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薇摇摇头,淡淡道:“你们在这候着就行,我自上船去。”
众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说,只是慕容薇已经下了命令,她们却也不敢拒绝。
船停靠在岸边,慕容薇上了船,进了乌篷船。
还好这船一直在众丫鬟的视线中,是以她们也并不担心。
慕容薇到船中坐了,微风拂面,五老头站在船尾,中间隔着竹帘,船中一时便只剩二人。
小船在河中偶尔可见的水草之中滑过,那蒙面的道士,这时才掀开黑纱,露出一张美绝人寰的脸来。
仍然还是如旧日一般的容颜,秀眉入鬓,黑水晶一般的眼眸坚定而明亮,透着勃勃生机,灵动而清正,明显是内功大成之人才会有的姿态。
他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慨叹的味道,似有无线惆怅。
很多事情都仿佛在短短时间之中改变了。
不变的,仍旧是那一份情。
他以为自己或许可以忘怀,实际上他不过是把这份情深藏在了心底。
这种悸动是潜藏在心间的,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就会从心底冒出来。
也许,这就是爱。
他头一次为一个女子心动,虽然这份感情没有收获,但是他不悔遇上她。
“你——最近还好么?”
千言万语在舌尖滚动,到最后慕容薇终究只是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萧景澜轻笑起来:“还行吧,我瞧你气色不错,听说你过得也很好。”
慕容薇敛眸,“听说靖王妃最近身体很差。”
听说最近京城发生了几起命案,凶手手段狠辣。
她还听说了一些事情。
她猜到了或许跟他有关。
实际上就是靖王府如今也发生了不少事情,死了不少人。
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少年,谁能想到他谈笑之间,便是人头滚落?
萧景澜自嘲道:“怎么,你是要劝我改过向善不成?不过,这事儿了了,我也会回武当山了。将来我真要做个道士了。也许到那时候,我便会改过向善了。”
慕容薇诧异道:“你真要去武当山?你父亲能愿意吗?”
“当道士求仙问道的也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准在我有生之年能达到像八仙那样的修为也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有些事既然求而不得,他也不想强求。
待大仇得报,尘缘已了,他亦无心尘世,倒不如求仙问道的好。
“长生不老是不太可能了。若是你想好好修行,做到活个长命百岁怕还是能做到。”
萧景澜好笑道:“这就是打击我呢?罢,难得一见,便不说这些了。”
慕容薇微微一笑,也没有再说话。
现在两人间倒也不像过去,在一起的时候或者是争吵或者是矛盾,反而不像现在,竟然有种老朋友的感觉。
慕容薇觉得这事儿是因为她已看淡了。
都过了那么久了,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她已嫁为人妻,相信他也能放弃了。
如今这般,像个朋友,或许会更好。
“以后我若做了道士,能去拜访你么?”
“若你愿意,我也欢迎。只是我真心觉得你做道士十分可惜呢。”
萧景澜悠然一笑,脸上的神情竟有种出世之感,微风卷起他发丝飞扬,几若仙人:“出世入世不过是一念之间,有何可惜?”
慕容薇哑然,拱手道:“倒是我这俗人不明白了。道长将来可要度化我才是。”
萧景澜低笑起来,掩去了眸间潜藏的一抹眷恋。
这样的相处未尝不好。
他知道他如果再对她死缠烂打的,她定是要对他避之不及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可以——
他希望能够常常看到她,能够跟她常来往。
但是为了避忌萧明睿,他是不好去见她了。
等他做了道士,成了方外之人,就算出入洛王府,也无妨。
萧明睿就算不爽,他也懒得管了。
他已经放弃了她,难道见见她还不成吗?
两人闲聊着,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晚霞在天际洒落在水面,五彩斑斓,十分绚烂。
“你是特地来的?”
“是啊,我是想见见你。见你从王府出来,就跟着来了。这儿是个好地方呢。”
“是啊。”
慕容薇望着水面的倒影,一时间心神恍惚。
只是这种感觉十分好,她也不拒绝这种舒适的气氛。
不需要分心去想什么勾心斗角,也不需要争论,就像两个老朋友遇到了。
一杯清茶——
便已经足够。
慕容薇看到岸上的小丫鬟在等着了,似乎是十分着急的样子。
她起身道:“今个晚了,道长算命算得还是不错,改日再找你卜卦。”
萧景澜微微一笑,起身相送。
慕容薇上了岸,两个丫鬟忙过来迎接。
“王妃,这实在是冒险呢,那个道长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物…”
慕容薇莫测高深地训斥道:“你们懂什么?那位道长可是位高人,休得胡言,冒犯了道长。”
两个丫鬟被她一番训斥,很是不解。
只是见慕容薇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便很聪明地不再提起了。
萧景澜见她离开,从腰间拿了个酒葫芦出来,坐在船头上望着夕阳沉默地喝起酒来。
“小道长啊,你也给俺算个命怎么样?”五老头从后面钻出来,搓搓手,期盼地说。
萧景澜哑然失笑,“你老人家这么大了还算?我瞧您是多子多福的面相,将来一定是个善终的。”
五老头得了他这番话顿时心花怒放。
他忘了自己早就跟萧景澜絮叨过自己的儿子孙子之类的。
萧景澜哪会算命,不过是安慰安慰他而已。
五老头絮叨地跟萧景澜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萧景澜默默地听着,一口口地喝着酒,一会回上一句。
大雨倾盆,小路子打着伞跟在萧明睿身边,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萧明睿走上抄手游廊,面色阴沉。
今日去查探江堤,实在状况堪忧。
他吩咐人加固堤防,忙碌了一天,现在才回来。
今年似乎雨水太多了一些。
回了房,小路子立刻帮萧明睿换了衣服,沐浴过后,萧明睿坐在书案前继续办公。
小路子盛了碗姜汤让萧明睿喝下,萧明睿嗯了一声,低头没有理会。
小路子见天色晚了,心里担心主子的身体,这时一人冒雨赶来了。
小路子见了来人,便上前接了东西,高高兴兴地回来通报。
“王爷,府上送信来了。”
萧明睿这时才抬头看来,见旁边放的姜汤,端起来喝了。
“你放那吧。”
萧明睿拿起信,先看了慕容薇的信。
一见信上写的东西,他嘴角微微上扬,本来烦闷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相思欲寄从何寄?
画个圈儿替;
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
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
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
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
还有那说不尽的相思,
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萧明睿眼中带了丝暖意,看她写的这情诗,心中愉快。
这样绵绵的情意他何尝没有呢?
大祸临门
只是他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回到京城去。
如今也只能在江南好好办差了。
“薇儿…唉。”
他轻叹一声,他又怎么能不想念他呢?
再看到下面写的关于凌嬷嬷的事,萧明睿脸色沉了起来。
慕容薇并没有加油添醋,只是陈述事实。
再看了苏德的回信,半晌萧明睿也没有说话。
凌嬷嬷——
他眼中的表情有些清冷,似又有些怀念起小时候的事情来。
只是很快,这些都被冷静取代了。
这样的处置他没有什么意见。
凌嬷嬷荣养,凌家的人他并不在意。
“凌嬷嬷…”
他喃喃自语着,望着窗外的雨幕,背着手,沉默半晌。
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可以装作不知。
只是有的底线,是不容触犯的。
不管凌嬷嬷到底有没有对付他,凌家的人妄图插手王府的内院之事,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这番举动,也是应该。
他只对凌嬷嬷有情感,但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会在意。
这时外面送来了急报,小路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王爷,出事儿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慕容薇读着书,看着时间流逝,她住在庄子上也有五六日功夫,王府那边总是不能不管的,到底还是回来了。
自从齐王等人跟着建武帝一道去了承德,京城可是冷清许多。
慕容薇早上还回了娘家一趟。
慕容婉儿现在也不闹了,听说柳平宜不肯他心爱的小妾打掉孩子,慕容家的人也不好就勉强人家一个未过门的女婿。
只是婚约已定,这个亏却是吃定了。
毕竟只是个庶子,慕容家的人虽然得了更多的聘礼,显然十分不快。
慕容婉儿的婚事定在了九十月间,到时候还早呢。
慕容薇听了消息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是已出嫁的女儿,这种事自有家族长辈做主,没她插嘴置喙的份。
倒是回家时,她见到了祖父,祖父隐晦地提及了让她最近低调行事的事情。
慕容薇自己得来的消息是,目前在承德,皇子狩猎中齐王夺了头魁,楚王还为齐做了诗赋数首,大是赞赏兄长的文治武功。
皇帝也是赏赐了自己早年使用的一把宝刀,齐王风头一时无两。
她看祖父这个老狐狸怕是得知了什么,这是让她暂避锋芒呢。
慕容薇微微一笑,看来五皇子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吧?
倒是很多事情,现在也可以开始准备了。
爱春在门口回道:“各位姨娘来请安了。”
慕容薇扫了一眼,淡淡应了一声,整了整衣裳,起身在正堂坐了。
香桃并香玉端着高脚甜白瓷花鸟的果盘过来,上面摆放着一些荔枝葡萄等水果。
苏眉领着小妾们进来了,规规矩矩地上前见礼。
慕容薇见她们现在行妾礼是很规矩了,看来这段时间让人教导她们规矩倒是学得不错。
有些人就是这样,就属驴子的,不打不走。
她和蔼可亲地笑道:“天儿正热,几位妹妹不如用些果品。”
苏眉低头道:“贱妾多谢王妃。”
慕容薇赏她们坐了,几位妾室发挥了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传统,吃着果品。
旁边自然有服侍的丫鬟给剥好的果皮,切好了块的,吃起来冰镇过的水果自然很是方便。
慕容薇吃着荔枝,这些都是从南方运来的,王府得来的是很新鲜的,但还是不如刚摘的好。
爱春和清秋在旁边给她打着扇子,慕容薇正想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跑步声伴着说话声。
绿儿深恐有人打扰了王妃,急急走了出去,便看到外面一个小太监面无人色地闯将进来,脸色煞白,大热的天他脸上汗如雨下,满脸的惊慌。
绿儿认得他是小柱子,是这回跟着王爷去南方的其中一个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