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终究是要儿子继承皇位的。

当年父皇从争位中走过来,现在应该更明白他们兄弟相争求的是什么。

是的,父皇雄才大略,但是这也是他们兄弟的悲哀。

有这样一个能力超强,精力充沛的父亲,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上位?

天家无父子,皇室无亲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取权力。

张玉倩放下手里的佛珠,一旁的大丫鬟玉蔻忙着给她布菜。

“姨娘多吃些好菜。哼,这些个大厨房的人一个个都是势利眼,尽都是捧高踩低的想克扣咱们的用物。这事儿就得跟王爷说说…”

张玉倩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这种事说了也无用。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也不在府里。”

“就是要等王爷回来了再说。王妃这不是克扣您吗?”

“这事儿不是王妃安排的。”

张玉倩最是明白这种事儿。

那些人看王爷罚她,以为她失宠了,自然有那心里聪明会揣摩上意的落井下石。

那些上位者哪个会自己动手,只要露出点动静,自有人过来把你往死理踩。

张玉倩更是明白得很。

玉蔻不甘心地说:“难道姨娘就甘心这样下去?”

“王爷不会一直关着我的,最近我就在绣佛经,抄佛经。等王爷回来也差不多会放我出来的。”

张玉倩说道,这话是有些不确定,但是她也不认为萧明睿就会一直关着她。

只要还能见面,总是还有机会的。

这次她会小心点,再小心点,等时间长了,王爷就会忘了这些错事。

她就不信王妃能一直得王爷的宠爱。

“要不奴婢往外透个消息,等王爷回来了,让王爷能知道您的消息,看您日日思念他,一定会怜惜您,再有什么错儿也不就原谅了?”

玉蔻满眼兴奋地说。

张玉倩眼眸闪了闪,看了看眼前的玉蔻。

玉蔻的容貌算不得多美,顶多算是清秀罢了。

可是现在张玉倩身边能用得着的人也就那么小猫两三只。

玉蔻算是有些聪明,又有点野心的人。

“希望王爷能念着旧情…王爷是个念旧的人,我只要知错就改,他对自己的女人一向很大方的。玉蔻,咱们王爷以后总会还有姨娘的。”

她意有所指地笑着:“玉蔻今年十七了吧?”

玉蔻眼神微动,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死有些激动,按下道:“是呢,奴婢十七了。”

张玉倩笑盈盈的,不说话了。

两人各怀心事。

另丫鬟小爱拿了盒熏香来,换了香炉里的香。

“这是库房才送来的吗?”

“是啊,姨娘,奴婢闻着这味道挺好闻的,给您点上。”小爱利落地点上了熏香,很快屋中便燃起了袅袅香气。

张玉倩只是觉得这香的味道怪了些,也并没有注意到别的。

吃罢了饭,扫地丫鬟进屋来打扫,结果一个不小心竟打翻了香炉。

正在一旁给张玉倩捶腿的玉蔻一见顿时板起了俏脸骂道:“你眼睛长哪儿去了?”

她上前扶起香炉,见倒了不少熏香,很是不满,低头把香装起来。

玉蔻以前也是长过见识的,认识一些东西,这看着看着,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呀,姨娘,您瞧这玩意儿怎么像是麝香!”

玉蔻惊呼一声,她向来喜欢自作聪明,尤其喜欢显摆,此刻认出了此物,怎能不声张。

张玉倩脸色一变,抢步过来一看——

她跟在朱氏身边,这种东西自然是见识过的。

这炉熏香中放了不少的熏香,光看就能看得出来。

张玉倩气得脸色煞白。

她都这样了,这些人还不放过她!

还弄了这避孕的玩意儿,是想让她无法怀孕么?

是谁做的?

王妃?

不,王妃若是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为何现在才发难?

而且这种手段也太拙劣了,掺杂的麝香未免太多了些,很容易发现不对之处。

难道是其他女人?

她们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想要代替她生个孩子过继给朱氏吗?

张玉倩脸色变了又变,玉蔻已经叫嚷起来:“这是有人害姨娘啊,姨娘,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这边一阵闹腾,外面守门的小黄门已经得了不知道谁通报的消息,闯了进来。

小爱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跪下不住磕头:“姨娘您饶了小爱吧,小爱真的不知道啊。小爱不认得什么东西,我以前就是个扫地丫头,哪里认得这些香料…”

“怎么回事,张姨娘这儿是怎么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您可早说。咱早点报了王妃和苏公公。”

其中一个小黄门喊道。

玉蔻见他们来,指着那香料叫道:“两位公公,您瞧瞧,有人在给咱们姨娘送来的香料中放了麝香。这玩意儿可是害女人的。”

两个小黄门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其中一个立刻道:“不行,这事儿杂家得立刻报给王妃知道。”

“等等。”张玉倩深吸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公勿怪,这丫头就喜欢大惊小怪的。我看她是认错了。”

张玉倩不想张扬此事,若是王妃做的,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不行,这事儿必须得报了王妃,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怪谁的去呀?小人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两个小黄门其中一个撒腿就跑了出去。

张玉倩皱了皱眉,有些恼怒地看了看玉蔻,眼见情形没法阻止了,只得质问小爱:“说,这香是谁给你的?”

小爱一个激灵:“是尚衣局的管事媳妇韩林家的送给奴婢的…”

张玉倩瞪着她:“你胡说什么,这事儿不是库房管事每月按例分发到内库里面,然后由内库管事分配到各房的吗?怎么会是尚衣局的管事媳妇交给你?”

小爱哭喊道:“奴婢不敢扯谎。当时是尚衣局的韩林家的送来的,她说是内库派的人的路上遇到她,而且恰好遇到急事,那人是她好姐妹,她就顺便送来了。当时两位小公公也瞧见的不是?”

那个小黄门一拍手:“对呀,这尚衣局的怎么管起这事儿来了?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吗?”

张玉倩也很是诧异,怎么扯上了尚衣局管事韩林的老婆?

她心中觉得很不对劲,韩林好像是王爷的奶娘凌嬷嬷的丈夫凌山家的远亲,所以才用了关系得了这差事。

这要是扯上了他们,岂不是坏了事儿?

凌家在王府的关系可是不少,这要是因此得罪了她们,她以后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张玉倩心中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直觉此事像个陷阱。

正在此时,郑嬷嬷来了,皱着眉头先给张玉倩见了礼,然后才道:“此事王妃已经知道了,现在请张姨娘和几个丫鬟带着东西过去问问情况。”

玉蔻叫道:“这东西是尚衣局管事韩林娘子送来的。”

郑嬷嬷诧异道:“怎么是她?”

玉蔻又添油加醋学了一遍。

郑嬷嬷顿时脸色一沉:“来人,去把韩林家的一并叫去见王妃,再把内库管事的也给叫去。”

说罢,郑嬷嬷便恭敬地请张玉倩去天香苑。

张玉倩心中有些后悔事儿闹大了,但也无法,只得被人半是强迫得带去了天香苑。

慕容薇正在正殿等着,绿儿给她打着扇子,香桃端了碗冰镇酸梅汤过来。

不鸣则已(一) 

等到张玉倩来时,便看到慕容薇正襟危坐,高坐在正殿中,堂下丫鬟婆子肃然,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张玉倩被丫鬟扶着进了殿,“贱妾见过王妃,请王妃大安。”

慕容薇微微一笑,亲切地说:“妹妹不可多礼,快坐吧。”

话虽客气,可没有半点动手扶她的意思。

张玉倩乖乖地在一边坐下了。

慕容薇看了看外面带来的人,道:“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郑嬷嬷,你说给我听听。”

郑嬷嬷应了,跟慕容薇简单说了一遍。

慕容薇听了,脸色沉了下来:“韩林家的人呢,还有内库管事的,都来了没有?”

“奴婢已使人去叫他们来了。”

慕容薇哼了一声,随即和颜悦色地看着张玉倩道:“妹妹且勿担心,这事儿无论如何本妃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哼,若是这些个奴婢敢害主,本妃定是不饶!”

张玉倩诺诺着说道:“这事儿贱妾想来定不是韩林家的做的,毕竟这事儿太明显了些。怕是有人陷害她呢。”

慕容薇认真地板着脸说道:“妹妹就是太善良了,本妃做事怎么也是是非分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那些暗藏的城狐社鼠。”

她凌厉的目光看向小爱和玉蔻,冷冷道:“你们这些照顾张姨娘的到底是怎么做的,平日居然这样疏忽,我看全都该拉下去打上一顿板子!”

她话音一出,玉蔻和小爱就大呼冤枉,跪在地上磕头。

慕容薇懒洋洋地手拿着小银勺,品尝着冰品,她越是不说话,堂下众人越是感觉到无形的压抑,心中更是恐慌。

“王妃,韩林家的和内库管事都到了。”

慕容薇抬眼瞥了一眼,见一个有些肥胖的妇人穿着淡绿色潞绸如意纹衣裳,白白净净的脸上满是惶恐,旁边一个干瘦老头儿是内库管事的魏斌,脸颊干瘦,一双小眼睛像老鼠似的狡黠,颔下留着山羊胡。

“叫他们过来回话。”

韩林家的婆娘匆匆在堂下跪着了。

慕容薇看她满脸惶恐的样子,让郑嬷嬷问话。

郑嬷嬷上前一步,“韩林家的,王妃有话问你,你今日给内管事的送东西过去,是否包藏祸心,在香料里加了麝香?你是否有意要害张姨娘?”

韩林家的顿时大呼冤枉:“奴婢真的不知道啊,这是魏斌管事的婆娘交给我的,奴婢跟她关系一向很好,也没有多想,就拿了东西走了。谁知道…”

魏斌轻咳一声,连忙道:“老奴的婆娘一向愚笨,今日她身子不舒服,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这事儿老奴看定是有人浑水摸鱼,想栽赃陷害。”

慕容薇淡淡道:“魏管事,本妃没问你。”

魏斌顿时噤声。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隐约察觉此事绝不简单,怕是有人陷害于他。

莫非是有人看上了他这个位置,想一举把他和韩林都搞下台?

魏斌脑子里快速转着,今日说不得要牺牲一些人了,决不能牵扯到自己身上。

韩林家的不乐意了,连忙叫道:“魏管事你不能这样说吧,这的确是你娘子交给我,要不然我能看也不看就拿走了?”

恰在此时,月姑忽然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香炉,呼天抢地地喊道:“王妃,不得了了,咱们这屋里也被人动了手脚!”

此刻慕容薇早把自己房里能接触的人都叫来大殿伺候,郑嬷嬷一双利眼正不住观察着诸人。一旦有人露出异样的表情,便是怀疑目标。

月姑闯进了大殿,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吃了一惊的表情。

不管是真吃惊还是装吃惊,起码人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正常。

张玉倩是颇有些震惊,只是心里却很是怀疑,此事到底是不是王妃贼喊捉贼?

怎么她这边出了事儿,到了这儿王妃这儿也发现了问题?

魏斌听得心里咯噔一跳,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坏了,本来如果是张姨娘那出事,还不至于就能牵连了他,现在居然王妃这也出事儿了,岂不糟糕?

韩林家的也瞪大了眼睛,似不敢置信。

慕容薇惊怒道:“什么,月姑,你说咱们这熏香也被人动了手脚?”

月姑把香炉放了过来,愤怒地叫道:“是啊,王妃,刚刚奴婢听人说张姨娘那的熏香出了事儿,奴婢不放心,就检查下屋里的香炉,结果发现里面的熏香也被人添了麝香。”

慕容薇大怒,“好,你们都好大的胆子,居然连本妃也敢算计!今日本妃要查个水落石出,谁也别想侥幸逃了!”

魏斌吓得跪地求饶:“王妃饶命啊,小人真不知道此事,小人也不敢在这上面动手啊。小人侍奉王爷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敢谋害王妃和张姨娘…”

慕容薇俏脸铁青,一拍桌子:“来人,给我把魏斌的婆娘还有内库一干接触的人全都给本妃调来,月姑,你去到内库给本妃查查,是否有人在香料里动了手。”

月姑领命下去了。

“来人,去把其他几个姨娘侍妾都给本妃叫来,今日本妃要开堂公审!”

众人见王妃大怒,诺诺不敢言。

只是不知道她要把小妾们都叫来做什么?

魏斌一听王妃要人去检查内库,顿时变色。

别人不知道,他岂会不知道内库中的事情。

他虽然没有给王妃的香里动手,可是他掌管内库,岂能不以公谋私,中饱私囊?

桩桩件件,若是被王妃知道了,他这内库管事的位置就别想要了!

这是哪个该死的想害他呢,是不是凌山那个狗才?

魏斌咬牙切齿,上前一步道:“王妃,内库的事老奴最清楚,每日都会清点,绝无问题。不如让老奴带人去查…”

慕容薇一双利眼扫过他,那眼神让魏斌看了都有些不寒而栗。

“魏管事,如今你是嫌疑人,还是留在此地的好。”

慕容薇的动作太快,一转眼就是接连的命令下达。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谁也没想到会突然间就变大起来,让他们完全没有准备,顿时慌了手脚。

魏斌咬牙,他给王爷办事多年,很多事情王爷不是不知道。只要他忠心,王爷不会把他怎么样。

大不了暂时丢了这个位置。

这时,苏德也闻言赶了过来。

见魏斌站在一边,苏德眼睛闪了闪,嘿嘿笑了起来。

“老奴给王妃请安。”

慕容薇点了点头:“苏公公来得正好,今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你侍候王爷多年了,就留下给本王妃做个见证吧!”

苏德连道不敢。

“韩林家的,你是从哪得的香料,是魏斌家的亲手交给你的吗?”

韩林家的也直觉今日事情不妙,连忙道:“是啊,内库尚衣局很近,魏斌那婆娘就到内库来找我的。我正好顺路去内宅办事,就接了下来。当时我是放在尚衣局正堂里的,对了,当时我出去如厕,会不会有人在那时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