”风倾雪一笑置之。

水落云看着她的笑容,心忽地微微发痛,半晌后他开口道:“我已经买了一条小船了。”

“嗯?”风倾雪似未料到他有此言。

“你们不是劝我‘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吗,我今晚就散发弄扁舟,从此天涯海角去。”水落云紧紧的看着她。

风倾雪低头无语。

“倾雪,你愿和我一块去吗?”水落云似怕惊动了什幺一般轻轻的问道。

风倾雪闻言抬首看着他,和这个人一起去?

这个人狂放不羁,洒脱不凡,视世间礼法为无物,和他一起,会自由自在,畅意开怀的,她知道的。

只是……只是和他……和他就此相伴一生吗?为何……为何眼前老是晃着桂花树下那个吹着箫的孤寂的影子?为何眼前会闪过那个手执龙渊宝剑的英姿?

“倾尽泠水接天月……倾泠!”

“倾雪,这个给我!倾雪,留下!”

这些声音为何在脑中反复的响起?

水落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闪过少有的迷茫神色,心头一黯。

“今晚你来湖边吧,若愿意便一同而去,若不愿意那也就当给我送行吧。”水落云移开目光,似不忍心看她那一脸的挣扎,那会让他心痛、心酸!

风倾雪看着他,那到口边的承诺却无法说出。

良久后,她轻轻答道:“今天我会去湖边。”声音平静,神色已恢复淡然无波。

“嗯。”水落云点头,并没有问是送他还是和他一起去。

他不想问、不能问、也不敢问,怕问了,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我现在回家一趟,今晚湖边见,不见不散!”水落云起身离去。

风倾雪看着夕阳下水落云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一片酸楚,那个背影是那般孤寂与冷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