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薇正奇怪着,便看到远处那人被抓了回来,从岸边的跳板上再次押上了船。

直到离得近了,慕容薇才看清那个人的容貌,不由得大惊失色。

“谢茗烟?她怎么会在这里?”

慕容薇还不知道谢茗烟失踪的事情,以为她还是被关起来了,哪里想到她能出现在这里。

“奇怪了,是夫君把她弄来的吗?这是为了什么?”

慕容薇疑惑地看着谢茗烟浑身湿透,被人押着上了船,她脸色憔悴苍白,此刻面如死灰,冷冷地看着四周,眼中偶尔闪过疯狂的光芒。

慕容薇怔忪地看着她,半晌,听到女儿的呼唤声才回过神来。

“母后,您怎么啦?”

慕容薇摇摇头,“乐乐,你呆在这里,我去找你父皇有点事情。”

她需要去问问萧明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转身让奶娘留下照看乐乐,慕容薇随即去找萧明睿了。

萧明睿此刻正在船上的书房里坐着,刚刚的事情他也完全看在眼里,真没想到这个女子胆子这么大,趁着还没见到他这个空隙妄图逃跑。

谢茗烟还是被抓了回来,先带去暂时换上干净衣服,免得待会见圣驾时冲了圣驾。

慕容薇来时,萧明睿半闭着眼睛,靠在窗口,似乎在窗外日暮,百姓和乐的景象。

萧明睿回眸,点头道:“你刚刚也看到了?”

慕容薇上前几步,奇怪道:“夫君,谢茗烟怎么会在这里呢?她不是被你关起来了吗?”

萧明睿苦笑道:“之前的事情你不知道,实际上在出京前,她就失踪了。”

“啊?还有这事?那怎么又在清江浦这里抓到她了,难道她逃到这里来了?”

萧明睿沉声道:“实际上她一直在京城附近,并没有逃到外面,是朕让人把她押送到金陵的,正好在这里送上船。”

慕容薇吃了一惊,不知道其中到底是有什么故事,不然萧明睿不会这么做。

就算谢茗烟被抓住了,最多再把她关起来就算,怎么又如此大费周章地把她送到清江浦来?

这时小路子过来回话了,问萧明睿现在要不要见谢茗烟。

“让她进来吧,薇儿,这件事待会我再跟你说,其实这跟上次在德州的事情有关。”

慕容薇蹙眉,始终想不明白,谢茗烟怎么会跟德州的事情有关,她难道还有那个本事策划了刺杀不成?

她逃出来之后躲起来还来不及,她可不信她有这个本事做成这样的事情。

但萧明睿似乎想独自审问谢茗烟,慕容薇便从善如流,不再问此事,免得他难做。

我知道将来啊

“那好吧,夫君,待会问清楚她了,你再告诉我此事的来龙去脉,说起来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敢刺杀我们呢。”

慕容薇起身先回房去了。

萧明睿眸光微动,看着妻子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若不是因为一些事情涉及到谢茗烟,他怕谢茗烟胡言乱语,到时候…就不好了。

所以才要求自己审问,不想让一些事情被慕容薇知晓。

小路子带了谢茗烟进来,她是被蒙着面的,进来后小路子便把她头上的头套摘了下来。

直到此刻,谢茗烟才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灯光,目光开始打量起周围来。

河水潺潺的声音流淌在耳畔,清江浦的夜色中,船上迷蒙的灯光映照着明月,带着一种梦幻的色泽。

萧明睿坐在书案后面的黄花梨圈椅上,身上穿着团龙交领道袍,仿佛盘踞的苍龙,似乎随时都能起来飞腾九州。

那张俊美威严的脸庞上,此刻一双鹰凖般的眼睛望着她,闪过一抹锐利。

“呵呵,没想到又见面了呢。”最开始说话的是谢茗烟。

小路子皱眉就要呵斥她跪下,萧明睿摆摆手,谢茗烟双手是被绑起来的,没法动弹,只能被人控制住。

萧明睿似不想让一些事情被人知道,让小路子也出去了。

小路子有些担心,萧明睿却不介意,谢茗烟一个弱女子,若是也能伤到他那就是笑话了,何况暗地里还有暗卫存在。

“也是好久了,朕只是奇怪,现在你不再装傻了吗?”

萧明睿说出这句话时,带了些讽刺的味道。

谢茗烟之前几年曾经一直装傻,装得好像她只是个普通宫女,什么都不清楚,把有关谢茗烟做的那些事情都遗忘了一样。

可是自从她逃走,萧明睿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忘记,她是在装傻。

尤其现在得到了实情,萧明睿都要佩服这女子,日复一日地努力,才能够逃走。

如果她逃走之后想法子躲起来,或者逃离京城,也许萧明睿真的很难找到她。

或者如果她不闹事的话,萧明睿也找不到。

但显然这个女人心里的怨恨可是不轻的,她想着报复他萧明睿,想要他倒霉,安排了这样的事情也着实不奇怪的。

但是再厉害又如何,她还是被抓住了,还是再次出现在了萧明睿面前。

谢茗烟脸色有些苍白,几年的关押生活让她肤色显得苍白无力,整个人也显得十分憔悴苍老,姿色十不存五。

但即便如此也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女人,此刻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她只是半嘲讽地说:“能够骗到皇上您,我也算是独一份了。”

萧明睿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说实话,以前他就觉得这个女人很是莫名其妙,从她的出现到她带来的东西,都给萧明睿又害怕又期待的感觉。

她留下的东西,有些他至今都不明白,那本书是其中之一,它仿佛真的是后世修的历史,虽然有些地方有出入,却没有太多的不同。

“你逃走之后,没有离开京城,却是去找了齐王…朕想知道,当时齐王已经疯了,人人都知道此事,你为何还要去找他?”

谢茗烟嘲讽地看着他:“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是从后世来的啊。你以为你看了我的书就什么都知道了。那本书只有那么一本,写几百年的历史,只是节选了一部分,很多事情上面没写,你怎么知道呢?”

萧明睿眸光冷冽了起来,他派人调查那只鸽子的主人,最后惊奇地发现,顺藤摸瓜,居然摸出了齐王这颗他本来早就以为腐烂的西瓜。

她给的书上写的是齐王这几年去世了,因为这不是重要的事只是一笔带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病死还是如何,萧明睿根本不清楚。

但是,谢茗烟显然知道。

正因为查到事情跟齐王有关才让萧明睿震惊,因为齐王早就疯了啊,这事儿怎么会跟他有关呢?

虽然齐王故意用了手段转移视线,想让他怀疑到萧明宸身上去,但是萧明睿根本不相信这个,谁都可能,就是他五弟不会这么做。

离开德州没多久,萧明睿才知道此事,齐王居然没疯,而是装疯。

这厮心机深沉,居然一直隐忍了这么久,这让萧明睿真的十分吃惊。

而到了此时,才从那边抓住了一直逃跑的谢茗烟,萧明睿知道此事的内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让人把谢茗烟一路押送到金陵了,赶急路花了很久时间才刚到这里。

此刻听谢茗烟这么说,他深吸口气,冷笑道:“知道如何,朕一样活得好好的,你以为你跟一个失势的王爷合作,能够把朕拉下来?白莲教,啧啧,你们倒是手段真的不错。”

谢茗烟大笑起来:“对,这件事是我高估了那些江湖人了,原以为他们武功高强,几百人拿下不在话下的,没想到他们这么没用。其实这事儿我都是预先知道的,本来刺杀的事情是发生在明年你南下的时候,没想到你提前到今年了,但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还是刺杀了你,虽然失败了,那也是他们愚蠢。”

萧明睿心中着实有些吃惊,面上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谢茗烟。

他实在没想到,原来谢茗烟居然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你想不到齐王是装疯的吧,但是我知道呀,哈哈…我让你关着我,如果你肯好好对我,之前我说不定就告诉你很多事情了…可是你居然如此狠毒,把我关了起来,你跟那个慕容薇都该死,我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次这个机会呢?”

谢茗烟快意地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得意。

显然她对于这次安排了这样一场刺杀,特别是最出乎意料地联系的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已经“疯了”的齐王,这才让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可能把事情想到齐王身上去。

谢茗烟只想报复萧明睿,而齐王却是想浑水摸鱼。

如果能乘机把萧明睿一家子杀死了,那只剩下二皇子一个两岁的娃娃能有什么作用,到时候他能够嫁祸给萧明宸,而群臣要立文沛当皇帝时,齐王可以乘机引起朝廷动荡,在朝廷因为皇帝遇刺身亡或者萧明宸谋反这样的事情发生时,到时候想法子再度回到朝堂把持朝政。

或者更可以进一步。

如果没杀死萧明睿,齐王也想乘机恶心恶心他们,再把矛盾转移到萧明宸身上去。

最好引起他们兄弟相争,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毕竟,很难有人会想到此事跟齐王有关的。

而且,齐王自认为得到了谢茗烟这个宝贝,能够知晓未来一些事情,就可以借机生事,机会却是大有的是。

但是谁也没料到在德州城被封时,通政司的人意外抓住了一只信鸽,正好得到了一个消息。

就是靠着这么点蛛丝马迹,他们居然把齐王的事情给抓了出来。

更找到了躲藏起来的谢茗烟。

齐王的确还是有些人脉的,就像这次,使人弄出来一具弩箭,想远距离射死萧明睿,事后此人则死亡了。

而其他的一些白莲教的人,也是齐王主动让人联系的,白莲教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只是他们肯为白莲教提供弩箭,要不然白莲教才没这么大的胆子,在这时候发动袭击,因为他们的准备还不是很妥当。

谁想到当时萧明睿很机警,不然的话受伤都是绝对的。

万一伤到了年幼的孩子,那更是无法补偿的痛。

“朕看是你该死了。这些年朕没动你,你还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和齐王合谋刺杀朕,这样的事情也就你们两个疯子才做的出来。”萧明睿淡淡道:“谢茗烟,这一次,朕不会再饶了你了。”

谢茗烟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便你了,爱杀就杀吧,我等着你跟慕容薇的下场,哈哈…”

她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世上谁有我厉害,算计了萧明睿,算计了当今皇上啊,乾德陛下…哈哈,要是被我那些朋友们知道,一定会吓傻吧。”谢茗烟无意识地说着,目光泛着迷茫,似乎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什么穿越,如果可以,她绝对不要再来一次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

萧明睿心中一窒,忽然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有些诡异,他拿出了那本书,翻出一页,指给她看:“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谢茗烟看到上面的内容,笑得更厉害了。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了吗?”谢茗烟这时候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跟齐王一起合谋的时候,她就完全把一切都置之脑后了,她只想报复一次。

而这次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谢茗烟都不想再留下来了。

她不知道死亡会不会把她带回自己的世界,但是她不想留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地方了。

“你笑什么,朕问你是不是!”萧明睿大怒,忽然扼住她的颈项:“你这个疯女人,别以为你来历奇异,朕就不敢杀你!”

谢茗烟咳嗽起来,她急促地喘息:“哈哈哈…这些年你没杀我不就是因为想知道未来的事情吗?不就是想看到我能不能帮你吗?”

萧明睿不否认,当初之所以留着她,确实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一些无法否认的原因,萧明睿不得不留着他。

他心中有个心病,已经藏在他心里许多年了,今日却不能不解开。

“笑话,朕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不是靠你的书!”

他从来不认为知道将来就能如何,顶多只是规避一些危险而已,但是具体到具体事务,那还不是他每日辛苦勤恳才有国家蒸蒸日上?

谢茗烟点头:“没错,您是厉害,是英明神武。可是那又如何呢,我告诉你,那书上的是真的,史书就是这么写的!”

萧明睿放开了她,像是被滚烫的炭火烫了一下般缩回了手,他脸色铁青难看:“你…”

他声音有些暗哑:“你说过能改变历史的,这一切都是朕说了算。”

是的,历史本来就是人创造的,不是吗?

他是皇帝,一个法令颁布下去,很可能就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难道他还不能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和所谓历史的走向吗?

他就不信他在知道了将来的情况下还不能改变这一切。

谢茗烟咯咯咯直笑起来,笑声尖利刺耳:“没用的,历史是没法改变的!”

“已经改变了,刺杀的时间按你说的都提前了不是吗?”

“没用的,这些本来该发生的事情或者会因为时间的问题提前倒退,但是还是会发生的。齐王还是会死,你还是会被刺杀,至于你深爱的皇后,哈哈,我早就说过,她会不得好死的!”

萧明睿愤怒地一拳打在谢茗烟脸上,顿时把她打晕了过去。

“不会的,朕说能改变就能改变!”

萧明睿双眼通红,他胸口起伏不定,在屋中来回走动着,偶尔看向谢茗烟,心中的心病像是成了心魔,让他一时间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萧明睿把那本《正说大秦十二帝》给扔在了桌上,自己坐在圈椅上,灯光中他的脸上带着难言的担忧和愤怒。

“朕富有天下,难道连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萧明睿冷静了下来,他不再看那本书,看了也无用,上面的一切不会发生变化。

“我命由我不由天,朕就不信事先知道了还不能改变这一切的到来吗?若如此,知道不知道还有什么用,难道当皇帝就还是要固定的路线,上天注定,朕就不信改变不了一切!”

萧明睿自言自语着,许久后他把那本书收了起来,藏进书匣子里,锁上。

“小路子。”

小路子匆匆跑了进来,看到昏迷不醒的谢茗烟,眼皮跳了跳。

“把这个女人带下去,好好关起来。”

小路子应了,再次把谢茗烟蒙住头,叫人把她带走了。

很多事情还是如常。

寂静的清江浦,夜色迷蒙,大运河上船只往返,有些夜航的白蓬船驶向远方。

萧明睿负手而立,望着这月光下的运河,心中起伏不定。

命运,这抓不住也说不清的命运,便是他这位人间至尊的天子,也无法把握。

他虽然是天下至尊,虽然是站在高处,但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非他想当暴君,除非他想被人造反。

但他不信命运,他自小时挣扎求存,到后来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这一切不是靠着一本书,而是自己的能力。

而他也不信,凭着全天下的人力物力,他就不能做到改变这一切。

“历史又如何,朕让它如何写就要如何写!”

萧明睿心中傲气地想着,忽而转身离去,一衣带风。

龙船上的寝室虽然比不上京城皇宫里的乾清宫坤宁宫,但是也同样是雕梁画栋,十分精美,进了寝室,便见慕容薇在寝室的花厅里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三个小萝卜头坐在一边,乖乖地抬起头,像在等着吃糖果的小娃娃,眼睛圆滚滚的听着,时而惊呼,时而发问。

萧明睿驻足,停了下来。

慕容薇在跟他们讲《阿凡提的故事》。

“阿凡提夸耀自己说:‘我懂得鸟语。’

这话让皇帝听到了,皇帝就带着阿凡提去打猎。走着走着,碰到了一座塌毁了的破土墙,皇帝在土墙下听到一只猫头鹰在“咕咕”的叫,就问阿凡提,‘你听它在说什么呢?’

‘它这样说呢,’阿凡提回答,‘如果皇帝还是这样往下压榨,不久他的国家也就要跟我的老窝一样子了。’”

“母后,这个阿凡提,皇帝不会打他的板子吗?”乐乐眨巴眨巴眼睛,她就听故事的时候最高兴,平时睡觉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多,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养成个这么爱睡的睡神。

年纪最小的沛哥儿咯咯直笑:“猫头鹰,我要猫头鹰!”

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母后,阿凡提是在请这个皇帝纳谏吗?其实他根本不懂鸟语吧?”

慕容薇笑道:“这要你自己去思考了。”

萧明睿在外面听得暗自点头,其实这个故事跟唐太宗说的,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是一个道理,为君之人要善待百姓,不能横征暴敛,不然的话人民就会起来把你推翻了。

阿凡提是借物讽喻,而不是真的懂什么鸟语。

这样劝皇帝纳谏,只是种委婉的方式而已。

虎头果然沉思起来,不过乐乐很快就缠着慕容薇再说个有趣的故事,要慕容薇说灰姑娘的故事。

慕容薇要求乐乐明天把改练的大字练好,要不然晚上就不讲故事了,乐乐急忙答应了。

文沛年纪还小,这时候也跟姐姐一起听灰姑娘的故事,精神奕奕的。